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再生缘 - 第 21 页/共 25 页
第六十回 假孟女庞福施谋 诈王姐项氏设计
却说相府女仆领命,引那狄春燕来到花园,指着素华曰:“那亭上坐着的便是我的夫人。”狄春燕举头一看,早认得是苏映雪,素华办认得是狄春燕,遂诈为不识。春燕来到亭上,放下盛篮,跪下叩头曰:“夫人在上,小婢叩头。”素华曰:“免礼起来。”春燕起来曰:“我家夫人感念郦相救命之恩,持备四色小菜,与下人下酒,望夫人休要见笑。”素华曰:“你回去多多拜上夫人,多蒙厚爱,消受不起。”回顾女婢,收下小菜,备了回贴赏封。狄春燕收了回贴赏封,叩头谢赏,取了盛篮回去。至孟府避入后衙,见韩夫人呈上回贴。韩夫人闷曰:“你曾见梁夫人么?”狄春燕就把粱夫人言语禀明。韩夫人曰:“梁夫人生得若何?”春燕笑曰:“甚么粱夫人,明是苏映雪姑娘。”苏大娘闻言,慷喜欲狂,忙问曰:“你看得真么?”春燕曰:“果是苏姑娘,身材比当年长大了。”韩夫人曰:“闻得景夫人乃贵州人氏,必是江中救了苏姑娘,认为义女,怪不得与小女相得。原来是二女叙旧。”苏大娘不信曰:“世上哪有如此凑巧之事?孟小姐相认,已是奇事,小女哪有这等造化,女婢之言难信。”韩夫人曰:“候小女出闱,请来问明,便知真确。”苏大娘称是。谁知瑞柳在外窃听,暗喜苏映雪既有梁相仗倚,将来必为次室,刘氏室做第三小妾,江三嫂更加失势,侯回即便说明不表。
且说上年成宗降诏天下,寻访孟氏,恰有湖广武昌府江夏县民庞福,年三十一岁,为人奸狡多智,娶妻毛氏,在城内开杂货店,其母路氏,有一兄弟名知遥,住在通城县。这路知遥乃是饱学书生,只生一女,取名祥云,生得眉清目秀,容颜美丽。五六岁教其读书,过目即能成诵,至十二岁,诗文皆精,金莲不及四寸,颇称才貌双全。不幸是年母死,明年路知遥故,庞福母子前往殓葬,遂带路祥云回家抚养。不料庞福之母亦亡,其妻毛氏刻薄,不管粗细工若,俱着路祥云勤做,闲瞄又着他怀抱儿子。路祥云自知命苦,甘忍勤作。时年十九岁,庞福欲将祥云卖与富户为妻,一时未有人家。
这一日中午时候,庞福见了榜文,心中暗喜,表妹才貌双全。可假作孟丽君,谅孟丽君不是身亡,便是改嫁,不然前年忠孝王征番封王,天下周知,孟氏若果守节,定往京城相认。今将表妹充作孟氏,送进京去。若是收留,吾便可得赏金,后日完亲,即认为姑表大舅,何等威风。想到快活处,不觉手舞足蹈,即奔回店来。进房对毛氏说明要扮孟氏的事,毛氏大喜曰:“此计甚妙,当速行之。”即叫曰:“姑娘请进,有话商量。”路氏进房间曰:“哥嫂何事呼唤?”庞福夫妻一齐起身,迎接曰:“姑娘请坐,有事与你相商。”路祥云疑惑。今日何故,如此厚礼相待,即坐下问曰:“哥嫂有事请说,庞福就把朝廷挂榜,寻访盂氏,并自己要把你假扮孟氏,进京以图富贵。”路氏曰:“但面君怎样说法?”庞福曰:“只说你主仆假扮书生,主仆二人,行到湖北武昌府客店,遇着秀才路知遥,认为义子,同往家。后因患病,继母察出改扮女装,诈称章氏。”路氏曰:“倘官府问起荣兰女,怎样回答?”庞福曰:“路途遥远,荣兰受不得辛苦,逃走无踪。”路祥云心想:“孟氏必有父兄亲戚在朝,定然认出真假,若悬败露,我即实奏父母双亡,为表兄所迫,无奈假扮欺君,谅朝廷亦必赦有,倘得瞒过,终身受用不尽,即便应允。”庞福曰:“来日我即备轿送你见本县。”路祥云自思:“有福归我,有罪自有庞福抵挡。”
到了次日,路氏小心梳装,毛氏取出儿件新衣首饰,打扮定当,加倍美丽。那庞福夫妻大喜,遂上轿来江夏县衙外停住,庞福来见把门人说过,诏送孟小姐筋来见老爷,劳烦通报,把门人报与本县主知道。这婉县姓廉,当时闻报,令传进。庞福来到后堂拜见,廉知县答了半礼。庞福立在旁边,县主问曰:“孟小姐怎能与你相见?”庞福曰:“小人有一母舅路知遥,住在通城县,乃是秀才,夫妻二人,年将半百,并无男女。因四年前路遇一书生,主仆二人,乃云南章姓,因父被屈官司,拘禁牢狱。他主仆逃难无依,母舅收为义子,归住家中。不久那书生犯病,露出绣鞋。母舅细问,又说是章氏女子,因父在日,将他许配王文隆为妻,这王文隆出外四年,并无音信,故末完亲。后娘贪图人家厚聘,迫其改嫁,伊愿守节,主婢假扮主仆逃走。母舅伶其贞节,认为义女并主仆改换女装。荣兰见母舅家事清淡,遂逃出无踪。一年后母舅夫妻双亡,我母遂带章氏回家照顾,已经两年。