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27 页/共 231 页

〔一一〕《左传》哀公二十四年:「寡人欲徼福于周公,愿乞灵于臧氏。」「乞灵」,本指祈求神灵赐以援助,后泛指借助于外物。 〔一二〕《左传》昭公四年:「君若苟无四方之虞,则愿假宠以请于诸侯。」杜注:「欲借君之威宠以致诸侯。」范注:「王褒,字子渊,宣帝时辞家之首,故彦和云然。《北堂书钞》九十七引桓谭《新论》云:『余少时好《离骚》,博观他书,辄欲反学。』亦此意也。」       第四段,讲《楚辞》对后代的影响。进而总结出效《骚》命篇的基本原则。 赞曰:不有屈原,岂见《离骚》〔一〕!惊才风逸〔二〕,壮志烟高〔三〕。山川无极,情理实劳〔四〕。金相玉式〔五〕,艳溢锱毫。〔六〕 〔一〕 唐写本「原」作「平」。此谓《离骚》由一个伟大作家所创造。 〔二〕 此谓惊人才华,如飘风那样奔放。 〔三〕 范注:「『壮志』,唐写本作『壮采』,是。」《校注》:「《诠赋》篇『时逢壮采』,亦以『壮采』连文。」铃木云:「洪本校注云:『烟一作云。』」《考异》:「骚体志郁而文盛,『志』字非,从唐写本作『采』是。」《斟诠》:「谓其壮丽之辞采,若烟飞云翔也。」 〔四〕 《物色》篇:「山林皋壤,实文思之奥府。……然屈平之所以能洞鉴风骚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无穷,无极的山川,均赖作者运用匠心来表达,使主客观交融为一,故云「山川无极,情理实劳」。       《斟诠》:「言屈赋所叙写之山川,固然悠远无极;所抒发之情理,实亦煞费忧劳也。」郭注:「今案劳当训辽,声之误也。《诗渐渐之石》:『山川悠远,非其劳矣。』笺云:『其道里长远,邦域又劳劳广阔。』正义:『郑以劳为辽辽,言广阔之意。』又:『广阔辽辽之字,当以辽远之辽,而作劳字者,以古之字少,多相假借。诗人口之咏歌,不专以竹帛相授,音既相近,故遂用之。此字义自得通,故不言当作辽也。』刘彦和正用《诗》之郑笺。」此又一解,赞美屈原的襟怀和感情像山川一样辽阔。 〔五〕 《校注》:「按《诗大雅棫朴》:『金玉其相。』毛传:『相,质也。』《左传》昭公十二年:『其诗曰:「祈昭之愔愔,……式如玉,式如金。」』」       《斟诠》:「金相玉式,言其情辞兼备,有如以金为质,以玉为饰也。王逸《楚辞章句序》:『所谓金相玉质,百世无匹,名垂罔极,永不刊灭者矣。』……式,饰式,法式。」 〔六〕 桥川时雄:「唐写作『艳逸锱毫』,《楚辞》夫蓉馆、汲古阁本作『艳溢锱毫』。徐校云:改本『艳溢锱毫』,又云:一作『绝艳称豪』。梅本云:元作『绝益称豪』。时按诸本纷杂,难得一是。然唐写本、《楚辞》,仅差一字。逸、溢两通。『溢』字妥。他本异同,皆出摸索,不问之可也。」       《斟诠》:「言其片词只字,皆艳采四溢,美不胜收也。锱毫,极言其细微。陆机《文赋》:『考殿最于锱铢,定去留于毫芒。』(五臣)注:『济曰:「锱铢,秤两也。毫,细毛也。皆至微小者也。」』」       按《时序》篇云:「屈平联藻于日月,宋玉交彩于风云。观其艳说,则笼罩《雅》《颂》,故知暐烨之奇意,出乎纵横之诡俗也。」 文心雕龙义证 卷 二   明诗 第六   这是一篇诗史,它具体地说明了诗体源流和诗歌发生发展的规律,并根据他的理论来说明各个时期代表作家作品的成就,还根据政治社会的升沉,来解释各个时代的诗风。 大舜云:「诗言志,歌永言〔一〕。」圣谟所析〔二〕,义已明矣。是以在心为志,发言为诗〔三〕,舒文载实〔四〕,其在兹乎!诗者,持也,持人情性〔五〕;三百之蔽,义归无邪〔六〕,持之为训,有符焉尔〔七〕。 〔一〕 「歌」,唐写本作「哥」,下并同。《尚书舜典》:「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旧传释此二句云:「谓诗言志以导之,歌咏其义以长其言。」《左传》襄公二十七年:「诗以言志。」《说文》:「诗,志也,从言,寺声。古文作●,从言,ㄓ声。」杨树达《说文十义释诗》:「志字从心,ㄓ声,寺字亦从ㄓ声。ㄓ、志、寺古音盖无二。古文从言ㄓ,『言ㄓ』即『言志』也。篆文从言寺,『言寺』亦『言志』也。……盖诗以言志为古人通义,故造文者之制诗字也,即以言志为文。其以ㄓ为志,或以寺为志,音近假借耳。