隋唐野史 - 第 20 页/共 22 页

却说睿宗之子封临淄王、名隆基者,罢为潞州别驾。时归京师,见韦后摄政,殇帝即位,忿然大怒,暗思 :“天下者,吾父之天下也。今被韦后侵夺,效武后行事,吾实耻之,作何计较,取还吾父,方显大志 。”乃阴养才学之士,密谋匡复社稷。遂自微服,与折冲刘幽求等入苑中藏之。至夜二更左侧,忽见一天星宿,散落如雪,幽求大惊曰 :“天意若此,时不可失 。”于是,二人领众提剑,自福顺直入羽林营,暂诸韦之典兵者,持首以徇谕众臣曰 :“韦后鸩杀先帝,谋危社稷。今夕汝等当共诛之,以安天下。敢有怀两端助逆党者,罪及三族”   厉声一呼,羽林军士皆欣然听命。毕竟还是如何?   总评:临淄举事,不白相王,其志本欲自取,特不敢言耳。大事已定,幽求宜请于相王,以神器归临淄,则太平之乱无自生矣。   它日闻变登楼,然后畀付,父子之间,交□□□。幽求勇能堪乱,而智不烛微,惜哉!   第九十九回 诛韦后睿宗即位当夜隆基勒兵入玄武门,诸卫兵皆应之。隆基全装披挂,挺剑向前。韦后正在后殿,宫女来报 :“喊声鼎沸,隆基兵至。   ”大惊,遂自走入飞骑营。正遇一飞骑,厉声大喝 :“留此野妇何益 !”手挥一剑,斩韦后于地下,持首出献。隆基引兵转入后官,安乐公主方照镜画眉,军士斩之。比及天明,内外皆定。隆基乃出见睿宗曰 :“不肖之子,未曾奉命,私自勒兵,罪当万死 。”睿宗曰 :“吾儿削平内乱,兴复唐室,社稷宗庙不坠于地,皆赖汝之力也 。”隆基曰 :“一则祖宗之灵;二则社稷之福;三则父皇威风,不肖儿何力之有 。”于是,众臣遂迎睿宗入辅少帝。是时坚闭四门,收捕诸韦亲党,与宗楚客、叶静能等,及诸韦襁褓之儿,无少长皆斩之。内乱既平,刘幽求乃言于隆基曰 :“吾见少帝,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此无人君之表,宜请至尊早即帝位,以镇天下,此万全之策也 。”隆基曰 :“汝言甚当,作何计较,可速行之 。”幽求即与众大臣商议,遂称少帝制,传位睿宗。   时少帝升殿,犹在御座,太平公主进曰 :“天下之心已归睿宗,此非儿座。汝有何德,敢居于此?”遂以手提下之。众臣扶上睿宗,登于宝位。朝贺拜舞已毕,帝复封少帝为温王,置于内宅,立隆基为太子,封刘幽求为仆射。是日大赦天下,改元为太极元年。   却说太平公主密使卫士言于睿宗曰 :“臣演先天之卦,但有灾福,不敢不奏知也。近有鸟数百自南飞来,投于汜水皆死,此不利之兆。臣夜观天文,彗星缠于太白之分,亦主除旧布新;况御座前后,星皆有变,以此观之,皇太子当为天子矣 。”睿宗曰 :“传位避灾,吾志决矣 。”于是,文武百官皆有传位之议。太子闻知此事,入见固辞不从。容宗曰 :“吾今倦于听政,汝为孝子,何必待柩前,然后即位邪?”太子流涕而出。   次日,太平公主复劝睿宗自总□□,睿宗乃谓太子曰 :“汝以天下欲朕兼理之邪?昔□□□犹亲巡狩,朕虽传位,岂遂忘了家国?其军国□□当兼省之 。”至是,选定十月甲子朔旦,隆基受□□□,称号玄宗明皇帝。尊睿宗为太上皇,自称曰朕,命曰诰,五日一受文武百官朝于太极殿。玄宗自称曰予,命曰制敕,日受众臣朝于武德殿。大赦天下,改元开元。   是时,太平公主依上皇之势,擅权用事,当时宰相七人,五出其门,文武之臣,大半附之。日与窦怀贞、岑义、萧至忠、崔浞、薛稷、僧慧范等共谋废立。又与宫人元氏谋于赤箭粉中置毒以进。中书侍郎王琚言于玄宗曰 :“臣观宫人所为,密有谋害陛下之意,事势已迫,危在旦夕,何不早为定计,庶无后悔 。”玄宗晾曰 :“安有此事?待朕思之 。”