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代宫闱史 - 第 22 页/共 24 页

德戡手儿略慢,好一个朱贵儿,大喝一声:“逆贼,我与你拼了罢!”说着一头撞去,德戡不及躲让,给他胸前撞了一下,险些跌倒。德戡大怒,手起一刀,把贵儿杀死,横尸地上,鲜血直流。一道芳魂,已是先入了鬼门关,敬候炀帝驾临了。   萧后见贵儿被杀,吓得魂不附体,哪敢发言。炀帝见贵儿被杀,掩面流涕,只是也不敢叱责德戡。德戡杀了贵儿,已是扯破了脸面,索性怒冲冲回到炀帝跟前道:“臣等今日的举动,原是深负圣上,但今天下俱乱,东都被围于李密,长安失守于李渊,圣上车驾欲归,也已无路,臣等已求生无门。且臣德已亏,事难终止。今愿借圣上首级,以谢天下。”炀帝听了,吓得魂不附体。正是:利剑已杀如花貌,枭臣又索帝王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恶贯满盈炀帝凶终丑态百出萧后偷生   话说炀帝见德戡向他索头,吓得魂不附体,哑口无言。这时蓦见舍人封德彝趋入,他原是炀帝的宠臣,炀帝见他到来,满心欢喜,意为他能相救。正待开言,哪知德彝向炀帝冷笑道:“还不速死,以谢天下!即是幸得苟生,留在世上,还有什么颜面呢?”炀帝听了他的话儿,大失所望,不禁勃然道:“武夫不知名分,欺君迫主,还可稍原,汝乃士人,读书明礼,应知大义,怎的也来助贼欺君!汝且自想,朕往日视汝,有何相亏?今日面辱朕躬,该也不该?”德彝受了炀帝叱骂,自觉有些惭愧,涨红着脸儿,垂首退出。   这时令孤行达又将炀帝的幼子赵王杲挟入了寝殿。赵王杲年只十二,见了炀帝,放声大哭。炀帝也是泣下沾襟。萧皇后却缩身殿角,吓得如醉如痴。德戡又厉声问炀帝道:“如何?”炀帝凄然道:“朕罪不至死,尚望相恕。愿作庶民,苟延岁月。”德戡冷笑道:“臣本不愿受弑君恶名,只是事到如今,也已没法,圣上不死,终不能释了众怨。”   赵王杲见德戡苦逼其父,即泣对德戡道:“公怎的威逼父皇,不知臣下的礼节?”哪知站在一旁的裴虔通等得不耐烦了。便手起刀落,先将赵王杲斫死,尸身倒地,血溅御袍,萧皇后顿刻晕了过去。虔通杀了赵王杲,便欲顺手弑帝。炀帝见幼子被杀,已身定也难保,遂顾虔通道:“天子自有死法,不劳妄加锋刃。快取鸩酒到来,侍朕服毒自尽。”虔通摇首道:“鸩酒未备,不能应命。”说着将刃授与炀帝道:“圣上自刎了罢!”炀帝拒绝不受。虔通举刃欲下,令狐行达亦上前逼帝。   炀帝乃自解练巾,授与行达道:“愿得全尸。”行达方将练巾套入帝颈,萧皇后恰已醒转,见炀帝将被绞死,急上前哭阻,给虔通扬刃止住。萧皇后恐受刀斫,便不敢上前,眼睁睁瞧那行达,将练巾力绞。一个昏淫无道的天子,便气绝归天。终计在位十三年,享年五十岁,果应了天命,身亡练巾之上。   叛党既杀了炀帝,便出报宇文化及。化及遂语众人道:“昏主已死,宜立新帝。前蜀王秀尚被囚禁,近亦随至江都,不如迎至为主罢!”大众听了化及的话儿,尽皆不以为然。即喧嚷道:“暂草须要除根,怎能再立蜀王,自取其祸?”遂不待化及命令,即搜寻杨氏王亲,捉着便杀,无论长幼。当时被害的,除了蜀王秀、齐王睐、燕王倓之外,杨氏亲戚,无一幸免。   只有皇侄秦王浩,系炀帝弟秦王俊子,炀帝曾令袭封,平素与智及往来甚密,智及一力保护,遂得免害。叛众又杀了御史大夫裴緼、左翊卫大将军来获儿、太史令袁充、右翊卫将军宇文协、千牛宇文皛、梁公萧钜等,或为炀帝宠臣,或为叛党所忌,共有十数个大臣,皆遭杀死。   