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野史 - 第 16 页/共 22 页
”众皆大惊。帝哭曰 :“世人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费;以人为鉴,可知得失。朕常保此三鉴,以防己过。
今魏征没,朕已亡一鉴矣 !”徽薨,帝命百官赴丧,给羽葆鼓吹,陪葬于昭陵之下。帝登苑西楼,望哭尽哀,自制碑文,并为书石上,加封为郑公。征亡年七十二岁,时贞观十七年正月下旬也。史官诗云:唐主英雄过百王,魏征直谏不包藏。
太平气象如斯见,岂料良臣一旦亡。
魏擞容貌不逾中人,而有胆略,善回人主意。每犯颜苦谏,或逢帝怒甚,征神色不变,帝亦为之霁威。帝尝得佳鹞白臂之,望见征来,匿之怀中。征奏事故久不已,鹞死怀中。一日,帝尝罢朝,怒曰 :“会须杀此田舍翁 !”长孙皇后问为谁,帝曰:“魏征!每挺辱我 。”后退,且朝服,立于庭,帝惊问其故,后曰 :“妾闻主明臣直,今魏征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贺 。”擞尝告帝曰 :“臣奉事陛下,顾使臣为良臣,毋使臣为忠臣 。”帝曰 :“忠、良异乎?”征曰 :“稷契、皋陶,君臣协心,俱享尊荣,所谓良臣;龙逢、比干,面折廷争,身诛国亡,所谓忠臣 。”帝喜,然之。
是岁贞观十七年夏六月,忽人报曰 :“北方薛延陀调练军士,收拾器械,将欲入寇。今云中九郡已属延陀也 。”帝闻知大惊,举手无措。长孙无忌日 :“陛下在万军之中,矢石交攻之际,未尝心动,今闻薛延陀入寇,何失惊耶?”帝曰 :“薛延陀,北方人中杰也。未尝得地,朕错立之。今举兵入寇,是养虎食肉,朕安得不动心哉 !”
原来薛延陀乃北部突厥之部落名也,自贞观四年,突厥北边多叛,颉利余党归附薛延陀。当时众部商议,共立其子姓俟斤名夷男为可汗,夷男辞以无德,不敢当。此时帝方图颉利,乃遣使从间道去册立夷男为真珠昆伽可汗,赐以鼓纛。夷男大喜,遂建牙于大漠之郁,督军山下,远近诸部咸来归附,势振北方。唐每以恩抚之,不敢举动。至是复思入冠,边关报知消息,帝问待臣曰 :“薛延陀屈强莫比,今御之有二策:苟非发兵殄灭之;则与之婚姻以抚之耳。汝等所见二者何先?”司空房玄龄对曰 :“中国新定,兵殄战危,据臣之见,莫若和亲为便 。”帝曰 :“卿言甚合朕意,朕为民之父母,苟可利之,何惜一女子乎 !”
先是,北部降将名契苾何力者,归省其母于凉州,正值契苾部落皆欲归顺延陀,何力以为不可,部落遂执何力以降。何力乃拔佩刀东向大呼曰 :“岂有大唐烈士而肯受屈于虏庭邪!
