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再生缘 - 第 17 页/共 25 页

且说华亭侯卫振宗,就在武宪王新造王府旁置一大宅,同女婿熊友鹤同居。武宪王嫌尹府窄小,暂移卫侯新宅住着。勇娥及寄母尹太郡求尹上卿之女尹兰台与兄弟卫勇彪为妻,上卿夫妇许允。武宪王满门移入卫府,百官亦有庆贺。择定月间迎接尹氏﹔武宪王为媒。   光阴似箭,单是八月二十八日乡试,及揭榜,崔攀风中第十三名举人。报知刘捷,刘捷大喜。郦相次早率副主考并考官入朝缴旨。帝令将榜收入库,主考官各升一级,郦相另挝记功。   且说通榜举人拜请座主作成﹔堂官荣发收了门包礼。过了数日﹔忽一日早饭后,郦相在书房内闲暇无事,偶兑新科取中举人拜谒,礁卷俱放在书架上,自思科运若到,就有神舆满目,文字不通,主考官亦误取中。我等凭文取士,未知果曾被鬼神欺瞒,误取等第否?就在架上顺手取过一承殊卷来看。恰是第十三名举人崔攀风名字,下注娶妻元城侯刘次女,不觉吃了一惊,自思,我只道刘氏燕玉与忠孝王先完亲,传接后嗣,我便可再缓二三年后改装。今乃失节改嫁,不思风化所关,大为可恨!又转念曰:堂堂侯门之女,既有订约,焉肯失节?莫非父母迫嫁,女学我避走,移花接木,亦未可知。又回思他乃私约,怎好说明,便失身别嫁,却亦难怪。即将卷带入内房,携了素华上楼,撤退女婢,把卷付与素华观看,曰:“我改装不知何日,刘氏却又别嫁,皇甫郎妻要无望,如何是好?”忽闻女婢楼下叫曰:“忠孝王在外襄诲。”郦相曰:“可教他少待,我即便相会。”女婢领命而去。郦相喜对素华曰:“待我将此卷戏弄皇甫郎若何?”素华曰:“正好,看他有志否?”郦相入书房,把卷放在架上,方到后堂,吩咐开门请进。原来郦相念及夫妻恩情,不是忠孝王来拜谒,便是郦相去拜访,常常饮酒叙谈。近因郦相作主考,故不来拜﹔今场事已竣,特来拜谒。当下从东角门而进,郦相迎接坐下。忠孝王曰:“老师场事辛苦,门下故不敢惊动,缓日还要借数本得意殊卷,回去讲究。”郦相曰:“今日适遇下官闲暇,可往小斋看卷。”说罢,即引忠孝王同入槐竹轩,郦相请进房中叙坐,荣发向前献茶。原来荣发此时年已及鲜,娇容秀媚﹔忠孝王寻思:此仆如此美貌,必是老师幸童,故从未见面,藏在书房受用。忙向前问曰:“此位盛介,从未见过,谅是恩师心爱的堂官,极其伶俐俊雅。”郦相徽笑曰:“有此才貌,且随我已久,做事甚称我意,特使为门丁,内外大小事情俱他掌管。”忠孝王亦微笑曰:“有此才貌,怪不得恩师溺爱。”荣发闻言,只是含笑。茶罢,忠孝王曰:“恩师仙才取士,定然无差。”郦相曰:“下官秉公取士,奈诸生功名高低各有定数。方才偶见一卷,理合拔为前茅方妥,前日因取在第十三名,诚然有屈,追悔无及。想是魄神腾目,再诵下官甚是不忍。”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忠孝王恼妻失节 顾太郡甘心就戮   却说忠孝王见郦相自谦取士有屈,乃慰曰:“必是文字有甚不美,或有失措,恩师故撤出前列之外。”郦相曰:“其文始终秀美,实是我屈取不该。待取与年兄一看,保知端的,你当亦替他不平。”言讫,把崔攀风的卷付与忠孝王,曰:“年兄细看,方知有屈。”忠孝王起身,双手接卷。郦相即步出庭中,假看盆景。忠孝王坐下,先着眼看履历,上写第十三名举人崔攀风,下填三代,注着妻乃元城侯次女,惊得面如土色,转恨奸臣之女,不守名节,当初见我满门富贵,小春庭苦苦缠我,我虽避难,访仙征番,罗帕常藏身中,谁知贱人别嫁他人!我还想候你迸京,奏释与我完亲。若是父母迫嫁,何不学孟丽君投水守节,我亦难杀你父母,今既改嫁,就好尽情报怨了。越想越恼,不觉失神,那卷坠地并不细。郦相恰在外窃看,自思不要气煞了人,遂回房中。忠孝王即起身迎接,郦相间曰:“此卷莫非不通,年兄何故沉吟?”忠孝王曰:“极通,恨门下学浅,因此沉吟。”郦相笑曰:“既称通,为何把卷掷于地下?”忠孝王才知卷落地上,慌忙拾起曰:“只因太通,沉思失神,故此误坠地上。门下借回舍,慢慢讲究若何?”郦相心知,若带回必激恼于父母,不便随答曰:“今日适值闲暇,不妨细看,何必带回。”忠孝王只得假意再看一番。只见荣发上前察曰:“夫人说,皇甫千岁坐久,请吃便饭。”郦相暗想:“素华果然有情,恐其饥饿。”遂答曰:“极妙,速去送来。”忠孝主心中不安,对荣发曰:“劳烦堂官代真师娘,说下官不敢领受。”郦相曰:“草草不恭,何必过谦。”家人送上酒席,二人入席。忠孝王哪里有心吃酒,略饮几杯,便辞席。郦相不许,强劝伺吃了饭。饭毕,撤去筵席吃茶。郦相间曰:“年兄看此卷何故发怨?必有委屈?”忠孝王曰:“真情说出,实为可羞。”即把卷取起,指与郦相曰:“举人之妻,就是刘捷次女。”便将昔日小春庭订婚,换帕等情说明,道:“谁知今竟失节改嫁,实为可恨!”郦相诈作谢罪曰:“下官取此卷致使年兄发怒,却是下官的罪了。”