那个黄门侍郎裴矩,向来是炀帝幸臣,他却独能免祸,原来因他扈驾江都,曾替将士献议,搜括寡妇处女,分配将士,因此深得众欢,且在化及入宫时,他又迎拜马首,所以得免。   前光禄大夫苏威,亦往贺化及,化及大喜,优礼相待,推为耆硕。百官闻知苏威入贺,也都趋集,争先恐后,前去道贺。独有给事郎许善心不至。化及恨他有意反对,即遣骑士驰往善心家中,将他擒至朝堂。问他何故不贺,善心道:“公为隋臣,善心亦食隋禄。难道天子被戮,尚有心称贺么?”化及听了,哑口无言,乃命左右释缚。善心拂袖趋出,绝不道谢。   化及又不禁动怒道:“此人负气太甚,决不可留。”因复遣党人将善心擒回,把他斩首,发尸远葬。善心的母亲范氏,年已九十二岁了,抚柩不哭。但向之叹息道:“能死国难,不愧我子!”说毕,扶杖还卧,绝粒数天,便也死了。母子二人,都为后人钦敬。   且说宇文化及自称了大丞相,总掌百揆,遂令其弟智及为左仆射、士及为内侍令,裴矩为右仆射,司马德戡与裴虔通等,各有封赏,不必细表。时已天暮,叛党皆喜跃而归。化及闲着,便野心勃勃,带了亲丁数名,入视宫寝。行至正宫,但见一班妇女,围住了萧皇后,都在啼哭。原来萧皇后在寝殿里面,炀帝死后,她伏尸痛哭了一回,便给叛党赶走,逃入了后宫,和宫人们哭作一团。   化及即朗声问道:“汝等在此哭些什么?”萧皇后抬头见了化及,当作前来杀她,不禁魂飞魄散,向后躲避。化及见她玉容惨淡,翠袖颤动,已觉可怜得很。再瞧左右的那般妇女,也都是钗横鬓乱,泪眼愁眉,当下且怜且语道:“圣上无道,故遭横死,与汝等本无干涉,不必慌张。”那般美人们,听了化及的话儿,你瞧着我,我瞧着你,没有一个敢发言,还是母仪天下的萧皇后,亏她镇定了心神,竟轻启朱唇,曼声答道:“将军请坐,妾等命在须臾,幸乞恩开格外,曲与保全。”萧皇后娇声对答,化及却在留神打量,不禁暗暗称奇:怎的萧皇后四十多岁的人了,望上去却与盛年无二,依然是娇容雪肤,秀色可餐!化及的入宫原是不怀好意,如今在灯光之下,睹了萧皇后的姿色,勾起了一片邪念。便踅近一步,含笑向萧皇后道:“皇后不必过悲,谁敢无礼,侵辱皇后,当严重处罚!”   萧皇后急忙道谢。   化及遂趋至萧皇后身前,含了笑容,轻声说道:“倘不见弃,愿共富贵。”萧皇后听了,不禁红飞双颊,越显出楚楚可怜。化及伸手,竟拽翠袖,萧皇后急道:“将军尊重,未亡人已谕尊意。”说着,娇羞万分。化及哈哈大笑,松了翠袖,回顾亲丁道:“快到御厨中去,搬取酒肴到来,与后妃压惊!”   亲丁奉命而去,其余的宫人妃女,瞧了萧皇后和宇文化及的情景,皆已放胆了大半,不比先前惊慌了。   化及深知炀帝多宠,并悉十六苑夫人都是绝世佳人,便思饱餐秀色,领略群芳。遂温颜询萧皇后道:“十六苑夫人,俱在此处么?”萧皇后点首道:“都在此处,只有绮阴苑主持谢湘纹、仪凤苑主持柳绣凤,闻知圣上被杀,已是自缢身死了。”化及顿足叹道:“可惜可惜!枉死了两个佳人,皆是我的罪咧,不曾早来安慰她们。她们还恐受罪,哪知我也是怜香惜玉的人,决不会气苦美人的。”萧皇后道:“还有仁智苑主持朱贵儿,死得甚惨!”化及惊问道:“怎样死的?”萧皇后道:“在寝殿里面,触怒了司马将军,被他斫死的。”化及愤愤道:“德戡这么无情,真是罪过!”   化及又问萧皇后道:“有个能识玄象的佳人,可在此处?”萧皇后道:“袁紫烟么?她在昨天晚上,留下了一书,人即失踪的,不知逃向哪里去了?”化及嗟叹道:“我真福薄,又少见了一个奇女子!”化及又道:“其余谅都还在,皇后可能见许,将她们召齐,一同饮酒?”萧皇后道:“若欲会见她们,未亡人怎敢不从!”