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25 页/共 231 页

〔九〕 「谲怪」,谲诈奇怪。 〔一○〕《离骚》:「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王注:「彭咸,殷贤大夫,谏其君不听,自投水而死。遗,余也。则,法也。言己所行忠信,虽不合于今之世,愿依古之贤者彭咸余法,以自率厉也。」 〔一一〕《九章悲回风》:「浮江淮而入海兮,从子胥而自适。」从子胥而自适,意谓准备投水而死,追随子胥。洪注:「自适,谓顺适自志也。《史记伍子胥传》:吴王将北伐齐,……伍子胥谏王释齐而先越,而吴王不听。太宰嚭既与子胥有隙,因谗之。吴王使使赐伍子胥属镂之剑曰:『子以此死。』伍子胥乃仰天叹,告其舍人曰:『必抉吾眼悬吴东门之上,以观越寇之入灭吴也。』乃自刭死。吴王闻之大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 〔一二〕「狷狭」,「狷」谓狷介,不肯同流合污,「狭」谓胸襟狭隘。 〔一三〕《招魂》:「士女杂坐,乱而不分些。」王注:「言醉饱酣乐,合促席,男女杂坐,比肩齐膝,恣意调戏,乱而不分别也。」 〔一四〕《招魂》:「娱酒不废,沈日夜些。」王注:「言昼夜以酒相乐也。」朱注:「不废,犹言不已。」「湎」,沈迷于酒。《楚辞补注》:「此皆宋玉之词,非屈原意。自汉以来,靡丽之赋,劝百而讽一,其流至于齐梁而极矣,皆自宋玉倡之。」 〔一五〕「举」与上文「指」字相对成文,当即指出之意。唐写本「 欢」作「欢」。 〔一六〕唐写本「摘」作「指」。桥川时雄:「《楚辞》夫蓉馆、汲古阁本作『擿』。」《缀补》:「按上文『指以为乐』,此文『摘』作『指』,与上『指』字复,疑涉上文而误。《楚辞补注》本『摘』作『适』,古字通用。」 〔一七〕唐写本「乎」作「于」。《注订》:「摘此四事,指上四事皆怪异之文,而异乎经典。然屈宋之旨,多托词隐讽,此朱子所谓『 生于缱绻恻怛,不能自已之至意』。读者不可不辨也。」 故论其典诰则如彼〔一〕,语其夸诞则如此〔二〕,固知《楚辞》者,体宪于三代〔三〕,而风杂于战国〔四〕,乃《雅》《颂》之博徒〔五〕,而词赋之英杰也〔六〕。 〔一〕 「典诰」即「同于典诰」之意。「典诰」虽属《尚书》,在此也兼指其它经书,正如「同于《风》《雅》者也」之「《风》《雅》」不专指《诗经》。 〔二〕 「夸」,元刻本、弘治本、张之象本、两京本俱作「本」。梅注本改作夸,黄注本从之。唐写本正作「夸」。曹学佺批:「摘其夸诞,此爱而知恶也。彦和欲扶《风》《雅》之切如此。」「夸诞」,谓夸张,荒诞。「论其典诰则如彼」,是概括屈原之文所同于经典者四事;「语其夸诞则如此」,是泛指屈原之文所异于经典者四事。 〔三〕 「宪」字符刻本、弘治本不误。冯舒校云:「『宪』,朱兴宗改作『慢』,洪注《楚辞》附载此篇同作『夸』、『慢』。」梅六次本改作「慢」,注云:「元作宪,朱云:宋本《楚辞》作『体慢』。」《校证》:「『体宪』,梅据朱引宋本《楚辞》作『体慢』,……《苏东坡诗集林子中以诗寄文与可及余与可既没追和其韵》施注亦作『体慢』。案唐写本、王惟俭本作『体宪』,今据改。屈子之文,体宪三代,故能取镕经旨。『宪』读『宪章』之『宪』。《诏策》篇『体宪风流』,正以『体宪』连文。」 〔四〕 《校证》:「『杂』原作『雅』,施注苏诗亦作『雅』。涉下文『雅颂』而误,今从唐写本改。此言屈子之文,虽风杂于战国,然亦自铸伟辞也。」范注:「『体慢』应据唐写本作『体宪』。宪,法也。体法于三代,谓同于《风》《雅》之四事。『风雅』,亦应据唐写本作『风杂』。风杂于战国,谓异于经典之四事。」《校释》:「唐写本『慢』作『宪』,『雅』作『杂』是也。按屈子之文体法三代,故能『取镕经旨』;风杂战国,故又『自铸伟辞』。此二字于辨章屈文最为切要,当据改。」       《校注》:「《时序》篇云:『屈平联藻于日月,宋玉交彩于风云,观其艳说,则笼罩《雅》《颂》,故知暐烨之奇意,出乎纵横之诡俗也。』正可作为『风杂于战国』一语注脚。」       《艺概诗概》:「刘勰《辨骚》谓《楚辞》『体慢于三代,风雅于战国』,顾论其体,不如论其志,志苟可质诸三代,虽谓异地则皆然可耳。」       《斟诠》:「上文指屈作『同于《风》《雅》』者四事,『异乎经典』者亦有四事。故以『论其典诰则如彼,语其夸诞则如此』二语分承。