忽报荆州长史崔日用入朝奏事,言于帝曰 :“臣见太平公主谋逆有日,陛下住在东宫,犹为臣子,若欲讨之,须用谋力。今日所为,但只下一制书,谁敢不从。万一奸宄得志,悔之何及矣 !”玄宗曰:“诚如卿言,直恐惊动上皇,以招不孝之罪 。”日用曰 :“陛下圣鉴谬矣!天子之孝,在于安四海,若奸人得志,则社稷为丘墟,安在其为孝乎?请先定北军,后收逆党,则不惊动上皇矣 。”帝深然之。   次日,遂与岐王节、薛王业、郭元振、王毛仲、姜皎、李令问、王守一定计,以兵三百余人,相继而入至虔化门。郭元振全装披挂,手持利刃,亲自向前收捉。正遇岑义引亲军从后宫出来,与元振斯杀。元振提剑直取岑义,义慌走,元振赶入御园花阴下,转过内给事高力土,一刀把岑义砍翻,剁头而出,所领禁军尽皆降顺。元振同岐王、薛王曰 :“萧至忠等结党,可尽诛之 。”至忠等知事急,慌入告上皇曰 :“始初设谋陷害圣上者,皆是岑义一人,并不干臣等之事。今诸王信郭元振之言,尽欲诛臣等,乞上皇怜悯 。”言罢痛哭。上皇曰 :“卿等勿忧,我当保之 。”俄而众兵鼎沸,怀贞惊慌自缢,至忠被杀,上皇亦自奔走,登承天门楼上。郭元振进见曰 :“窦怀贞等设谋欲害圣上,今已诛戮,其余者臣等不加残害 。”上皇闻奏,乃下诰曰 :“朝党既戮,大事遂定,汝诸众兵勿得惊扰宫禁。   自今军国政刑一取吾儿皇上处分 。”原来宰相魏知古告太平公主欲以是月四日作乱,帝乃定计诛之。至是群党皆灭,特以公主赐死于家。史官有诗云:唐室虽危数未终,特交元振挺威雄。   太平公主皇王女,难免宫中受剑锋。   是时,玄宗宠任宦官,往往为三品将军,门施荣戟。每奉使过诸州,官吏奉之,惟恐不及,所得遗赂少者不减千缗,由是京城第宅、郊畿田园,皆与宦官参半。杨思勖、高力士二人尤得贵幸。思勖屡屡将兵征讨,力士常居中侍卫,四方表奏皆要先呈力士,然后奏御。事之小者,力士即自决之,势倾内外。   承恩岁久,中外畏之,太子亦呼之为兄,诸王公呼之为翁,驸马辈直谓之爷,自李林甫等皆因之以取将相。然性和谨,少过,不敢骄横,故天子终亲任之,士大夫亦不疾恶也。   却说帝于太极元年四月因武惠妃薨,思念不已,后宫虽有数千,无当意者。有人进言寿王妃杨氏足以称意,请帝纳之。   杨氏太真者,玄宗儿妇,寿王瑁之妃也。肌体美艳,颜色绝人,寿王交礼三日,玄宗谛视,神魂荡然,即有邪淫之心,然不敢言,但怀抑郁嗟叹。忽一宦者在侧,颇知帝心,近前奏曰 :“陛下万金之躯,尚自爱重,何无事而憾焉?”帝太息曰 :“非尔所知也 。”宦者曰 :“莫非为郎君之妇牵情邪?”帝曰 :“果实如此。朕细思之,有乖伦理,奈何?”宦者曰 :“此事不难,陛下别娶以配寿王,则两全无害矣 。”玄宗大悟,即遣宦者讽杨氏乞为女官,号称太真。逾月之间,乃为寿王更娶左卫郎将韦昭训之女,潜纳太真宫中。帝见太真饥体丰艳,晓音律,性聪颖,善承迎,帝意宠遇过于惠妃,宫中号曰娘子,凡仪礼皆如皇后所行。时御史李惟忠谏曰 :“父娶子室,奈天下笑何?   ”帝闻奏大怒,即将惟忠黜为陈州司户,自此内外无敢言者。   有士人题诗一绝于路旁云:贪淫予室遽为妃,身不修兮家不齐。   莫笑当年吴孟子,玄宗甘袭武昭讥。   帝自纳子室之后,情色所迷,月余不出听政。太真无不于枕前席上殢雨尤云。唐室合乱,帝自然迷恋,日晏方起,而万机为之旷废矣。有诗讥之云:风滚杨花入凤搂,三郎沉醉恣遨游。   偎红倚翠贪春睡,不顾鸡人报晓筹。   杨氏自婕妤进位贵妃,恩宠无比。时值春残,妃睡才起,玄宗朝回,见其云鬓半軃,柳眉乍蹙,有体弱不胜之状,帝笑指曰 :“此海棠花睡未足邪?”