”乃割左耳以自誓。早有人报奏于帝,言契苾叛唐,帝曰 :“素知何力忠义之士,心如铁石,必不叛我 。”适值有使至唐,言薛延陀事,故帝即命兵部侍郎崔敦札持节出使延陀,许以新兴嫁之,以求何力,何力由是得还。
却说薛延陀真珠可汗见唐许婚,有不胜大喜,遂使其侄来纳币,进献羊马。契苾何力奏帝,极言薛延陀不可与婚。帝曰:“朕许之矣!岂可食言而失信外国乎?”何力曰 :“愿陛下且迁延缓之,使夷男自来亲迎;彼必不敢来,则绝之有名矣 。”
帝从之,即下诏亲幸灵州,召真珠可汗前来会礼。真珠接诏,使整备行装,前至灵州来会,亲迎公主。其臣谏曰 :“唐帝相邀,必有恶意,不可轻往,大王何故许之?此钓龙设饵之计,往必不返矣 。”真珠曰 :“天子圣明,远近朝服,今亲幸灵州,以所爱公主妻我,我得见天子,死不恨矣 。”近臣又谏曰 :“太宗虽有长者之风,于中事急,不容不生狠心耳。大王不可轻往,恐悔之不及 。”真珠曰 :“吾意已决,汝勿多言。汝薛延陀何患无君乎?”于是遂行。不日已至灵州。
原来真珠多纳羊马,以为聘礼,路经沙碛之地,耗死过半。
及至见帝,帝乃责以聘礼不备,有轻大国,遂绝其婚。褚遂良上疏曰:往者夷夏咸言陛下欲安百姓,不爱一女,莫不怀德。今一朝忽有改悔之心,得少失多,臣窃为国家惜之。嫌隙既生,必讲边患,彼国蓄见欺之怒,此民怀负约之惭,恐非所以服远人,训戎士也。夫龙沙以北部落无算,中国诛之,终不能尽。当怀之以德,使为恶者在夷不在华,失信者在披不在此耳。
帝览罢,笑曰 :“此非尔所知也。真珠鹰视狼顾,不可与之为婚,久必为国家之患。今日绝之,正其宜也 。”遂良不复敢言。真珠满面羞惭,拜辞而去。
原来薛延陀先无府库之积,至是厚敛诸部,以充聘财。诸部怨叛薛延陀,由是遂衰。后人有诗云:自古制夷没奈何,故交公主许延陀。
非干唐帝言无信,尤是臣寮计策多。
帝既绝薛延陀之婚,自此唐朝无事,每屯积军粮,为二十年之计。
却说帝先有妃杨氏,乃齐王元吉之妃,有宠于帝,因长孙皇后之崩,欲立为皇后。玄龄谏曰 :“陛下方比德唐虞,奈何以辰赢自累?”乃止。至是,遂立其子明为曹王,以继元吉之后。是年十二月,忽报新罗国差使入贡。帝急宣至,见其人拜于阙下,奏曰 :“臣乃新罗来使,姓昌名黑飞,奉国王命入贡。
路经高丽,行至关前,被高丽守关将莫利支盖苏文杀败,夺去粮草十万,碎金五斛。今高丽与百济国连兵,谋绝新罗朝贡之路,将臣面刺有诗,毁骂陛下,臣该万死 。”帝闻奏,命近臣揭去紫纱,亲看其面。左面上有诗云:叵奈唐天予,贪财世不休。
杀兄在前殿,囚父后宫愁。
饶汝江山管,通无四百州。
吾当只一阵,遍地血波流。
盖苏文乃高丽东部大人,姓泉名盖苏文。其人身长一丈,膀阔有围,蓝面红发,心性凶暴。身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视,所为多有不法。其王与大臣欲谋杀之,盖苏文窃知之,遂勒兵尽杀众大臣,因驰人宫,持刀弑其王,建立其王弟之子名藏者为王,自为莫利支。当日帝看诗毕,大怒曰 :“盖苏文弑其君,残虐其民,今又违朕诏命,不可不讨 。”褚遂良进曰 :“陛下指麾则中原清晏,顾盼则四夷慑服,威望大矣。今欲渡河远征小夷,万一蹉跌,伤威损望,更兴忿兵,则安危难测 。”
言未绝,李世绩进曰 :“遂良之言非矣。昔薛延陀入寇,陛下欲发兵穷追,用魏征之言,遂失了机会。早若举兵,薛延陀之众今已灭尽矣 。”帝曰 :“此诚魏征之误,悔无乃矣 。”
帝乃馆来使于驿庭,遂议亲征之计。次日,褚遂良复谏曰 :“天下譬若人之一身:两京心腹也,州县四肢也,四夷乃身外之物也。高丽罪大,诚当致讨,但只命一二猛将,率四五万兵取之,如反掌耳。且今太子新立,幼稚诸王,陛下所知。一旦弃金汤之全,逾辽海之险,以天下之重,轻行远举,皆臣之所深忧也 。”帝曰 :“高丽离中国甚远,人多不习王化,收伏甚难。
况盖苏文凶狠弑逆,朕必用亲自征之。以除国家之后患矣 。”
房玄龄、杜如晦二人进曰 :“夷狄为患,自古有之,昔炀帝征东,折兵一百万,亦不能取胜。陛下莫因一时之怒,有劳圣驾亲往;且高丽不仁之地,瘴疫之口,非所宜也。愿陛下从遂良之谏 。”帝曰 :“朕意已决,汝勿多言 。”毕竟还是如何?
