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代宫闱史 - 第 18 页/共 24 页

匆匆岁月,飞逝的时光,一转眼,又是春回大地,已是到了大业十一年的二月了。那日,却有一个亲卫校尉高德儒的,奏称鸾集朝堂,显符瑞应。其实落在朝堂的,却是两只孔雀,自西苑飞集到朝堂,转瞬便飞去了,这原都是那校尉高德儒捣的鬼。炀帝询问众百官们,百官们哪个不思献媚得宠,便都说自己亲眼看见了,一个个俯伏称贺。炀帝大喜,即将那校尉高德儒擢拔为朝散大夫,赏赐彩帛百端。正是:忠言常逆昏君耳,胡语偏能博帝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忌突厥计杀史蜀胡袭车驾兵围雁门关   哀声动地,帛素飞扬,牙帐里面,凄凄切切的胡笳,随风飘出,王公酋长都是默然无有声息,悄立在启民可汗的牙帐里面,目中都含着泪珠,正中一尸横陈,便是突厥的启民可汗。   一个盛容的少妇,伏在启民可汗的尸身的胸前,哭得声嘶喉哑。   这即是启民可汗的妻室,隋廷的宗女义城公主。启民河汗的尸身的脚旁,也有两个人俯伏号泣,乃是启民可汗的长子咄吉世、次子咄吉设二人。举哀了一阵,便有个大臣史蜀胡趋至尸前,扶起了咄吉世、咄吉设二人道:“大王已是归天,徒悲何益。   殿下从速赶办后事,奏表隋廷。”这时的义城公主已是止哀,遂由一般王公大臣,替启民可汗举行火葬礼。启民可汗的尸身,在烈焰中焚化时,漫天动地的胡笳声,连绵不绝。义城公主、咄吉世、咄吉设和了一般王公大臣,都在火焰的四围膜拜,直到火焰灭绝,尸身化尽,方才起立,便算葬礼终。一面即上表隋廷,由咄吉世嗣立。   隋廷得到了突厥的表章,隋廷便也册封咄吉世,赐号始毕可汗。始毕得了嗣位,见义城公主盛年美貌,便也想嗣了启民的职儿。始毕本为启民的前妻宗义公主所生的,义城公主见始毕可汗少壮,她原是不耐寂寞,始毕和她亲近,她便乐得任受,随缘布施,即降尊就卑,竟和始毕正大光明的结为夫妇。胡俗原是如此,哪有人非议。始毕遂以胡俗为援,上表随廷,表请尚主。这道表章到了隋廷,炀帝想了自己,比到他人,并不将始毕的请求驳斥不准,反倒从俗从宜理应准奏,便允了始毕可汗的请求。始毕可汗怎不欢然雀跃,即亲至东都朝谒。炀帝最喜欢他人服小,见始毕可汗亲来谢恩,便甚是开怀。即优待始毕可汗,慰劳有加。始毕在东都盘桓了数天,方始拜辞出塞。   始毕可汗颇具勇略,又有达官史蜀胡足智多谋,为始毕规划一切。招兵养马,部落日见强盛。这时偏有一个多事的人,动了他的疑心,意为始毕可汗日见强盛,必和隋室不利。他原是自命为忠君报国的臣下,便即奏本隋炀帝,报明一切。阅者可知道是哪一个,便是黄门侍郎裴矩。他的奏本,却道始毕日强,恐为后患。不如另封始毕的兄弟咄吉设,为南面可汗,借此分减了始毕可汗的势力。炀帝原是宠信裴矩,有奏必准。此次当然也依议,立即遣使奉了诏书,来到了塞外,册封咄吉设为南面可汗。哪知咄吉设性儿甚是懦弱,深畏其兄始毕,见隋廷遣使册封,欲立他为南面可汗。他哪里敢拜命,便不受诏。   隋使徒劳跋涉,依旧捧诏而回。这个消息,传到了始毕可汗的耳朵中,不禁动了疑心,便召史蜀胡入帐,即问蜀胡道:“隋廷忽命咄吉设为南面可汗,这是什么用意?”蜀胡道:“隋廷见大王嗣位以来,部落日见强盛,动了疑忌的心肠。故欲册封咄吉设,为南面可汗,原是有意播弄,藉此分减大王的势力。如今咄吉设虽未受封,隋廷即已动了疑忌,大王倒须慎防!”始毕听了蜀胡的话儿,不觉愤愤道:“吾族对于隋室,不可谓不忠,怎的隋室还要动疑,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始毕自此生了怨望,越发的整顿军马,加紧军事训练。   那个黄门侍郎裴矩,见咄吉设不肯受诏,他的计划失败,他怎肯甘休。一经探听之下,才知始毕可汗有个史蜀胡深有谋略,始毕倚他如左右臂。裴矩暗思,只要除去了史蜀胡,始毕虽勇,失了谋主,便可无能为力了。当下即备了厚礼,遣使送与蜀胡,又是甜言蜜语,极言裴矩慕他才能,欲能与蜀胡一晤。   史蜀胡不察,竟为甜言厚礼所诱,欣然随使入边,欲与裴矩相晤。哪知他入了边界,没走多远的路程,经行一所森林中,突然拥出许多人,即将史蜀胡杀死。随从的数十名番丁,只有三个人逃回,报知了始毕可汗,始毕一面伤感失去了史蜀胡,一面痛恨隋室,怀下了仇恨,只想得机会报仇。从此,始毕可汗便不时派出细作,潜入边界,窥视动静。   这时恰巧汾阳宫落成,监工宇文恺奏明了炀帝。炀帝本已静极思动,听说汾阳宫建好了,便率领了十六苑夫人,以及得宠的美人儿多名,又带了他的三子赵王杲,往幸汾阳。又调了弘化留守李渊,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先往清道,原恐中途遇盗贼的缘故。那时恰有盗贼头目敬盘陀、母端儿等,在龙门左右,往来窥视,图谋不轨。李渊即发河东的兵马,前往剿捕,击破了母端儿,收降了敬盘陀。道途告了肃清,炀帝便安安稳稳的到了汾阳宫。宫室新成,当然华丽精美,炀帝自是欢喜。   但只是也美中不足,却因为地所限,汾阳宫的宫室不甚闳敞。   百官士卒,宫城中容纳不下,只得布散在山谷,结草为营,作为栖息。