当日帝与贵妃正在百花亭宴赏,忽报契丹遣人入国为使,赍诏书来。帝急宣贺内干接陪番使,馆于驿庭,选吉日入朝见圣。阁门舍人接得番书进上,玄宗安在御案,即宣翰林学士开读,视之绝无识者。众臣奏曰:“此皆鸟迹之书,臣等学浅,安能识此,亦不知有何吉凶之事。   ”帝大怒曰 :“汝等皆朝廷大臣,枉身挂紫袍,腰系金带,今日有事,何无一人与朕分忧?此书不识,作何发落?倘番使见笑,欺中国无智识之人,兴兵犯境,如之奈何?”   言未绝,只见阶下一人进曰 :“臣举一人,胸藏锦绣文章,笔写龙蛇鸟迹,若答番书,实国家之大才 。”众视之,乃翰林学士贺内干也。帝曰 :“卿荐何人?试与朕言之 。”内干曰:“近有一人,姓李名白,西川锦州人也。先因锦竹县令贺知章家一使女名曰秀春,尝在锦江洗菜,忽然跳一鲤鱼入篮。其女取鱼归家食之,因而有孕。后生一子,容貌希奇,身躬端严,知章异之,取名李白。及长,颖悟绝人,才学无敌,因来赴选,被太师杨国忠太尉、高力士二人批落不用,现在臣家安下。臣观此人,文章盖世,提笔惊人,必识此书。臣乞为保官,答番书万无一失 。”帝曰 :“既有斯人,何不早为朕召来?”内干奉诏到宅三宣,李白入朝,拜于阙下。帝曰 :“朕被番使催促番书,不能回答,内干举卿有经济之才,安邦之策,特宣卿来答书,与朕分忧,卿意若何?”白对曰 :“臣来赴选,因学浅才疏,为杨太师、高太尉批卷不中,抢出场门,臣有何才,能辨字迹以答书乎?”   总批:隆基手挥一剑,斩韦后于地下,唐室复兴,社稷宗庙不至于殒,皆其力也。及睿宗登位,即立为太子,亦以其能削平韦氏之乱耳。隆基受禅,有谓寿王妃杨氏足以称意,帝一见而神魂荡然,潜纳宫中,淫邪之志则遂矣。其如伦理之乖何?   第一○○回 李太白立扫番书帝曰 :“内干举卿不错,汝有高才,何见谦邪?”白曰:“臣蒙宜诏,不敢违命,陛下赐书,一看便见下落 。”帝即令侍臣将书与李白视之,白当殿开读书曰:朕思契丹,国居边夷,天寒地冻之乡,万物希生之地。近闻中华礼乐之邦,冬暖夏凉,春花秋月,奢华富贵,此是苦乐不同,朕情不满。自古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为此遣使赍书,早达中华,若存国礼,罢战停征,欲持雄兵百万,勇将千员,随贺来游南国,赏玩中华。御林池权将饮马,上林苑暂借屯兵,坐内殿朕欲歇息,琼林库借赏三军。如若肯否,早与回文,倘若不从,速达见报,选日兴兵,来征唐国,取中原四百军州,改为番家一统,天下始平,此是朕之愿也。草草,不宣,上启南朝唐玄宗御前开拆。   李白读罢,语如流水,声若铜钟,并无一字差讹。帝听大惊,沉吟半晌。众臣面面相觑,尽称难得,果好奇才。白曰:“陛下勿忧,来日宣番使入朝,臣即当面回答其书,务使一般字样。书中包藏言语,实羞恶之,定要契丹拱手称臣,永不相犯 。”帝闻奏大喜,随令安排御宴,管待李白。但见学士主筵,公侯宰相伴席,宫商韵奏,琴瑟声清。嫔妃斟酒,彩女传杯。   饮至日晡,白就筵上对圣吟诗作赋,诗云:金銮殿上圣心浓,御宴喧哗待宰公。   彩影祥光明帝阙,君臣同乐最惟容。   又一律云:帝宠忠臣开御筵,金花御酒敬相传。   一咏咏觞开怀饮,醉舞丹墀似酒仙。   赋云:琉璃盏,琥珀浓,金瓶倾出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髓,罗帏绣幕围香风。吹龙笛,击凤鼓,皓齿歌,细腰舞,正是君王重温顾,金花遍插晃龙庭。黄封满酌真甘露,开怀今日酩酊醉,显出安邦定国志。   李白作赋吟诗已毕,不觉大醉。众臣皆散,帝令宦者扶白入后宫偏室安歇。