总评:薛延陀复来入寇,必兴师殄灭之,方为上策。若谓中国新定,兵凶战危,而欲与之和亲,是堂堂淑女,而供箕帚于北狄也。不意有褚遂良者,而其见反出于契宓之下也。帝岂从之。
适新罗遣使入贡,而高丽谋绝其路,宁不激帝亲征之怒乎。
第八十二回 秦琼含血噀敬德当日尉迟敬德跪于阶下,进言曰 :“陛下圣鉴不错。玄龄、如晦儒生之辈,不乐武事;世绩所言,金石之论。今日正宜乘高丽叛乱,举兵计之,臣亦愿随同往 。”帝曰 :“汝年已老,恐非所宜 。”敬德曰 :“陛下何觑臣之小邪?昔蜀将黄忠行年七十,亦尝从先主伐吴,无人敢敌。臣才六十有三,能饮酒一卮,食肉一秤,两臂尤有千斤之力。陛下不信,殿前二金狮子,约各重千斤,臣试一举,看臣老与不老 。”帝曰 :“卿言太过,如此,试举与朕观之 。”敬德即向前,左手撩衣,右手提起狮子,向众臣面前行走三遍,面不改容,气亦不喘。众臣喝彩称羡。敬德轻放地下。帝大喜曰 :“敬德真虎将也!昔美良川英雄尚在 。”
是时,帝偏观诸将,只不见秦琼在列,帝问曰 :“叔宝因何不见?”近臣奏曰 :“适闻秦琼染病,十分危笃,因此不朝。
”帝国 :“叔宝,国之栋梁。倘有不虞,废朕股肱矣。朕当亲往视之 。”是日,车驾往至琼府,门吏见驾,与琼之子怀玉拜迎于道旁。帝曰 :“叔宝今在何处?”怀玉奏曰 :“已病重而卧榻 。”帝与百官步行,直至寝室,见琼仰卧在床,令侍女扶起,帝曰 :“久不见卿,何形容如此憔悴耶?”琼曰 :“臣贱体沽疾,不能施礼,有劳圣驾下顾,罪该万死 。”帝曰 :“新罗入贡,被高丽反贼盖苏文夺去贡献之物,又写反诗,毁骂朕身,事实难容。朕欲亲自讨之,因见旧日相随征伐之将十存一二,惟敬德英雄尚在。闻汝不安,特来相视,不料如此狼狈,使朕心如刀割,又添一忧矣 。”琼曰 :“陛下欲讨高丽,奈臣不能前进,有误陛下重用,又恐海东难在一时收复 。”帝曰:“朕亦忧虑此事 。”
只见敬德在旁,听言面如土色,便有不忿之意。敬德曰:“昔魏典韦从曹操征张绣,夜醉卧帐中,军人偷去铁戟,身被数十枪,临死犹能以人首掷杀敌兵无数,如此救主。汝为国之大将,何惧病焉?”琼曰 :“人有旦夕祸福,岂能保乎?”敬德无言可答。时琼暗想 :“此病皆因敬德三鞭之故,未吐其血,积成此病。今日临危,犹以言来相激 。”骤然怒气冲怀,污血攻口,不能收止,琼遂含满一口,望敬德面上噀之,厉声大骂敬德。敬德怒曰 :“吾以诚心相劝,何欺吾太甚邪?此仇如何可报 !”秦怀玉亦骂曰 :“老贼焉敢挺强,怒激吾父 。”遂持琼平日使锏,趋步向前欲打敬德。敬德亦喝曰 :“贱贼子无知,如此大胆!汝既有锏,吾岂无鞭 。”遂趋出府来取鞭迎敌。帝急止之曰 :“怀玉不得无礼!父与敬德昆仲之分,汝乃侄子之辈,安敢于朕前自相击邪 !”二人乃止。敬德大骂而出。
时琼不奈久坐,遂侧身而卧,转身背却唐帝。帝连呼数遍,琼默然不答。帝顾谓左右曰 :“联若非叔宝已死于沙场矣,今日如此,已会知彼之意,欲朕顾其后昆,朕安肯忘其昔日之德。
”言未绝,只见叔宝在床展转身来言曰 :“某正为此事,不敢开口。今病危在旦夕,倘有不虞,望陛下垂悯 。”帝曰 :“善保身体,汝子朕必以恩抚之,不必挂虑 。”言讫,帝别了叔宝,上驾还朝。即日,帝令房玄龄、杜如晦辅太子监国,御驾亲征高丽。 次日,教场点兵练将,号令严肃,旗帜鲜明。忽左军中一将高声而出,拜帝曰 :“臣自相随,未有寸功,今日陛下亲征,臣乞为先锋,破高丽如反掌耳 。”帝视之,其人身长九尺,面如重枣,虎体狼腰,豹头猿臂。京兆咸阳人也,姓薛名万彻。