忠孝王曰:“是她失节,与恩师何干?”郦相曰:“他乃公侯之女,皇后之妹,怎肯失节?必是上人主婚,他与你乃私约,怎敢直言,故无奈改嫁,年兄休要错怪。”忠孝王曰:“若果上人主婚,何不学孟氏投水自尽?”郦相劝曰:“此事比不得,孟氏自尽,即为名节,刘氏若自尽,反惹人笑话。”忠孝王曰:“自尽有何笑话?”郦相曰:“孟氏明媒聘娶,自尽却是正理。刘氏乃私订之事,无人知道,若嫁自尽,外人必疑在家与人有染,临嫁不忍割舍情人,因此自尽,这个就比不得孟氏。下官细想,刘捷满门高官,长女既正宫,次女怎肯失节?或是刘氏避走,故用移花接木之计,他姓之女假作刘氏代嫁崔举人之妻,必非刘氏,年兄不错怪。”忠孝王曰:“此乃恩师安慰良言。”郦相曰:“下官乃揣情理而言,非袒护刘氏。年兄久后方知下官所言不谬也。但今年兄无有室家,待下官细访才貌双全美女与年兄匹配不烦闷。”忠孝王曰:“若论孟氏带刀行刺,必行寒门报仇门下理当终身不娶。刘氏若在,亦是偏房。且待三年后娶。”郦相闻曰,亦觉伤心乃慰曰:“孟氏既死,便娶正室,亦是合理。何用如此?”忠孝王曰:“此乃是表我而已。”磕而辞出。郦相送出然后还身入内。素华接曰:“皇甫郎有情。”郦相曰:“他既如此有情,我亦不忍。但朝廷正在重用我,实难改装,须得一年后若重臣出头,我方好改装。”素华曰:“小姐乃得不已之事并非负心,再作商议。”   且说忠孝王回府,拜见父母坐在旁边。老王曰:“儿在哪里去吃酒?”忠孝王曰:“蒙了郦相厚爱请我到书房叙谈又蒙恩师娘赐酒。”老王夫妻曰:“难得郦相夫妻如此美意,令人感激。”忠孝王曰:“为着赐酒方知刘氏燕玉改嫁他人。”老王曰:“他怎知其情﹔”忠孝王说明前事又把郦相隐恶扬善说一遍。料那刘氏必无失节,定是逃遁,用移花接木之计等情言明。乃郦恩师劝慰良言。尹太郡恨曰:“卫氏有恩于我母女且又贤淑,圣上主婚与你,可恨这畜生,一心只念刘氏却让于熊友鹤。谁知刘氏不与你为夫妻,竟嫁与别人。煞羞我堂堂太郡儿子媳妇实为可恨。”忠孝王曰:“儿实感封王不能娶亲。卫氏恩深,不敢屈其为妾,因此辞婚。巨待守孟氏三年服满娶妾,望双亲赦罪。”老王笑慰曰:“刘氏既失节,我儿就好别娶位王爵,何愁无妻。太郡何必动怒。”太郡曰:“别娶难得似卫氏如此才貌贤淑。”忠孝王不敢回答。二人说些闲话。忠孝王闷闷来到书房,令书童备些小菜前来散闷,自已坐下独酌,饮了几杯,越想越恨,就在腰间解下罗帕观看,骂曰:“吾虽在颠沛之中,罗帕却不失,谁知贱人如此失节。今见此物,令人发火。”就把罗帕丢在地下,又将罗帕踏了几下,骂曰:“从今以后,与此绝义了。”遂再饮几杯。凑巧一个书童进内,一见罗帕在地上,乃大喜。按忠孝王因平日家人若有拾得物件交还,便有赏赐,故书童喜有赏银,急忙把罗帕献上曰:“千岁,罗帕落在地上,请千岁收下。”忠孝王怒气冲冲,亦不言语,把罗帕取过,双揉作一团,掷在窗前案上,仍又低头饮酒。书童大惊退出。   适遇熊友鹤拜客回来,偶递书房,忠孝王迎接曰:“兄若不嫌,请同饮几杯。”熊友鹤曰:“极好!”随即坐下,家童送上杯答,二人同饮。熊友鹤问曰:“贤弟一人独酌,又满面怒气,何故?”忠孝王重把前事细说一遍。熊浩劝曰:“为人但愁不能作奇男儿,何患世间无有美妇人。贤弟只管放心别娶,恼他何益。”正言间,忠孝王已有些醉意,把一杯酒误倾在脑前。书童知他不要罗帕。忙把取来与忠孝王拭干了衣服,顺手把帕藏在忠孝王怀中。两人直饮至上灯,熊浩辞别回房。忠孝王酪酣大醉,和衣睡下。直到日出,方方醒来,不觉罗帕坠在地上。自思我昨日已撒一次,遂间家童曰:“此帕莫非尔等取来,藏在我怀中?”家人知他不喜此帕,遂不敢直言,即答曰:“小的并不知情。”忠孝王疑惑曰:“莫非刘氏果是移花接木,未尝失节?故鬼神显机,帕藏在吾身上?”即硕手将帕藏好箱内,不表。   且说翟攀风之妻梅氏杯孕至十月间,已是顺月,至十月二十日外尚末生产。这一早顾太郡起来,坐在后堂,寻思丈夫临朝,诸辛猖横,虽无贪财,赤有报应,次子剿匪失陷贼巢,皇后生产身亡,次女逃走无踪,今梅氏认吾为母,因怀孕顺月近月尾,问未生产,深为可虑。即唤江进喜曰:“尔可速往崔家,探问小姐生产否?免吾忧虑。”江进喜领命,赶到崔家,并无人把门,即进内拜见翟太夫人。礼毕,就说顾太郡差来探问小姐生产否?翟太太笑曰:“尔家小姐昨夜二更腹痛,至三更生下一个孙儿,满门慌忙,正欲差人见太郡报喜,三日后好送鸡酒前往。今又劳你辛苦一场,可畅饮鸡酒方回。”女磕即送上鸡酒,江进喜吃了碗叩谢,太太又赏了一包二钱银的赏封。   江进喜出门寻思,此银须送到庵中与小姐零用。当下刘小姐正代尼姑浆洗衣服,江进喜入内看见,惊曰:“天气寒冷,小姐怎受得辛苦?母亲理当代劳。”江三嫂曰:“自张七盗去,我多日食美差料理不暇,哪有工夫去浆洗衣服?吾二人可比落在那地狱一般。”刘小姐曰:“洗衣服我已习惯,却亦无难。”江三嫂曰:“这等天早,你往哪里去吃酒,满面通红?”江进喜说明前事。道:“如今梅氏生下男儿,门内十分欢喜,小姐却在此受苦。”