比及天晓,宦者已在探视,白告曰 :“夜来御赐酒浓,身软抬头不起,若得御手调羹,方解酒醒 。”宦者慌来告帝,帝此时无奈,遂来径入御厨,亲为调羹,赐与李白食之。白大惊,慌至前殿谢恩。当日帝聚文武群臣,召番使入朝,随班见圣。   李白奏曰 :“近来杨国忠、高力士二人,国之大臣,皆抱大才,监临试场,曾把小臣文卷批落不用,抢出场门。今日回书,合与小臣捧砚磨墨,穿靴脱靴,如有不从,臣宁死于阙下,誓不回书 。”帝曰 :“此事可从 。”急召二人,以白所言告之。   高力士曰 :“李白一介之土,未有甚大功,陛下便如此宠任,似乎于理有所未当。况自古至今,亦未有宰相与学士磨墨穿靴之理,岂不贻笑外国?望陛下察之 。”帝曰 :“汝等不肯服侍李白,何不回书也罢?”二人被责不过,只得忍气吞声从之,羞之甚矣。   是时,李白身穿蜀锦绣袍,腰系金厢玉带,坐在殿前绣墩上,高提龙笔,轻染纤毫,当天子、有官、番使之前,一笔挥成番书一道。书云:朕坐中华,遥闻北国俱是边夷草木之乡,江湖水泽之里,多生禽兽,少长人伦。危弱冻寒之地,粒谷不熟之邦,普受饥寒之处,总有强将谋兵,徒来受荷棒禄。朕知怯弱,常存慈念之心,你不思国贫命薄,却欲孽我中华,岂不羞哉?危王敢出胡言,急恼大唐圣主!番书到日,文武才观,如薪赴火,怒若平地兴雷;使卒来时,便欲挫为禽兽,奈缘说要回言,权行免罪。本朝天子,封疆广远,五谷丰盈,臣僚禄重。食餐珍味之馐,体挂锦袍之彩。文官八百,人人安邦定国之桢;武将三千,个个擎天跨海之勇。兵如万顷洪波,普守乾坤,坚如铁壁;将似一天星斗,皆护宇宙,固以铜城。天下教场中,兵卒浑如蝼蚁众多,势能克倒太山。战将千千,个个威如猛虎;勇兵万万,人人势似蛟龙。四海诸邦,拱手八方,万国皈依。朕思邦主壬弱,权息来征,焉敢无端到来相犯?微微狗子,焉敢与猛虎争强;小小蛇儿,怎敢共苍龙斗胜。早来拜伏归降,恕免血光之难,如言不顺,则便兴兵剿灭番家,片甲不留,斩革除根,萌芽不发,的不虚示。   又赠一诗云:万乘中华帝德高,君臣同乐实逍遥。   文擎宇宙诸州顺,武镇乾坤万国朝。   沟壑岂容龙取水,坑潭焉纳虎为巢。   边夷小国如残害,日影才高彻底消。   大唐国书并诗一律,右仰微邦知悉。   李白当殿回书题诗已毕,来使听闻,不敢仰视,惊得面如土色,缄口无言。暗思中华实好人物,如此奇才。遂接了书,拜辞而去。   帝喜,欲封李白宫职,白奏曰 :“微臣山野粗人,深蒙恩赐,不愿为官,但得受逍遥闲乐足矣 。”帝曰 :“朕赖卿回书,赢了番人犬类之羞,卿极大之功,无以加矣 。”遂赐异宝十床,黄金万两,略表君臣之分。白曰 :“恩宠甚重,不敢故违,伏望陛下见怜,使臣职随照用,游览江湖,臣之愿也 。”帝喜,从之。即赐金牌一面,御笔封官,名曰 :“天下横行无忧学士,逍遥散祖、落托秀才。逢场饮酒,遇库支钱。府给一千贯,县给五百文。军民不敬,府县不遵,违者尽皆诛戮”。帝与金牌书名。又赐锦袍玉带,罗伞龙驹,从使二十余人,李白谢恩而出。是日,帝带领文武,随驾送白出城,作诗送别云:旌旗摇影映停骖,送别朝门酒半酣。   衣锦还乡卿莫久,休将春色散江南。   帝作诗毕,赐酒送白上马。白谢恩,亦吟诗一首,以别帝石:承谢皇恩出帝都,金花御酒送程途。   君王义念天心顺,四海清宁绝寇徒。   得意承恩君宠我,几番金殿醉丹墀。   锦衣玉带还乡里,罗伞银鞍出转途。   李白吟毕,辞别而去。玄宗回驾,白自准备鞍马前进。府县支钱,逢场饮酒,行乐还乡。不一日,已到锦州,下马入堂,拜见贺知章,一家甚喜。毕竟后来如何?   