好得已是初夏,天气渐渐暖了。炀帝见炎夏将监,便在汾阳宫避暑了,竟留了一百多天。这时已是到了秋天,炀帝不想思归,反欲顺道北巡,重赏塞外风光。遂从汾阳出发,竟往塞外,出了长城。   这时早有细作,报告了始毕可汗。始毕可汗听说炀帝出了长城,便想趁机报仇,袭击炀帝。始毕可汗立即召集了各帐酋长,准备兵马。那个义城公主知道了这个消息,她虽是淫荡,但究竟是隋室的宗女,关怀家国。使修了一封密函,暗遣一名心腹的使者,持了密函,昼夜兼程,赶程进发,到了炀帝巡幸所在的行宫,呈上了义城公主的密函。炀帝见是义城公主来书,便急忙拆开一视,不觉大惊失色道:“坏了!坏了!始毕要来袭朕了!”说着,将来使留下,随着即命扈从人员,赶快回马,驶入雁门关。   大家一听有变,一个个慌忙失措,仓猝回骑,方入长城,闭守雁门关。一片的胡哨声,夹杂着号炮声、人马声,随风送至。炀帝率了众人登上长城北望,遥见那黑压压的一大片,漫山遍野都是胡骑,尘土飞扬,长驱直入,声势好不浩大。最前的一队,便是弓弩手。胡人的骑射,本是擅长。前骑的弓弩队,挟着长弓大矢,未到关下,他们已是恃了蛮力,一个个张弓引矢,似雨点般的射向关上。忽的一支劲箭,直向炀帝而来,只是稍高了一些,飕的一声,把炀帝的御盖穿通。慌得炀帝魂不附体。抬起手儿遮时,一支五尺多长的硬箭,从地的袍袖拂落。   炀帝哪里还敢留在关上,赶快下城。那般随从的十六苑夫人、美人们,早都又吓碎了芳心,面无人色,兀是流泪不止。还有那个皇子赵王杲,只是拽住了炀帝的袍袖,痛哭不止,哭得双目皆肿。炀帝不觉深白悔恨多此一行,早日南归,便不致于有事发生了。   这时有将士等前来请旨,报称始毕可汗的兵马,约有数十万人,若是开关和他们交战,一则寡不敌众,二则胡骑锐气正盛,定必要失利,不如扼守雁门关为是,待勤王之师前来解救。   炀帝踌躇了半晌,只得硬着头皮,镇定了心神,令将士出外候宣。炀帝便亲自上马出去巡视,传谕众人道:“始毕负恩,无端袭击,尔能努力拒贼,苛能保全,朕当下吝重赏。向有官职的人,依次进级;向无官职的人,便除六品!”将士们听了炀帝的宣谕,都是欢然踊跃,齐呼万岁!士气陡然大振,一个个奋起精神,据关力战。任凭始毕骁勇,率众奋攻,城上的守卒,拚死抵御,终不能斩关而入,相持了二十多天。炀帝已是诏令天下募兵,附近的守吏,都纷纷前来助王。   屯卫将军云定兴,本是已故太子勇的宠姬云昭钏之父。勇被废,定兴亦坐罪夺官,与妻子俱没为官奴。乃炀帝嗣位,闻云定兴有巧思,乃召至东京,让办营造。云定兴知字文述为炀帝的宠臣,即谄事之,赠珍珠宝帐与宇文述。因此得宇文述的欢心,辄在炀帝前,誉定兴的才能,不次超擢,得为屯卫将军之职。至此闻炀帝被围,遂亦募集壮丁,遣令赴急。一时应募的军丁,倒也不少。   云定兴在应募人的里面,瞥见一个少年,面如冠玉,唇若涂硃,眉清目秀,精神勃勃,在众人中间宛似鹤立鸡群。云定兴便召问籍贯,方知那一少年,即是现在任抚慰大使李渊的次子,名叫世民。定兴大喜道:“真乃将门虎子,果是不凡。但看汝尚属青年,恐未必能为国家效力。”   世民朗声道:“世民年已十六,怎见不能为国家效力?并且为将在谋不在恃勇,岂是定须临阵杀贼,才为将么?”云定兴听了世民的话儿,不禁心服,即令世民傍坐,问及解围的计谋,世民答道:“始毕可汗的骤举大兵,来围天子,原知仓猝之间,援者不能立刻便集,故敢如此猖獗。如今此处的土卒,既不甚多,而应募的军丁,皆都是未经训练,不堪临阵。只可虚张声势,作为疑兵,。可于日间引动旌旗,使数十里不绝,夜间则钲鼓相应,使喧声四达,胡虏必疑我们的救兵大至,不能逞志,便会望风遁走了!”云定兴鼓掌称善道:“汝计甚佳,我实不及汝了!”当下便依计施行。始毕果然疑惧,不敢急攻雁门关了。   这时,炀帝又遣义城公主的来使,领导了隋使,相偕出关,自间道绕至突厥牙帐,入见了义城公主。呈上炀帝密函,义城公主急行拆阅,乃是炀帝请她设计解围。公主打发了隋使后,即致书始毕可汗,伪称北方有急,促始毕还军。始毕可汗正恨不能前进,灰了心念,得了公主的告急,深恐后路有失,便趁此收兵解围,败兴而退。   炀帝见始毕退走,他又发威胆大了,遣骑兵追击。始毕已是老远的去了,只有一、二千名的老弱残兵,逗留在后,遂被隋军掳了回关,覆命报功。炀帝遂命一律枭首,悬示关门。始启程南返,到了太原,宇文述等请炀帝仍还东都,正合炀帝心意。遂不还西京,竟由太原南下,直达东都,论功叙赏。此番固守雁门关的将士,共计一万七千余人,哪知炀帝食言靳赏,事后录勋的只有一千五百人得进宫阶。与在雁门关被围时,对大家所颁的谕旨,全不相符。那般将士,以炀帝失言,王言似戏,不免失望,互有怨言。本来在平定玄感时,炀帝也是赏不副功,此番又是自食前言,无怪将士要生怨了。吏部尚书樊子盖,乃为众上请道:“圣上宜论功行赏,一如前言,怎能失信于将士!”炀帝最恨直言,子盖面陈其失,炀帝不觉十分恼羞成怒,勃然变色道:“公欲收揽人心么?”樊子盖听了这句话儿,哪里还敢再言,自寻没趣。这么一来,将士尽皆解体,各存贰心了,不愿再和炀帝效力了。正是:乖方措置生众怒,怀贰生心坏国防。