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再生缘 - 第 19 页/共 25 页
须臾,钦天监差人送喜柬来了。启视之,乃择于十二月十三日行聘,十七日迎娶。只因不日行聘,令华亭侯卫焕为媒,预送吉期到府衙交与刘捷。光阴迅速,已到行聘之日,王府中便结彩悬灯,笙簧开奏。华亭侯上轿押了聘礼,到了府衙,阮知府迎接入内,茶罢请酒。原来刘捷虽然遇敖,因自惭犯斩,不便见人,并派表弟代发聘礼物,亦极丰盛。满朝大臣皆差人到王府送礼,纷纷登贺,这几天热闹非凡。郦相亦备礼往贺。前一日,老王夫妻商议曰:“我等满门深受郦相大恩,今孩儿婚姻,宜预先下贴去请师娘梁夫人来此拜见。”惠孝王曰:“如此极好,将他的岳父梁相、义父康若山两对夫妻绞一齐请来,才不失礼。”老王夫妻称是,令人备了三副请帖,写着老王夫妻字,令家将送到相府下储。女婢带入后堂,交与梁相夫妻,并请转交郦相。不须臾,郦相来到,梁相把帖交他看过。郦相问曰:“岳父将往否?”梁相曰:
“伴新郎乃少年的事,我老人家不便去,况我去又坐位不便。女儿去与不去,你们夫妻去商议罢。”邱相点头退出,持贴回房。素华闷曰:“家父唤你何干?”郦相笑曰:“门下要尔我去新婚。”言讫,把帖付与素华看过。素华曰:“你要去么?”郦相曰:“吃喜酒如何不去,尔要去否?”素华曰:“家母今在王府,去岂不败露?”郦相曰:“不中用的东西,亏我日在朝堂,与父言谈,若是尔这样胆怯,怎好作官?”素华曰:“我无你的伎俩。”次日已是十二月十七日,婚期既到,文武官俱至王府朝贺。偏殿上预先请一班闻名戏班,演唱信碴。惟孟士元寻思女儿身死,刘氏受享,心中伤感,只到王府略坐,即事辞而去。老王夫妻父子深念郦相恩重,定要请他夫妻前受自己一拜,忙令家人往相府催请。家将到府下催帖,女婢入内堂,来见郦相曰:“忠孝王己遣家将来催。”郦相曰:“休回,即便前往。”女婢退出,回复来特。郦相穿上新公服,素华曰:“你当真敢受做下拜么?”郦相曰:“他既贪新,我又成就他满门富贵,即受他夫妻拜见何妨。”来到后堂,适值景夫人坐在那儿、闷曰:“你位投忠孝王恩师,小女何不同去受拜,吃几杯喜酒?”郦相曰:“令爱过谦,不肯同往。”景夫人笑道:“自己的门下,何必太谦。”郦相走出上轿,执事跟随,来到王府。忠孝王忙迎接,郦相就在轿内答了半礼,直入居殿。文武俱在庭中,文东武西,各立定位置,文官打撰,武官乍揖,武宪王降阶迎接,郦相步进偏殿。郦相乃是右相,除左相不来,他就是第一人了,况是恩师,故坐在东首第一位,众官依次而坐,武宪王邻位相陪,忠孝王坐在下边。茶毕,老王曰:“粱相年富,这就不敢强请,但令尊夫人老太师仍不请来受小儿拜见?”郦相曰:“拙内偶染小恙,不能前来受拜。”众官笑曰:“郦相真是豪爽,一请便来。”老王曰:“小儿由郦太师大恩、屡思拜见师娘,无由可溉。今幸新婚,正好拜见走师娘,怎么托言有恙?”即吩咐二名家人,押了一大轿,带了太郡并令二女婢,面见梁夫人,说是太郡必要恭请,若再不来,太郡即亲来拜请。
家人领命,正要起身,郦相寻虑太郡亲临,便难推脱,遂想出一绝妙的计来,令家持且住,蹿向武宪王曰:“拙内近来好吃酸物,手足瘦软,恐是怀孕故不便来。”老王暗想,若是孟氏改装,梁夫人怎得怀孕?我等真是颠倒,疑是女流。即打躬曰:“这是恭喜事,老夫便不敢勉强。”众官曰:“喜冲喜,恰是不宜。”连忠孝王亦信郦相真是男子。
老王对少王曰:“你去打发轿马迎娶。”少王退出。按此时京城内的风俗已无亲迎之礼,乃是媒人代去,于是卫焕便坐了八人大轿,押了花轿鸾驾,执事音乐,一路而行,来到顺天府衙门。阮知府代嫁侄女,大开中门。卫焕步入花厅,献茶毕,向阮知府曰:“烦劳老先生催促令侄女发舆,免使误了良辰。”阮知府令属下官员陪伴媒翁,自己入内催促起身。
是日刘燕玉风冠霞佩,蟒袍朝裙,上前拜辞父母,依依不舍。顾太郡抱住涕泣曰:“从前我不知尔尽孝,不把尔当作女儿,谁知你今竟救了满门,方知尔的孝心。正当爱惜,却又要即日分离,不知此后可得聚会么?真是令人肠断!”刘氏曰:“母亲不必过虑,待女儿求公、夫保奏,或蒙免戍,亦未可知。”刘捷曰:“这句话切不可说,我的罪案能得发戍,已属万分便宜,若再说免戍之言,就惹人看轻,说我贪得无厌。还有一要紧话,尔须切记,我们如今失势,不比当初的势力,今感贤婿不弃,娶你为妻,实属万分之幸,凡言语之间须要恭敬,不可狂言夸口,惹人怠慢。”刘氏曰:“这倒不要叮柠,女儿平日作事谦恭,决不有失。”阮知府夫妻催促速速动身,刘燕玉只得拭干眼泪,辞别父母。