近因黄榜寻访孟小姐,章氏说伊系兵部尚书孟士元之女,原名孟丽君诏乃忠孝王之妻。小人不敢欺君,特备轿送来,现在大厅外伺候。”廉知县大喜,令开中门请进,小轿从后堂落轿。廉知县见其容颧秀娇,只道是真,即请小姐坐在中央,廉县词庞福坐在旁边。-家童献茶,知县问曰:“前年忠孝王回朝,天下周知,小姐因何不说,缓到此时才说?”路氏曰:“前年忠孝王回朝,妾探其有无诚意。今挂黄榜寻访,谅必有情,奏请天子,故有此诏。若无此诏,奴家虽屈身在小户,断不实说,有失本志。”廉知县赞曰:“难得小姐果然有志。请小姐暂回,待卑职禀明上司,亲同庞福送小姐进京。”路氏称谢曰:“若得进京,自当重谢。”即辞别上轿,起身回家,庞福夫妻更加养敬。
且说云南府昆胡县内有一大富户,家资百万,名项链,字宝聚,年方五旬余,娶一妻三妾。三妻共产四男三女,妻罗氏只生一子,名唤项祝华,捐纳现任由炭太安州知州步又生一女,名南金,容貌却有六七分似孟小姐,只楚四肢肥胖,目不识字,心性狡滑,自幼配亲锺家,至十五岁末过门时,夫已病散。这项家曾收奴仆夫妻二人。唤作侯五、桂香,原是孟士元的家人,因夫妻诡诈多端,韩夫人即赶逐出外,投在项家安身,常赞项南金颜似孟小姐,并说孟小姐如何为为保贞节逃走。如今黄榜四处张挂,侯五见榜,生出奸计,就向项隆父女说:“孟小姐若在,今年已十九岁,谅不是身死,定是改嫁,倘她守节,前年忠孝王回朝,天下周知,何不入京相认?今幸姑娘貌似孟小姐,可往见要主,诈称孟小姐,进京见忠孝王,必定为王妃,满门荣显。”项大喜曰:“若得如此,弦儿定必升高官,我亦身为贵戚。”项南金亦喜曰:“但恐没有女婢荣兰,难拟遮瞒。”侯五夫妻欲奉承他喜欢,即奖褒曰:“明是贵府该发达,你的爱碑秋素面貌年纪与荣兰无二。”项南金闻言,不信曰:“哪有主婢俱皆相似之理了?”侯五、桂香曰:“果然天生相似。小人怎敢妄言。”项南金曰:“这样极妙。”项隆曰:“妙虽是妙,只是见官如何诡说?”项氏曰:“见官父亲只说四年前四月初三晚。有一书生,主仆二人借宿,称是王变通。仆名荣兰,因父母被屈官司,逃走他方,伊主仆亦欲逃走。我伶其少年饱学,遂留其教读。至六月二十二日,适我寿诞,备酒请客,王生沉醉,日书馆安寝,书童代脱靴袜,方见绣鞋。我夫妻细间,伊方说王家之女,踊丈夫远出无踪,父母贪斟聘金,迫其改嫁。我夫妻伶其贞节,认为义女,主仆改装。近见黄榜,方说其情,故此通报。”项隆曰:“倘官府疑问,当年封王何不说明?”项南金曰:“当年不说,乃试探忠孝王有情与否。今见黄榜,知是忠孝王有情,奏请天子,故此说明。”项隆赞曰:“女儿真是神算。”项氏曰:“还有一要紧事,孟尚书父子在朝为官,倘朝廷或忠孝王变面,吾可当殿自认。若问在家时家中之摹,奴仆之各,逃走之时留下何物。算莱却是利害。必须问明孟士元容貌并女婢姓名,临行所留何物,方不误事。”项憋喜曰:“家门有幸,女儿有此深谋远虑。”项氏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遂间侯五月:“你两把孟家各项说明,方好报官。”侯五心想,这些事情若不取他银两。岂不是痴呆么?随答曰:“小人一时间记不清楚,容少停与妻子参详方好。”项氏早已会意,答曰:“可同你妻子细想,方不误事。”侯五领命入内,与妻桂香说了备细,道:“若无取利,怎肯轻易对他言聘。”不一时,项氏着女婢传唤侯王夫妻入何,取银十两,赏与侯五﹔又取金钗一支,赏与桂香,曰:“你夫妻可把孟家要事并孟士元父子容貌对我实说,且要你夫妻一同入京。事若成就。你夫妻少不得还要随我入王府共享富贵。”侯五夫妻大喜,细将孟士元父子身材容貌并小姐临行画图诗句,及留下书信荐苏映雪代嫁,并前年府中奴婢名字俱皆说出,又把孟府往常所有要事尽行说明。项南金紧记在心,遂教父亲报官。项隆曰:“来日你当梳妆同往。”项南金曰:“我既认为孟丽君,即是尚书的小姐,王爷的王妃,若转身到县,便惹县主疑心,应当县主前来,方为珍重。”项隆拍掌曰:“我女儿果然妙算,为父万分不及。”