江三嫂埋怨曰:“当初小姐若勿避走,怎让梅氏享用富贵?自己却到此受苦。”刘小姐曰:“诚是吾累你不必埋怨。”江三嫂曰:“我本是小户出身,何嫌辛苦?只难为小姐金枝玉叶,受苦不浅么。”小姐曰:“吾若得保全名节,虽死无恨,只是尔辛苦不安。”江进喜曰:“皇天不负善人。皇甫公子奇旦出头,高官显爵。那时显职,小办姐身为夫人,母亲受享富贵,倘若孩子作个小小武,家门欢喜,岂不是否极泰来?”小姐笑曰:“难得江进喜这等好话,奴家作梦亦不敢望如此。”江进喜曰:“这却难料。”即把礼封放下曰:“礼封在此,小姐取去应用。”小姐推辞曰:“此银尔可带去应用才是。”江进喜曰:“吾在府中,衣食俱足,要钱何用?小姐受苦,正当收下挤急。”刘小姐称谢,收下礼封,江进喜辞别拙魔而去。   且说顾太郡自江进喜去后,心中悬望,忽听外边云板响声,太郡面上失色。女婢笑曰:“云板声响,乃家人报事,太郡何故着惊?”太郡曰:“尔们有所不知,吾今家庭败落,所报皆非好事,乃惊弓之鸟,故闻云板即惊。”女婢报曰:“今有府尊龙知府前来,称有要事面察。”太郡即令请迸。   原来云州府龙跃,乃刘侯门生,每逢朔望,亲来请安。当下龙知府满面枪惶,上前拜见。太郡答了半礼,曰:“贤契免礼,请坐。”女婢移椅放在旁边,龙知府坐下。太郡问曰:“贤契何故有惊恐之状?”龙知府举目,见女婢在,欲言又止。太郡着女婢远避,不许窃听言语。众女婢俱退。龙知府立起身曰:“老师娘,祸事已到,还不知道么?原来皇甫敬之子少华改换姓名,投军挂帅,领兵征番,杀得番寇兵败归降,父子回朝,俱皆封王﹔奏称恩师冒奏其降番,朝廷念他征番功大,竟将恩师及至亲人口尽禁下天牢,又差官带兵来捉恩师母家眷。差官离城不远,合城文武已往迎接,师母快速避走为妙。若拿进京,便送性命。”太郡曰:“多蒙贤契美意,但吾全家断送,留吾无用,愿与拙夫同死,不愿避走。”龙知府曰:“老师娘如此尽节,门下伺侯师娘起程。”   正言间,只见本府小门丁走入,谓龙知府曰:“随人来报,钦差将到,请大老爷速往候接。”知府曰:“尔且退出,吾立即起身。”遂向太郡辞曰:“门生此去,立带官兵箭来。”遂拱手上轿而去。太郡立传婢仆养娘齐到,吩咐曰:“奸臣冒奏,钦差带军兵前来拿家眷进京,性命不保。尔等速把府中财物收拾避走,若迟延,官军一到,就难逃遁。”内有几个住久的婢仆泣曰:“吾等蒙太郡惠待,愿同进京同死,好得伏侍,不愿避去。”太郡曰:“同死无益,远走为是。”众人领命,开了箱笼,争取财物逃走,一时鼎沸。太郡哭泣曰:“堂堂侯府弄得如此,岂不伤心!”即入内取些财物,藏在身上,以为路费,而后就坐在堂上。此时家人女婢走的盘空。不一时,钦差已到,秦布政、张按司、总兵府县官带五百官军,把刘府围住,不容闲人往来。众官带到大堂,人役大叫曰:“诏到。请太郡迎接。”停了一会,方见太郡出来。钦差曰:“快备香案接诏!”顾太郡曰:“家中无人,哪个可备香案。”即向前跪下。钦差开诏读毕,诏内只云要拿家属至亲人口,并无言及通番等情。太郡不知其详,大怒,站起身大骂曰:“冒奏乃山东巡抚具奏,谁知皇甫敬侍英父子有功,陷害我夫。昏君不念前皇后恩情,竟把国丈全家作摘功礼物,我到京必与奸臣理论。”众官微笑不言。   未知后事如何,耳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江进喜存心探主 刘燕王集款进京   却说布政司秦承思想起夺婚事情,大怒,立起身对太郡曰:“尔休破口伤人!尔当初自恃势力大,太凶恶,尔子与皇甫公子比箭定婚,不思自己没本事,不能全中,反怪他人全射,却又存心险恶,小春庭放火害人,皇甫公子幸得逃脱。尔又串通国丈,举荐皇甫敬征番,教彭如泽冒奏,言皇甫元帅降番,引路攻城,差官披捉元帅家眷。幸皇甫公子知风逃走,改名换姓,投军挂帅,大破妖术,屡胜番兵。尔夫察知是公子改名,写书通番,教番帅斩皇甫元帅,使公子恨死﹔尔夫即欲遣奸党征番诈败,引番军进京,伊即开城迎接,共夺元朝天下。幸喜天子洪福,书信到日,被皇甫公子所夺,奏知天子,天子差官在国丈府中搜出彭如泽冒奏皇甫元帅降番密书。朝廷大怒,拿尔夫全家,禁在天牢,又差官往山东擒捉彭如泽:命巡抚并下,钦差到此捉拿家眷,此系叛逆,到京一同处斩。这是天理昭彰,讼报应不爽。尔们自己害人,因何诈为不知,反骂圣上,不怕秽口!”太郡闻言方悔,早知丈夫通番,不该说此话。武士动手,上了镣肘囚车。打入内衙,并无人影,钦差问曰:“刘府有甚亲人逃走,可速缉拿。”府县官曰:“刘侯家中只有太郡,此外并无亲人。”钦差曰:“既如此,可把家财充库。”地方官尽把家财登记上单,发下充库,封锁府门,把布盖了太郡遮羞,寄禁牢五日后起程。知府请钦差到府饮酒。   且说江进喜因往返耽搞,午时方回,遥见自己府门,并无人影,心疑何故如此冷静?及上前,见府门封锁,又有封戍,乃是云州府印记,浆水末干,寻思莫非我被鬼迷,不认的门户或太郡移居别处?