总评:帝与贵妃正赏宴间,偶接番书,竞无识者,惟李白读之,只字不差,染毫洒翰,答书一笔而成,真中国奇才也。契丹君臣见之,何敢仰视乎?吾乃知御手调羹、宰臣捧砚,不为过也。   第一○一回 华阴李白倒骑骡却说李白还乡,日往月来,不觉半载有余。意欲闲游,逍遥遣兴,遂别了贺知章,身藏金牌,带领从人二十,骑一骡儿,扮为学士,任意游乐,无日不醉。忽至华州界口,人报华阴徐知县十分利害,人不敢犯。白问有甚事故,乡人答曰 :“此人山东人氏,姓徐名文罕。自到任后,贪财好色,终日饮酒,不理民讼。若有相犯者,辄重加垂挞,不与分别曲直,百姓极受其害 。”白听闻,怒曰 :“吾去除了此人,留之何益?”遂交从人躲在一处,乃自倒骑骡儿,只在县前往来游走。   原来衙门浅近吏卒虽不敢言,文罕自于公厅看见是一醉汉,如此模样,速唤侍从之人 :“与我擒来 。”不移时,将白拽至阶下。文罕喝令 :“将此醉汉下于狱中,待他酒醒问之,供招明白,来日决断 。”当下狱官收入,便将李白行鞭勘问。   白曰 :“吾得何罪,将吾如此拷打?”狱官曰 :“理法所致如此,不于吾事。徐知县要汝供招明白,来日拟律 。”自曰 :“既要招状,何难之有 !”遂具纸笔以对。其供状曰:供状儒生姓李名白,年当弱冠,素习文章,举笔挥毫,神号鬼泣。家属锦州,长自西川。昔年一举跳龙门,当日三宣临帝阙。书文能静燕番,作赋兼扶社稷。锦袍玉带时常衣,御膳大厨为饮食。登筵几遍醉丹墀,内宦扶归宫里歇。赐酒亲蒙御手调羹,书答番家,杨太师当朝磨墨,高太尉对圣穿靴。天子殿前尚容吾走马,华阴县里到不许吾骑骡。想知县赛过皇帝,若要问我情由,共汝同到帝阙。所供是实。   白写供词,交付狱官看了,惊得面如土色,胆碎心寒,慌来纳头便拜,哀告 :“大人饶吾性命,可怜小卒蒙县遣发,故犯尊颜,万望怜悯 。”白曰 :“不干汝事,可将供词送与徐文罕观之 。”   狱官去不移时,只见徐文罕匍匐而来,拜入狱内。文罕曰:“某实肉眼,冒犯尊颜,甘当死罪 。”是时众贰官听知,皆来拜告。白乃取金牌付与众官看了一遍,人人吐舌,个个低头,一齐罗拜于堂下 :“众等死罪,万望见怜 !”白微笑曰 :“汝等受国奉禄,却皆诈取民财;为民父母,如此倚托官权。上欺国法,下害良民,罪之一也。终日醉乡,不修县事,罪之二也。   惟求贿赂,以是为非,举往错直,罪之三也。恣己温饱,酷众饥寒,罪之四也。平人行径,骑越县门,喝令捉获,入狱拷问情由,无故入人之罪,不遵法律,务是猖狂,罪之五也。有此五罪恶在,其为民父母乎?”众官告曰 :“吾等不敢再犯大人,甘当死罪 。”白曰 :“若改前非,饶汝之命 。”众官拜谢,设筵管待。   白与文罕、众官正饮酒间,忽报朝廷遣使召白归朝,白遂别了文罕,随使直至长安见帝。帝曰 :“卿别一载,朕心如隔三秋,朝夕思忆,晨昏挂念 。”白曰 :“臣念陛下亦然 。”帝曰 :“卿有大功,未得重职,朕心每自怏怏。今赐卿一大厦,建立府门,就在皇都居住 。”白曰 :“臣是酒徒,早晚恐失朝贺之礼,实为不便 。”帝曰 :“随卿之意,卿或失礼,朕亦不责 。”白曰 :“君臣之间,礼法所制,臣安敢如此 !”自是帝与白朝夕饮宴吟诗,恣乐闲游。时值中秋,帝邀白同上龙舟,到长江玩景。夜江天一色,皓月如银,风清露爽,此景难描。   鸾箫轻品,凤管清吹,公侯把盏,彩女擎杯。白喜不自胜,遂对帝吟诗一首,诗云:中秋月转二更初,夜玩龙舟胜轴舻。   万里银光垂玉露,一天星斗入冰壶。   城边槚密风声细,江面波澄月影孤。   不用举梯旁牛斗,星辰落落伴江湖。   帝亦吟诗一首云:江风初起浪痕微,水浸清天月影低。   