阮知府夫妻扶小姐登车,江进喜母亲随嫁上轿,四名女婢,许多嫁妆人役管押在后。三声大炮,花轿起行。华亭侯押了半朝弯驾,乘马而行。锣鼓喧天,花炮震地,士民争观,巷塞街填。凑巧往返俱从孟龙图府前经过、孟府书童自起先媒人押嫁过去,遂报与女婢道:“王府迎新,实在热闹。”女婢俱叮嘱道:“若待娶回,须报知同看。”及至娶回之时,童仆果然进去密报,众婢俱到府前观看。恰巧韩夫人在后堂,交椅坐下,并不见一个女婢,又闻外边清音震耳,火炮连天,更有喝道之声,悠扬过之,心疑莫非迎神,如许喧闹,一会儿方见众婢家童喧笑而入。韩夫人问曰:“你们从哪里来,这等欢喜?”家童曰:“因王府迎亲,从府前经过,用半朝弯驾,坐八抬绿呢金镶的大轿子,又有四五对御牌执事开锣喝道,十分热闹。”韩夫人闻言,大怒曰:“可恨忠孝王,好生无礼,娶吾儿仇人之妹为妻,又坐着八人大轿,故意喝道开锣,耀武从我府前走过,目无尊长,气杀我也。”方氏媳妇劝曰:“婆婆不要动气,总是姑娘福薄。若姑娘在日,刘氏乃是偏房,见了姑娘即当下拜,莫道敢用弯驾八人大轿,亦不敢从我府前经过。总由姑娘死得太早,刘氏命好,故有这等威风。”韩氏想念女儿,又恨着女婿无状,不早约束家人,敢张声势从我门前往返经过。正发怒间,恰好孟士元回来,问知缘故,劝夫人道:“忠孝王虽是不该,总由女儿福薄早亡,此所谓人死人情忘,说有何益。”韩夫人道:“可恨前日假装情义,骗取女儿的画图而去。他既薄情,我日后定要讨还,方消吾恨。”士元曰:“贤妻好孩子气,他既爱刘氏,还要女儿的画图么?即还来何益,反伤和气。”韩氏曰:“可伶我女儿,恨无踪迹。”渐渐生起病来。亦是郦相数该相认,以此韩氏患病,这是后话,不表。
且说刘府新人的彩车直入王府,停在通道之上。不须臾,良时已到,乐人细奏音乐,女婢扶出新人上殿,并请忠孝王出来,一同参拜天地。礼官喝礼。众官请丞相:“往观新人拜堂若何?”郦相曰:“此乃美事,怎么不去。”即同众官步到大殿。只见一对好夫妻正在拜执,新人的身材恰亦细小,金莲又不满四寸,先敬天地,拜了八拜次谢皇恩,又拜了八拜,回转身来,即欲拜父母,老王曰:“为人须当念旧,若非郦恩师提拔,我等不知流落何方。须先谢郦恩师。”
忠孝王向前来请郦恩师受拜,郦相回辞曰:“养育之恩。并于两大,宜父母为先,下官怎好偕越,况年轻德薄,何有受拜之理。”忠孝王曰:“承蒙提拔门下一间。恩参天地,理当百拜,休要过谦。”老王曰:“师生名份,怎论年纪。”众官办曰:“郦太师正当受拜。”郦相寻思﹔以恩而论,我确有恩于彼,便受拜何妨。老王父子二人便把郦相扶到上面,当中坐下。礼官喝礼,少王夫妻跪下。拜了四拜,即欲起身,老王即阻拦说道:“丞相厚恩,何妨八拜。”郦相只得坐下,再受四拜,便起身谢曰:“得罪了。”于是少王恭请爹娘并肩上坐,而后夫妻双膝跪下,端端正正拜了八拜,拜毕,又夫妻二人对面交拜,笙箫并奏,送入洞房,牀沿坐下。女婢揭了新人的面红,忠孝王偷看新人的容貌:虽然美容,但因受苦日久,有些清瘦的形状。方饮了三杯合卺之酒。女婢报曰:“请少王爷出来宴客。”少王令女婢伏待新人,自到银鸾殿入位,与众客坐下,戏班送戏文前来。按首席乃是郦相,老王请郦相点戏,郦相故意点了《女状元》全套,戏班随即登台演唱。二女旦前来倚酒,年俱十三四岁,亦甚美丽,一则敬重郦相位高,而且少年美貌,加倍小心敬酒。酒至半酣,郦相满面笑容,赏二女旦各三大杯。
未知郦相请动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刘皇后阴魂救亲 旧国丈满门遇赦
却说二女旦吃了三杯酒,面上泛出桃花,愈见娇媚。郦相酒兴勃发,抱二女旦坐于两腿之上,老王笑曰:“郦太师竟这等不老实,须要尽兴方休。”忠孝王暗忖郦相如此好色,怎说他是女流。众官直饮到日影斜西,郦相离席,老王挽留曰:“天色尚早,请再畅饮。”郡相笑曰:“下官已醉,失陪了。”即拱手退出。