怎么半日光景,便这等变迁?正疑惑间,恰见本街有个开茶馆的邓九通,年方二十余,平日亦江进喜好友。进喜向前扯住问曰:“我家男女往哪里去了?”邓九通曰:“且到里面说明。”即引到府,内厅坐下。邓九通曰:“贤弟幸无被擒。”江进喜曰:“我早间奉太郡差往乡间公干才何,却不知何事被擒?”邓九通又问曰:“令堂可避走否?”江进喜曰:“家母目前日往姨娘庵中探病,不在府中。”邓九通大喜曰:“人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贤弟母子无事,日后必有好处。方才钦差同地方官领人马前来,把路口截住,不许闲人往来,入内擒捉家眷。有两个御林军到我店中借坐,我问他,方知是皇甫少华改名王少甫投军挂帅,杀败番寇,父子回朝。尔家国丈写书通番谋反,书信恰被王元帅擒捉,解奏朝廷。天子发怒,立拿尔国丈并在京亲人,尽行囚禁天牢,又到此擒捉家眷进京,即便处斩。我恐尔母子被擒,今幸无事。”江进喜垂泪曰:“我受刘家十余年大恩,今欲进牢探望太郡,又无分文,如何是好?”邓九通惊曰:“这是反叛大罪,尔若进牢,岂不一网打尽。”江进喜曰:“我还要进京料理国丈后事,方才心安。奈万里路途,盘费断绝,如之奈何?”邓九通曰:“难得尔念旧报恩,待我今晚会集众兄弟,捐助银两,以为盘费。”江进喜谢恩曰:“如此感恩不浅,只是以速为妙。”邓九通曰:“今晚即便定着,来早尔来取银便是。但尔路上为彷走,须要仔细,不可被官兵拿去。”江进喜曰:“我非刘家亲人,难以拖累。”遂出门向顾家进发,心思但愿皇甫爵主开赦国丈十天性命,我便感恩,我今先报崔家、顾家,必有银两相助。一直赶到崔府,进内恰遇梅姑娘和太太在后堂闲话,江进喜跪下哭曰:“可伶我家太郡,被钦差拿禁天牢,府门封锁。”太太、梅姑娘大惊间曰:“你且说来,为着何事,如此利害?”江进喜起来,就把邓九通言语说明。崔太太泣曰:“可怜贤妹,年高受此苦楚。梅姑娘亦暗哭曰:“太郡使我母女得所,不料受此惨刑。”又曰:“尔可速报顾府知道,他是官家,便可进狱探太郡事体。”江进喜曰:“小的亦要进京料理国丈后事,今当烦舅老爷打听,方好起身。”太太曰:“真真知恩,后来必有好处。”江进喜出门,急忙到顾家,入内适值顾家兄弟并二妯娌皆埋怨悲泣。顾宏业曰:“待我进城探访,便知端的。江进喜且在此待我回报消息。”言讫,上轿进找。江进喜便饱餐伺候。   停了一会,顾宏业回日,我先见本县,果是通番败露,三日后差官要从早路进京。后又入牢去见舍妹,奈此案系是反叛事情,难以相救,满门必死。谅舍妹夫门生不少,后事自有人料理,只混万里长途﹔无人前去服侍,心中不安。”江进喜泣曰:“小人受刘府恩深,必要进京活祭,方得心安。”顾宏业曰:“难得尚你如此仗义真是罕有。”江进喜辞别出门,一气赶到万缘庵内。江三嫂笑曰:“尔哪有闲功夫一日到此二次?”江进喜曰:“方才戏说皇甫公子出头做官,不料今已天从人愿。”江三嫂问曰:“这是何说?”江进喜说明前事,孟小姐已死,小姐就是王室夫人了,因此特来报知,刘小姐闻言﹔悲喜交集,流泪曰:“皇甫郎,我为尔守贞节,受了两年辛苦,只道今生不得脱此苦海,幸你有能,救父回朝,却又反害吾全家性命!虽是我二哥不是,尔亦当念着奴家情面。我父母若死,我与尔有不共戴天之仇,还有何颜与你结亲!”又对江三嫂曰:“太郡虽待我情薄,亦是嫡母名份,若往受刀,我心怎忍!记得前日生母托梦,教我若求得贵人订婚,后来便可救得全家性命,此言亦该应验。我意欲进京,面求皇甫郎,只将二哥处治报怨,我父母满门须当饶赦。若是皇甫郎绝情不从,皇后虽死,我亦是皇姨,应上殿面君请旨,代父母受刑!圣上倘再不肯,我即触死于金銮殿上﹔落得万古流芳。望三嫂全终﹔同我进京见皇甫郎求情。况尔母子小春庭救命,有恩于彼,皇甫郎必然感激,收留你母子亦享富贵。未知尔母子肯同往否?”江三嫂曰:“我亦欲往,奈无路费,如何去得?”江进喜曰:“我方才在府中,好歹抢些零物,便可为路费。今身上分文俱无,但我受恩深重,纵求乞亦要进京,收拾国丈尸首,方遂我心愿。但得小姐同去,亲求皇甫家父子,或者肯饶了国丈性命,亦未可知。只是小姐弓鞋短小,若与家母同往,须从水路,又恐有风浪耽搁,缓不及事﹔且三人同行,路费更多,愁难措办。”燕玉曰:“我前日首饰被盗之时,尚有头上现戴首饰并双银铆,约可卖银十余两,便可作路费。”江进喜白:“三人船稍饭食,至少亦须三四十两银方足,无济于事。”刘燕玉哀求曰:“若不得到京,我便投江死,阴魂亦得导满门相会,以尽孝必。尔母子须再受我这一次累﹔我就在九泉下庇佑尔母子日后富费无穷。就此下礼,求尔母子施恩同往。”说罢,遂向江三嫂母子跪下,连连叩头,惊得江三嫂母子手足无措,一同诡下曰:“小姐行此礼,折我母子阳寿。”   三人拜毕,适遇梵尼姑入内,问知缘故,赞曰:“难得小姐孝心,若能到京,皇甫父子必定作情宽恕,母子亦有好处。