原是东宫一员骁将。帝听言大喜,乃壮其志,即取印与之。万彻方欲挂印,右军中涌出一少年,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身材中等,膂力过人,大叫曰 :“留下印与我来挂 。”帝视之,乃秦琼之子秦怀玉也。乃拜而言曰 :“臣读父兵书,颇晓韬略。
今远征高丽,臣当舍无用之躯,以酬己志,望陛下付先锋之职。
”帝曰 :“汝年幼小,未见优劣,恐不称职 。”怀玉曰 :“万彻虽长,不及吾矣 。”万彻曰 :“吾已奉诏命,汝有何能,敢来争印,以领此职?”怀玉曰 :“学习一十八般武艺,件件皆晓 。”帝曰 :“汝二人不必争强,皆来朕前比较武艺,以定高下。只不得相伤 。”众皆云 :“且看二人试之 。”
怀玉大怒,即上马提刀,直取万彻。万彻挺枪来迎,两马相交,斗上二十余合,不分胜负。不防怀玉左手提刀,右手取锏便劈,万彻措手不及,被怀玉一锏打落马下。金鼓齐鸣。帝大喜曰 :“此千里驹也,宜授先锋 。”怀玉却欲挂印,又有一人前来争夺。未知此人是谁?
总评:敬德顾随往征高丽,一举手而能胜千石之金狮,谁谓其老而不可将乎?美良川英雄尚在,而秦琼独不在列,帝岂无梁栋之思。不知向因三鞭之故,染病至今;况敬德犹以言相激,含血之噀,所自来矣。及薛万彻取印为先锋,而琼予怀玉亦敢来争印,信非千里驹不能也。
第八十三回 太宗教场定先锋前队军中一将飞马出曰 :“薛将军先挂,汝何夺之?我与汝比试,看汝赢得吾否?”骤马挺枪来战怀玉。二人战不数合,其将架隔遮拦不过,望本阵便走,众皆喝彩。乃副将段志贤也。
怀玉厉声大叫曰 :“众军中再有能者,请出比试 !”
言未绝,只见羽林军内涌出一将,约二十余岁,身长一丈,黑脸胡须,眉粗发卷,十分丑陋。阵前高喊 :“怀玉武艺何足为奇!我来与汝比试 。”众视之,乃尉迟敬德之子尉迟宝林也。
怀玉曰 :“汝来争印,不惧吾双锏乎?”宝林大怒曰 :“汝有锏,吾岂无鞭 !”遂挺鞭直取怀玉,怀玉挺锏来迎。两将战上一百合,不分胜负。宝林暗想赢不得怀玉,拖鞭便走,怀玉飞马追之。不上一箭之地,宝林看见怀玉赶来,取弓搭箭,望怀玉便射。后面怀玉眼看得较觐,听弦响处,箭已接在手中。宝林见箭不中,回马又战。
帝恐二人有失,急使人前去解救。帝教唤来,宝林睁眉怒目,怀玉切齿咬牙,皆有相持之意。帝笑曰 :“朕特试汝等勇耳,何敢如此相并力于朕前乎?”遂各赐黄金百两。二人拜谢。
后人有诗云:志气昂昂孰敢当,鞭来简去显豪强。
太宗跨海征东日,二将名为号栋梁。
帝曰 :“怀玉武艺超群,然汝父病危笃,可回家奉侍,待父病愈,前来相助 。”怀玉唯唯而退。帝归至朝内,是夜自觉睡卧不安,起来内室秉烛看书,觉神思昏迷,伏几而卧。忽被一将追迫甚急,走入山侧,遇一少年,白袍银甲,素马横枪,冲阵而来。帝问 :“汝何人,特来救朕?”其人答曰 :“某白袍将也。闻陛下征东,特言保驾 。”言罢不见,忽然惊觉,就几上作一梦。时夜当三更,帝大疑,即出前殿,请国师袁天纲圆梦。天纲入见,帝细言梦警,天纲拜驾曰 :“陛下此梦佳矣。
实乃进贤辅国之兆 。”帝曰 :“安知其为吉兆?有何应验?”