说着,即遣宫女分头召去。   隔了多时,酒肴已是纷陈,应召而来的,只有张丽卿、王桂枝、李庆儿、方贞娘,余人都推病不至。化及好生不悦,只是未便发作。萧皇后已瞧出了几分,恐他因此生怒,急道:“她们深惧虎威,实未知将军厚意。隔日待未亡人传谕她们,她们自会齐来谢罪的。”化及大喜道:“皇??的话儿甚是,她们原未知我的情性咧!”   说着,目光四射,向王桂枝、方贞娘、李庆儿、张丽卿四人,瞧了一个饱,方始一同入座。六个人饮了一刻,起初尚觉有羞耻,后却彼此忘怀,居然谈笑自如了。竟将化及当作了炀帝,一些也不分同异。萧皇后趁化及开怀当子,便婉语化及道:“将军因主上无道,为民除暴,原是大义灭亲,不可厚非的。   只是何不立了杨氏后人,自明无私,以示坦白呢?”化及道:“杨氏亲戚所存的人,只剩一个秦王浩了,明日当立他为帝!”萧皇后起谢道:“将军若能如此,英名更将远布了。”王桂枝也笑道:“方见将军一片忠义,原是为国呢!”化及听了谀言,更是心欢,不觉狂态毕暴,萧皇后等也丑态尽现。   有几个宫女,冷眼瞧在一旁,险些气破了肚子,暗暗骂她们无耻。也有几个宫女,却忘了旧主,又思献媚新人,争先的替化及斟酒。化及酒到杯空,渐有些醉意了,目光只在萧皇后等五人脸上乱转,越瞧越爱,恨不得一齐拥入了怀中。   他正在情思恍惚之间,忽的垂帘一掀,蹿进了一人,直趋化及座前,手儿一场,只见三寸利匕闪闪发光,直向化及胸头刺下。化及初见一个女子蹿近座前,虽觉动疑,还防不到此,此刻瞥见了匕首,急呼不好,慌向后面一让,心慌势猛,连人带椅便倒。也是他命不该死,在身往后的时候,一脚跷起,靴儿正踢在女子的手腕上,哐啷一声,匕首落地。化及的亲丁已是一拥而上,将行刺的女子擒住。萧皇后一面扶起了化及,一面颤声道:“薛冶儿好生大胆!敢来行刺将军,还不快向将军谢罪,尚可恕你性命!”冶儿瞋目道:“若是顾惜了性命,也像你们一般,忘了廉耻,前来陪酒了,恨不能杀死了叛贼,和主上报仇!今即被擒,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化及惊魂稍定,怒问萧皇后道:“她叫薛冶儿么?怎的这般无礼!”萧皇后给冶儿抢白了一番,正在垂泪,见化及问她,只得点头道:“是的,她是积珍苑的主持。”化及听说也是个夫人,仔细向冶儿瞧视,见她怒气勃勃,却是十分俏丽,转动了不忍的心肠。啧啧地道:“夫人节烈,令我起敬,只是主上无道,死亦应该。我特为民除暴,夫人还须三思。今赦夫人无罪,快来一同饮酒罢!”说着,便欲亲丁松手。   冶儿叱道:“叛贼花言巧语,只好哄不知廉耻的人。我却不愿听你,快快将我杀死。谁要你叛贼恕罪!”化及见冶儿横一声叛贼,竖一声叛贼,不禁心头火起,便也骂道:“你这贱人,怎的不知好歹!”冶儿冷笑道:“我原是不识好歹,有识好歹的人,陪你这个叛贼!”萧皇后等五个人,给冶儿语语刺心,都是恼羞成怒,恨不得冶儿速死。萧皇后便愤愤的对化及道:“冶儿这般无礼,还不将她处死!”化及本已怒甚,给她一逼,即命亲丁牵出冶儿,速即处死。正是:有志无伸难雪恨,蛾眉烈气胜须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腻云兴雨屈节受淫污刻骨冰心雪仇献鸩毒   话说宇文化及命亲丁牵出薛冶儿,将她处死。突有一人,浑身缟素,走入宫中,将冶儿抱住,惨声对化及道:“冶儿激于义愤,触怒了将军,当念其节烈,恕她死罪,放逐出宫。方见将军仁义!”化及见那发言的人,也是一个轻盈少妇,虽是乱头素服,脂粉不饰,却不能掩她天生的美丽。