我在此亦是无出息,当初我夫死,出家为尼,尚存有些首饰,亦值银十余两,我便随你们进京,亦好募化,可免在此受苦。”江进喜曰:“姨娘同往极好,候小姐完亲后,即建造庵院,与尔参修。”刘燕玉曰:“你若肯同往,我当教丈夫荐尔到大庵为住持,奴家自有照顾,答尔厚恩。今可速将首饰交与进喜卖银两,来日就好雇船。趁今钦差未到京城,我们先到方为有益,若被他先到,我枉费工夫。”梵尼称是,即往见善灵,说明刘小姐破家事情,道:“弟子不识经典,又不能做女工,在此无用,意欲同进京城,募化大施主。”善灵寻思,梵尼如此庸才在亦无用。遂答曰:“尔此言亦是有理,京城大去处、有大施主亦未可知。”梵尼进房,取了首饰,交付刘小姐,遂包做二包,江三嫂亦忙炒熟余饭,与江进喜饱餐。只见善灵进来与江进喜曰:“江大叔,尔既有大事,我们出家人无有财势,尔须移别处,免得连累。”江进喜曰:“师父不必忧虑,我等来早便要进京,决无连累。本要与师父说明。”善灵曰:“如此极好。”随即退出,暗思此三人真是欲死,自投罗网。   且说江进喜带了首饰出门,自思崔太太是太郡亲家,梅姑娘母女乃是太郡作成,今又生孙,全家正在喜悦,岂无银两助我进京?即赶赴崔家进发。江进喜入内,泣曰:“小的虽无盗费,便沿途求乞,亦要进京服侍国丈等后事。”崔太太曰:“尔乃有义。”即取五两银子交江进喜。梅姑娘亦取二包银子,低声曰:“我母女受太郡大恩,但恨无力报答,这六两银子与你作路费。”江进喜称谢出门,奔到顾家,进内恰遇顾宏业外出,二位夫人在家谈论刘府惨祸之事。江进喜哭诉欲进京奈无路费﹔二妯娌伤感,各赏银五两。江进喜叩谢,赶到邓九通店中。按邓九通自昨早遍请十四五个好友捐银,众友喜从,用一纸单题名并助赞多少,早间俱来交银,共二十余两。江进喜看过名单,收下银两,向众友跪谢曰:“多蒙列位资助厚情,若有出头日子,誓当厚报。”众友扶起曰:“平日承弟兄雅爱,恨我等力微,些些银两,何必言谢。未知几时登程?”江进喜曰:“我立要起程,且家母、姨母同一表妹俱要随我水路进京。”内有一友廖福曰:“雇船之事,我极熟识,未知船曾定否?”众友齐声曰:“廖兄船户极熟。”江进喜大悦,即取五两银子,交付廖福曰:“就烦兄长租船为定。”江进喜急欲入城变卖首饰,忽转念曰:“今这路费已足,这些旧首饰乃是陈物,若变卖即是坏物之价,不若带往路上,缓急变卖未迟。”主意定了,遂回邓九通店内。   不须臾,廖福笑嘻嘻回来曰:“事有凑巧,有二位北京商人,买了许多药材,雇一只大船装载回京。那两个客商年近五旬余,面貌诚实。梢公再租四五人空身男女,少停便要扬帆。我与他议定两副铺盖、四个人,租下后舱,饭食并船租每日银二钱,特同尔观看﹔中意即交便是,随把银两交还。”江进喜一同来到江边下船,先与那两个客商说明:“我母亲、姨娘并表妹四人,要望老相公提携进京。”两客商曰:“现有后舱,四人足可安身。”江进喜曰:“船舱宽大。”遂交足银子。梢公曰:“立刻要开船,尔须速来,不可迟延!”江进喜称是上岸,别了廖福,赶回万缘庵。遥见江三嫂立在庵前招手﹔江进喜急奔向前,一同进内。江三嫂埋怨曰:“尔昨夜不归,累我等一夜不眠,只道尔被府县捉去。”刘燕玉并梵尼曰:“尔无事回来,令人欢喜。”江进喜把首饰并四十余两碎银放在桌上,众人惊喜问曰:“首饰末卖,银两从何而来?”江进喜说明前事﹔笑曰:“这些银两好似募化一般。”刘燕玉赞曰:“难得尔费尽心力,日后必当厚报。”江进喜曰:“我母子受刘府十九年恩,恨不能替得。今可速收铺盖,待我唤轿与小姐坐,就好下船。”刘燕玉曰:“亏你能干,须当饱饭,方往雇轿。”江进喜急忙饱餐,刘燕玉、江三嫂忙收拾物件,焚尼亦去收拾。   江进喜即去雇一乘小轿,并买香烛回来。刘燕玉便到佛筋拈香祝告,早得到京救父。后入内把衣服什物收下扁箱,江进喜将箱缚于轿后。可怜刘小姐只穿一领旧青衣,即秤五钱银子,用红纸包好曰:“这五钱银子可谢善灵,好得起身。”江三嫂忙夺住曰:“小姐好不失算!我们至此二年,受他欺侮,今要进京,己脱离虎口,何故谢他?”刘小姐曰:“善灵贪银,我起身他背后必念咒语,言我等吝啬。好歹亦不在此银也,买他欢喜,亦算有始有终。”江进喜赞曰:“小姐宽洪,五钱与他何妨。”江三嫂恨恨,方才放手。江进喜背了二副铺盖,一同来到善灵房中。梵如拜辞师交并众师兄,刘小姐上前,将银送上曰:“一向多蒙师父厚德,今因乏银,只这五钱银,权为毛茶之敬,乞勿嫌薄。”善灵大喜:双手来接银子。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观画图乃知代嫁 认笔迹方悟男装   却说善灵见小姐送他五钱银,大喜。刘小姐辞别上轿,江三嫂姊妹随在轿后,进喜负铺盖在前引路。来到昆明池边上船,与客商见礼,方进后舱,把舵门闭上,梢公扬帆起程。刘小姐与三嫂一路祈天庇佑,顺风早到京城,救我满门无事。果然水面风顺浪静,日夜进发,不表。   且说成宗是日登朝,刑部官奏曰:“臣奉旨擒捉山东巡抚彭如泽,现在午门外候旨。”