天纲曰 :“昔商高宗梦上帝授以良弼,高宗使人图形,旁求于天下,得传说于版筑之间,命以为相。傅说进谏,论列天下之事,遂得致其太平。今陛下亦同此梦,主得一良将为用,宣出榜各道张挂,招募豪杰,必有应募之人,随来保驾 。”帝闻言大喜,遂发诏颁行天下,招贤士征高丽。诏云: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序,君臣为重。近者高丽盖苏文弑君立侄,谋为不轨,侵夺贡物,毁骂朕躬,理宜问罪,以彰大国。兹尔御驾亲征,保驾未得其人。惟尔多士,怀材抱德,熟谙韬略,隐于林下,咸来应之,量才擢用,随朕征东。将见全师丑虏,食邑封侯。诏书到日,速即奉行。
帝下诏文,颁行天下,招募军士。行至绛州龙门县,时有一人姓薛,名仁贵,少贫贱,以田为业,而膂力过人。欲改葬亲,其妻柳氏一日谓仁贵曰 :“夫有高世之才,要须遇时乃发。
今天子自征辽东,募求猛将,此难得之时,君盍图功名以自显,富贵还乡,葬亲未为晚也 。”仁贵曰 :“汝言是也,吾亦有此意。只虑汝在家下,一贫如水,何以自给?”妻曰 :“但愿夫君前程有分,妾自纺绩织纴以为家业,足以度日矣 。”仁贵曰:“诚如是,吾无忧矣 。”遂别了柳氏。
行了一日,已至绛州城内,投店安歇。店主林公曰 :“壮士至此,欲投军乎?”仁贵曰 :“然 。”林公曰 :“汝来迟了,见闻军数已满,军册已成,总管传令不得进教场矣 。”仁贵闻言,懊悔不及,喟然叹曰 :“某何为命薄如此,不遇时邪 !”
遂长叹一声,口吟二绝以自遣云:剑拂秋霜气若虹,苍天岂肯困英雄。
暂时落寞宽心过,必定封侯拜九重。
又一绝云:胆气堂堂七尺躯,壮心肯作腐儒迂。
男儿自有冲天志,不负龙韬一卷书。
仁贵吟罢,无聊无赖,倚门而立,长吁短叹之声,不绝于口。林公知是杰士,留居数日,命仁贵打柴过活。
一日,于路遇一老妪,手持饭篮,啼哭而来。仁贵怪而问之,妪答曰 :“此去五里,地名高原,有一毒蛇,其大如斗,连年为害。吾只一子,去岁在被打柴,被其所伤。今乃忌日,将此以祭之耳 。”仁贵骇然曰 :“诚可伤也!蛇尚在否?”妪曰 :“累出为害,亦只远远祭之;若近之,则彼复来,不敢当矣 。”仁贵曰 :“大是异事,汝可引吾看其蛇,吾为除之 。”
妪曰 :“不可轻往,恐伤性命 。”仁贵曰 :“大丈夫佩剑于身,吾何惧彼哉 !”遂叫妪指引前去,欲斩此蛇。未知仁贵斩得此蛇否?
总评:怀玉、宝林二人武艺相持,鞭来锏去,以显豪强,此所谓有是父,则有是子也。太宗跨海征东,二将真先锋矣。及白袍授梦,而又下诏招取贤士,以备保驾,岂无有高世之才,起而应其募者乎?