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幽轩短槛迷楼藏春登楼入阁任意寻欢   复道临空,环回曲折,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洞房参差,珠帘半垂,红栏十二,巧接廻廊。粉黛三千,暗藏春色,笙歌隐隐,似在西房。循声以去,却是东厢。狭道沉沉,视无去路,信步前行,豁然开朗。迷离恍惚,使人徬徨,又惊又疑,半奇半异。似这般的所在,令人身入其中,真有不知西东的状况。费去了多少民脂民膏,做成独夫的朝欢暮乐,原来这所曲折离奇的新宫室,叫作迷楼,也是炀帝寻欢的新所在。   只因炀帝觉得那所西苑和显仁宫虽是壮丽宽敞,足示尊荣,但可惜没有曲房小室,幽轩短槛,作他悄悄的寻欢追乐。一日便顾语近侍道:“如今若有良工,能为朕造一所精巧的宫室,朕生平愿足,决计从此终老,再也不愿他求了。”   当下便有一个近侍高昌奏道:“臣有一友,系浙江人氏,姓项名升,能造精巧屋宇,圣上何不召他一问,定能翻新立异,别出心裁,曲中圣意,足遂所愿。”炀帝大喜道:“既有此人,快些与朕召来!”高昌奉谕而退,隔得不到半月工夫,已得项升召到,入见炀帝。炀帝却温颜对他道:“高昌荐汝能造精巧屋宇,朕因此处宫殿皆嫌阔大,不能逶迤曲折,耐人寻味。汝可能为朕另造一宫,须要曲折胜人!”项升答道:“臣虽略参通制造,只恐不当圣意。与其受责于后日,不如先待臣纭就了图样,上呈御览。若能合意,即可依样建筑,也不为迟。”炀帝听了项升的话儿,觉得也是不错的。即道:“汝说甚是,但不得延迟,快些去将图样绘就,待朕过目!”项升应旨退下,赶紧画图,穷思极想,费了数天的脑力,方将图样绘就,面呈炀帝。炀帝展开细瞧,见上面绘一大楼,却有无数的房间,许多的门户,左一个转,右一个弯,离离奇奇,竟看得眼目昏花,分不仔细。须项升在一旁指示,方才有些眉目,便欢然道:“图中有这般曲折,造成之后,定能精巧玲珑,深中朕意!”当下即命高昌,赏给项升彩帛百端,并命即日兴工,项升拜谢而出。   炀帝又下诏两道,一是饬四方运输材木,一是催各郡纳钱粮。一时风行雷动,刻不待缓。令舍人封德彝监督催办,如有迟延违旨,即须指名参劾,不准容情。这般的严重逼迫,谁敢道个不字,俱皆遵旨奉邀。项升召集工匠,即在西苑的东偏,捡了一块静地,便依了图样,赶紧动工,日夜构造,不到一载工夫,已是造成。   炀帝已早就望眼欲穿,一闻竣工,立即命驾往游,令项升作了前导。在外面望去,楼阁参差,轩窗掩映,已是动人。走进门去,逐层游览,便如小子开首所说的情形。炀帝在里面左顾右盼,累得目眩神迷,已不知身在何处,因此笑顾项升道:“汝有这般巧思,真是难得。朕虽没有到过神仙洞府,谅他也未必胜此!此楼曲折迷离,不但俗人到此迷惘不知,便是神仙到来了,恐也不免要昏迷。今朕可特赐佳名,叫作‘迷楼’。”项升极口称佳,随即面授项升五晶官阶,项升急忙俯伏称谢。   炀帝到了里面,便不忍即离,当下宣召萧皇后、十六苑夫人、袁宝儿、袁紫烟、妥娘、杳娘、朱吉儿、薛冶儿、韩俊娥等一般得恩庞的美人,迁入迷楼居住。   宣召谕下后,那些人搬运细软和一切陈设,在迷楼里面,各捡了合意的幽室,迁住了进去。又是一番忙碌,布置停当舒齐。炀帝又因这几个夫人、美人住了迷楼,不能十分热闹,空室子太多了,遂命西苑令马忠,再在西苑里面,挑选了一千多名窈窕佳人,拨入迷楼居住,马忠便依旨奉行。好得西苑里面的那些人,都是挑选过的。马忠也不费什么力,只在花名册上瞧视,若在十五岁至十八岁的,便点名入选拨入迷楼。不消半天工夫,一千名窈窕佳人已是选得。马忠即命她们,立即搬入迷楼居住。她们便一个个莺飞燕舞地到了里面,只是一座迷楼,千门万户,洞房曲室,实在浩繁。一千名美人,迁住了进去,兀是余室尚多,一经点视,还有一千余所空室,迷楼的浩大,也是可惊了。一来那些洞房曲室,都是幽小,二来迷楼共分三层,所容更多。炀帝索性再请萧皇后和十六苑夫人,在显仁宫中的采女,又挑得五百名,依旧没有满额。可巧有个佞臣,由外任来京,献进了五百名美人儿,一个个都是桃腮杏靥,柳眉樱唇,嫩藕般的粉臂,红菱般的小足,怎不叫炀帝心喜。立将佞臣放了美缺,以酬其功。   从此迷楼里面,红粉成行,莺燕列队,都分占了一室,盼望君皇驾临。炀帝便日夕的乱闯,也没有一定的目的,到了哪一室,便是哪一室的造化了,得沾了雨露。日子一多,炀帝却觉得不满了。只因往往曲曲折折走了一程,依旧是那个所在。   炀帝原有一个恶习,任凭怎样美色的宫女,他幸了三次,便是生厌了。趁了他的心意,最妙的是日御处女。迷楼中的处女,原是不少的,炀帝却不能一一御幸,就为了曲折迷离的原因,使他不能走遍。炀帝便向萧皇后说了此事。萧皇后笑道:“圣上只须瞧了花名册子,一个一个的点名召幸,既可免了跋涉,又能免去了多幸的偏弊。”炀帝不觉附掌称善。   恰巧宇文述进献了四顶精致的大帐,炀帝大喜,即命分铺在楼上的四阁。又替这四帐题了佳名,第一帐叫做“散春愁”;第二帐叫做“醉忘归”;第三帐叫做“夜酣香”;第四帐叫做“延秋月”,这四个大帐儿,都能容纳十多个宫女。炀帝除了游宴之外,便在四帐里面,点了花名册子,一个个依次点幸,干那风流云雨的勾当。所有的军国大事,早已经抛在脑后。一切奏牌表章,经旬匝月,一眼也不去瞧视。虽然有时偶尔翻阅一回,转瞬便又推开。