帝令拘禁天牢,侯郦相审问定夺。只见郦相离坐奏曰:“近来国政忙冗,乞陛下发付别官审。”帝曰:“卿无暇,就着三法司用刑审问复旨。”锦衣卫押彭如泽进天牢,见刘捷,各叹性命难保。郦相回府,对素华说:“彭如泽到案,圣上着我刑审,我己奏发三法司审断。否则后人必说我要报仇,假公行私,故全案人犯俱斩。我今避嫌,使三法司审断,便无闲话。”素华曰:“小姐行事,真可谓秉公无私。”郦相云:“凡事处在嫌疑之间,无怪旁人议论。”   且说三法司是日会审,那刘捷现有亲笔通番书信,彭如泽现有亲笔回复刘捷书信,俱有凭记,难于强辩,无奈俱各圆供,仍禁天牢。三法司拟定刘捷并彭如泽俱律该处斩。次日复帝看过口供,曰:“侯云南家眷到京,奏请证法。”崔攀凤探知,急入内通知刘捷,刘捷曰:“这等我自作孽,再不可活!”自此束手待毙,惟有磋叹而已。   过了数日,成宗早朝,工部官奏曰:“臣奉旨监造忠孝王府完竣,特来缴旨。”帝令将单存案,着钦天监择定吉山   以便忠孝王移居﹔再赐忠孝王白金八十万两,建造家器。忠孝王谢恩退出,满门感激圣恩。到了移居吉日,合城文武官员庆贺,前呼后拥,好不热闹,满门俱是大臣,卫焕父子并熊浩俱在府中陪客,黄昏方散。客散后,府中却冷冷清清,惟有家将、仆婢、养娘而已,后殿只有老王夫妻、父子三人坐着言谈。太郡怒曰:“前日天子钦赐卫氏结亲,畜生不听母命,只念刘燕玉,去了卫氏贤女,如今数百间房屋只住三人,岂不有愧!”忠孝王曰:“儿实念孟氏贞节,愿守三年丧服,方才娶妻。”武宪王笑曰:“贤妻莫动怒,孩儿既有此念,且待三年后再言末迟。”此时卫勇彪已娶尹兰台,熊浩办娶卫勇娥,两家与王府门户相通,太郡日间有二女陪伴,亦觉热闹。忠孝王宿于鸾凤宫,日日思想岳母带小姐形图前来,那时对岳母说明,将图取来挂在官中,如结亲一般,有何不可。延至十一月十五日,孟士元家眷方才到京。孟嘉龄忙出执迎接,来到府中,卫值中午时候。忠孝王闻知岳母到京,一时大喜,呼唤家将备马前来,实时上马,一直到孟府。家人报入后堂,孟士元命儿子迎接进中堂,即参入相见。忠孝王曰:“烦请岳母上堂,受小婿一拜。”孟士元曰:“小女已死,实觉有愧,怎劳贤婿拜见。”忠孝王曰:“岳父母若再过谦,小婿即进内拜见。”孟士元曰:“贤婿如此念旧,待老夫唤拙内来相会。”说罢,即起身进内。谁知韩夫人已闪在屏后窃听,泣对孟士元曰:“女儿已死,我见景伤情,宁可不见为妙。”孟士元就把忠孝王念旧,逐日请安说明,告玄理当一见。韩氏无奈,随夫上堂,泣对忠孝王曰:“小女福薄早亡,多蒙贤婿雅爱,老身转增伤感。”忠孝王曰:“令爱为我满门争气,小婿正当拜见。”急上韵移两把椅子,放在当中,曰:“岳父母请高坐,受小婿一拜。”孟士元夫妻强辞曰:“不可,既相见就是,断不敢当此大礼。”忠孝王强扶二人坐下,士元夫妻只得受拜。忠孝王拜毕,坐在旁边。夫人令备酒前来,四人同饮。韩氏曰:“小女无福,不能做王妃。”忠孝王曰:“前闻岳父说,令爱有一幅自画真容,不知岳母可曾带来否?”韩氏曰:“小女形图,我时刻难忘,怎不带来。”忠孝王曰:“既已带来,可借一观。”韩氏着女婢取形图挂于壁上,忠孝王上前一见曰:“奇哉!为何一见如此面熟?”孟士元父子俱不作声。忠孝王再看图上诗句问曰:“此诗句莫非令爱所题么?”孟士元曰:“正是小女所题。”忠孝王曰:“据诗中称他年螺善换乌纱之句,令爱乃逃难全节,欲求功名出仕之意,人尚未死。未知前日投水乃是何人?”孟士元喝令婢仆尽退,方把女儿男装逃走,写书荐苏映雪代嫁之事言明。忠孝王惊问曰:“令爱既末死,避走在外,岳父一向何不实言,只说投水身死?”孟士元曰:“只因前在御前奏称女死,故不敢实说,恐有欺君之罪。”忠孝王曰:“令爱既是避走,小婿不日辞官,历遍天涯寻访,务要相会,方遂心。”孟士元曰:“贤婿休要错了主意,尔等父子征番回朝,官封王仪,天下周知。小女必是身死,故不来相会,况弱质幼小,如何受的远方风钻?必死无疑。”忠孝王曰:“皇天不绝善人﹔谅令爱必是流落他乡,亦或有事缠绊,不得进京,断无夭折之事﹔但不知苏映雪乃是何人?若论刘奎璧,彼时乃是良缘,有甚不好,反带刀行刺技水,真是令人不解!”孟士元急把苏映雪来历说出:“他虽容貌才学略名逊小女,亦算是才貌双全的美女,死得可惜。”忠孝王惊讶曰:“这就奇了﹔苏映雪不过小户之女,出身低徽,得配刘奎璧,入门就是夫人,有甚不妙?竟带刀行刺,投水尽节,不但为我皇甫家守节,亦替孟氏争光,未知还有甚人否?”孟士元曰:“他无兄弟姊妹,只有一个母亲,唤做苏大娘,现今同拙内住在内衙。”忠孝王曰:“烦岳父请苏大娘出来,受小婿拜见。”孟士元曰:“系是小户末流,怎见得大贵人。”忠孝王曰:“他女儿为小婿身亡,苏大娘亦是小婿的岳母,怎敢以贵贱分别,须拜为是。”孟嘉龄曰:“待我请来。”遂入内。   按苏大娘在屏后,已知其详,谓孟嘉龄曰:“多蒙忠孝王厚意,奈我命苦之人,何颜相见,劳烦公子称谢就是。”孟嘉龄曰:“忠孝王真心拜见,大娘不必推辞。”