第八十四回 薛仁贵降服火龙仁贵同妪行了一程之地,妪乃手指曰 :“前面高山辟处,便是蛇所,吾只于此田野中致祭矣 。”仁贵曰 :“待吾自去,看有动静否 。”遂纵步前进。果是山深树密,惟闻娇怯怪禽;地僻人稀,何有狰狞猛兽。
仁贵正在顾盼嗟讶不已,忽闻一阵风声,吹得山摇树动,草木分开,一道红光灿烂,现出一大蛇,身长数丈,露口撩牙,似龙吟虎啸之状,冲至面前。仁贵手持佩剑,大喝一声曰 :“妖精!汝来看吾斩汝 。”蛇遂低头奔还山内而去。仁贵暗想:“昔汉高祖为亭长时,芒砀山斩白蛇,后来成了帝业。今吾过毒蛇,如此遁去,莫非吾与古人相合,应此佳兆,亦未可知。
誓必杀之,以彰吾志 。”即持剑后面循路直赶。
其蛇走入一穴,仁贵追及,视之乃一石崖,豁开二扉。仁贵急持剑趋入,忽有人呵之者,曰 :“此中毒恶,不可入也!
”仁贵不顾,极力排而进。其中日色明郎,有石室方丈,壁上见七大字云 :“此石为仁贵所破 。”仁贵见之大喜,遂引一大石推之,随手拆裂,得石一函,中有古钞兵书四卷,铁甲一副,铁盔一顶,方天戟一柄,宛然如新。仁贵藏兵书于袖,将盔甲而出,才方展足,而壁合如故。归见林公,密藏兵书,只云打造盔甲,复投军去。林公曰 :“有此器械,须得战马来骑,方能称职 。”仁贵曰 :“吾正虑此事,无钱可买 。”林公曰 :“前岁有山西客人引十数个伴当,赶一群马在此经过,其中忽一癫马,走入南山,客人跟寻不见,弃之而去。后来其马猛恶,常出践踏田禾,无人制伏,往往有人欲去骑之,辄被伤咬,似有神出鬼没之状,人称南海火龙。壮士果能服此,足为用矣。
”仁贵曰 :“此天佑我,吾能服之 。”遂持戟直往。
转过山坡,果见神驹嘶于南山之侧,身如火炭,眼似銮铃,高有七尺,银尾红鬃。仁贵一见一马,飘然而走。仁贵赶上,挺戟连打数下,遽然伏地,即飞身上马,骑回城中。林公接见,仁贵以实告之。林公大喜,暗想此人非常,乃设酒待之。
正饮酒间,人报张总管教场内操练新军,甚是喧嚷。仁贵听言大怒,眉毛倒坚,嚼齿咬牙 :“我今不得进场,不如再去,且看如何 。”遂行至教场。只见总管张士贵正在排兵布阵,教演三军,金鼓齐鸣,咸称喝彩。仁贵立人群中,左顾右盼,莞尔笑曰 :“枉为上将,操练无方,布阵无法,安能征辽国乎?
”言未尽,只见场内一人突然而出曰 :“大汉甚等之人,敢于此夸口?张总管岂比一等之人,汝何发笑?”便唤众军,将仁贵拽至面前,来见总管。仁贵大喝一声,推众军跌于地下,自来请罪。士贵见了此人,身长一丈,腰大十围,堪用为将,乃问曰 :“汝何人氏?有甚才能,敢于此夸口,以见晒乎?”仁贵曰 :“某本郡人氏,姓薛名仁贵。自幼习学武艺,善晓兵法。
闻总管招军,特来应募。传言钧旨有令,某因来迟,不敢进场。
适见军人行走无法,阵图不圆,某不觉失口,安敢笑总管乎?
”士贵曰 :“看汝一表非俗,敢张大言,必有全才,高出人者。
试布阵法,与吾观看,得尽其妙,虽军数已满,吾用汝矣 。”
仁贵即将人马往来略为招动,布成阵势,果然整整有条,俱按孙子兵书之法。仁贵出阵前拜请曰 :“总管识此阵否?”