便问萧皇后道:“她是何人?皇后可能知道?”萧皇后哪有不识的理,即轻声道:“这个便是妥娘。”化及恍然道:“常闻宫中有个能言善辩的妥娘,莫非就是她么?”萧皇后头儿微点,化及即含笑对妥娘道:“我本无意杀死冶儿,她一味狂言,忍无可忍,不得不将她处死,以肃宫廷。今卿既为求情,我便赦她,只是不能再留宫中,即须逐出。”说毕,径命亲丁押着冶儿出宫。   妥娘便欲告退,化及笑道:“卿既来此,不妨同饮一杯。”妥娘道:“本当为将军把盏,惟主上陈尸寝殿,无人顾及,贱妾尚须守视主尸。将军以仁义示人,当能任妾前去,来日方长,侍奉将军不迟。”化及向萧皇后点头道:“名不虚传,我却不能难她。”遂对妥娘道:“卿言有理,我亦不敢相强,主上遗尸,明日亦当。妥为安殓,卿可勿虑。”妥娘乃退。行至门首,萧皇后举目相送,妥娘适回首瞧她,不禁向她浩叹一声,回头竟去。   萧皇后好生难堪,珠泪沾襟。化及吃惊道:“皇后何事悲伤?”萧皇后道:“妥娘尚得守视主尸,妾独何心,留在此饮酒?”王桂枝等闻言,也都感动旧情,纷纷落泪。化及慌道:“死者已矣,徒悲无益,守视主尸,也是空虚。并且惨像怖人,见了只增痛苦。不如置在脑后,借酒驱愁。”说着即满斟一杯,授与萧皇后道:“请尽此酒,莫再悲伤!”萧皇后不敢推却,只得道谢了一声,饮尽杯酒。化及又劝王桂枝等四人,各饮了一杯。萧皇后也算礼尚往来,竟恭恭敬敬的奉上一觞,化及欣然接饮。   这时将进亥牌了,又饮了一回,化及已是有了六七分酒意,醉眼斜睨,望着萧皇后不住地微笑。萧皇后却羞得低垂粉颈,不敢抬头。王桂枝瞧了这副情景,便向方贞娘、李庆儿、张丽卿三人,暗暗使了个眼色。三人各自会意,一齐离座,向萧皇后告退。萧皇后见她们要走了,不禁暗暗着急,急中得了个主意,便向王桂枝道:“王夫人请留在宫中罢!”桂枝笑向化及瞧了一眼,化及也微微一笑,向桂枝使了个眼色,桂枝便对萧皇后道:“贱妾回去更衣,少停再来。”说着径自姗姗去了。   化及心花怒放,即命亲丁撤筵,遂向萧皇后笑道:“皇后内室,可能观光?”萧皇后尚未开言。一个凑趣的宫女,即去打起了内室的垂帘道:“将军请进。”化及扬眉一笑,对萧皇后道:“还请皇后引导。”萧皇后欲待不允,化及又要来拽翠袖,萧皇后慌移莲步,向内室行去,化及欣然相从。进了内室,化及即将门掩上。打帘的宫女,舌子一拖,大了胆子,将室门轻轻一推,便露了指大的缝隙,向内瞧去,留神细听,只见化及一团喜色,站在萧皇后面前,伸手去勾粉颈。萧皇后躲向榻前,道:“将军尊重!未亡人虽是感德将军,理应侍奉,但主上的尸身未殓,贱妾怎能遽荐枕席呢!还望将军垂怜。且待主尸安葬,未亡人当不惜蒲柳贱质了。”说着盈盈欲涕。   化及逼近榻前道:“主上尸身,明天即当礼葬。今夕良宵,却须皇后赐允,共效于飞。”说着,便将萧皇后推倒在榻上。   在门前窥视的宫女,又惊又喜,半羞半恨。所惊的堂堂母后,不免受污;所喜的新主风流,将来不患失所;羞却羞眼前风光,有些刺目;恨只恨主尸未殓,皇后屈节。   宫女心中虽在胡思乱想,一双眼睛再也不肯离开,只顾盯定了榻上。只见萧皇后罗襦宽松,绣裤全卸,撩人雪肤,映掩灯前。霎眼之间,锦被覆体。宇文化及也已失踪。榻上春情,一映入宫女眼中。宫女好生难堪,遂将室门轻轻拽上,悄自退去。   一宵易过,到了天明。宇文化及和萧皇后同醒了好梦,结束下榻,萧皇后对化及道:“贱妾已是侍奉了将军,还望不要食言,速立杨氏后人,以慰百姓。先帝尸身,也请从速安葬。”化及点头道:“皇后宽怀,我自能照办。”当下一同出了内室,却有数个宫女,倒身下拜,齐呼娘娘万岁,将军万岁。