苏大娘只得同出。孟士元夫妻俱起身迎接曰:“这忠孝王感念令爱为他守节丧身,特请大娘相会,即回顾家人。”再备一席酒来。忠孝王忙移二把椅放在上面,请苏大娘上坐。苏大娘立旁边曰:“妾身乃苦命之人,亲生女儿身亡,乳养孟小姐又无踪迹,怎敢受千岁拜见?”忠孝王曰:“令爱为我身亡,尔亦是我的岳母,如何推辞。”苏大娘只是不敢上坐。忠孝王跪下曰:“岳母既过谦,我就此拜见。”苏大娘忙向前扶起曰:“千岁如此厚礼,亡女九泉感德无涯。”孟士元夫妻即请同坐在上面,忠孝王与盂嘉龄坐在旁边。忠孝王间苏大娘曰:“刘奎璧富贵具备,才貌双全,令爱因何不愿结婚?大娘必知其详。”苏大娘曰:“此事我亦不知何故。记得那日千岁到孟府比箭完婚,小女亦曾见千岁容貌乃极富贵之相,深怪刘国舅不良海捂,敢来争婚。及孟小姐潜逃,留书荐嫁他,便说千岁有此形容,日后出头极贵,势必报怨,刘奎璧难免杀身之祸,啼哭抵死不愿嫁他。老身因受孟府深恩,苦迫小女,无奈代嫁投水,看来总是我苦命,故有此事。”言讫下泪。   家人呈上筵席,苏大娘同韩夫人宾主对饮一席,孟士元父子及忠孝士同饮一席。韩夫人令女婢把画图收入内面。忠孝王问苏大娘曰:“未知岳母家中还有何人?”苏大娘说明女儿满月夫死,决意守节﹔即到孟府,道:“若非孟夫人满门厚德收留,我已无家可归。”忠孝王对孟士元夫妻曰:“小婿立意要守令爱三年丧服。方始娶妾,至今尚是家母主理中馈,小婿心甚不安。今幸遇苏大娘到此,小婿欲请其到舍﹔一则替家母料理家务,助家母一臂之劳﹔二则小婿亦好服侍养老送终,以尽小婿一点孝心。”韩氏曰:“此事决难从命。大娘在此多年,与我情同姊妹,一切家务俱他执掌,如何分离,岂不冷落无人叙谈?”忠孝王曰:“不是这等说。岳母家务尚有媳妇照管,奴婢又好陪伴言谈,舍下乏人约束,二则苏大娘令爱为小婿而死,小婿亦是苏大娘的女婿,大娘住在我家亦觉面熟。岳母虽是礼待,终是外人,非亲非戚,不若到小婿家中为是,遂请苏岳母即到舍下,容小婿奉敬。”苏大娘曰:“老身庸才,多蒙孟夫人夫妻及千岁厚德,唯有感激而已。二处总是一般,老身犹如杨柳,随风而飘。”孟士元对韩氏曰:“贤婿家中乏人,苏大娘当暂住王府为是。”韩氏曰:“既如此,来且收拾行李,到王府未迟。”忠孝王大喜,称谢曰:“家母今后可得一臂之力,今当回舍禀明父母。”即起身对韩氏曰:“小婿专心候求令爱画图,供奉房中,以尽夫妻之情。”韩氏曰:“老身与小女时刻难离,待吾请画工照样描一图,送与小婿,此乃小女的亲笔,老身要留下相伴。”忠孝王曰:“小婿若见令爱亲笔,如见令爱一般。若要画西,待小婿请一画工描画一幅,送与岳母。”韩氏只是不肯。忠孝王曰:“岳母与我相争画图,为不该。令爱若在,连人亦要归吾,何况此画图理合归于小婿方合女生外相之言。待小婿请画工描图送与岳母,方为正理。”韩氏无奈,着女婢取图出来。忠孝王恐有别图,着女婢展开细看,方才卷好。韩氏笑曰:“贤婿好不多心,老身岂有备一幅假的瞒贤婿?何须开看。”忠孝王亦笑曰:“只因令爱恩深,不得不疑耳。”遂对苏大娘曰:“来日差人押轿前来,岳母即到舍相会。”苏大娘曰:“此乃贵人提携,老身自当领命。”忠孝王带图画上马而去。   且说忠孝王回府,到后衙见老王夫妻,礼毕坐下,便把岳父相请,赠孟氏画图,始知孟氏男装避走,苏映雪不肯代嫁,恐孩儿异日出头报怨,并行刺投水等情言明,再把苏映雪之来历说明。老王夫妻惊曰:“难得苏氏节烈,却又巨目,早知吾儿有升腾之日,为吾等尽节。异日当以厚礼供奉其牌位于祖橱祭,方尽吾心。但可惜贤媳避难无踪。料已不在人世。”忠孝王曰:“吉人自有天相,谅孟氏必非夭折之徒,实是有事阻滞,得进京相会。现在隆冬之际,待来年早春,孩儿情愿辞官走天涯,务要寻着方休。”老王夫妻劝曰:“儿好呆痴,他乃女流,定在家内,且四海茫茫,哪里去寻访?这是枉然徒劳之事,不可辞官。”忠孝王曰:“且待来春再作商议。”老王磋叹苏映雪不贪国戚富贵,甘心死节,况又明目,早知孩儿项有今日富贵,真是孩儿知已,死的可伶﹔且喜家门有幸,所遇女子俱皆贞节。老王曰:“可把孟氏图画取来观看。”忠孝王即令家将把圃图挂在壁上,太郡骇然曰:“吾不信世上哪有如此美貌佳人,定是自画装点,故有如此美貌。”老王一看,大惊曰:“此图与郦丞相相似,看来明是郦相一般。”忠孝王曰:“怪不得孩儿初见面熟,看来连画上诗句亦是郦恩师笔迹。”老王曰:“郦相名君玉,除了一玉宇,明是郦君二字。恨吾等痴呆,猜测不出。怪不得恩师恩待我们满门,真是贤德媳妇。”忠孝王方省悟曰:“郦相虽是谦虚待人,终不及厚待孩儿,笑容满面多孩儿若往请安,必常留饮步他若稍暇,即来了顾,弦儿心甚不安。谁知是念及夫妻情,真是贤淑妻子也。”太郡大喜曰:“我等前年罪在不赦,难得他为着我们的事情,使不顾生死,极力保奏,使吾父子封王,古今罕有,乃是我等满门大恩人。只是因甚不早改妆完亲,却是何故?”老王曰:“此事我亦不解。还有一段破绽。