次日,穿上冠戴,即便上轿。二名家人跟随入城。原来隆充当盐商,且又捐纳同知,来到具衙,把帖投上。昆明县主姓安,乃三甲进士出身,一见名帖,即令开中门请迸。项隆在外边下轿,进入后衙,那县主以礼相待,分宾主坐下。茶毕,项隆曰:“治弟有一套富贵,送与老父母,未知尊意如何?”安铀县笑曰:“富贵人人所爱,未知何事?”项隆说明:“四年前有一书生借宿,及至六月二十二日吃寿酒醉卧改装﹔兹因黄榜寻访孟氏,说伊就是孟丽君。治弟欲其来见老父母,他反说要请老父母往见﹔若送进京,朝廷定有升赏,忠孝王、孟尚书俱有谢礼,岂不是富贵么?”安知县大喜曰:“既是孟小姐,卑职应当拜见,怎敢劳他前来。兄台请在敝署安歇,侯来日本县与你同往。”项泣曰:“治弟就在外边好友处安歇,不劳费心。”遂别出门,到好友家中安歇。安知县即着捕役看守衙门,自己急忙连夜收拾铺盖,次早同项隆起身,执事跟随。
次日来到项家,项隆请知县入大厅,备点心相待﹔自己入内,对女儿说明前事,母女大喜。项南金换上新鲜衣裙,更娇艳。项隆同四婢引女儿来到后堂。项隆出见安知县曰:“孟小姐请老父母进内相见。”安知县同进后厅,见项南金果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又兼项隆乃是富户,便不疑其假冒等情。项氏徐徐起身迎接,知县忙向前打躬曰:“单职有何德能,敢劳小姐迎接。请小姐高坐,受卑职拜见。”项氏乃作万福曰:“奴家年轻,劳动贵县远涉,已为不该,怎敢受贵县厚礼。”项隆推辞,早退入内。项氏欲行宾主礼,知县不敢当,自在旁边
坐下,女婢献茶。项氏叹曰:“奴家命苦,抛弃双亲,今蒙恩诏,得以骨肉相会,自当厚谢。”知县曰:“不知小姐为何离家到此?”项氏细将守节留图,主婢敌缓到此,多蒙项员外夫妻厚待说了一遍。
未知安知县说出何话,请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 路祥云金殿吟诗 苏大娘王府传语
却说安知县再问项氏曰:“前年忠孝王父子得胜回朝,荣显王爵,天下周知,小姐何不早言,重到此时方才说明呢?”项氏曰:“奴家前日守节逃遁,官料必死。虽然知忠孝王封王,未闻寻妻之事,疑是无情,故甘心守节终老,不愿嫁负义之徒。今见了恩诏,知是忠孝王有义,奏请朝廷,故有此诏﹔奴家若不说出,恰是负义欺君。”安匆县称□曰:“小姐果然有志,待卑职禀明上司,同项员外送小姐进京。”项氏谢曰:“多蒙贵县盛情,后当重谢。”安知县曰:“卑职怎敢望谢,但求令尊老大人并忠孝王父子日后照拂,便感恩不尽。”项氏曰:“这个自然,不须叮嘱。”
正言间,项隆从内部出来,项氏曰:“烦爹爹备酒款待县主。”项隆即请知县同到前堂,家人呈上酒席,项隆与知县同饮,商议进京的事情。项隆曰:“孟小姐在我家多年,犹如己女﹔愿赔万金妆奄,方遂吾愿。老父台进京路费,治弟一力担承,无庸过虑。”县主大喜,所有跟随的人役筷爵赏发粮食,是晚就在项家住宿。
次早,知县辞别回衙,即具书信键上司,禀称欲送孟小姐还京。巡抚即遣署印官代理县事。安知县通知项隆,即便备水香车以及妆瓷,并办金条﹔以备进京费用。知县又点了二十名健步护送起程。侯五夫妻并女婢秋素跟随进京,不表。
且说江夏县知县送了路祥云于二月二十二日到京,寻客馆安歇。次早,嘱路氏面君,须要小心。梳洗毕,即便上车。廉知县同庞福送到午门,知县先询午门官说明备细。午门官上殿奏曰:“启上陛下,今有湖广武昌府江夏县廉知县奇文奉送孟士元之女孟氏来京,现在午门外侯旨定夺。”帝大喜曰:“孟氏到京,寡人恰亦欣喜,速宣廉知县进朝。”午门官宣廉知县上殿,朝见毕,帝传问委曲,廉知县细把庞福出首等情奏明。帝令宣孟氏进朝。路祥云上殿俯伏。帝传旨平身举头,路氏奏曰:“天威在上,怎敢举头。”帝曰:“赦卿无罪,只管抬起头来。”路祥云把头略举,成宗仔细十看,见路氏虽有容貌,但身材瘦薄,双眉锁结,谅是穷家之女,不怕死罪,前来欺君。惟是眉清目秀,大约聪明绝世。暗想,如果发回,岂不被人笑话,难以嫁人?不若劝忠孝王收留,亦是好事。即回读武宪王父子及孟士元父子曰:“朕昔年迫走孟氏,心甚不安。今幸回来,卿等可择日成亲,朕亦喜悦。”按孟士元闻廉知县奏请孟氏回朝,暗笑女流亦贪荣华,不过一个王妇之位,连砍头的罪案亦敢做出,怪不得女儿贪图首相荣显,不肯改装。一厨圣谕,位跪奏曰:“臣的女儿容貌绝世,此女容貌平常,实非臣女,臣不敢冒认欺君。”忠孝王办跪奏曰:“巧臣虽不识孟氏面貌,但孟氏临逃曾自画一幅形图,挂在家中。此女不似画图十分之一,必是假冒,请旨究办欺君的大罪。”帝笑曰:“忠孝王休错了主张,自画形图,必有装饰,怎能相似。”又向孟士元曰:“孟公须看仔细,谁敢假女欺君。”孟士元奏曰:“臣虽不才,难道连亲女亦认不出真假么?”遂向路氏喝曰:“何人设计,叫你欺君?从实说明,免你死罪。”