一任三五幸臣,把持着朝政,舞弊作奸。   炀帝只知道日幸处女,摧残花枝为快。只是那些处女,初承恩宠,终是娇怯推避,拗手拗脚,炀帝终是不能任意宣淫,常在纳闷。有一天晚上,炀帝在“散春愁”帐中,点到了一名宫女,叫做史丽贞,十五年华,娇小动人。炀帝便将她抱入了怀中,替她宽解罗襟,哪知丽贞力拒道:“贱婢年尚幼稚,未识风流,望圣上宽恕。待贱婢长成,再受圣恩不迟!”炀帝原是自命温柔的人,在小女儿面前,从没有过疾言厉色,恐怕吓着了她们。   这时见史丽贞力拒,倒也不能强暴。便笑着对丽贞道:你也不须害怕,风流滋味要是给你承爱,命你推辞,你也是不肯的了。”当下炀帝将史丽贞松开了,命她坐在一旁。另点了一名宫女,便兴云布雨起来。那个宫女也是个处女,甜头初尝,不免婉转娇啼。坐了一旁的史丽贞瞧了这般光景,便更觉得害怕了,胆战心惊,掩着粉面,不敢再瞧了。在炀帝的初意,原是要史丽贞瞧动了情,也便好温存了。哪知史丽贞见了欲念未生,反而惊心更甚。待到炀帝云收雨散,休息了片刻,瞧见史丽贞怯生生的俏坐在一旁,早又引起了他的欲火,便对史丽贞道:“你可瞧见了,原是很有趣的。”说着便伸出手儿,去拽丽贞。丽贞见炀帝又要和她相逼,慌得她站起了娇躯,逃出了帐外。炀帝见她竟敢走避,不禁动了怒气,便也赶出帐外道:“你往哪里去!”史丽贞见炀帝追出帐子,她更是慌得昏了。转身回阁外逃走,炀帝随后追去,史丽贞逃到了阁外,见炀帝快要追近,不禁心儿一横,奔到朱栏前,狠命的将身子一跃,便跃出了栏外。炀帝惊呼:“啊哟,坏了!”趋近栏前看时,丽贞已是做了坠楼的绿珠,玉碎香消了。炀帝后悔不迭,命人将史丽贞从丰殓葬。因此,炀帝怏怏不乐了好几天。   这一件事儿,传到了外面,给少府监何稠听入了耳中。他灵机一动,便绞尽了脑汁,造成了一辆车儿。车制得甚是狭小,只能容得一个人。车下备有各种机关,随意上下,可使男女交欢,自能控送任道,不劳双方费力。还有一个绝大的妙处,即为何稠造车的真意。原来不论什么女子,一经坐上了车儿,震动了机关,便能将女子的手足勾住,不能动弹,只能躺好了身子,供人摆弄。何稠为了迎合炀帝的心意,特地造出这辆淫巧的车儿,并起名为“御女车”。“御女车”造好后,何稠将车献给了炀帝,又说明了一切,炀帝大喜。即将此车安放在“夜酣帐”中,急不待缓,便欲一试此车可是灵验。当下即点了一名体态风流的童女,叫她上车仰卧。那个童女怎知道其中的机关,又不知道炀帝的用意,便毫不迟疑的含笑登上了车儿,哪知她甫经睡倒,触动了车下的机关儿,立刻被勾住了四肢,慌得那个童女,用力挣扎,但她已是休想脱身了。炀帝的身体已早压到了她的身上,褪去衣裤强行合欢,那童女无处躲避,更汉有拒抗,霎时间落红狼藉,蹂躏了花枝。那个童女,欲罢不能,一任罄控纵送,只是咬定了牙关任受。炀帝见车儿这么灵活,真是喜上加喜,格外有兴,好容易雨收云散,方才下车,拨动机关,将童女的四肢松了,任她懒洋洋的下车,如醉如痴地去了。   炀帝遂赏何调千金,以酬其功。一面又命内侍,向各地挑选美色处女,陆续送入迷楼,供他狂欢。在这辆“御女车”上,不知破了多少闺女的贞操。何稠的助君荒淫,真是罪不容诛了。   哪知何稠受了炀帝的重赏,退与同僚谈及此事时,自夸巧制“御女车”,而得意扬扬。不防有人冷笑道:“你的‘御女车’,一车只容一人,尚不能遽称精巧。并且还有一桩,迷楼之中,曲折甚多,天子不能在楼中乘辇,到处须劳步行。你倘能再造一车,既能御女,又好在迷楼里面上下自如,曲折无阻,才能算你的能耐,可称心灵手巧了!”何稠给那人一说,便默然归家,冥思苦想了数天,又造成了一乘车儿。觉得不善,便又拆了重新又造,造了又拆,方始造成一车,觉得很合了心意。   原来这一辆车儿,下面架着两个车轮儿,左右俱暗藏机关,可上可下,登楼入阁,毫不费事,如履平地。妙在车中的御女,也和前车相似。何稠精心造成此车后,又把车儿献与了炀帝。   炀帝一经试用,果然能曲折无阴,上下如飞。炀帝更是大喜,便向何稠道:“朕得此车,便可以快意逍遥了,卿功劳甚大!”当下命人赏何稠金帛,并加封何稠为紫光禄大夫。何稠再拜请恩道:“臣为圣上任意造成了此车,此车尚未定名,还求御赐名号!”炀帝笑道:“卿任意造成此车,朕任意行乐,此车就名为‘任意车’罢!”正是:任意只知行乐事,锦绣江山化作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情伤三美再动游幸念愤因五子又削纳言官   话说炀帝得了“任意车”,在迷楼任意行乐,说不尽的欢娱快活,再也不知道人世间有那“忧愁”两字了。这天傍晚的时分,炀帝在延秋月帐中,拥了一个宫女,嬉戏调笑。忽闻帐外有娇声呼道:“圣上可能容贱妾入帐?”炀帝应声询问道:“卿是何人,不妨进来。”随见帐儿开处,走入了一美人,却是妥娘。只见她眉蹙春山,目含泪珠,炀帝遂向她询问道:“妥娘何事这么悲伤,可是受了什么气苦?”妥娘摇头答道:“怎会受人气苦,只因为秦夫人要不好了!”炀帝听说此话,不觉吃了一惊,急忙问道:“秦夫人得了什么病症?”妥娘道:“起初只是感冒风寒,妾便劝她服了帖发散的药儿,她兀是不肯。便一天天的沉重下去,瞧上去竟不好呢。只因她终是不肯服药,病势怎会减轻呢。圣上可去瞧她一回,好好叫她服药,也许圣上劝她,夫人终得依圣上的话了。”   