忠孝王入内对江三嫂曰:“为了夫人守节,累尔尼庵堂受苦,多日的厚德,何以图报。从今而后,还望尔陪伴夫人同寝。”江三嫂不知何意,只得允诺。忠孝王辞别出宫,江三嫂疑惑,入内问燕玉曰:“忠孝王怎么不在此安寝?”刘氏曰:“他要到外书房安寝。”江三嫂曰:“他才在此多时,有甚么话呢?”刘氏曰:“不过说些别后的事情,要替孟氏守义三年。孟氏若早相会,便一同完亲,孟氏若不能会,须待三年之后,方与我成亲。”江三嫂终竟少见,叫苦曰:“孟氏而今无迹,尚不与你成亲,惟孟氏相逢,小姐将置身何地,妾实为小姐忧虑。”江三嫂曰:“但他人之心,不似尔必,今夜我当何处安寝?”刘氏曰:“今夜可同我安寝,来日再备牀罢。”江三嫂称是,宽衣上牀同寝。
忠孝王回鸾凤宫,只见灯烛辉煌,香茗已备,就令书童安寝,不必伺侯,我亦要安寝了。忠孝王把香茗茶果供在孟氏图前,拈香祝曰:“卑人不敢与刘氏同牀,表白我义,不负小姐厚情。小姐阴魂可知我心否?”长叹一声,方收拾安寝。明早起来,梳洗完毕,自有几位官员前来庆贺新婚。忠孝王礼待毕,方入内向父母请安。太郡问曰:“媳妇性情若何?”忠孝王曰:“孩儿有一言,望母亲勿怒,方敢察明。”太郡曰:“有话便说,何必踌躇。”忠孝王把昨夜与刘氏议定,候孟氏相会,一同完姻,媳妇甚是欢喜等情,一一说明。母亲如果不信,可间媳妇,孩儿若有异言,便是欺骗不孝的大罪。太郡不答,即起身来到朱雀宫,三女婢通报,刘氏慌忙出接入房,移椅请太郡坐下,向前拜谢救他满门之恩。太郡扶起曰:“自己骨肉,何必言谢。”即命坐在旁边。茶毕,化退女婢,间曰:“媳妇何故许小儿三年后完亲?”刘氏曰:“夫君欲守孟氏三年之节,有情有义,此乃美事,可敬之至。怎么不从?”太郡知其心愿,又见美貌,心中好不欢喜。一面退出,向老王说明媳妇贤德等情,是我们命中不该早得孩儿所致,老王曰:“此是家门有幸,故出此义夫义妇,三年易过,何必性急?”太郡称是。忠孝王恐刘氏疑其有异心,即便进宫与刘氏言谈,亲热无比。刘氏终有孝心,完亲后,心想老父如何受途路风霜,无奈限期匆迫。特刘捷不贪财物,合当有救。
忽一日皇后在宫,等候圣驾,至日午身子困倦,戍儿而卧,只见宫监报曰:“刘娘娘驾到。”皇甫皇后心思,我乃正宫,管他甚么娘娘?只见外面一位妇人,正宫打扮,生得瓜子脸,桃腮杏眼,面上有一点殊砂瘸,缓步而入,幽嫡贞静。皇后十分敬重,起身迎接曰:“俺家不知娘娘驾到,有失远迎。”只见那妇人,作礼曰:“俺乃前皇后刘氏,只缘福薄,产后身亡,贤妹有福,不久定产储儿。为因逆弟奎璧存心不善,欲害贤妹满门,又不料老父纵子,造下淋天大罪。感蒙贤妹满门大德,奏免死罪,发遣岭南,但念父母年老,怎受远路风霜?兹幸有机会可乘,恳贤妹代奏主上,免老父发遣﹔逆弟奎璧,得保全尸而死,要当保佑贤妹,早生麟儿,以主社穆。”言罢,拱手而去。皇后乃知是前皇后,即来挽留,不觉跌了一交,从此惊醒,方知昼寝。自思先皇后生前贤淑,死后托梦必真,但朝廷不肯免遣,如何是好?方才刘后说有机会可乘,不知有什么机会?忽见内监报曰:“皇爷回宫了。”皇后出宫,跪接圣驾入宫,当中坐下。皇后朝见毕,赐坐旁边。皇后奏曰:“臣妾方才昼寝,曾见先皇后刘氏前来托梦。”帝问曰:“所托何事?皇后就把梦中之言奏明,愿求陛下念先后刘后孝心,赦免刘捷充军,并赦免刘奎璧一刀赐他全尸而死。”帝曰:“朕亦知卿贤淑,恐朕不肯开赦,托言先皇后托梦,以感动朕心。奈刘捷罪大,难以赐赦。”皇后曰:“果然是先皇后托梦,臣妾怎敢冒奏欺君。”帝微笑曰:“若果是刘氏托梦,可记刘氏的相貌,说来对不对。”皇甫后曰:“先刘后将及六尺身材,身躯清瘦,瓜子脸,双眼含俏,面上左边有一点红殊砂瘸,四寸金莲,皮肤洁白,是也不是?”帝笑曰:“尔问宫娥,自然知道刘后的容貌,朕岂不明白。”皇后再三争辩,帝曰:“不必争辩,即使果是托梦,亦难越例,岂有叛逆罪重,只绞死刘奎璧一人,而刘捷免遣充军,群臣怎肯容情,朕亦难以曲法。”言末毕,只见内监奏曰:“今有兵部尚书雍伦,奏称雁门关三边总制使刘奎光,大胜谜靶,谨具表奏捷,事关军情重大,不敢迟延,请旨定夺秉笔。”太监拆表开读,其表如下:
雁门关三边总制官罪臣刘奎光,试惶试恐,稽首顿首,厚以身代父母受刑事,窃罪臣叨蒙圣上天恩,委以边关重任,唯当干戈未定之时,日日操兵练将,及烽火忽起之际,敢不舍死忘生,以图报效,即今单于国起兵二十万之众,攻绒犯界,罪臣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困则卧饯马之鞍,渴则饮匈奴之血,朝夕之间,实无宁暑,是以不及数月,单于军望风远遁,叩辕求降,片军民悦服。罪臣何敢言劳,但报答陛下之恩,差可无恭矣。不料罪臣之父与弟,受国家格外之恩,不图报效,反假公以作私怨,罪恶之大,一至于此,虽王法当诛,罪在不赦,而为子之心何忍?闻垂暮之亲,遭此掺死!今特恩肯垂拎,惟愿男与妻陆氏,代父母之刑,本当即赴家中,以候王法,因恐雁门关失守,敌人乘虚而击,难保京师姻喉右臂,臣推跪待皇上另差武将到关,交卸帅缓戎政等情,当即带同妻子,自缚到关,以受斧饿,不胜待命之至。谨具表以闻。
却说皇甫后听了表语大喜曰:“原来先刘后的阴魂,如此有灵,早知刘奎光大胜番军有功,特来恳求恩赦,故说有机会可乘。”帝曰:“朕非无情不赦,奈不合律例,今幸有此机会。”着秉笔太监草诏,今念刘奎光征番有功。其父及弟,皆当减等处治,方见赏罚分明。限来日差刑部官将刘奎璧绪死牢中,免其法场暴尸,身首两分。至于山东彭如泽,发往岭南充军﹔刘捷夫妇免往充军﹔再赐刘奎光二品公服荣身,另发一道诏往雁门关,并发金银彩缎赏给刘奎光部下将士。刑部官领旨,先准备武士,来早结果刘奎璧的性命。这个消息,报入武宪王府中,武宪王夫妻父子,闻得刘捷赦免充军,十分欢喜。
刘燕玉悲喜交集,喜的是父母遇赦,悲的是刘奎璧性命不保,忠孝王虽夜宿弯风宫,常到金雀宫中与刘氏茗谈,当下忠孝王入宫,向刘氏道:“恭喜岳父母已免充军。”刘氏泣对忠孝王曰:“家兄永诀,妾欲明日入牢一诀,未知相公肯使妄往否?”忠孝王曰:“此虽正事,但少年女子不宜入牢,恐我双亲不从,尔当禀明家父母方好。”刘氏曰:“相公当同妻去见翁姑方可。”忠孝王允许,夫妻同到花厅,来见老王、太郡。见礼毕,坐在两旁,忠孝王就把刘氏来早欲到天牢,诀别兄长的话禀明,特请二位大人定夺。老王曰:“理论少年人,不宜往天牢,但兄妹之情,荫去固未能已,不宜过哀,有伤身子。我儿不必前去。”忠孝王曰:“孩儿本不前去。”遂与刘氏称谢退出。江三嫂曰:“我等母子亦欲随往。”刘氏曰:“同去极好。”是夜安寝。次早那刘氏,赶紧梳洗饱餐,辞别翁姑丈夫,上了小轿,江进喜母子跟随,莱到天牢。进喜叫开牢门,刘氏入内,只见刘捷夫妻并崔攀凤俱在。刘奎璧一见妹子,心中不悦,埋怨曰:
“贤妹好不识礼法,何为到此?”
未知为甚么意思,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怀嫉妒奎璧亡身 逞势力三嫂结怨
却说刘奎璧埋怨妹子道:“多蒙武宪王等厚情收你为媳,凡事须要仔细,少年人怎好到此,倘翁姑丈夫不悦,岂不利害?”刘氏泣曰:“妹子念及兄长将次永别,怎好不来。已曾禀请翁姑,求过丈夫,承蒙俯允,方敢前来。”刘奎璧曰:“难得妹丈满门仁德,你若回去,乞拜二妹夫,说我前日所为,乃天折举动,悔之莫及。妹丈救我父母的深恩,只好来生报答,切勿怨恨我的前非。”刘氏曰:“妹子回去,自当说明,只恨妹子女流,不能代哥受罪,心实不忍。”刘奎璧曰:“休说不知足之言,我今能得全尸,又免露人耳目,必是皇后求情,朝廷故有思旨。”只见外面刑部官已带武士到来,催促曰:“午时已到,闲人速退,不可误了时辰。”刘捷夫妻怎肯相放,抱头大哭。按此时已是午时将近,刑部官着急曰:“午时已过,作速下手。”武士一拥入内,把众人拦住,喝曰:“闲人速退。”便扶刘奎璧奔入牢后,刘奎璧情知难免,一同起身,不一时武士动手,已将刘奎璧绞死。开门出来,刘捷全家连忙赶进牢后旷地。只见奎璧已死,向前抱住大哭。军官上前抚慰曰:“令郎已死,哭亦何益。”刘捷着人买棺收碱,顾氏向刘燕玉曰:“感蒙帝后及亲翁恩德,满门得保残生,我来日拟亲到王府拜谢,并请亲母引我进宫,叩谢帝后,便好移往雁门关居住,你可须先禀明母亲。”刘氏称是,便同江三嫂母子回归王府。恰值老王父子同太郡、苏大娘五在闲话,刘氏叩见完毕,即把刘奎璧状况说明。忠孝王叹曰:“刘奎璧之才,未始不可大用,只缘立心嫉妒,以致惨亡﹔岂不可惜!”老王曰:“刘府家山甚好、大舅奎光,昔年在京,见其人品举止,甚属正直,且智勇双全﹔日后官职定不在我等之下。”刘氏谦逊道:“寒门怎敢高比。”遂把母亲明早要来叩谢救命之恩并请婆婆一同进宫,叩谢帝后恩德,方好起行往雁门关等话,一一言明。太郡笑曰:“恭在至戚,理合扶持,既要进官,老身自当同往。”是晚安歇不表。