原来路祥云见忠孝王的美貌,暗喜道:若得配亲,心意足矣。又恨庞福浅见,若知他父兄在朝,岂可前来欺君?只得勉强俯首,垂下凡点泪来,向孟士元曰:“只因路秀才与庞福俱系贫穷,女儿受尽饥寒,因此形容樵粹,怎说不是女儿?”孟士元暗恨不已:“不相认还敢冒认强辩!”因间曰:“既是吾女,请问你女婢何在,怎不同来呢?”路氏答曰:“女婢荣兰,在路秀才家中受不过饥寒,已走多时了。”孟士元愈恼,小小女流,却敢强自争辩。奏曰:“臣女诗文皆精,看他可能吟一首诗?”帝寻思此女生得聪明,或能吟诗,亦未可知。遂问道:“孟氏,你父叫你吟诗一首,但受苦心乱,未知可能吟否?”路氏感帝宽洪,说出此话,明是恐奴败露,即奏曰:“臣妾虽受苦多年,而诗文尚能完篇。”帝暗喜果然聪慧,便着内监取文房四室,摆在金阶之上,令孟氏跪在阶下题诗。内监取出,铺设停当。路氏奏曰:“请陛下命题。”帝以出了题目,恐其难作,乃曰:“不必命题,将就吟一首就是。”路氏又奏曰:“无题却亦难作。”帝知必饱学,乃曰:“就以你潜逃至今日相会为题罢。”路氏领旨,磨墨挥毫。不须臾,诗已题毕,跪呈内监,接放案上。帝见上写道:
九重丹诏忽催婚,旧事凄凉不忍论。万里云山为旅客,三年荆布隐蓬门。明珠辞浦悲还郡,草木逢春喜受恩。今日可伶憔悴尽,天性惠爱必须温。
帝看毕,传旨群臣看过,方对孟士元曰:“此女才学敏捷﹔果是你女无疑矣,必因老眼昏花,以是难辨。”孟嘉龄跪奏曰:“此女实非臣女,敢来欺君,望陛下严刑究办,以吓后来。”帝曰:“此必因苦,贪图富贵,既有才学,可从宽免究。”遂笑问路氏曰:“朕拟将你配与忠孝王为妾,你道朕断秉公么?”路祥云大喜,慌忙跪下曰:“叩谢陛下洪恩,果然秉公。”帝大喜,即向忠孝王曰:“朕若将此女发回,误其终身,今赐卿为妾罢。”忠孝王心中不悦,忙跪辞曰:“臣非好色之徒,若娶此女,深负孟氏节义。此女胆敢欺君,还求陛下重办。”成宗沉吟一会,曰:“朕令此女回去,名声不好,着内监引入万寿宫,服侍太后。”太后后来见其勤谨,着成宗纳为偏妃,亦是路氏有福,这是后话,不表。
当下帝思庞福敢于欺君,即传旨召刁民庞福进朝,午门官出朝宣召。按庞福见路氏入朝许久,心中谅恐,听得‘刁民’二字,惊得满身冷汗,勉强入朝,俯伏跪下曰:“子民庞福朝见。”帝厉声曰:“尔一介小民,怎敢来假冒孟氏欺君?”庞福奏曰:“此事是孟氏叫子民报知县主,子民实不知其详,乞赦欺君之罪。”连连叩头。帝曰:“朕念她有才貌,从宽免究,仍赏你白银二十两回去罢。”庞福叩头谢恩。内监即取二十两银子,交与庞福。帝又向廉知县曰:“你失察冒奏,亦属有罪,今二体从宽免究。你回原任,不许与庞福争论,如违重处。”廉知县领旨。成宗退朝,俱称天子大度,不计小过,廉知县回寓,埋怨庞福敢于冒险,几断送他七品前程,又累他费了数千银两。庞福自思往还路费,不下百两银子,险丧性命,自觉无颜,星夜回转家乡,又恐县主报怨,且惹人耻笑,遂连夜搬往远方,这是不守本份的报应。
且说武宪王父子回府,少王便将湖广假孟氏的事情告知太郡,太郡曰:“幸不被其混过。”少王曰:“他与形图毫不相似,岂能混人。”老王曰:“虽如此说,但形图乃孟氏自绘,谅必有些装点,难以惟信。世上哪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少王曰:“郦恩师的容貌且胜画图,怎说女子无此美貌?”老王曰:“郦相乃山川灵秀之气蕴结而成,谁能比他?”刘氏曰:“闻得韩夫人已不怕风,方氏呕吐已好,何不请苏大娘来问个明白,免得狐疑。”太郡称是。就着家将带帖押轿,往孟府请苏大娘回来。家将领命,来到孟府,向把门人说明。当下孟府满门正说湖广假冒的事请,忽女婢报曰:“把门人报称,王府差人押轿来﹔请苏大娘回去。”大娘曰:“夫人婆媳俱已平安,老身理当回去。”韩氏曰:“谅亦为着假孟氏,别无甚事。今日天色将晚,来早回去罢。”遂令女婢把帖交与来人,嘱他回去说,苏大娘来早便归。女婢退出。