……古诗、志二文同用,故许径以『志』释诗。」按「永」字通「咏」。       《礼记乐记》:「诗言其志也,歌咏其言也,舞动其容也。」《宗经》篇:「《诗》主言志,诂训同《书》。」 〔二〕 《宗经》篇:「圣谟卓绝。」「谟」,典谟,在此指《舜典》。 〔三〕 《诗大序》:「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正义:「诗者,人志意之所适也。虽有所适,犹未发口,蕴藏在心,谓之为志,发见于言,乃名为诗。言作诗者所以舒心志愤懑,而卒成于歌咏,故《虞书》谓之『诗言志』也。」       《礼记孔子闲居》:「志之所至,诗亦至焉。」《汉书艺文志》:「《书》曰:『诗言志,歌咏言。』故哀乐之心感而歌咏之声发。诵其言谓之诗,咏其声谓之歌。」《宋书谢灵运传论》:「夫志动于中,则歌咏外发。」藏在内心的思想感情就是志,而表现为语言就是诗。志藏在内心不可见,诗歌就是把它表现于外的一种工具。 〔四〕 「文」谓文辞;「实」指实质,就是内容。《注订》:「此四字即本上注《正义》所云『所以舒心志愤懑,而卒成于歌咏』也。」 〔五〕 唐写本「诗」上有「故」字。郑玄《诗谱序》:「诗之道放于此乎?」正义:「《诗》纬《含神雾》云:『诗者,持也。』……为诗所以持人之行,使不失队。」杨慎评曰:「《仪礼》:『诗附之。』又云:『诗怀之。』皆训为持。此『诗者,持也』本此。千古诗训字,独此得之。」刘熙载《艺概诗概》:「诗之言持,莫先于内持其志,而外持风化从之。」范文澜《文心雕龙讲疏》:「《乐记》曰:『是故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数,制之礼义,合生气之和,道五常之行,使之阳而不散,阴而不密,刚气不怒,柔气不慑,四畅交于中而发作于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夺也。』《吕氏春秋仲夏纪大乐》篇曰:『成乐有具,必节嗜欲。』此之谓矣。」按持有制义,「持人情性」就是节制人的情感。这种看法是因袭儒家观念,和下文所说诗之「顺美匡恶,其来久矣」是有密切联系的。 〔六〕 《论语为政》:「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包咸注:「蔽,犹当也。」正义:「诗之为体,论功颂德,止僻防邪,大抵皆归于正,于此一句可以当之也。」「当」,有概括意。       鲁迅《摩罗诗力说》二:「中国之诗,舜云『言志』,而后贤立说,乃云『持人性情』,三百之旨,无邪所蔽。夫既言志矣,何持之云?强以无邪,即非人志。许自繇于鞭策羁縻之下,殆此事乎?」 〔七〕 唐写本「有」上有「信」字。言「持之为训」甚合诗意也。(《注订》)       纪评:「『大舜』九句是『发乎情』,『诗者』七句是『止乎礼义』。」       以上为第一段,说明诗的产生及其教育作用。 人禀七情〔一〕,应物斯感,感物吟志〔二〕,莫非自然〔三〕。 〔一〕 《礼记礼运》:「何为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 〔二〕 《礼记乐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又:「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       《集注》:「或询诗人『应物斯感,感物吟志』之状,则应之曰:陆士衡《文赋》:『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此其状也。」       《宋书谢灵运传论》:「民禀天地之灵,含五常之德,刚柔迭用,喜愠分情。」       本书《物色》篇:「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况清风与朗月同夜,白日与春林共朝哉!是以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婉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       《诗品序》:「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 〔三〕 曹学佺批:「诗以自然为宗,即此之谓。」       