萧皇后听了,不禁粉脸飞红,甚是含愧。化及却欣然得意,笑命宫女速起。又唤过了亲丁,取到了金帛,赐与众宫女。众宫女欢声道谢,一个争献殷勤,侍候化及盥洗进点,这时有人进报,左仆射宇文智及有事面陈。化及遂告辞了萧皇后,即行出宫。   到了朝堂,智及见了化及,即顿足道:“兄长怎能如此!”化及笑道:“这有何妨?”智及道:“方以除暴自命,怎能留宿宫中,传扬开去,不但要大失民心,还恐将士不服,发生祸患。”化及摇首道:“哪会有事?如今我欲拥立秦王,将士和百姓,更要信我了!”智及和秦王浩本是相得,闻化及立浩为帝,便也赞同。化及即托奉皇后命令,传谕百官,立秦王浩为帝。秦王浩便在那一日坐了正殿,朝见百官,终算做了个皇帝。嗣后即迁居尚书省,用卫士十余人监守,差不多和罪犯一般。国家大事,均有化及兄弟专断,但遣令使至尚书省迫浩画敕,百官也不能见浩一面。这种罪犯式的皇帝,比了一个平民还是不及。   闲话休多,书归正传。化及立了秦王浩,草草把炀帝棺殓,葬在西院流珠堂,再也没人去顾问。这天晚上,化及又兴冲冲的入宫,萧皇后含笑相迎。即道:“将军果能守信,立了秦王,贱妾理当拜谢。”说着便要拜下。化及双手扶住了萧皇后,哈哈笑道:“皇后何必如此!这是臣下应作的事儿。”当下命设宴,不多时酒肴纷呈。化及和萧皇后并肩同坐,化及笑对萧皇后道:“只是我们两个对饮,似觉寂寞。”萧皇后听了,已知化及的心思。便也笑道:“待妾再召各夫人到来,与将军陪饮可好!”化及大喜道:“若能如此,更见皇后贤德!”萧皇后即命宫女,分头宣召各夫人。   不多片刻工夫,王桂枝,方贞娘、李庆儿,张丽卿先后到来。隔了不多时,狄珍珠和了梁文鸳携手入宫。化及便含笑问道:“二卿何人,昨夕为了何事,不来同宴?”狄珍珠道:“妾乃文安苑主持狄珍珠。她是景明苑主持梁文鸳。昨夕将军宠召,妾等惊魂未定,故不敢应召。今闻将军温爱仁慈,特来谢罪。”化及大喜道:“两位夫人快快入座饮酒!”狄珍珠和梁文鸳便道谢入座。接着田玉芝、石筠青两个,也姗姗而来。萧皇后替两人通了姓名。化及又多见了一对玉人,更是心欢。田、石两个,迳自就坐。萧皇后又命宫女,宣召韩俊娥、杳娘入宫,两人倒也惠然肯来。化及见杳娘娇小轻盈,双目勾魂;韩俊娥体态苗条,娇姿动人,不禁馋涎欲滴。急询萧皇后道:“这两个美人是谁?”萧皇后一面命她们入座,一面答道:“便是杳娘、韩俊娥,都为先帝得宠的人。”化及点首道:“如此美人,怎不要得宠!”韩俊娥和杳娘,倒觉有些娇羞。   化及留神席上,已是来了十人。便向萧皇后道:“尚有何人未至?”萧皇后道:“只有陈菊清、黄雅云、妥娘三个。”   杳娘却道:“朱吉儿怎的不来?”王桂枝道:“吉儿为了贵儿身死,悲伤过甚,确是卧床难起。”韩俊娥笑道:“袁宝儿和吴绛仙,娘娘可以宣召。”萧皇后也笑道:“她们两个,我却忘怀了。”化及喜道:“袁宝儿和吴绛仙,两个名儿,外面很有艳声的。”萧皇后点首道:“她们两个原是十分俏丽,宝儿的歌喉,绛仙的眉黛,真是宫中无二,独擅风流!”化及听了,越发狂喜,急道:“皇后快快宣召两人。尚有那个妥娘,怎的还不到来?可命人再去催促。”萧皇后又命宫女,速往传言。   融了一刻,三个宫女,都来覆命。一个宣召吴绛仙的道:“绛仙上覆娘娘,只因头痛神疲,不能应召前来!”那个宣召袁宝儿的道:“袁夫人正在悲伤,贱婢将娘娘的旨意和她说了,她兀是摇首不语。谅是不来的了。”化及听说,好生纳闷,便问催促妥娘的宫女道:“妥娘怎的还不到来?”宫女道:“快要来了,她还有美酒带来呢?”化及又不觉地得意起来。   果真的没多时候,只见妥娘浓装艳抹,装束得妖冶万分。   