次早,备席与大娘浅行。韩氏嘱大娘道:“切不可说小女的事情。”大娘曰:“我从不多言,只怕瑞柳多嘴,以致泄漏机关。”即瞩瑞柳曰:“小孩子,凡事切不可多言。”瑞柳曰:“小婢不知什么,怎好多言?”寻思若回王府,立即说明,使江三嫂失势。苏大娘辞别上轿,瑞柳跟随,来到王府,见礼坐下。茶毕,大娘曰:“韩夫人婆媳已好多日,老身久欲回来。”又说些闲话,太郡方问曰:“昨日湖广假孟氏的事情,你必知道。”苏大娘曰:“昨日孟老爷亦曾说过,不意一个女子贪图富贵,亦敢罔法,岂不可笑?”武宪王曰:“我们疑孟氏的形图必有装点,特请姻母回来,且问孟小姐果然貌似画图否?幸勿隐满。”大娘曰:“孟小姐容貌虽象画图,然形图只画面貌,不画举动,焉能锚出秋波活泼,言笑百媚?活人胜图多矣。”少王叹曰:“我只道貌不及图,谁道貌更胜图。俺皇甫少华福薄,不能消受娇妻,实为可惜。”瑞柳立在苏大娘背后,笑向忠孝王指着苏大娘连丢眼色。忠孝王知必有故,即唤瑞柳曰:“你无故嬉笑,莫非孟小姐有踪迹么?”瑞梆大笑曰:“孟小姐闻已相会。”大琅咙了一惊,怒睁双目,注视着瑞铆。那瑞柳愈笑曰:“小婢断不敢说,大娘何必发怒?”老王夫妻并少王齐声曰:“大娘好得忍心!孟小姐既已相认,还阻挡女婢不说,真是不该。”苏大娘只得说:“不是老身秘密,奈孟小姐有约,倘漏风即不相认,孟公夫妻叮吩不多说。”忠孝王问曰:“孟小姐今在何?”大娘曰:“孟小姐就是郦丞相。”忠孝王闻言,惊喜欲狂,曰:“怪不得郦相前日说,三年之后,管叫孟氏相会。但不知如何相认?”苏大娘就把二月初一日诊脉,初五日韩夫人诈昏相认的情由说明。忠孝王曰:“郦相待我恩深,何不早完亲呢?”大娘曰:“孟小姐本欲早认,因犹恐刘捷报怨,后来怪你娶妻,用了半朝鸾驾,八抬金轿,又不禀明师长,父子自奏朝廷,心中不悦,所以不肯早认。”忠孝王闻言,始悔父母迫他娶妻,反使无妻,即答曰:“我虽娶刘氏,但孟氏的画图封谐常供奉中殿,夜伴形图独宿。岳母何不代予告诉?”大娘曰:“韩夫人非不代说,但孟小姐要再做二三年右相,报答主上厚恩,然后设计改装。今若相认,即有四条大罪。”少王曰:“四条什么大罪?”大娘曰:“欺君罔上,戏侮朝臣,变乱阴阳,误人婚姻,这四款大案,死罪难免。”老王夫妻点头曰:“这四条果然利害,但三年之后,仍不能免,不如早求开赦。”刘燕玉大喜,向少王作礼曰:“恭喜郎君,孟小姐指日可会。”少王揖答曰:“难得夫人贤德,终身亦可完就了。”并向众人曰:“这位孟小姐成就我满门富贵,乃我们之大恩人也。”众各称是。惟有江三嫂立在旁边,怒视瑞柳多言。瑞柳心知其意,即便他怨恨何妨,又向前曰:“连义烈夫人亦在目前。”就把春燕送看前去,认出梁夫人即是苏小姐的话说明。太郡曰:“我不信世上有这等凑巧之事!”大娘曰:“这是春燕奉承的言语,难以相信。小女若有此福,不至离胎一月即便流落人家了。”少王曰:“此事我亦不信,但孟小姐既言怨我,趁他如今在阁,待我往求岳丈父子,同我们父子来早奏求朝廷开赦,得以完亲,岂不是好。”大娘曰:“少王不可性急,且侯孟小姐出闱后相商方好。”少王曰:“不可,孟小姐怨我娶妻喧闹,若与他商议,反为不美,乘他不在朝启奏为妙。”老王曰:“我儿说得有理,速速往见孟亲翁,商议来早进表,奏请赦罪改装。”少王称是,连忙上马来到孟府。
孟嘉龄接入后堂,适值孟士元夫妻俱茬堂上。忠孝王见礼坐下,对士元夫妻曰:“小婿迫于君父之命,娶刘氏,不料令爱见怪,岳父母又隐密不言,小婿一向如在梦中,今方知道。”孟士元夫妻知是苏大娘所说,答曰:“不是我夫妻隐瞒,奈小女一再嘱咐,故不敢言。”忠孝王曰:“小婿欲上表求赦令爱改装完亲,特来禀明。”士元曰:“这个且慢,此表上后,即有欺君四条大罪。”忠孝王曰:“虽有大罪,缘救小婿,不得已而欺君,并非卖弄才学﹔自进朝以来,又未曾犯案误事。岳丈父子并小婿父子苦奏哀求,朝廷宽洪,定蒙赦罪,改装完亲。”士元喜曰:“此言有理,来日一同保奏。日后小女出闱缴旨,就好改装,免得许多言语。”韩氏曰:“不可太急,侯小女出场商议,才保无事。”忠孝王曰:“不可,令爱既怪小婿娶了刘氏,蜜驾奢华,似乎不留他的地位,必难商议﹔宁可乘他在闱,预先上表,免费口舌。”士元曰:“说得是。”
未知上表之后主何吉凶,请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忠孝王上表认妻 梁丞相发怒助婿
却说孟士元闻忠孝王于二十五日早朝便要上表,答曰:“如此极好。”韩氏曰:“你须商议定当,但不要使小女失脸方好。”亦是天数未该相认,故忠孝王、孟士元父子失于捡点,偏不私下商议,欲使孟小姐当殿失脸,莫怪孟小姐翻脸无情。