万里波澄无尽处,龙舟游赏碧琉琉;此时帝欢笑不止,酒酣之次,命乐人来唱舞于前。帝谓白曰 :“朕自削平内乱,即位以来,虽有此乐之奏,每未尽善。   知卿精通音律,盖与朕教之 。”白曰 :“臣无甚才能,但六艺之法,幼曾习学,略晓一二。陛下有命,臣敢不从 !”帝遂更置左右教坊,令李白教俗乐,拣选乐工数百人,帝自教法曲于梨园,谓之梨园子弟,居于宜春北院。   帝每在教坊与诸子弟诙谐为乐,当日帝与李白并诸子弟正在游乐,忽听长安城中奏军情:河南御史李随表称报 :“范阳节度使安禄山自号东平郡王,置官立士,反背朝廷。其兵甚锐,攻陷州县,望风瓦解,早为堤备 。”帝大惊曰 :“禄山反叛,羽翼众多,实为腹心之患 。”当时未知如何拒敌。   总评:人臣务引其君以当道,玄宗置左右教坊以亲教之,一时大臣不能格心而防微,昧于所职矣。   第一○二回 安禄山范阳作反安禄山本营州柳城胡种,姓康氏。其母阿史德为丕居突厥,祷子于轧荦山。及产,有光照穹庐,鸟兽皆鸣。母以神人所命,遂家于轧荤山。其后父死,随母改嫁虏将安延偃,故更名安禄山。幼性蹇骄,习俗暴黠,志存攻伐,日事射猎。能臆度人,通六国番语。身体肥大,腹垂过膝,能为胡旋之舞,步走如飞。   自开元中从张守圭讨奚契丹败绩,守圭奏请斩之,禄山临刑,呼曰 :“大夫欲灭奚契丹,奈何便杀禄山?”乃更执送京师,宰相张九龄批曰 :“昔穰苴诛庄贾、孙武斩宫嫔,守圭军令若行,禄山不宜免死 。”帝惜其才,意欲赦之,九龄固争曰 :“失律丧师,不可不诛;且其貌有反相,不杀必为后患 。”史官有诗云:知己知人真杰士,先明预晓得心丹。   九龄相辅争天下,曾向长安识禄山。   帝曰 :“卿勿以晋王夷甫识石勒枉害忠良,若斩此人,非安唐之计也 。”帝再三以言论之,九龄指禄山曰 :“汝可尽忠报主,勿生异心,若有异心,随早晚必取汝头 !”禄山喏喏连声而退。   却说禄山自能巧言令色,阿附人意,人多誉之,由是帝益以为贤,累迁节度之职,辄建大功。至是又入朝面君,帝赐黄金百斤,蜀锦千匹,自后宠待尤厚,谒见无时。忽一日,禄山奏言 :“去秋营州虫食田苗,臣焚香祝天,称言‘臣若操心不正,事君不忠,愿使虫食臣心;若不负神祗,愿使虫散无影。   ’祝罢不过二日,即有群鸟从北飞来,食虫立尽 。”帝闻奏,深信其忠,遂得出入宫掖。帝指其腹问曰 :“此胡腹中何所有?   ”禄山答曰 :“有赤心耳 。”一日,宣召入禁,帝与贵妃并坐,禄山先拜贵妃,帝怪而问之,禄山曰 :“胡人先母而后父,安敢失礼?”帝不知禄山有顾慕贵妃之意,被其瞒过,益加宠爱。   贵妃在后宫,见禄山之来,亦以目送情,乞禄山为养子,因是出入无禁。时帝春秋鼎盛,色欲浸衰,而禄山年富力强,肢体充实,贵妃遂与之私通,情好日密,尝与贵妃对食,或通宵不出,颇有丑声著闻于外,帝亦不疑也。或时帝与贵妃共坐,禄山侍侧,帝戏指贵妃乳曰 :“软温新剥鸡头肉 ,”禄山对曰:“滑腻初凝塞上酥 。”贵妃笑曰 :“堪笑胡儿只是酥 。”帝亦为之大笑。禄山当自称三百斤,贵妃以锦绣为大襁褓,裹禄山于内,使宫人以彩舆异之。帝闻后宫喧笑,问其故,左右以“贵妃三朝洗禄山儿”对,帝自往观之,大悦,赐贵妃“洗儿金钱 ”,时有诗以诮之云:禁宫花发艳阳天,碧眼胡奴日醉眠。   不识青巾为世玷,临朝慨赐洗儿钱。   是时,贵妃之兄杨国忠为相,碌碌无所建明,素与禄山不合,仇怨愈深,数言禄山欲反。帝不听;反擢禄山为平卢、范阳、河东三道节度使,锡爵郡王,兼河北采访处置使。禄山既兼领三镇,日益骄恣,自以曩时不拜太子,见帝春秋高迈,颇有内惧;又见武备堕弛,有轻中国之心,以帝待之甚厚,欲俟帝晏驾,然后作乱。