次早未及巳牌,门官报曰:“国丈夫妻坐着小轿前来。”老王夫妻同儿媳齐到后堂,忠孝王来到二门跪接,刘捷夫妻下轿,扶起少王,步进后堂,老王夫妻率领刘氏,降阶迎接,太郡、姑娘请顾氏进内备酒相待,老王父子就在后殿备酒。款待亲翁。刘捷立起身来拜谢救命恩,即便辞别回去。移时刘燕玉引母入自己宫中,江三嫂拜见,顾氏见宫中陈设许多玩器,暗喜女婿必定夫妻相得。刘氏曰:“房中宽大,母亲不必回去,就在此间与女儿相伴。”顾氏曰:“为娘亦不思回去,但贤婿在此,我想好在此安歇。”刘氏曰:“丈夫长在驾风宫安歇,从未曾宿于此处。”顾太那大惊曰:“这是何故,莫非嫌我门户寒微,故不与同牀?”刘氏曰:“这恰不是,为因要守孟氏之义,三年后方与女儿完亲,虽末与女儿同牀,而日间常到我房中言谈一切,情意甚浓,即翁姑待我亦厚。女儿清闲无事,只是用心观看相命书,学习相法。”顾氏曰:“贤婿与孟氏,真是义夫节妇,怪不得满门荣显。”即问江三嫂曰:“老王夫妻父子款待你母子若何?”江三嫂曰:“王府人众,以上宾礼待我,十分相敬。”其时天色尚早,刘氏引了母亲,来到鸾风宫,看孟氏图形,顾氏细看之下,叹曰:“孟氏形容,有如瑶池仙女,你兄妄想成亲,竟断送了性命。”刘氏差人到顺天府,说明母亲今晚要在王府安歇。是夜顾太郡与女同寝,因要远离,一夜直说到天明,何谱合眼。天明起来,府备酒相待,顾氏先谢救命之恩,后说要烦太郡引入宫中,谢帝后大恩。尹太郡允诺,换了衣服,便同顾氏上轿,来到宰门下轿。把守禁门的小监,见是二太郡,忙问曰:“二位太郡莫非要见娘娘么?”二太郡曰:“未知圣上现在何处?”内监曰:“上正在王宫。”二太郡步到正宫外候旨,把门的内监报入宫中,恰巧帝后俱在,内监奏称前太郡顾氏、今太郡尹氏俱在宫外,欲进宫叩谢帝后恩德,请旨定夺。成宗谓皇后曰:“刘家罪重,妇人贪得无厌,肤当退宫,不屑以礼相待。”言罢退出。皇后旨宣进,二太郡进宫,各执玉勿俯伏朝见,口称臣妾朝见,娘娘千秋。皇后站起身道:“二位母亲平身赐坐。”二太郡当下平身,尹氏推顾氏坐于左首,顾氏圃辞不敢,皇后曰:“尊夫与家严,乃同朝僚友,太郡又系先皇后母,亦即吾母,何必推辞。”顾氏只得坐下。茶毕,顾氏谢曰:“臣妾丈夫儿子,造下弥天大罪,又累娘娘满门离散,多蒙满门大德,捐弃前仇,内外相助力救敖免死罪,得蒙圣主天恩,满门俱全蚁命,臣妾特来叩娘娘慈恩,并求转谢万岁大恩,臣卖等椎有焚香顶礼,拜祝图永固,娘娘早育磷儿,这是臣要等之至愿也。”皇后曰:“俺家本欲保救二国舅免死,奈法律难容,不能免死,俺家之心,耿耿不安,何费言谢。”君臣谦逊了一番,内侍呈上酒席,君臣同饮,宫女奏乐。酒过数巡,皇后令停了音乐,密间尹氏曰:“兄弟夫妻末识相得否?双亲大人谅必清健?”尹氏恐伤顾氏之心,不便实说末曾同牀,乃奏曰:“臣妾夫妻托庇粗安,媳妇谦恭有礼,儿臣自然相得。但顾太郡进宫之后,便要移家往雁门关大国舅任上,使臣妾偶惆怅不安。”皇后点头道:“刘国丈今已年老,前往雁门关,恰是正理,母亲不必忧虑。”酒到半酣,君臣起身散步,尹氏方向皇后说明儿子义守孟氏,给期同牀之事。皇后叹息曰:“得此义夫节妇﹔诚为皇甫门中之幸也。”须臾席散谢别,皇后赏给顾氏黄金三百两寸尹氏首饰数端。二太郡谢赏,出宫上轿,回归王府。刘燕玉迎接入内。略谈片刻,顾氏即要辞别,尹太郡又赠了许多宝物。顾氏上轿,囤归府衙,见阮龙光满门及丈夫俱在,顾氏细说皇后及忠孝王满门盛德,并说女婿伴图独宿等情,众人各赞叹了一番。刘捷曰:“巡抚彭如泽已发文解往岭南充军了。所有次儿奎璧的灵柩,前遣人夫抬到万法寺寄顿,方才已择定一月后运棺回乡,已着圃义唤齐人夫伺候起程。”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早是第三日了。江进喜同周义运了奎璧棺枢,即便起程。再过两天,搬家的吉期已到,亦有相好的官员,并旧日的门生,奉送程仪,忠孝王夫妻直送到十里之外,方才分别。刘捷自抵雁门关,父子久别重逢,悲喜交集。后来长子刘奎光,屡立奇功,直封到北平王,永镇雁门关。吴淑娘所产次子刘贵,六岁天亡。杜含香之子刘旋长大,含香教子严紧,便从明师学业,因遵丈夫奎璧的遗嘱不许习武,到了十七岁,高中第四名会魁、殿试二甲第一名传胪,选为翰林院检讨。旋以深晓天文,遂升钦天台,按下不表。