当下孟士元父子、岳婿三人齐答曰:“此乃佳话,岂有失脸。”忠孝王曰:“小婿回舍具表,次早朝房等齐。”即起身上马,回府入内,满门尚在殿中伺候。忠孝王退入驾风宫,向画图作揖曰:“下官实因父母之命,迎娶刘氏,致被小姐见怪,大为不该。”谢罪毕退出,此时心中狂喜,坐立不定,苏不进刘氏富中。到了晚间,忠孝王仔细具表,老王夫妻看过称善,令人缮写方寝。
次早四更,父子起来,梳洗饱餐方完,入报孟龙图父子前来。忠孝王父子出来相见,老王曰:“到时帝若发怒,全仗亲翁父子并吾父子齐心保奏。”孟士元曰:“朝廷仁慈,想必伶悯,当可无事。”武宪王父子上马,一同起身,来到朝房坐下。是早恰遇梁相未曾上朝,及帝坐殿,文武朝贺毕,忠孝王俯伏奏曰:“臣皇甫少华有事启奏。”成宗曰:“赐卿平身,有事奏来。”皇甫少华立在旁边,奏曰:“臣因右丞相郦君玉乃是臣妻孟丽君改装变换姓名,特恳恩旨令其改装,赐臣完婚,足感圣恩于无际。”帝闻言大谅曰:“郦君玉在朝多年,怎有女流之说。”少王曰:“孟氏临走,亲画形图,岳父孟士元前已把图付臣,臣见其图容貌与郦君玉相似,臣以师生之情,不敢妄疑。今幸君玉与父母相认,特奏恳陛下,令其改装。”成宗心想,男子哪有如此美貌﹔必是个女子无疑,怪不得他一心拔救皇甫家的满门,真是才情两足之奇女也。今联爱慕不止,若能得此贤妃,心愿足矣。遂问少华道:“郦相怎认父母?”忠孝王即把二月初一日往孟府下药,初五日伊母诈晕相认的话说明。孟士元亦跪奏曰:“臣婿所奏,果有此事,望陛下开赦重罪,着其改装完婚。”
成宗沉思,此女才情两足,何不赶早完婚?必有委曲。仔细一想,定是怪忠孝王弃了父母,入山学道,并奏赦刘捷一间,娶仇人之妹刘燕玉为妻,因此妒怨交作。朕若令其改装,即失一办事的能臣,忠孝王胜朕多矣﹔今当假怒,侯孟氏出场,方好收局。一面思想,一面假作看表,即大怒曰:“你言差矣,郦君玉果是女流,即有四条大罪,欺君谁圣,戏侮大臣,变乱阴阳,误人婚姻,如此无礼,罪当诛戮!忠孝王不识王法,说什么改装完婚。”忠孝王哀求曰:“陛下前曾降诏颁行天下,寻访孟氏,今幸孟氏出头,正当开赦,况臣的满门曾受孟氏深思,陛下若不开赦,臣愿代替受戮。”成宗怒曰:“你为爱惜妻子,把朕的国法当作儿戏么?”言必,恨恨不已。
武宪王忙跪奏曰:“臣儿秉性耿直,虽娶刘氏,未敢同牀,立誓必侯孟氏相认,方敢与刘氏同牀。陛下若不开赦,臣儿又不完亲,臣将来老景无靠。望陛下格外施恩。”孟嘉龄亦跪奏曰:“可怜臣父年老,只一子女,臣妹若果正法,臣母势必身亡。老母既死、臣痛母亦必身亡。伏乞圣恩开赦。”孟士元亦跪奏曰:“论他四罪,情有可原,臣为陛下缕晰冻之,欺君谁圣,乃欲救丈夫,不得已而改扮以求功名,非无故卖弄才学﹔戏侮大臣,念臣女自在朝以来,与群臣相见谦恭有礼,不憋逞凶顽,变乱阴阳,念臣女自居官至今,未尝犯法误事,误人婚姻,乃梁相自结彩楼,抛球招亲,并非臣女前往求婚。望陛下施恩,曲全人间骨肉。”帝曰:“不必多言,侯郦相出阑,朕自有处治。”龙袖一拂,驾退回宫。
孟士元父子回府,向韩氏说明备细,曰:“来早我与孩儿拌武宪王父子再求情朝廷,必然开赦。”韩夫人曰:“只要不断送我女儿便好。”且说江三嫂到晚密对刘氏曰:“若孟小姐相认完亲,你须大模大样,休要服小,自丧志气。”刘燕玉曰:“你好不识时务,往日丈夫得暇,便进宫中共说些闲话,今日早间至此刻,并不进我宫来,眼见得无意于我了。况孟小姐才貌盖世,父兄俱在朝显职,兼有恩于皇甫家,我才貌不及他的万一,父母远在边关,况亡兄获罪于皇甫家,我是仇人之妹,孟小姐若来,惟恐他报怨,你还说这呆话!”江三嫂曰:“我们如今与他卵石莫敌了,那苏大娘呆视不言,只恨瑞柳多言:惹出此事。瑞柳意欲讨功,随侍少王。”少王曰:“难得你忠心,方知此事。候你长成,把你配个好丈夫。”瑞柳大喜。江三嫂闻言,恨恨不已,不表。
再说帝一路回宫,在辇上恐皇后知道,难以遮掩,嘱内监武士曰:“郦相在朝己久,并无猜疑,定是孟士元认错。你等在宵若是谁言郦相是女者,一齐处斩。”驾回偏殿,就着心腹小监权昌速往忠孝王府,取孟氏的画图前来御览。权昌上马起行。原来武宪王回府之后,满门王在商议。忽报权昌来到,武宪王出外迎接,礼毕坐下。权昌说明圣主要取画图,忠孝王入内取拙画图,交与权昌。权昌接了画图,辞别回官缴旨。帝令把画图挂起。成宗看了,不觉出神,谁知画笔如许入神秀媚,描得这等相似,来早他若自愿改装,是朕的晦气,失了一位能臣,他若不愿改装,教朕做个好人,劝他相认,只怕是断乎不肯。只是忠孝王与孟龙图倘要奏请脱靴验看,叫朕如何掩饰?且看来郦相如何分辨,朕即乘机附会,但此事他若分辨得开,就算真本领了。即着权昌将画图发回王府,不许多言。权昌领旨前去。不表。