士贵曰 :“诚不识也,汝可言之 。”仁贵曰 :“此八卦阵也。
有八门:按休、生、伤、杜、景、死、警、开为八门也。生、景、开三门皆吉;休、杜、死、警、伤凶。惟三门可破,诸门不可入矣 。”士贵喜曰 :“真奇才也!虽孙、吴再生,诸葛复出,亦不过此 。”遂交仁贵在麾下为一小卒听用,待出建功,保奏为将。仁贵拜谢。后人有诗赞云:仁贵行兵世莫同,张刘总管挫英雄。
若非排阵施才略,安有征辽求驾功。
却说朝廷遣人各路催赶军马起程,诏令张士贵与副总管刘君昂二人监造海船三百余只。仍令出征将士俱作《平辽论》一篇献上,使知高丽远近之道,辨别进攻对敌之策,方许行兵调将,若无此论,去官罢职。士贵大惊,慌与君昂商议,士贵曰:“船只已备,只此一论难成,吾汝皆不能之;若朝廷知吾等如此,枉称上将,何能复职?”君昂曰 :“某有一计,可瞒过众人 。”士贵曰 :“何计可教?”君昂曰 :“现闻近来新军薛仁贵,此人怀才抱艺,足可为文,使彼作来呈献,必得重用矣。
”士贵曰 :“使一军人作论,被人耻笑吾等,如何见人?”君昂曰 :“只吾汝共知,圣上安知是他作乎?”
士贵从其言,召仁贵入。士贵曰 :“人皆言汝举步成章,吾未深信,今圣上亲征高丽,以才试人,随征一班将校各要《平辽论》一篇呈献,以定高下。吾令汝一作。如果能之,必得重赏;若是不能,功罪俱罚 。”仁贵曰 :“此事不难 。”遂具纸笔以对,须臾之间,其论已成。士贵览之大喜,果然文不加点,有经天纬地之才,惊世骇俗之作。于是赏赐,仁贵拜谢,退归骑下。士贵随将其论庭献,只云已有高才,所作如此,特来进呈。帝览之大喜,称羡不已。
当日,帝封李靖为总督大元帅,调遣各道军马。封张亮为平壤大总管,帅兵四万,战舰五百,自莱州泛海,直趋平壤。
又封李世绩为辽东大总管,帅步骑六万,白兰河降胡直趋辽东。
封张士贵、刘君昂为大将,封尉迟恭、程知节为参军,封段志贤为副将,封尉迟宝林为先锋。外有唐将数十员,不及一一载名,共起各道之兵八十余万,号称一百万。帝命水陆并进,船骑双行,杀奔高丽。未知胜负如何?
总批:穴中大蛇,似有神出鬼没之状。人称为南海火龙,非仁贵谁能降之。盖其古钞兵书,出于石室方丈,信所谓天授也。试观其入门一阵,凶吉弗 如;“平辽”一论,攻取了然。张总管虽教演三军,安有征东保驾之功哉。
第八十五回 唐太宗跨海征辽却说边关报入高丽国王,听知提大军一百万、战将一千员,御驾亲征,急聚文官武将商议。听知太宗自来,势若泰山,人人失色,面面相觑,皆不敢言。高丽王藏曰 :“唐兵势大,何以退之?”诸将皆默然,闪出莫利支盖苏文进曰 :“唐兵远涉疲敝,势不能久,吾恃其险阻,与之相抗,虽有百万之师,无能为也。事不宜迟,即差人沿路告报各处关隘,添兵守把,吾率大兵后去,亲自击之,破唐必矣 。”王藏从之。
却说太宗依期而进,声势吞天。则军水路已出莱州界口,旱路抄出兰河降胡。兵行一月,水陆取齐。行过辽海,直抵凤凰城下,扎了营寨。先使探马告报城内曰 :“吾大唐兵来日经过,请城主相别 。”城内裨将耶律坤材劝城主慕容绣曰 :“唐兵势大,不可与敌,不如举众投降,可保军民之难 。”绣从之。
坤材直至唐营见帝,帝问坤材,坤材对答如流,帝喜之,欲用为谋士,坤材曰 :“夷狄之人,不敢入侍中国 。”帝义之。次日,引慕容绣来见帝,待之甚厚。兵入凤凰城屯住,余军分屯城外,连路十余里寨栅。
一住数日,绣每设宴相款,忽一五色纹禽飞过庭前。其声和鸣,帝问曰 :“此何禽也?”绣曰 :“此地去城八十里,有凤凰山,人迹罕到之处,凤凰出入之所。其中巢穴,此禽非梧桐不栖,非泉水不饮。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故城号名,此禽即凤凰也。飞鸣于此,合应陛下坐致太平,实为样瑞之兆。
”帝曰 :“果是凤凰,世不常出,人亦罕见,安得巢穴而出入乎?”绣曰 :“此化外之地,风土与中国不同,凤凰飞鸣,何足为奇。更有酒泉香米,瑞草灵芝,亦产彼处。又有独脚之鸟,每遇贤明为政,则飞至公庭,闻钟则鸣,闻鼓则舞。若是赃官污吏,虽欲求见而不可得矣 。”帝闻言大喜曰 :“大是异事!