且说江三嫂在王府内,其子江进喜素知母是小户出身。人易喜易怒,往常每谅其须要谦恭。及江进喜运棺去后,无人进柬,每见尹太郡与苏大娘宾主对坐,他自思苏大娘亦是乳娘出身,自己的女儿,已投水而死,孟小姐又无踪迹,回思我母子二人,有恩于少王,刘夫人是他乳养的,比了苏大娘岂不加威风,凡是太郡与苏大娘坐谈,他亦上前言语、原来太郡宽洪大量之人,就请他同坐,他即坐下,言语之间,每每讥大娘,且不时眶毗藐视苏大娘。大娘知他小人得志,即便轻易并不与他交言,佯作不知,江三嫂反恨大娘不睬他。自此常与太郡同坐,遂吩咐女婢曰:“苏大娘与我同是乳母出身,你们既称他大娘,亦须唤我江大娘,方是道理。”众女婢私相告道:“苏大娘乃儒秀之妻,不得已而为乳奶,且为人谦恭有礼所以相敬如宾。他乃小人之辈,为人狡傲逞势,与我等同是下人,大娘的称,谁肯唤他?”那三嫂见众婢不称他大娘,反瞅睬他,心中不悦。
忽一早,苏大娘梳妆毕,瑞柳拿了一只面盆,到厨房向女婢取些热水,与苏大娘洗面,恰巧江三嫂亦来取水与刘小姐用,故意把瑞柳撞得险些跌倒,面盆跌落地上,遍地是水。瑞柳不悦曰:“三嫂为何把我面盆连水撞倒?”江三嫂厉声曰:“你不避我大娘,反叫我大娘倒避你不成。”瑞柳曰:“你是空手,怎叫我避你?”江三嫂并不答他,只管向前,见锅内只剩半锅热忙取一只水脚桶,把热水俱倾在桶内,提起便走。瑞柳着恼,道:“夫人洗面,何用许多沸水,我的大娘现在立等洗脸,须分些热水与我。”江三嫂怒气冲冲道:“你的大娘怎及我的刘夫人。”说罢,提着水桶而去。众婢皆代瑞柳不平,瑞柳只好再等水热,方取了回房。苏大娘埋怨曰:“叫你去取些热水,为何取了半日方回来呢?”瑞柳细把江三嫂前后的情状说明:“看来三嫂不但藐视小婢,连你大娘亦藐视哩!若不与他计较高低,岂不被他常欺侮。”大娘唱然叹曰:“恨我的孟小姐不知去向,若得孟小姐出头,刘小姐见了面即当下拜,他便要失志丧气垂头了。伊乃小人见识,下次相见,须自回避,不要与他争论。”瑞柳恨极道:“他与我总是一般,如是欺人,我实不甘。”大娘曰:“姑且忍耐,不必多言。”
且说孟士元之妻韩氏,日来病势沉重,忠孝王闻信,连忙上轿,来到孟府探病,孟嘉龄迎接入内,少王叩见孟龙图毕,一同坐下,少王欲要入内请安,孟士元尤恐触怒韩氏,反增病势。但又见其真诚,就令孟嘉龄入内禀知韩氏。嘉龄见了母亲,就把忠孝王真心要来探病的话说明,韩氏怒曰:“他娶刘氏,用半朝驾驾,则亦已矣,如何偏从我门前经过,把我激出病来。今又要来探病,我儿可同他进来,待我说他几旬,消我的怨恨。”孟嘉龄曰:“少王恰亦雅意,母亲不要认真。”即到后堂来请少王,孟士元一同进内,韩氏倚着靠枕,坐在牀前,女婢移椅请他坐下。少王问曰:“岳母大人不知因何如此病重?”韩氏曰:“我本无病,因上年贤婿迎娶刘氏之日,鼓乐喧天,女婢往看,报称刘氏坐着八座镶金大轿,并用半朝鸾驾﹔从门前经过,鸣锣开道,何等威风!我恨小女早亡,若小女在日,刘氏断不敢用鸾驾,亦不敢从此经过,因此想念小女尸首无存,遂忧忿成病,至今更加沉重。”少王知是怨词,乃骂曰:“可恨那蠢奴无知到此,怎好喧哗无礼,俱是小婿有失吩咐之罪。但小婿立誓愿守义三年,方敢再娶,无奈君父严命,两路逼迫,是以迎娶刘氏。然小婿立心守义,夜夜陪伴令媛图画如前,独宿至今,未与刘氏同牀,以负令媛,岳母办可原情恕罪。”韩氏方喜曰:“老身只恨小女福浅缘悭,哪有见怪贤婿之理。我想小女已死,不可复生,贤婿尽可与刘氏成亲,何必另宿。”少王曰:“只凭无愧于心。”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思爱女韩氏染病 念慈恩郦相医亲
却说韩氏闻得忠孝王尚未与刘氏同牀,犹是伴图独宿,心中颇喜,即着女碑取点心出来,令孟嘉龄陪忠孝王同吃。忠孝王曰:“来目拟令刘氏前来请安兼冲喜,或者岳母得以痊安,亦未可定。”韩氏称是。