正值杨国忠屡言禄山且反,帝又不听,国忠遂以事激之,欲其速反,以取信于帝,至是禄山决意遂反。   其部下骁勇战士八千余人,一可当百,周尚庄、孙孝哲为腹心,史思明、安守忠、李归仁、蔡希德、牛延玠、向润容、李廷望、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浩、田承嗣、田□真、阿史、那承庆为爪牙。   时值奏事官自京师还,禄山囗诈为敕书,出示诸将曰 :“朝廷今有密旨,令禄山将兵入朝讨杨国忠,汝诸将士宜协力相助,如不从者,斩首示众 。”众士听闻,愕然相顾,莫敢异言,皆曰 :“唯命是从 。”于是发所部兵及奚契丹计十五万反于范阳。遂命贾循守范阳,吕知诲守平卢,高秀岩守大同,阅兵练将,歃血誓众,引兵而南。但见步骑精锐,烟尘千里。时承平日久,百姓不识兵革,河北州郡望风瓦解。   早有人报入长安,帝召宰相谋之,杨国忠曰 :“今日反者独禄山一人而已,将士皆不欲也。不过旬日,必传首诣行在。   ”帝以为然,正值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入朝,帝问以讨贼之策,常清对曰 :“禄山乌合之众,其势不久,请得一人诣东京开府库、募骁勇之土,挑马棰渡河,计日取逆胡之首,以献阙下。   ”帝闻奏大悦,遂使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直诣东京募兵,旬日之间,得六万余人,乃断河桥,以为守御之备。   却说禄山军马日行五十里,于路劫掠,将来径取藁城。当山太守颜杲卿慌急召长史袁履谦商议曰 :“今日禄山军到,当复如何?”履谦曰 :“禄山远来,其势疲敝,宜深沟高垒,不与之战,以老其师,然后遣人从间道至平原,连六郡之兵,断禄山归路,以缓其西入之谋。须得一骁勇之将,从而击之,此以逸待劳、可全胜矣 。”杲卿曰 :“诚如是,国家之福也。君可竭力相辅,勿生异志,它日富贵与君共之 。”履谦曰 :“谨受教,愿施一臂之力 。”言未绝,翟万德出而言曰 :“大人勿虑,吾观禄山之兵如弱草耳。亲提一旅之师,尽斩其首,悬于军门,某之愿也 。”杲卿大喜曰 :“吾得君来相助,高枕无忧矣 。”杲卿素知万德勇猛过人,即命为先锋,结连冯虔、贾深、崔安石、张通幽等共起兵八万,前来抵敌。   却说禄山兵过云亭,正逢太守颜杲卿军马,两下摆开阵势,唐将翟万德出马,使开山大斧,贼将何千年出迎。战不数合,千年败走,安守忠出马接战,又败,万德驱兵掩杀,贼兵败,退去三十余里,杲卿收兵下寨。   却说安禄山与史思明日 :“翟万德何等人也?”报曰 :“只藁城一勇夫耳 。”禄山曰 :“用何计可擒之?”思明日 :“可来日再退二三十里,却以伏兵胜之 。”禄山曰 :“颜杲卿乃平原太守真卿之兄也,曾习用兵之要,见此山势险恶,怎肯追赶?唐兵欲断吾粮道,吾今有奇计可斩万德 。”遂唤何千年:“可如此而行……”又唤安守忠领计去了。禄山、思明自领前兵一路下铁蒺藜,外多设鹿角,以为久住之计。未知胜负如何?   总评:玄宗不能诛禄山,而反收为养子,污辱宫禁,为天下笑,已不足齿。至杨国忠激之为乱,以取信于上,罪亦浮于叛逆矣。   第一○三回 禄山计困颜杲卿却说翟万德连日领兵搦战,贼兵亦自坚守不出。颜杲卿唤万德曰 :“古人能取胜者,大半皆因断粮之[故]),今哨马回报贼兵自马头山运粮到寨,为久远屯住之计,以待契丹兵,汝今夜领五千军马往马头山后绝断粮道,贼兵自乱 。”万德领计去了。当夜初更,遥望马头山后远远哨之,果见无数粮车相接而行。