郦相十七岁连中三元,十九岁拜相,若非山川硫秀,祖先积德,焉有如此显职?因何宗文并无人在朝出仕,平日又无亲人来往?为父常常怀疑。原来是屡气龙楼,徒足沸玩而已。”忠孝王忽转一念,笑曰:“我们好得差错,恩师娶梁相之女为妻,闻得夫妻甚是相得步若果二女成婚,两心不足,怎能相得?”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苏大娘王府安身 郦丞相夫妻宽慰   却说太郡闻得郦丞相夫妻相得,亦笑曰:“我亦闻丞相和气,常与梁夫人嬉笑,相府众人周知。吾们好不颠倒,却疑是女扮男装。此乃面貌相仿,孟小姐纵有才学,亦不敢如此大作弄。”老王摇头曰:“我不信,哪有面貌、笔迹、名宇俱皆相同,不是孟小姐,怎能件件凑巧?”忠孝王曰:“父王说的亦是。他今官居右相,朝廷正在亲信,伊岳父又是左相,满朝富贵层出其门。孩儿是他门生,若有微言,他一变面,就是欺侮大臣,死罪难免﹔纵死孟小姐亦须他良心发现,孩儿不敢妄言惹祸。”老王曰:“此言不差,然此女有情有意,因何不改装完亲?今幸他与你情投,可将此图挂在书房内,倘遇他前来﹔可请到书房避寒,他骤见自己的形容,必有惊恐之状,我们就好设计试探口气,免得怀疑。”太郡大喜曰:“即当如此而行。”到了晚间,忠孝王把图挂在弯凤宫书房内﹔备一香案,点上香烛,满室明亮,烹茶恭奉,叹曰:“难知小姐流落何处,愚夫为尔肠断,不知今生可能相会否?”言讫下泪。只见孟小姐画着淡妆,只插一枝花托淋天,身穿白缓罗衫﹔背后两条弯风,微风吹却半边,迎风而立,凝脾沉思不般。忠孝王一时有感﹔日占了绝诗曰:   冰心不□紫朱轮,避世留图自写真,寂静素娥传妙意,清清秋水拟芳卿。凝辟翠袋愁中色,拂额湘梅醉后春,梦带篓所虚佩韵,半裳轻舞却全身。对影含愁原独诉,背灯欲语岂相亲?绿窗一夕和珠?c﹔金屋三年侍玉人。他日欲寻仙路去,梦魂莫误武陵源。   吟罢,欲题在图上,又恐郦相果是孟氏,岂不怪吾无礼,与他并列?即用金凤笺题上,黏在画边壁上。坐至二更后,叹曰:“今晚将此图同寐共寝,亦算是同枕共牀。”随把丽图卷好,脱了衣服上牀,把图抱在怀中。睡到天明起来,到内衙请安,坐在旁边、是早朔风凛烈,透骨生寒,只见女婢报日,曰:“启上千岁,今有郦丞相前来拜访。”老王夫妻对少王曰:“吾儿可请他看图,试他面有异容否?”忠孝王称是,奔出殿来。按北京每到冬间严寒,即挂免朝牌,文武免朝,有事乃至偏殿启奏,郦相故得闲暇。那忠孝王拜接上殿,尊其上坐,自己坐在旁边,家人献茶。郦相身穿貉鼠袍,蓝缎面,殿上悬着红缎门帘绞缎里,虽有风不能进,但银弯殿高大,亦觉寒气逼人。郦相曰:“今朝果是寒冷。”忠孝王乘势拱手曰:“此处宽大寒冷,有伤恩师贵体。小斋颇可蔽风,不嫌裘浅,请到小斋略坐,未知尊意若何?”郦相心思,未知他的书斋若何?郦便答曰:“极好,但打扰不该。”忠孝王连称不敢,即起引路,吩咐家将进内,令闲人退出,郦太师驾到。   二人来到鸾凤宫曰,及到房前,早看见画图。方知是要探我谅慌否?值吾自昨日已知母亲进京,画图定付观看,我怎能惊慌?好不妄想!却假意步到画图前赞曰:“画笔秀媚可爱。”再看一会,回顾忠孝王曰:“看来画图真生似真容一般。”原来忠孝主细看郦相,非但无惊容,反向前观看步又闻前言,寻思幸吾未说甚话,道:“不然岂不得罪了恩师?”便答曰:“正是真。”郦相曰:“吾不信世间有如此美丽女人。”忠孝王伤心曰:“就是亡妻孟氏小姐的形图。”郦相曰:“看来此图莫非亲笔么?”忠孝王曰:“连画上诗句亦是拙内亲笔。”郦相曰:“这真可谓才貌双全,世上少有!”忠孝王下泪曰:“恨门下福薄,如今物在人遗,徒增伤感!”郦相把诗一看,问曰:“依此诗意,孟氏是改装求取功名,但今令岳父有欺君之罪,不知前日投水又越何人?”忠孝王细将苏映雪代嫁说了一遍。郦相曰:“难得苏氏贞节。但孟氏有此才情﹔必非天折之相,办无失节之事。年兄可留心于文官内寻访,切不可在女子中打探。但他既能移花木,有此才能,必是有事阻滞,故未能进京相会。依吾愚见飞管教三年定来寻你,年兄不须忧心。此女有惊人之力,非寻可会。”忠孝王曰:“门下意欲侯春暖即便解官,往天涯海角,务要寻着,方得如愿。”郦相闻言,心中伤感,只得劝曰:“年兄说哪里话,尔身居王位,正当事君养亲,以图忠孝,岂可为着妻室丢了君亲?若是他人说此话,我即廓其重色,轻去君父,下官一生最敬忠孝。你倘对人说此话,必被旁人耻笑。”忠孝王曰:“恩师教训,金玉良言。但人生在世,忠孝情义,各要保全。今幸太平,又值双亲壮健,可以乘隙寻访妻子,以全情义。”相曰:“孟氏有许多作用,非可容易寻访,赤非负义之女,三必自来完亲,方知下官料事不差。”忠孝王曰:“倘得如恩师言,门下愿足矣。”郦相曰:“只管放心,定必天从人愿。”遂起辞别。忠孝王曰:“待备酒小酌回府。”郦相曰:“另日领情。”即殿上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