炀帝将怀中的宫女,推开了道:“朕也好多天不到那边去了。她的病儿沉重,你要是不来报知,朕还记不起她呢。”妥娘道:“圣上还刻起谁来呢,十六苑夫人迁入迷楼后,谁能见了圣上一面呢!”炀帝含笑道:“你也不要醋语侵朕,朕却是周旋为难。”妥娘啐了一声,转身出帐。   炀帝随后走出,到了阁门首,炀帝和妥娘坐上了“任意车,说是同往秦夫人处。妥娘见“任意车”儿行动自如,不觉笑道:“真好玩!”哪知炀帝暗按机关,妥娘身子往后一仰,四肢已是被钩住了。炀帝一面笑道:“这才真个好玩呢。”说着一面动手,褪下了妥娘的绣裤,又是这般这般,如此如此了。妥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了道:“谁造成这种歹毒的车儿,摆布人家,真要烂尽他的心肺了!”炀帝笑道:“叫你受用于,你又骂人;冷落了你,你又酸气儿喷人。”妥娘道:“妾原是请圣上去探视秦夫人的,本不图什么快活儿。况也屡经恩幸,心满意足的了,还得什么酸气不酸气。”炀帝笑道:“你的口利,朕也说不过你。”说着便不多语了,只是纵送行乐,妥娘急道:“往后的日子多着呢,何必急急一时。秦夫人的病,这般沉重了,还不快瞧她去!”炀帝在兴头上,怎肯便休,把个妥娘恨得牙儿痒痒的,但又不敢骂,又不能转动身子,动手动脚。只有待炀帝尽兴,方才将妥娘放松了,一同结束。   妥娘红着脸儿道:“往后再也不要坐这种车儿了。”炀帝哈哈女笑道:“你道好玩,怎又不好玩了!”妥娘道:“妾说的好玩,原是指它行动自如。哪知还有这个勾当,便是不好玩了!”炀帝道:“这个勾当,也是行动自如,不劳费力,哪会不好玩呢!”妥娘啐的一声道:“人家的身子和手脚,都不能动弹,还说行动自如么?”炀帝一笑无言了。   随后炀帝驾着“任意车”,来到了秦夫人的室前,炀帝和妥娘下了车儿,妥娘揭起垂帘,轻道一声:“驾到!”炀帝早已是急入室中,趋向秦夫人卧榻。凤琴听说炀帝来了,急待挣扎起身子,哪知病重力乏,再也抬不起身子了。反累得二阵娇喘,连声咳呛。炀帝早已到了病榻前面,揭起罗帏,见凤琴要挣扎坐起,急即止住她道:“夫人但请安睡,不必拘礼。朕好几天没到夫人处,竟不知夫人病到如此地步,还望夫人安心静养,服药调治。”凤琴流着泪道:“有劳圣上前来探妾,只是贱妾自知命在旦夕了。回忆应选入宫,主持清修苑,屡受圣上的恩宠。哪知妾身命薄,不能再侍奉圣上了。前回圣上索去的睡鞋,可还藏在?往后不见妾面,睹物便要伤情,不如毁掉了罢!”炀帝见秦凤琴玉容憔翠,话儿凄凉,又触动旧事。觉得宣华夫人临死的时候,也是这般光景。如今秦凤琴若是去了,又少了一个绝色。新愁旧恨,并作一堆,也不禁涕泪交流。凤琴见炀帝这般光景,越发伤心,不觉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顿时昏死过去了。慌得炀帝和妥娘,赶忙将她叫醒,凤琴悠悠醒转,面白如纸。这时其余的夫人、美人们,闻知炀帝在秦夫人那里探病,便也都来凑热闹,献殷勤,争前探视秦夫人。大家见了这般光景,倒也有些凄然,一个个悄没声息。   这时,忽见门帘一掀,走进了一个人,却是黄雅云。雅云到了里面,瞧了瞧凤琴,皱着眉儿,轻轻的道:“秦夫人的病势,凶得多呢,那两个却也不轻,只是比了她还好!”炀帝惊问道:“还有谁不适?”雅云道:“说也不信,一个是生龙活虎的樊夫人,如今病得绣花针快要拿不起来了,不要说舞剑了。   一个是刘夫人,妾对她道:‘夫人会画符的,只须画道符儿吃了,病便没有了。’她却道:‘死生有命,不是符法所能挽回的。我的寿限,只能活到二十一岁,不能再多了。’妾听了她的丧气话儿,赶忙掩住了她的嘴,不准她再说。在她那坐了一会,才到这里来,瞧瞧秦夫人可怎么样了?”炀帝听了黄雅云的话,更是纳闷。正想前去探视樊、刘两个夫人。秦凤琴忽的病势突变,一阵阵气喘,又吐了几口鲜血,竟是一瞑不视,命赴黄泉了,炀帝不禁放声大哭。妥娘原和秦夫人同住在一苑里,两人如同姊妹一般,十分要好。如今秦凤琴死了,好似肝断肠摧,她捧了凤琴的尸身,竟哭晕倒在榻上,众人一面呼醒发妥娘,一面又劝慰炀帝。好久好久,才将他两个人拽出了室外。   自有人收拾了凤琴的尸身,依礼殓葬,那也不细表了。   就在秦凤琴死了还没到三天,刘云芬和樊玉儿也一先一后的魂归地府了。炀帝接连死去了三位绝世美人,自负多情的炀帝,怎不要如丧考妣,抢地呼天,悲痛欲绝呢!并且炀帝的性儿,人在他面前时,他却在不意上,要是和他违面死去了,他便似失了宝贝,又是念念不忘了。因秦、刘、樊三个夫人一死,他便想起了秦凤琴的一双金莲,怎么样的可爱。回忆起第一次幸她的时候,被底风流,真是欲仙欲死,如今再要捡个像她的人,可也不能够了。就是那刘云芬呢,不但体态风流,又是才能出众,会施符法,此后有什么缓急,便也无人再能作法了。   樊玉儿的武功卓绝,也是无人可及。怎的苍苍青天,偏要将他们三个人夺去了。炀帝越想越是神伤,不觉终日的长吁短叹,闷闷不乐。钟情深处,容易成痴,几视迷楼中许多的佳丽,没一个得及秦、刘、樊三人了。便闲居索兴,游玩无心,终日价昏昏沉沉,倚卧榻上,消闲了“任意车”儿。   萧皇后见了炀帝如此凄凉,她原是柔顺无比的人,事事珍求炀帝遂心,便百般婉劝,炀帝终是快怏不乐。