日僧空海《文镜秘府论论文意》:「自古文章,起于无作,兴于自然,感激而成,都无饰练,发言以当,应物便是。古诗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当句皆瞭也。其次,《尚书》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亦句句便瞭。自此之后,则有《毛诗》,假物成焉。」       朱熹《诗集传序》:「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夫既有欲矣,则不能无思;既有思矣,则不能无言;既有言矣,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必有自然之音响节族而不能已焉。此诗之所以作也。」       朱自清先生在《诗言志辨》里说:「从反映现实的意义而言,情和志是不应有什么分别的。自从陆机提出了『诗缘情而绮靡』之说,『情』和『志』才有分别。刘勰是主张『诗言志』的,这个地方的『志』明指『七情』,因为『感物吟志』既『莫非自然』,『 缘情』作用也就包在其中了。」 昔葛天乐辞,《玄鸟》在曲〔一〕;黄帝《云门》〔二〕,理不空弦〔三〕。至尧有《大唐》之歌〔四〕,舜造《南风》之诗〔五〕,观其二文,辞达而已〔六〕。 〔一〕 「昔葛天乐辞」原作「昔葛天氏乐辞云」。赵万里《唐写本文心雕龙残卷校记》:「唐写本『天』字『氏』字『云』字均无。案此文疑当作『昔葛天乐辞,《玄鸟》在曲』,方与下文『黄帝《云门》,理不空绮』相对成文。今本衍『氏』字『云』字,唐本夺『天』字,均有误。然终以唐本近是。」《玉海》卷一百六引作「昔葛天乐辞,《玄鸟》在曲」。《校证》:「『葛天乐辞,《玄鸟》在曲』者,谓葛天氏八阕之歌,中有《玄鸟》之乐也。《乐府》篇云『淫辞在曲』,文例正同。」       《吕氏春秋仲夏纪古乐》篇:「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一曰《载民》,二曰《玄鸟》,三曰《遂草木》,四曰《奋五谷》,五曰《敬天常》,六曰《建帝功》,七曰《依帝德》,八曰《总禽兽之极》。」按操牛尾投足以歌,确实是古代劳动人民的形象。至于八阕的内容,则不可考。大体前四阕反映生产劳动和原始宗教信仰,后四阕则有的反映了阶级社会的意识形态。其中《玄鸟》见于《商颂》,其它各篇可能也是有歌辞的。 〔二〕 《训故》:「《周官大司乐》:奏《黄锺》,歌《大吕》,舞《云门》,以祀天神。」《周礼春官大司乐》:「以乐舞教国子,舞《云门》《大卷》……」郑注:「黄帝曰《云门》、《大卷》。……言其德如云之所出,民得以有族类。」蔡邕《独断》:「黄帝曰《云门》,颛顼曰《六茎》,帝喾曰《五英》。」 〔三〕 《校证》:「『弦』原作『绮』,朱云:『当作弦。』……按唐写本,《玉海》正作『弦』。《诗谱序》正义云:『大庭有鼓钥之器,黄帝有《云门》之乐,至周尚有《云门》,明其音乐和集。既能和集,必不空弦,弦之所歌,即是诗也。』即本《文心》。今据改。」《札记》:「理不空弦者,以其既得乐名,必有乐词也。」 〔四〕 赵氏《文心雕龙残卷校记》:「唐写本『唐』作『章』。」《玉海》引作「唐」。《札记》:「『唐』一作『章』。《尚书大传》云:『报事还归,二年●然,乃作《大唐之歌》。』郑注曰:『《 大唐之歌》,美尧之禅也。』据此文,是《大唐》乃舜作以美尧,则作『大章』者为是。《乐记》曰:『大章,章之也。』郑注曰:『尧乐名。』」按《庄子天下》篇亦称:「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范注:「案《大唐》乃舜美尧禅之歌,不得云尧有,似当作『大章』为是。然郑注《乐记》『大章』,已云《周礼》阙之。彦和所见,当即《尚书大传大唐之歌》,行文偶误耳。」《注订》:「 郑言『美尧之禅』,可证歌乃尧时之作,当可称『尧有』。范注称宜作『大章』,指彦和偶误,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