双手捧了一个银盘,盘中一只玉杯。妥娘堆起了满面笑容,袅袅婷婷的走入。萧皇后等峥妥娘这么艳装,却是从来未有过,都觉有些诧异。化及见妥娘的到来,和昨夜的乱头素服大是不同,越显得风流动人,喜得直站了起来。含笑向妥娘招手道:“卿真多情,还有美酒带来么?”妥娘轻盈一笑道:“将军仁德感人,贱妾特献一尊长生仙液,祝将军万岁!”说着,走近化及座前,将盘呈上,粉臂颤动,玉杯中的酒儿,晃出杯外,盘中流出了不少。   化及早已心花怒放,径伸手取杯,送近唇前。萧皇后见了妥娘的形情似觉有异,不禁动疑,即用手轻触化及。化及却不知萧皇后的用意,向萧皇后瞧了一眼,萧皇后又暗使了一个眼色。妥娘见化及杯近嘴唇,给萧皇后一做作,似有动疑的心思。   柳眉一皱,即含笑接了化及的玉杯道:“贱妾好意敬酒,将军怎不快饮!”说着,将杯儿送到化及唇边,欲将灌入,化及更觉动疑。将头儿一偏,抢了玉杯,放在桌上,佯笑道:“卿怎的这般急性,待我后饮好了!”妥娘无可奈何,便欲退出。化及又含笑道:“卿乘兴而来,却要扫兴而去么?”妥娘不禁脸色一变,顿形惨白,化及瞧了这副神情,向萧皇后瞧了一眼道:“皇后有见,真是可疑。”萧皇后头儿微点,杳娘也觉不妙。   她原和妥娘交好,欲解妥娘的危急,径伸手取那玉杯,欲将杯中的酒泼去。哪知杳娘臂短,急切取杯不着,化及急将玉杯抢入手中,询问杳娘道:“卿欲如何?”杳娘无词可对,只得支吾道:“将军不欲饮此,贱妾却思一饮此酒呢!”化及道:“卿若饮此,性命恐难保了。”化及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吃惊。   急向妥娘瞧视。正是:献毒有心鸩叛贼,淫后可杀破机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施蹂躏惨无人道进奋兴大发兽欲   话说宇文化及说了一声,众人全向妥娘瞧视。只见妥娘咬牙切齿,瞋目指了萧皇后道:“你这丧尽廉耻、毫无心肝的淫妇!怎不想上一想,和你并肩同坐的叛贼,杀了你的丈夫、儿子,你不能报仇雪恨,也当身殉主上。今反贪淫苟活,恋爱新欢,我今毒不死叛贼,一死而已,看你这淫妇,他年死后,有何面目瞧见杨氏先灵!”妥娘朗声大骂,骂得萧皇后无地自容,恼羞成怒。化及却命亲丁,速将妥娘拿下。妥娘叱道:“我也不想活了!你这叛贼,还怕我逃得了么?快将鸩酒给我,待我自尽好了!不要臭男子近我!”化及狞笑道:“自作自爱,害人害己,你也不能怨我歹毒!”说着,便欲将玉杯授与一个宫女。   萧皇后却抢住了玉杯,附在化及耳上,咕哝了一阵,只见化及掀眉点头,将玉杯依旧放在桌上。便向妥娘笑道:“卿欲饮鸩自尽,我偏不让你遂心。”妥娘愤愤道:“你要将我杀死,我也不惧,快些来杀罢,休得啰嗦!”杳娘却向化及求情道:“妥娘图毒将军,幸天佑吉人,没有受害。将军以仁人的心肠,赦了妥娘罢!”萧皇后冷笑道:“你真替妥娘求情么?你也负罪在身呢!”化及笑了声道:“杳娘既欲代饮鸩酒,如今可要再饮吗?”杳娘低首默然,不敢再言。   妥娘却又指了萧皇后骂道:“你这淫妇,腼然高坐,恬不知羞!我生不能手刃了你,死后却不容你安稳!”萧皇后愤愤地对化及道:“你还不得施行么?”化及愤道:“皇后不要生气。”即向妥娘道:“你不要自负清白,我还不任你清白呢!”妥娘大惊,慌向墙上撞去,早给及化喝令亲丁,将妥娘拦住。   妥娘哭骂叫喊,化及却命十数个有力宫女,强拽了妥娘,到那萧皇后的内室。化及欣然入内,即命宫女分执了妥娘的手脚,将她的衣裤强行剥去,任凭妥娘死命抵抗,十数个宫女动手,她怎能抵得住!