万德引兵自山谷中杀出,贼兵大喊,尽弃车而走,万德便分一半军押送粮车,一半追赶贼兵。不上一里之地,前面山窄,车仗横截,马不堪行,下马步进。车仗两下火起,万德等上马,依回旧路,山僻之间,车仗已自截住,火光迸出,万德引军夺路而走。一声炮响,安守忠左出,何千年右出,万德逞勇杀条血路,一人一骑而走,人困马乏,正逢禄山,交马不上数合,一枪中万德战马,万德翻鞍落马,被步军乱刀齐下,乃死于非命。   原来翟万德所分一半兵至半路被史思明截住,故尽皆投降,于山谷中夺其衣甲,却令贼兵装束,诈作唐兵旗号,从小路回寨。唐兵见是本部人马,大开寨门,军马涌人,放火杀人。   颜杲卿大惊,急上马走时,前面何千年兵到,不敢迎敌,杀向小路而走。前面安守忠军又到,杲卿不能前进,倒退回马头山后。禄山引军杀到,杲卿四下无路,只得勒兵于马头山扎住,死连山谷,唐兵大败,十死八九。原来此山只有一条路人去,四下无路,险峻不可行。上面惟有泓泉,只可容百人饮水,此时杲卿六七千人,如何饮?得敷人马渴乏,禄山截住归路,杲卿仰天叹曰 :“吾走于绝地矣 !”史官有诗叹云:妙算禄山不等闲,杲卿受困马头间。   英雄自是无人敌,犹似当年九里山。   冯虔、贾深二人言曰 :“昔汉耿泰受困,拜井得甘泉,今日何不效之?”颜杲卿从之,至山顶扣泉拜而祝曰 :“杲卿今奉天子明诏,追杀贼兵,不期误陷于此,军士渴乏,缺水充腹,若蒙皇天垂祐,神明鉴察,怜此六七千人性命,望赐甘泉为饮。   若杲卿命合如此,甘泉枯竭,某当自刎于此矣。祝罢须臾,甘泉涌出,取之不竭,因此各个不死。   却说禄山在山下四面围定,寻问土人,土人说此山上只有一泉,可容百人饮水,多则不敷。禄山喜曰 :“唐朝合休,吾擒杲卿必矣 。”   却说崔安石听知颜杲卿被困于马头山,便欲将兵救之,张通幽曰 :“今禄山会合契丹,实欲先取河南,即目契丹之兵已到,若撤兵去,契丹乘虚以断其后,为祸非小,不若诈降,此计极妙。某引五千人马径到契丹寨诈降 。”崔安石从之,随即便行。先使人报知契丹主思力,是时思力召张通幽解甲而入,通幽泣而言曰 :“今崔安石等妄自尊大,常有杀害之心,故来投降于大王,共扶东平郡王 。”思力曰 :“你来投降,有何功劳?”通幽曰 :“安石所领军马虚实之事,某已知之,只今夜引萧龙、李豹二将军引五千人马,情愿前去劫寨,便是功劳。   如到唐寨,自有内应 。”思力大喜,便叫萧龙、李豹二将为先锋,引军同张通幽前去。萧龙、李豹叫通幽兵在后,便自行程。   是夜二更,前军迳奔唐寨,通幽到门首,大叫开门,只见寨门大开,通幽一骑马先入,萧龙、李豹二骑抢入寨中之时,只听得一声叫苦,连人和马都陷入坑中,背后人马都陷于坑内,死者无数。   却说张通幽自后寨杀来,崔安石兵两下齐出,契丹五千之兵多有降者,萧龙、李豹自刎而死。遂引得胜之兵,却扮作契丹之兵,径来寨中。思力大王只道自的兵回,走出帐来,却被唐兵擒之,捉来寨中见崔安石。安石下阶,亲解其缚,以好言慰恤,说朝廷多知大王忠义,何故顺贼人也。思力惶恐伏地,安石曰 :“王可招安本部人马,兵已招至,重加赏赐,死者尽埋了 。”思力曰 :“今某愿为先锋,可擒禄山 。”   安石大喜,便令契丹兵为先锋,唐兵断后,投马头山来。   是夜三更到贼寨,使人报知契丹领兵到,禄山大喜日 :“唐室合休,杲卿可擒矣 。”叫请思力大王入寨,禄山正欲问之,思力引兵杀将起来,禄山大惊,急切传不得号令,飞马望西便走。   番兵、唐将一齐大进,杀得贼兵四分五裂,各自逃生,皆寻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