今曰『体宪于三代』者,即指『同于《风》《雅》』之『典诰』而言;曰『风杂于战国』者,则指『异乎经典』之『夸诞』而言;『宪』与『典诰』,『杂』与『夸诞』,两相针对,若作『 风雅于战国』,非惟理脉不贯,亦且命义两歧。」 〔五〕 《史记魏公子列传》:「公子闻赵有处士毛公,藏于博徒。」《史记袁盎列传》:「安陵富人有谓盎曰:吾闻剧孟博徒。」集解:「如淳曰:『博荡之徒,或曰博戏之徒。』」《知音》篇:「 彼实博徒,轻言负诮。」范注:「博徒,人之贱者。」意指《楚辞》比《诗经》差一点。《注订》:「此谓比之《雅》《颂》,固逊之如博徒,于辞赋则崇之如英杰也。」 〔六〕 桥川时雄:「汲古阁本『词赋之英杰也』下洪注云:『此语施于宋玉可也。』」       明许学夷《诗源辨体楚》:「刘勰云:『《离骚》轩翥诗人之后,奋飞辞家之前,……乃《雅》《颂》之博徒,而词赋之英杰也。』按淮南王、宣帝、扬雄、王逸皆举以方经,而班固独深贬之。刘勰始折衷,为千古定论,盖屈子本辞赋之宗,不必以圣经列之也。」       《艺概赋概》:「《骚》为赋之祖。太史公《报任安书》:『屈原放遂,乃赋《离骚》。』《汉书艺文志》:『屈原赋二十五篇。』不别名骚。刘勰《辨骚》曰:『名儒辞赋,莫不拟其仪表。』又曰:『《雅》《颂》之博徒,而辞赋之英杰也。』」 观其骨鲠所树,肌肤所附〔一〕,虽取镕经旨,亦自铸伟辞〔二〕。 〔一〕 《抱朴子辞意》:「属笔之家,亦各有病。其浅者,则患乎妍而无据,证援不给,皮肤鲜泽而骨鲠迥弱也。」按此骨鲠即骨干。《文心附会》篇:「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气。」       《斟诠》:「『骨鲠』本应作『骨鲠』。」《注订》:「骨鲠指意志,肌肤指文采。」 〔二〕 范注:「唐写本『伟』作『纬』,误。」《校证》:「『旨』原作『意』,唐写本、《玉海》二○四作『旨』,今定从之。」《 札记》:「二语最谛。异于经典者,固由自铸其词;同于《风》《雅》者,亦再经镕炼,非徒貌取而已。」       《艺概赋概》:「或谓楚赋『自铸伟辞』,其『取镕经义』,疑不及汉。余谓楚取于经,深微周浃,       无迹可寻,实乃较汉尤高。」       《事类》篇云:「屈宋属篇,号依诗人,虽引古事,而莫取旧辞。」这话是指用事说的,却也可以和「虽取熔经意,亦自铸伟辞」之说互相补充。       《注订》:「因其志行本于忠诚,故曰取镕经义;因其文采能变化《风》《雅》,故曰自铸伟辞。」       《讲疏》:「『取镕经意』与『骨鲠所树』相呼应,是就屈原作品的『质』(内容)讲。……而『自铸伟辞』则是与『肌肤所附』相呼应,乃是就屈原作品的『文』(形式)讲。」 故《骚经》、《九章》,朗丽以哀志〔一〕,《九歌》、《九辩》,绮靡以伤情〔二〕;《远游》、《天问》,瑰诡而惠巧〔三〕;《招魂》、《大招》,耀艳而深华〔四〕。《卜居》标放言之致〔五〕,《渔父》寄独往之才〔六〕。 〔一〕 唐写本无「故」字。王逸《离骚经序》:「《离骚经》者,屈原之所作也。……离,别也;骚,愁也;经,径也。言己放逐别离,中心愁思,犹依道径以风谏君也。……《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谕,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其辞温而雅,其义皎而朗,凡百君子莫不慕其清高,嘉其文采,哀其不遇,而愍其志焉。」前人因为尊重《离骚》,所以称之为「经」。       王逸《九章序》:「屈原放于江南之野,思君念国,忧思罔极,故复作《九章》。章者,着也,明也。言己所陈忠信之道甚着明也。」按「朗」指「其义皎而朗」,「丽」谓雅丽,「哀志」谓使读者「哀其不遇,而愍其志。」《集释稿》:「太史公云:『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史记屈原列传》)此即刘勰所谓『哀志』也。《离骚》固属离忧之作,然哀志之句亦多。《屈原列传》云:『其存君兴国,而欲反复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离骚》……下半部自『将往观乎四荒』起,别开新意,笔调转为『朗丽』,令读之者有神采飞扬之感。」 〔二〕 桥川时雄:「『歌』,唐写作『哥』。时按:哥,声也,古文以为『歌』字,《汉书》多用『哥』为『歌』也。」