萧皇后没有法可想,忽的灵机触动,便去袖了卷图儿,含笑向炀帝道:“贱妾有一神方,给圣上服了,定能心欢意快!”炀帝听了萧皇后的话儿,觉得诧异,不禁展颜问道:“爱卿可有什么神方,却能使朕消去忧虑?”萧皇后便在袖中,取出了一卷画儿,道:“即此便是。”炀帝接了图儿,展开看时,却是一幅《广陵图》。   炀帝不觉破颜为欢,笑对萧皇后道:“江东春色,却是动人,第一次朕和爱卿等往游,得以饱尝风味,其乐无比。第二次再往,为了东征高丽,未能久留。今日若欲排除愁恨,除了江东春色或可使朕心快乐,若长在迷楼,恐难免愁绪侵入。爱卿示朕此图,谅也有意江都?”萧皇后一时不能转口,保得笑道:“江东春色,原是不恶,但长途跋涉,也觉难堪。”炀帝道:“龙船甚是安稳,一路上若不延迟,到那江都也快。”   当下即命左右往整龙船,克日南巡。萧皇后虽是后悔,已知谏阻不来,只好听他自由。炀帝又促命十六苑夫人和美人、妃殡侍御整顿行装。这时清修苑的主持,已是封妥娘作了夫人。   袁宝儿作了影纹苑的主持,薛冶儿作了积珍苑的主持,递补了秦、刘、樊三人的缺位。炀帝命她们整备一切,满望即日启程。   哪知内使返报,所有先前年大小龙船,在杨玄感兵围东都的时候,给一般乱党焚毁无存了。现在只好另造新的了。炀帝闻报好生不快,便即颁下一敕,特命江都通守王世充迅速监造龙船。   那个王世充本任江都丞兼江都宫宫监,此刻已因杀盗的功勋,进为江都通守。接到了炀帝敕令,他也是逢君作恶的人,一经奉旨便即督工制造。只是仓促之间,终不能立刻便成,炀帝只得耐了心儿守候。   那时四面八方的盗贼,仍是不绝,各地的守吏,相继报警。   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恐炀帝不乐,常将警报隐匿,不使上闻。   炀帝虽是沉湎于酒色,究竟也有些耳闻。一天临朝,顾问群臣道:“近来盗贼如何?”宇文述出班奏道:“近已渐少!”光禄大夫苏威,原以左仆谢忤上被废,未几复起任纳言,寻即进位光禄大夫,加封房公。此时见炀帝动问盗势,苏威独隐身柱后,炀帝瞥见了苏威,觉得奇异。遂召苏威近前,向他询问。   苏威却答道:“臣职非军旅,不知盗贼有多少,只觉得盗贼日近罢了!”炀帝诧问道:“此话怎来?”苏威答道:“盗贼前据长白山,今已近汜水,且往日的租赋丁役,今皆无着,岂不是尽化为盗了。”炀帝道:“区区小贼,尚不足虑。只是高丽王高亢,至今尚不入朝,真是令朕可恨!”苏威又答道:“高丽在外,盗贼在内,依臣愚见,外不足恨,内实可忧。圣上在雁门关的时候,曾许罢免东征,今若复欲征发天下的百姓,相率为盗的人更要增加了!”炀帝听了苏威的话,不禁勃然变色,拂袖退朝。   从来忠奸异途,常相水火。苏威从此失了帝欢,便有人谮言献媚。这天节届天中,百官都进珍玩,苏威却独献《尚书》一部,御史大夫裴緼即对炀帝道:“《尚书》有五子之歌,苏威实有意谤上!”炀帝正不解苏威的用意,听了裴緼的话,当然怀恨在心。隔了一天,炀帝又议伐高丽,群臣莫敢进谏,苏威偏又奏道:“圣上欲讨高丽,何必发兵。但赦免各处盗贼,便可得数百万人,饬令东征,必能立功赎罪,平服了高丽!”   他的一番讽言劝谏,原冀炀帝警悟,哪知炀帝面现愠色,不去睬他,苏威便即退出。裴緼却又谮言道:“苏威大不逊,天下怎来许多盗贼?”炀帝恨恨道:“老伧多奸,虚张贼势,意欲胁朕。朕拟命人批颊,姑念他多年的旧臣,所以忍耐一二。”   裴緼遂也退出,另唆人劾威,前时典选,滥授人官。炀帝便也借了此因,将苏威削职为民。时光迅速,已是大业十二年的秋季,江都龙船报称完工。炀帝大喜,便欲准备南幸,三下江都了。正是:流连又向江都去,从此辇车不复归。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悲歌发江头来去无踪妙人在殿脚隐显有定   话说炀帝闻知龙船造成,即欲南巡,仍命皇孙越王侗留守东都。右侯卫大将军赵才进进谏道:“如今百姓,疲劳已极,府藏又是空虚,四郡的盗贼,蜂起各地。圣上正宜还守西京,安抚兆民,缘何又要南幸江都?”炀帝正在兴头上的时候,最恨人煞风景,所以听了赵才进的话儿,立时大怒。即命人将赵才进拘押狱中。建节尉任宗上书极谏,当中有“以社稷为重,毋以荒游为乐”,触怒炀帝,即日在朝堂杖死了任宗。奉信郎崔民象和王爱仁,先后谏阻,均为炀帝所杀,朝臣遂不敢发言劝阻了。待到整装既毕,即日起程。这一番南巡,萧皇后和十六苑的夫人、美人们,以及后宫妃嫔,尽行带去。   这一天,炀帝的车驾方出西苑,见有一人俯伏在地上,凄声道:“小臣送驾!”炀帝在辇中瞧视,见地上的那个人,便是西苑令马忠。当下便道:“汝在此看守西苑,不劳送行了。   ”马忠咽着声儿道:尸圣上的銮舆已是出发了,小臣料难挽回了。只望圣上早早驾回,小臣当整顿西苑,恭候驾临。”说着马忠泪流满面。炀帝瞧了这般光景,倒也不禁怅然,停了半晌,方道:“朕偶然游幸,原是即欲回来的,汝何必悲伤?”马忠道:“圣上造成这所西苑,不知费了多少精神和财力,方始得有北海、五湖、三神山、十六苑的风景。圣上岂又不加恋爱,故舍此远游。小臣对景伤心,便致泪下。”炀帝黯然道:“朕又不是永离此苑了,汝要这样悲伤。