且说梁相父子在朝廷久,门生故吏极多,当下见忠孝王奏郦相是他的元配改装,俱佳忠孝王出言无状,见师尊年少貌美,胆敢乱言,众皆不服。等至退朝,就有几位来到相府禀明。梁相请入,拜毕坐下,梁相疑问曰:“承蒙列位光顾,怎有仓皇之状?”众宫道:“可惜令婿郦太师提拔了忠孝王满门富贵,不料忠孝王恩将仇报,乱言无状,门下等大为不平。”遂把早间奏请的言语及主上发怒等情一一说明,道:“不意孟龙图老羹胡涂,反附会说二月初五日诊脉与母相认,太师你道该不该么?”梁相闻言,激得双眼圆睁,遂冷笑曰:“他今父子封王,兼是国戚,女居昭阳,万民主母,就说些狂言,亦未为不可。况老夫年老无用,小婿年轻,凡事谦恭,易于欺侮﹔无搔其藐视有位。且看来早,自有高低。”众官曰:“老太师亦须使些势力,方不致国法紊乱。”梁相曰:“来早小婿面君﹔自有分饶。”众官称是,辞别回归。
粱相退入后堂,暴跳如雷。景夫人疑惑问曰:“相公何事如此发怒?”梁相曰:“可恼!可恼!”遂说明前事。景夫人大惊曰:“此事我已久疑在心,莫非贤婿果是女流么?你看他夫妻年少相得,为何成亲数年,并无男女?太师且勿动怒。”粱相笑曰:“你亦颠倒,若是二女成亲,女儿岂无怨言?你既怀疑,可唤女儿来问,便知端的。”
景夫人遂令女婢请小姐前来。女婢走到内房,来见素华,说明委曲。素华骇然。自思忠孝王如此狂妄,因何不与小姐商议,私自上表奏主,叫我如何回答呢?低头一想,宁可欺瞒义父母,断不可使小姐失脸。主意已定,即来到后堂,见了双亲,行过礼,坐在旁边。梁相曰:“今日有一桩大事问你,休得隐瞒。”就把忠孝王的言语说明:“贤婿毕竟是男是女,你可从实说来。”素华曰:“爹爹前取会冗,是男是女?”梁相曰:“开科取士,自然是男,岂有女子之理。”素华曰:“既是男子,故招为女婿,今何问及男女?岂不好笑。”梁相向景夫人曰:“夫人再有何说?”景氏遂不敢言。梁相曰:“总缘贤婿逢人抑让,门生称作同年,人皆视为糯弱易欺,忠孝王故敢乱言。他两个闲散的王爵,怎及得我翁婿两个首相。来日贤婿出闱,到殿上与他决个雌雄,使他知道首相权重。”素华暗叹忠孝王狂妄,看父亲如许变脸,岂不是他自取其辱。粱相恨恨,伺侯来早面君。
且说郦相自初六日入闱,思母病初愈,苏母必往探母亲,定泄真情。苏母必向忠孝王实说讨功﹔看忠孝王前日奏赦刘捷,不与我相商,乃羞浅见之辈,必乘我入闱,私奏改装,我又不知,及揖榜面君之时,我岂不当殿失脸?连朝廷误用女流,粱相错拔会元、误招女婿,俱皆失脸,此事深为可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呵,有了,可如此如此,宁可使他没趣,不可使我自己失脸,又可做戒他下次作事小心。主意已定,遂一心考核,招选真才。至二十六日午正揭榜,会元是俞赞,翟攀凤中第三名会魁,裘惠林中第九名进士。众进士拜谢座主,门包俱系堂官荣发所收,异常热闹。
是夕忠孝王睡不能寐,四更起牀,令人下帖约孟士元父子进朝保奏,然后忠孝王父子上马进朝,士元父子恰巧亦到,梁相故意迟缓方到。成宗临朝,将忠孝王的表章藏在怀中,欲试哪相有何才能,能否分辨。群臣朝见,分班站立。忠孝王奏曰:“会试昨日已经揭榜,郦相少停必来缴旨,伏乞陛下令其改装。”帝暗笑忠孝王痴呆,朕怎肯作了好人,自失能臣?即曰:“朕自有处置,不必多言。”文武官奏事完毕,梁相坐在左边绣墩,佯作不知。
只见午门官奏曰:“启上陛下,右丞相哪君王率领同考试官,现在午门外候旨。”帝传旨宣进。郦相率领副总裁欧阳赞并同考官俯伏朝见,奏曰:“臣等奉旨典试,场事完竣,特来缴旨。”帝传旨:“卿等平身。难得卿等辛苦,为国求贤,众官俱加升一级。”众官谢恩归班。郦相就在袖中取出文卷,奏曰:“此系前列的十卷,进呈御览。”帝曰:“卿取中的文卷,必然超群,朕当饱看。”着内监取表前来,道:“卿且赐坐。”郦相即坐于右边绣墩。帝佯作看表及文卷,窥视哪相的面貌,果似画图,但细看两耳并无耳环之眼,亦是一桩疑案,暗思有此才貌具此胆量的佳人,岂不令人爱慕?忠孝王见帝只管看卷,心中好不着急。傅了一会,帝令内监把文卷送入内宫,方对立相曰:“郦先生入闱之后,朕得这道表章,甚难决断,候卿看过,方好定夺。”