唐写本「辩」作「辨」,「绮靡」作「靡妙」。       王逸《九歌序》:「昔楚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屈原放逐,窜伏其域,怀忧苦毒,愁思沸郁;出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词鄙陋,因为作《九歌》之曲。上陈事神之敬,下见己之冤结,托之以风谏。」王夫之《楚辞通释九歌序》:「熟绎篇中之旨,但以颂其所祠之神,而婉娩缠绵,尽巫与主人之敬慕,举无叛弃本旨,阑及己冤,但其情贞者其言恻,其志菀者其音悲。」       王逸《九辩序》:「《九辩》者,楚大夫宋玉之所作也。……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闵惜其师忠而放逐,故作《九辩》以述其志。」王夫之《楚辞通释九辩序》:「其词激宕淋漓,异于《风》《雅》,盖楚声也。」       《文选》陆机《文赋》:「诗缘情而绮靡。」李善注:「绮靡,精妙之言。」桥川时雄:「按《楚辞》夫蓉馆本《九辨》,作『辨』是。王逸序云:辨,变也,谓道德以变说君也。故作『辩』非。」 〔三〕 《校证》:「唐写本『惠』作『慧』,古通。」范注:「《 庄子天下篇释文》:『瑰玮,奇特也。』」「瑰」,瑰的异体字,奇伟。       王逸《远游序》:「屈原履方直之行,不容于世。……遂叙妙思,托配仙人,与俱游戏,周历天地,无所不到。然犹怀念楚国,思慕旧故,……是以君子珍重其志而玮其辞焉。」       王逸《天问序》:「屈原放逐,忧心愁悴,彷徨山泽,……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僪佹,及古贤圣怪物行事,……仰见图画,因书其壁,呵而问之,以渫愤懑,舒写愁思。」本篇上文云:「康回倾地,夷羿毙日,……谲怪之谈也。」所以说:「《远游》、《天问》,瑰诡而惠巧。」 〔四〕 王逸《招魂序》:「宋玉怜哀屈原忠而斥弃,愁懑山泽,魂魄放佚,厥命将落,故作《招魂》。欲以复其精神,延其年寿。」       《校证》:「『大招』原作『招隐』,徐校、谭校作『 大招』,冯云:『「招隐」,《楚辞》本作「大招」,下云「屈宋莫追」。疑「大招」为是。』案徐、冯、谭说是,唐写本、王惟俭本正作『大招』,今据改。」《札记》:「《招隐》,宜从《楚辞补注》本作《大招》。」       王逸《大招序》:「《大招》者,屈原之所作也,或曰景差,疑不能明也。屈原放逐九年,忧思烦乱,精神越散,与形离别,恐命将终,所行不遂,故愤然大招其魂。」洪兴祖《补注》:「屈原赋二十五篇,《渔父》以上是也,《大招》恐非原作。」唐写本「 深」作「采」。《校注》:「按唐写本是。『深』,正作『』,盖『采』初讹为『』,后遂变为『深』也。」       张立斋《文心雕龙考异》:「淮南小山有《招隐士》在《续楚辞》中,彦和所引不及贾谊以下诸篇,故从《大招》是。」又:「耀艳,文采外发也;深华,文采内蕴也。外发故曰耀,内蕴故曰深。深者,藏也。《考工记》:『梓人必深其爪。』即藏其爪也。采、采、彩互通,与『耀』字不协,从『深』是,杨校非。」杨用修批:「耀艳深华四字,尤尽二篇妙处,故重圈之。皮日休评《楚辞》幽秀古艳,亦与此相表里,予稍易之云:《招魂》耀艳而深华,《招隐》幽秀而古朗。」       桥川时雄:「《招魂》,《楚辞》诸本俱谓宋玉作,未知何据。但《史记》太史公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则当属原作。玩其气调,亦与《九歌》篇同。而以《九辨》、《大招》较之,殊似不逮。然而彦和此篇引《招魂》云:『一夫九首,土伯三目。』颇似以《招魂》为原之辞,当俟再考。」 〔五〕 王逸《卜居序》:「《卜居》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体忠贞之性而见嫉妒。……乃往至太卜之家,稽问神明,决之蓍龟,卜己居世,何所宜行,冀闻异策,以定嫌疑,故曰《卜居》也。」《补注》:「详友丹徒陈祺寿云:『《论语微子》篇:隐居放言。集解引包咸云:放,置也,不复言世务。《卜居》云:吁嗟默默兮,谁知吾之廉贞。故彦和以放言美之。』按此句下云《渔父》寄独往之才,亦言渔父鼓枻而去,独往不返也。陈说甚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