但教汝好生看守,勿使园林零落,殿宇萧条。”说到此外,即口占一诗,命从吏书录,乃是:我慕江都好,征辽亦偶然。   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   即将此诗递与了马忠,作为留别宫人。马忠方起,让过了銮车。这时和炀帝并坐一车的萧皇后好生纳闷,只因马忠的奏言,和炀帝的答词、诗句均寓着悲感,令人不快。但也不好说出口来,只好隐忍在心中了。行至河滨,炀帝下辇,即望见新造成的船只,排烈河中,多是云龙装饰,制度更比前几次的宏伟,灿烂夺目。炀帝当然心欢意乐,便和萧皇后分乘了最大的龙船。十六苑夫人们,也各坐在龙船一只,只是规模略为小一些。其余的美人儿们,也都一一分派,各有坐船。文武百官,或在船中居住,或在岸上夹护,鱼贯前进,连绵不断。炀帝到了船中,即传出一谕,不奉停泊的号令,就是晚上,亦要进行,不得擅停。   这一晚,秋夜月清,一阵阵的凉风,在水面上送来。炀帝开了船窗,眺望秋夜的景色。岸上的四面秋声,幽凉动人。炀帝玩赏了一会,正想闭上了船窗,退下就寝。忽听得有一片歌声。顺了风儿,送入耳中。歌云:我兄征辽东,饿死青山下;今我挽龙船,又困隋堤道。   方今天下乱,路粮无些小;前去千万里,此身安可保?   暴骨枕荒沙,幽魂泣烟草;悲损门内妻,望断吾家老。   安得义男儿,焚此无主尸;引其孤魂回,负其白骨归。   炀帝听了这一支歌儿,觉得歌中的字句,都是刺他的话儿,禁不住心中的气愤。便令左右侍卫,即速上岸,捉唱歌人到来,不要放他逃了。侍卫奉了炀帝旨意,赶忙离船登岸。听那歌声,似在东首,循声过去,却又在西边了。回到这面时,已是无声无息。琅琅的歌儿声,又转向了他处。累得侍卫们心头火起,又是烦恼,又是焦急。虽是秋夜凉爽,额上的汗珠,却一颗颗沁出。当下他们聚语道:“照了这样追东赶西的捉去,唱歌人没有捉到,我们的两条腿,先须跑折了。我们还是四下分开了找寻罢,也许将那个狡恶的唱歌人捉住。”大家听说,都道:“甚是!”正待分头找寻,忽的歌声起在面前,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衣衫褴褛、首发蓬松的人,面上积垢盈寸,好不肮脏,赤了左脚,一只右脚上却穿了一只破草鞋,蹒跚着向前走来,口中兀是还是在唱道:“今我挽龙船,又困隋堤道。”侍卫们便发了一声喊:“围住了那个唱歌的人!”便一拥上前,将他擒住了。   那个唱歌的人,却不出一声,听凭侍卫挟了他上船,来到了炀帝面前。侍卫报告炀帝道:“此人便是唱歌的人。”炀帝见那个唱歌的人,对了他憨憨痴笑,绝不慌张,便喝问道:“这支歌儿,谁人编了出来,叫你唱的?还是你自己编出来歌唱的,快些从实供出来!”唱歌人哈哈大笑道:“这支歌儿,我哪里编得出来。”炀帝温颜道:“你只要道出编歌人的姓名来,不但恕你无罪,还得重重的赏你!”唱歌人道:“若问编歌的人,便在眼前。他的小名,叫作阿摩!”炀帝不禁勃然大怒,戟指叱道:“大胆狗头,好生无礼,左右还不快与我将他推出,斩首船头。”左右听了,欲将唱歌人推出,唱歌人忙道:“不是小人怕死,尚有几句话儿,待我说了,再杀我也不迟。”   炀帝喝退了左右,问他道:“你还有何话须说?”他道:“征辽巡幸,百姓乱离,盗贼四起,死亡枕藉。造成这个现象的,便是圣上一人。有了这么样的现象,才有这支歌儿编出。   追本穷源,原本该算圣上编出,如今反要将我杀死,我看你的死日也在目前了。”炀帝给他一番臭骂,怎不要气愤填胸,便拔出所悬的宝剑,向唱歌人斫去。只见他两臂一挥,在他左右的侍卫都跌得东歪西倒。他便回转身躯,几个箭步窜出了船舱。   炀帝仗了宝剑随后追出。方到船头,唱歌人长啸了一声,纵身入水。水花四溅,人便不见冒起。炀帝急命熟谙水性的人,跃下迫寻,已无踪迹,便上船复旨。炀帝又骂又怒,却也无可如何,只得丢过一边,仍命启行。   这时天已大明,气候忽地转暖。到了日中时候,更是暴热,竟是秋行夏令,宛似盛暑。龙船虽是宽敞,炀帝也觉困闷。岸上的一般牵缆夫役在烈日下面,一个个挥汗如雨,不胜劳惫。   炀帝瞧见了,倒也动了怜悯,遂依了翰林学士虞世基的话儿,令就汴渠两堤移植柳枝。且诏谕地方人民,有献柳一株者,即赏一缣。这时柳尚未凋,百姓都掘柳来献。炀帝终算高兴,也从龙船登岸,亲手种柳一株,作为首倡。那般文武官儿自然上行下效,亦各种了一株,然后令百姓分种,照柳给赏。百姓踊跃非常,越种越多,且随口编出几句歌谣,大家歌唱。那几句歌谣乃是:栽柳树,大家来,好遮荫又好当柴。天子自栽,后百姓栽。   绿荫堤上满,凉风柳中来。   炀帝听了此歌,却又满心喜欢,又命人取钱,散给百姓,并亲书金牌一面,悬在最高的柳树上,赐柳姓杨。因此后人呼柳都称杨柳,嗣是柳荫满堤千丝垂碧,自大梁迤逦南下,柳树成行,到处都是,顿使炎热失势,化作清凉。这时江都通守王世充又献上了吴越女子五百名,作为半途供应役使。炀帝一时没处安排。恰巧虞世基在侧,见炀帝发付不下,便即奏道:“不妨即将她们充作了殿脚女,在岸上同牵船缆。每船可用十人,另用嫩羊十口相间而行,定能辉映生姿,异常有趣。”炀帝附掌称善,便依了世基的话儿,将五百个女孩子充作了殿脚女。   于是红粉轻盈,彩袖盈空,一路上绮罗飘逸,香风传芳。