忠孝王辞别回府。禀明双亲,来日欲令刘氏往孟府冲喜,老王称是。次早刘氏起来梳洗完毕,即便上轿,女婢跟随,来到孟府。家人通报入内,方夫人令开中门迎接,刘氏遵进卧房,见了韩氏,即拜为母,以母女之礼相见。韩氏大喜,即令方氏媳妇请出外厅,只留苏大娘在房内。韩氏细问大娘。方知刘氏夫妻二人,果未同牀。不须臾,筵席已备,方夫人请刘氏入席,直饮至日色斜西方散。刘氏入房,再陪韩氏说了一番言语,方才辞别回府,把孟府相待情形说出,满门欢喜。
韩氏自此以后。日渐沉重,至正月初旬,每到下午,便昏迷不省人事,延至二月初一日,竟昏迷不醒。孟士元满门着急,嘉龄曰:“太侯不能调治。将奈之何?照儿看来,须请郦相来医,或得痊可,亦未可知。”孟士元曰:“果当请郦相方好。”方氏乘势曰::“你父子常说郦相貌似姑娘,待媳妇一看,便知真假。”孟士元曰:“若论容貌﹔明是吾女,但言谈举止,大不相同。况他平目为人端严,从无言笑,官居极品,梁相是他的岳父,权势重大,难以轻言相戏。媳妇少停,亦只为窥视,若妇人出头相见,便是欺侮大臣,罪名非小。”方氏曰:“媳妇非孟浪之徒,怎敢出头露面,不必过虑。”孟嘉龄曰:“不论是男是女,请来救母亲命要紧。”孟士元曰:“正是,我儿当亲自往请,方肯前来。”孟龄称是,即令备下禀折,上马而行,不带执事,只有数名家将跟随。来到相府下马,步入官厅坐下,向门官说明,要求郦相往救母性命。门官通报入内,孟嘉龄恐郦相不往,母亲性命不保,即步出官厅来到穿堂,来听消息。事有凑巧,恰遇荣发有事,正要出来,遥见孟公子吃了一惊,慌忙躲在大门之后,不料孟嘉龄早已认是荣兰,恰遇一个家人在此经过,孟嘉龄指荣发问曰:“那个大叔唤甚么名字?”家人抬头一看,答曰:“这个名叫荣发,乃是郦相的心腹堂官。”孟嘉龄知道必是荣兰改名,遂不再问。
且说郦相方才因百官来贺朔望、送客完毕,方始回后,与素华吃些点心。女婢拿了禀帖,报称翰林院孟学士特来请太师医治伊母病症,必要求太师面见,郦相恐其诈词,即向女婢曰:“可令家人对孟公子说,前日医治太后乃偶尔凑巧,今太夫人病重,须请名医。吾虽则略知脉理,不能医治沉病,何敢领命。”女婢退出,将此言告诉门官,门官转向孟嘉龄说过,嘉龄着急曰:“烦你再报,务请郦丞相出来﹔我有话面议。”门官只得入报与女婢,女婢再报入内曰:“孟学士要求求相出见,有话面禀。”郦相曰:“既如此,请孟学士在书房少待,吾即出来相见。”女婢领命退出。
素华曰:“耳闻令堂大人自上年起病,至今莫非沉重?故公子十分着急。”郦相曰:“家母尚在壮年,即使有病,谅不至十分危险。家父家兄岂是不认得我?只因我行动言语比前不同,故得稍释其疑惑。但平日间我从不与人言笑,故不敢相认。我今若往视脉,恐家母自侍女流,诈称病重,有意乱言,必扯我相认。即欲责他不是,而病狂乱言,亦难见怪。此去必定露出马脚。”素华曰:“谅亦未必。”郦相曰:“姊姊虽如此说,想母亲心中必怪我不孝。且你有所不知,倘一朝相认,即日便有失脸之祸。”素华曰:“如果相认,老爷与夫人当为你遮掩,焉有漏泄之理。”郦相曰:“今且不要争论,随后姊姊自知。”言罢,就换上公服,来到槐竹轩。
孟嘉龄起身迎接,郦相以宾主礼叙坐。嘉龄推辞曰:“卑职怎敢偕坐。”即坐在旁边,遂把母亲垂危,待请老太师相救话说明。郦相恐其诈词,乃曰:“下官年轻,习学有限。太夫人既然病重,当请名医救治,下官不敢前去误事。”孟嘉龄恳求曰:“名医俱已请过,皆是无能救治,故特来请恩相,若不肯前往,家母性命难保,恳求恩相前去救命。”说完连忙跪下。郦相不忍,即扶起曰:“年兄如此过扎,下官何以敢当。”嘉龄曰:“为救老母,理当百拜。”郦相曰:“年兄请回,下官即便前往。”孟嘉龄称谢,出府上马而去。
郦相急令备轿,一面入内。素华曰:“令兄如此着急,太夫人定是病重。小姐速往为妙。”哪相曰:“家兄这等慌张,我自当速往。只是下次再往,必然败露,你方知我有先见之明。”说罢,出衙上轿,前呼后拥,即便起身。
孟嘉龄恐郦相随后便到,急忙回衙。孟士元间曰:“我儿为何许久方回?”嘉龄说明前情,道:“今随后便来。”士元大喜,令女婢速速打扫卧房,烧起好香,对女婢曰:“丞相若到,他乃元宰,你等务必回避。若被遇见女婢,即是侮辱大臣,获罪不小。”又对媳妇曰:“你只好窥探,不可出头。”方氏称是。一时父子忙乱,嘉龄不及说遇见荣兰之事。