内监取表付与郦相,郦相暗想,莫非是忠孝王的妄言么?即起身接表,立而揭看,果然不出所料。心恨既知真情,何不与我私议,设计改装、乃私自进表,明是要使我当殿失脸﹔他既无理,如今怪不得我无情。即含怒奏曰:“本月初一日侍郎学士孟嘉龄到舍。据称伊母病重,恳臣前往医治。臣即往视脉,知是郁结忧思致病,臣便开了两帖药方,令他分作两天服下。至初五日臣又往看,不意韩夫人扯住臣袖,呼臣为女儿,遂跌在地下晕绝,当下满门狂呼末醒。臣思这病由思女而起,必想伊女与臣相似,是以错认。窃念医家有割股救人之,屈认其为母,韩氏忽醒。不料因此一认,俱以为臣真为他女,臣欲分辩,恐韩氏仍致死地,只得忍气屈蒙。但臣由三元及第入翰林,摧升兵部尚书,并蒙恩拜相,若果是女,凡府县及历科目考试官岂能尽瞒?况现今娶妻子,误他青春,怎无怨言?总由臣年轻显职,铁面无私,以致群臣怀忌,忠孝王侍爵倚功,不察虚实,乘臣入闱,冒奏陛下。这等证圣欺君、乱伦逆理的表章,留之何用!”言讫,怒气冲冲,将表掷在龙案之上,即回转身来,向忠孝王曰:“国舅,你仗了国戚,乘我入闱,竟敢乱言欺我!曾亦思谁圣欺师这个法律难逃么?”又回奏朝廷曰:“此等重罪,若不严办,文武百官定要怠慢臣下,臣何以立于朝堂办事呢?”忠孝王大惊,暗思郦师乎时礼待,我却如此无礼,出言冒犯,恐是岳父貌错,果是孟氏,哪有如此变脸?意欲分诉,又碍师尊名份,群其殴打,师生质证,岂不罪名更大!当下面如土色,不发一言。帝暗骇果然利害,令人降服。武宪王心想:吾儿碍着师生名份,不敢分诉,我若不分诉,吾儿必然有罪,乃向前奏曰:“此事实孟龙图所言,并非臣儿妄奏。今有孟龙图可证。”当下梁相坐在那边,见了武宪王分辩,怒发神冠奏曰:“臣婿如果是女,臣女儿侍左右,岂有不知真假?如许妄言,明是当他年少可欺。当年若非臣婿保奏招军,恐武究王的满门未必享此富贵,今忠孝王自知有罪,已不敢分辩,武宪王反加力辩,如此看来,明是武宪王纵子为非,故敢当殿袒护。但念臣翁婿二人虽是不才,亦系股肪元宰,突遭秽语,有辱国法,望陛下将武宪王父子一体严究,无稍宽贷!”当下武宪王吃惊不小,又奏白:“实是孟公所说,怎说臣父子之罪,可间孟公,便知非臣父子妄奏。”原来成宗一心贪恋孟氏才德,有意曲庇郦相,又恐孟士元父子及忠孝王父子奏请脱靴验看,便难遮掩。乃计不出此,亦天数未到。帝见梁相又欲出班启奏,暗笑其老迈颠倒,不明男女,乃乘势厉声叫曰:“孟先生何在?”
且说孟士元先见郦相变脸,已是吃惊不小,又听得梁相夹攻,成宗厉声大叫,不觉胆裂心惊,只得向前跪下奏曰:“老臣在此,有何圣谕?”帝含怒问曰:“你向忠孝王父子说什么话来,以致朝堂大闹?”
不知孟士元如何分辩,且呀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金銮殿二相施威 丞相府刘氏谢罪
却说孟士元见二相夹攻,忠孝王自知将已败露,若不见机,必遭重罪,乃奏曰:“只因二月初五日郦相诊脉,臣妻跌昏,郦相相认,俱如郦相所言。臣只说此言,并无别话。”帝怒问曰:“倒底郦相是你女或不是你女,可说明白,免得怀疑。”孟士元只要卸担,乃奏曰:“陛下明镜,父女虽是至亲,但长十四五岁,即在绣房,父兄相见有限!且臣的女儿十六岁即改装潜逃,于今四年,臣已年老,心昏眼昏,焉能辨得真假。”帝闻言,即摇头曰:“你今真是胡涂。郦相欲救你妻,屈认你女,你却认以为真,致有许多闪话。”言讫,拍案嘱曰:“朕虽薄德菲才,自念登极以来,专务整访,朝纲幸得严肃,岂容你等兴风作浪!明是丞相,怎敢乱言女流?忠孝王好大胆,皇帝、老帅岂容你作耍!若不念血战功劳,当治你的大罪。今后凡事务要三思而行,满朝文武谁能及得郦相才能,若朝中无此郦相,朝政颠倒不堪。今后有妄谈郦相,从重治罪。”又回顾郦相曰:“先生可令人访察,倘有妄言是非者,不论官民,交朕处份。”郦相谢恩毕,扬扬得志,文武百官,俱皆悦色。惟有武宪王父子、孟士元父子闷闷不乐。帝驾回宫,按帝后甚是相得,帝平日回宫,凡朝政俱对皇后说明,惟湖广假孟氏及郦相认母并不提起。帝自寻思,郦相聪慧,必感我不脱靴验看,又禁绝闲话,从今再加些殷懃,自不过意,或得私通,岂不得一位贤妃?此后凡郦相奏事,帝俱笑而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