炀帝看了,好生欢喜。   蓦见一个妙人在那殿脚女里面,秀出众人,甚是俊俏。炀帝不觉失声道:“这般绝色,怎得使充贱役?”遂令左右宣召入船。到了面前,仔细瞧视,只见她腰肢柔媚,似风前垂杨;体态风流,如春后梨云。明眸皓齿,雪肤花貌。最妙的两道秀眉,却似一弯新月,格外动怜。炀帝含笑问道:“汝是何处人氏?姓甚名谁?多大年龄了?”那女子跪地答道:“贱婢乃是姑苏人氏,姓吴名叫绛仙,一十七岁。”炀帝脱口赞道:“好一个绛仙眉黛!不必再到岸上牵缆,可留此侍朕。”绛仙盈盈谢恩。炀帝遵命左右另派他女补了降仙的缺儿,一面又宣召萧皇后、十六苑夫人,来到大船同宴。   未到片刻工夫,已是一齐到了炀帝龙船。炀帝命绛仙拜见了萧皇后,并和各夫人施礼。萧皇后执了绛仙纤手,细细瞧了一回,喷啧地道:“好一个美人儿!圣上却在哪里觅来?”炀帝笑道:“险些辱没了天人,乃在殿脚女里面。”妥娘笑道:“贱妾原是不解圣上忽然召宴,哪知却是献宝的。”众夫人一齐失笑。炀帝笑指了妥娘道:“只是你的话儿最是尖刻,专一打趣朕躬。”一阵说笑,坐入酒筵,开怀畅饮。绛仙笑吟吟地走近炀帝身侧道:“贱婢有支歌儿特来献丑。”炀帝听了好生快活,笑顾萧皇后道:“不道绛仙善歌,更是令朕心爱。”妥娘抿了嘴,笑道:“便是不善歌,圣上还不爱么?”炀帝含笑不语,却命绛仙快唱。绛仙便呖呖莺声,婉婉转转的唱出道:娥眉作对,粉黛分行。一千条锦缆牵娇,五百双纤腰挽媚。   香风蹴地,两岸边兰麝氤氲;彩袖翻空,一路上绮罗荡漾。沙分岸齐转轻轻,侧转金莲;水涌舟回尽款款,低横玉腕。袅袅婷婷,风里行来花有足;遮遮掩掩,月中过去水无痕。羞煞凌波仙子,笑他照水嫦娥。游龙偃态,分明无数洛川神;黛色横秋,仿佛许多湘汉女。似怕春光去也,故教彩线常牵;如愁淑女难求,聊把赤绳偷系。   正是珠围翠绕春无限,故把风流一串穿。歌声歇处,妥娘早已斟了一杯酒儿,授与炀帝道:“唱得真好!快快赏与美人饮了。”炀帝笑道:“你不要献什么殷勤,绛仙原是要受赏的。   她唱的歌儿妙在眼前风光,便拿殿脚女的娇态谱入了歌中,好不生动,令人神往。”说着便将妥娘所斟的一本酒赐与绛仙饮尽。炀帝又道:“‘似怕春光去也,故教彩线常牵;如愁涉女难求,聊把赤绳偷系。’这几句真是佳妙无比。”妥娘又笑了道:“淑女也不难求,殿脚女中已是得了一个;赤绳也不须偷系,只要恩施雨露,待看今夜良辰,成就了水上鸳鸯。”各夫人听了不禁齐声失笑。炀帝也忍俊不禁。绛仙却挣红了脸儿,低垂粉颈。待到撤筵,萧皇后和各夫人退回了原船。这一晚,炀帝和绛仙果真作了水上的鸳鸯,成就好事。正是:殿脚女中推绝??,绛仙眉黛最风流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麻叔谋杀人藏白璧狄去邪放胆入地穴   话说炀帝和绛仙一夕欢娱,不消细表。绛仙既得恩宠,更是熏香敷粉,珠膏玉沐,一副黛眉,越发画得楚楚动人,愈见丰致如画,炀帝新恩方重,把她当作洛妃神女,格外宠爱,在龙船里,整日整日地和她作伴,再也不嫌寂寞了。   这时船儿已过了雍邱地面,快达宁陵了,忽的虎贲郎将护缆使鲜于俱下了般报道:“前面的水势,湍急异常,阻碍了龙船,急切里不能驶去!”炀帝诧异道:“朕已两次临幸江都,并没有什么阻碍。怎么此次忽又这般了呢?”说着,炀帝便召宇文述等一般佞臣,同入御舟,询问所以。宇文述道:“此处地近睢阳,地脉灵长,所以易于变动浅深。”炀帝笑道:“前几次占天监耿纯臣上言,谓睢阳有王气环绕,朕也未深信。公谓睢阳地脉灵长,谅也惑于其说。要晓得地脉灵长,决不会迅速如此,公可一加检查,当日宁陵到睢阳的一路,系何人监工开凿?”宇文述唯唯应命一经检查,方知这一路河工,乃由总管麻叔谋监工。可巧麻叔谋也扈驾同行,炀帝当即召到了麻叔谋,询问所以。叔谋惶恐答道:“臣前时监工凿河,测量得甚是准确,并没有深浅。今日忽然变为淤浅,连臣也不知道有了何因。”炀帝道:“想是当年的开河工役偷工躲懒,不曾挖得妥当,这却如何区处?”麻叔谋道:“容臣再去开挖,将功赎罪!”炀帝点点头道:“若是只有一段淤浅,还不要紧,易于为力。只怕一路过去,还有浅处,先须探明才好!”护缆鲜于俱道:“臣看水势这般湍急,人也不能下去,篙又打不到底,怎能探试明白呢?”炀帝听了,也觉得甚是,便转问扈驾群臣,可有什么法儿探试深浅。翰林大学士虞世基道:“这却不难,只须做一具铁脚木鹅,长及一丈二尺,自上流放下河中,视木鹅搁住,便是浅处。”炀帝依议,即命左翊卫将军刘岑制造铁脚木鹅,往验河水浅深。   待到左翊卫将军刘岑制就了铁脚木鹅,一经试验,竟有一百二十九处淤浅,刘岑依实复命,炀帝听后勃然震怒道:“这是从前开河的工役偷懒从事,不肯尽心开挖,致使贻误了国家大事。若不严法处死,怎能制服天下呢!”当下即命刘岑查究当年役夫姓名,悉行捕捉。计二百二十九处淤浅,捕得五万余人,炀帝悉命倒埋岸下。可怜这般人,生作开河人,死做抱沙鬼。炀帝惨无人道,真是令人发指。那个监河工麻叔谋,见埋杀了许多丁夫,也觉得寒心,连夜催促兵民,挖通淤道,让龙船逐段过去。只是麻叔谋第一次监督凿河的时候,尚有一大段事实,小子须先行补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