此非人世有此胜境,朕盍一往观之 。”即命排驾,与众将同往。
后人有诗云:凤皇山上凤皇游,百万唐兵过此州。
果是中华天子福,此城原在一时收。
却说盖苏文率兵二十万,直致陈家谷,望见尘头起处,便扎了营寨。前面人报慕容绣已降了唐,盖苏文大惊,慌聚众商议,苏文曰 :“今唐率大兵远来,取了凤凰城,汝等有何妙策?
”大将黑九龙挺身言曰 :“将军勿虑,吾觑唐兵如蝼蚁耳。临阵一战,尽斩其首,吾之愿也 。”言未绝,一人高声而出曰:“不必汝去,吾观斩唐兵之首如探囊取物耳 。”视之,其人身长九尺,面如噀血,虎体狼腰,豹头猿臂——辽东人也,盖苏文之弟盖身虎也。苏文听之大喜。拨马步军五百与之,连夜便起,望凤凰城来。
却说太宗径至凤凰山来,看其巢穴,乃一石室,内阔数丈。
只见数凤相随,飞鸣出迎。帝大喜曰 :“此真佳禽也 。”慕容绣曰 :“此鸟虽归禽道,甚类于人,住居石室,善晓人言。胎孕十月而生,君王有道始出,乃鸟中之王矣 。”帝顾盼称羡,正在游玩,忽听前面一声炮响,山坡侧涌出一彪人马,约有一万余骑,猝风而至。帝见大惊,慌使人探听,哨马来报:辽兵大至。帝即命众将死据山头,后遣刘君昂、薛万彻二将下山前迎辽兵。君昂披银铠,裹赤帻,勒帛抹额,手执铁脊蛇矛,骑花骢马,向阵前打话。辽将当先出马,君昂骂曰 :“野狗奴助恶为人,大兵到此,何不早降?尚敢引兵来此相拒邪 !”盖身虎大笑曰 :“你等随李世民鼠贼也,吾岂降哉 。”君昂大怒,拍马提矛,向前来战盖身虎。二马相交战不数合,君昂当抵不住,拨马投东便走,盖身虎亦不去追赶。薛万彻见君昂兵败,一骑马,一条枪突然而出,挺枪直刺。身虎挺斧来迎,二人斗不上十合,万彻亦大败而走。后面盖苏文催兵大至,把凤皇山截住去路,唐兵不敢向前。
却说帝被辽兵阻在凤凰山,经半月不退,每日山下盖身虎大骂搦战,帝曰 :“谁敢去杀此贼?”转出副将段志贤曰 :“某愿往 。”帝喜,便交志贤出马。多时报来 :“志贤与身虎交战,不到五合,被身虎杀得大败而走,走回本山 。”众臣听知,面皆失色。帝叹曰 :“辽兵阻住十余日,汝众将士岂无一人可近此贼乎?”众将默然。忽一人厉声大呼曰 :“老臣愿往,斩盖身虎之首,献于帐下 。”众视之,乃尉迟敬德也。帝曰 :“汝已老矣,恐非身虎之敌 。”敬德曰 :“臣年虽老,鞭却不老。
”帝曰 :“汝既要战,可使汝子宝林同去,方保无事 。”敬德曰 :“陛下何视臣弱也?”宝林亦谏曰 :“父守二十年之英风,不可因圣上一言而弃太山之重,与番狗争高下邪?辱子不才,代父往战之 。”敬德曰 :“吾自历战以来,未尝不身先士卒,圣上言吾已老,必建奇功表之,以示英勇 。”遂提鞭飞身上马,宝林亦提枪跟随而去。众将听得山下鼓声大震,喊声大举,如天摧地塌,海沸山崩。众皆失惊,却欲探听,銮铃响处,马到中军。敬德手提盖身虎头掷于地下。后宋贤有诗赞敬德云:威镇中华累建功,凤凰山下鼓冬冬。
尉迟已老施英武,不枉当时号鄂公。
敬德出马,不数合斩了身虎,提头出献。众皆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