不多时工夫,早已赤条条一丝不挂。化及命宫女将妥娘按倒榻上,妥娘奋力挣扎了一阵,百般痛骂,待到力竭声嘶,遂给十数个宫女按住在榻上,不能动弹。可杀的化及,便腾身而上,污辱了妥娘。妥娘血泪纷披,双目如火,一阵焦急,竟晕了过去,化及方始下榻。待她悠悠醒转,即对她道:“你还倔强么?”妥娘瞋目道:“你这种畜牲,用强污人,瞧你可得善终!”说毕,便欲奋身而起,宫女慌又力按。化及愤然道:“你这贱婢,还敢嘴强无礼!”当下即命宫女,依旧按住了妥娘。却又去唤进了八名亲丁,命他们轮流行奸。可怜一个娇躯弱质,怎经得起这般摧残,顿被狼藉丧命。   狼心狗肺的化及,又命抬了妥娘的尸身,给饮酒的众人瞧看,众人尽皆掩目。萧皇后独是欣然色喜。杳娘见妥娘死得甚惨,不禁凄然落泪。化及狂饮了数杯,朗声对众人道:“妥娘太行放肆,我才如此惩戒。你们也当记着,谁敢再行无礼,我便以此为例!”说着,命亲丁将妥娘抬出。众人听了化及的话儿,一个个胆战心惊,花容失色。化及却十分得意,公然勾了萧皇后哺酒,萧皇后神色自若,毫不知耻。竟是笑孜孜频送樱唇。杳娘实是不愿瞧了,便离座告退。萧皇后不待化及开言,即道:“杏娘不要去,今夕你须陪侍将军。”说着,向化及格的一笑道:“将军可是?”化及已是有了七八分醉意,便哈哈大笑道:“后皇甚是,但依了我的心意,恨不能命众卿齐行侍我呢!”   众人听了,不禁各自低头。杳娘却将萧皇后恨得牙痒痒的,只顾暗暗咒骂。萧皇后向化及瞧了一眼,又附在化及耳上,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儿,直把个宇文化及喜得险要发疯。即和萧皇后入了内室,萧皇后便在秘密所在,拿出了一个匣儿,授给化及。化及开盒瞧视,只见匣中一颗丸儿,鲜红可爱,异香扑鼻。   化及含笑道:“这个便是万象春么?这么小的丸儿,难道真有效力?”萧皇后嗤的一笑道:“到了那时,你才知道呢!”化及大喜,便欲塞入口中。萧皇后急忙抢住道:“不是就能服的,还须容入药液,方可服用。”说着,又取出一服药儿,即命一个宫女,去煎药液。化及和了萧皇后携手出室。哪知外面的众人,已是走空。   原来她们见化及和萧皇后同入内室,当作去做风流的勾当了。杳娘第一个先走,其余也各自回房。化及讶道:“她们怎都走了?”萧皇后笑道:“你也不必着急,少停一个个召来,给你享受好了!”化及好不得意,只望药液快快煎就,便好服下,即待快活。好不容易等到宫女煎就了药液捧至宫中,萧皇后放入了万象春,待它溶化净尽,始给化及喝了。化及即欲萧皇后宣召众人。萧皇后娇嗔道:“一齐召到了,也须一个个领略,难道你能……”化及笑道:“话儿原是不错,但众人都在面前,更觉令人动兴呢!”萧皇后道:“人多眼众,彼此都觉羞惭。贱妾看来,还是将她们召到了在外面候着,将军一个个依次传入,岂不甚好?”化及附掌道:“便是这样罢!”   当下又命宫女分召众人到来。那般美人们,为了妥娘的惨死,尽是胆碎的了。一闻呼召,只得齐到。惟有袁宝儿、吴绛仙、黄雅云、朱吉儿四个依旧不到。化及一算眼前莺燕,和萧皇后在内,已有十二个人了。计为王桂枝、狄珍珠、梁文鸳、李庆儿,陈菊清,方贞娘、田玉芝、石筠青、张丽卿、韩俊娥、杳娘,化及好生快活。含笑对众人道:“众卿在外等候,俟我相请,即望入内。”说着,便携了萧皇后一同入内。众人只得在外等候。好久好久,萧皇后云发蓬松,双颧火赤,懒洋洋地走出道:“杳娘快去!”杳娘气鼓了两腮,怀怒而入,不到片刻工夫,含泪而出。却唤王桂枝入内。   这回又隔了好久,桂枝方才出外,又调了张丽卿进去。