须臾间,听得鸣锣开道之声,门役执帖超上前禀曰:“郦相驾到。”孟嘉龄忙令开了中门,喝叫众婢躲避,不许东窃西探、孟士元急穿上公服。奔出大堂,直至滴水檐前站住。仪仗已到,嘉龄奔到轿前,拓躬曰:“卑职不知老太师姻此快驾到,有失远迎,望乞恕罪。”郦相当即伸出右手,向外一拦,道:“下官怎敢劳年兄远接,何以克当。”嘉龄连称不敢,随在轿边,步入后堂,扶了郦相下轿。孟士元早巳降阶迎接曰:“拙内患病垂危,烦劳老太师下轿,何以消受。”郦相约:“下官才疏学浅,多蒙令郎宠召,不得不来。不知尊夫人病势若何?愿其荚详。”士元尊其上坐。郦相不从曰:“老先生乃是前辈,下官恰是后生。行宾席礼已属过份,怎好偕座?”孟士元只得宾主叙坐。嘉龄偏坐在旁。
献茶毕,郦相曰:“夫人病情目下可减轻否?”士元曰:“拙荆病情只是长吁短叹,以前每上午颇有精神。至下午即发热昏晕,不省人事,近日连上午亦昏迷不省,更加沉重。太医速手无法,不能救治,故劳动老太师精神。”郦相曰:“据老先生说来,这令夫人之病是忧思所致。”士元曰:“正是。谚云:‘心病须将心药医’,难怪不能医治。”郦相知是调戏的言语。乃曰:“照此看来,莫非老先生在外边娶了如意夫人﹔故太夫人郁成这病么?”孟士元闻言,暗想我好痴呆,一向只疑郦相定是吾女改装,怎么与我调笑?看来实非吾女。即笑答曰:“老夫素来诚实,并无外遇,拙内向亦深信。”郭相曰:“下官因闻老先生言及尊夫人的病势,此乃伤了七情所致,故出此言。”士元曰:“只因小女无踪,朝思夕念,故得这病。”郦相曰:“下官曾在敝门下的家中见过令爱的形图,有此才貌,怪不得令夫人思念不置。只是令爱画图上诗句明要改易男囊,求取功名。语云:‘有志者,事竟成。’先生可在男子中寻访,就可相会,决不在女子内。今场期在即,老先生可谋为总教?或得与令爱相会,亦未可知。”孟士元寻思,郦相若果是女儿,怎说此话?岂不自泄根由?乃答曰:“郦相所言有理。”嘉龄向前曰:“请郦相入内诊脉。”士元谦逊,郦相先行,自已随后,嘉龄向前引道。
来到房前,父子揭开门帘,恭请郦相入内,移椅坐下。茶毕,孟嘉龄又移椅放在牀前,请郦相坐下,自己拱身入帐内,牵母的左手出张外,与搏相诊脉。郦相见母的手只存一把骨和一重皮,消瘦不堪,情知病重,心实伤感,自料嫂嫂必在旁窥探,不敢忧愁感形于面。用心看过左右酌脉,点头曰:“果是忧愁致病,然病势虽重,命却亦无妨。”士元父子闻言,略得安心。
郦相起身坐在桌前,陶孟士元曰:“尊夫人此病虽不致伤命,然血衰气短,着再忧愁,恐留连牀褥,病根难脱,久之变成疲疾,遂难医治了。”士元曰:“今当劳动老太师精神,若得全愈,感恩不浅。”郦相谦逊曰:“老先生说哪里话来,下官当自用心。”暗想,再来此处﹔必然败露,今当派二剂药方,作两天服下,病就愈了大半,那时别换医生治之容易,自己好推托不来。主意已定,即用心派药。忽闻女婢在外边叫曰:“启上老爷,韩大人前来探病,轿已到门。”士元谓嘉龄曰:“你可引到后衙坐下,令贤媳陪伴。”嘉龄领命退出。郦相开了二剂药方,又写了日期,向士元曰:“头一剂立即煎服,服后若加精神,可得安眠,便是奏效,次早可服这第二剂药,病便可好了大半,即可别请医生。倘首剂服下,精神仍是昏倦,睡梦不宁,便是我的差错,第二剂药方切不可再服,当换名医救治要紧。”孟士元曰:“郦相下药,岂有差错之理。”郦相曰:“医生下药,或脉理差错,或药不对症,岂有不换医生之理。”即辞别起身。士元曰:“候另日稍暇,当备薄酌奉敬。”郦相曰:“后会有期。”即上轿而去。孟士元忙令家人照单配药煎汤。
须臾,韩大人入房探病﹔辞别回去。方氏曰:“我方才躲在屏后窥探,正是姑娘,此前年娇艳多了。公公怎不就认?”孟士元曰:“若是女儿,怎么与我说笑?”方氏曰:“恰是令人不明。”嘉龄曰:“我还有一事疑心。就说遇着荣兰改名荣发之事,方才因在匆忙之际,未及言明。”方氏曰:“如此说来,必是姑娘,恐公公盘诘,故匆匆回去。”士元曰:“你们休要乱道,若果是女,梁小姐嫁他日久,怎无一言吶?”孟嘉龄夫妻乃省悟曰:“照此想来,果然不是妹子。待来日可令赵寿往寻堂官荣发,便知真假。”士元称是,即叫赵寿前来﹔嘉龄说明遇着荣发等情,道:“你来日可到相府寻访你妹子。”赵寿欢喜曰:“来日即往寻访。”此时药己煎好,韩夫人尚是昏睡,即扶起,士元将药与他吃完睡去,将被褥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