约摸两个时辰,外面的人,轮流已尽。化及又请萧皇后入内,萧皇后到了里面,见化及拥被而坐,含笑着道:“如何?你终能尽兴了!”化及笑道:“灵验极了!只是我还没有……呢?请皇后再替我召那袁宝儿、朱吉儿、吴绛仙、黄雅云四个到来,索性待我赏遍了罢!”萧皇后嗤的一笑道:“留几个也不妨的,何必这么性急呢!”化及涎脸恳求,萧皇后皱着眉儿道:“这四个人已是三召不到了。这回再去召她们,也不见会来。将军原该休息了,此刻早已过了丑牌咧!”化及苦着脸道:“只是没有……呢?叫我也休息不来!”   萧皇后娇啐了一声,沉吟了半晌,笑道:“宫女有多人在着,不妨一齐唤入,等将军挑选罢!”化及点首道:“那倒也好。”萧皇后便即传进了十六个宫女。说也可怜,却有十四个还是处子咧。化及体本健壮,又得了万象春的助力,越发是龙马精神,毫不见疲。待到天色微明的时候,十六个宫女,竟有十三个人不能移步,真是令人发指!化及到了天色大明,方才和萧皇后安睡。从此以后,化及每晚借了万象春的助力,宣淫宫廷。宫中的女孩子,无一幸免。就是黄雅云、朱吉儿、吴绛仙、袁宝儿四个,依旧不免受污,给化及趁了心愿。这虽是化及的无赖和萧皇后的淫贱,其实也是炀帝生前宣淫无忌,作恶多端,才会尸骨未寒,妻妾已是受污,可见报应不爽。只是妥娘的惨死,却为萧皇后的罪恶咧!   闲话休说,书归正传。小子却要写那留书出走的袁紫烟,和被逐出宫的薛冶儿两人的踪迹了。只是一枝秃笔,不能分写两个,便依了次序,先将袁紫烟的一段事实表出罢。原来紫烟在炀帝被杀的前一夕,她早见星象大恶,祸难即要降临。她便收拾了细软金珠,密藏身畔,留书在室,即贿通了司宫魏氏,要求放她出宫。魏氏本已知道将士即将起变,当作紫烟已得风声,便笑对紫烟道:“夫人的消息倒也灵通,趁早先走。”紫烟点头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魏氏道声着,即悄悄引了紫烟,放她逃出了江都宫。紫烟到了宫外,虽在黄昏,她却毫不慌张,只因早有成竹,迳去投奔了一家尼庵。   那庵叫做清修庵,庵中倒有一个老尼,四个小尼。紫烟到了江都,曾至清修庵数次,故已相熟。那庵相离江都宫只有三里多些路程,紫烟踏月夜行,认清了路途,急急前往。弓鞋脚小,行程原是不能迅速。紫烟却因心急,倒也走得飞快。不消一个时辰,早见一带红墙映掩在林子那边。不多时,已是到了清修庵门前,庵门双闭,悄声无息。紫烟握了个粉拳头,擂打庵门,早惊动了里面守门狗儿,狺狺狂叫。一时近处的狗儿,闻声相应,叫成一片,顿时破了沉寂的空气。庵中的老尼法慧,在睡梦中惊醒。听得庵门声响,恍似擂鼓一般,狗吠的声儿,也是十分热闹。法慧暗想:黄昏这般擂打庵门,定不是好事。   莫非强徒垂涎庵产,前来打劫么?   这时一个小尼志法也已醒了,她原和法慧同在一室,即唤法慧道:“师父可听见门响,怎的这般紧急?”法慧应声道:“我已听见了一刻,你快去隔门问声,是哪一个叫门,到庵中来作甚,须得问仔细回报了我,再作定夺。不能擅自开门。”   志法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一个小心别别乱跳,结束下床,在桌上寻到了一枝短烛,向油灯上点明了烛儿,插在手照上面。一手擎了手照,一手开出房去。先到隔房门前,轻轻叩门,换了声志修,房门便呀的开了。志法踅到里面道:“师兄一同去罢!”志修道:“好的,你怎的这们胆小。你不起来我也要去问了。”说着一同到了外面。   紫烟在外面擂了一回,手臂都酸楚了,见里面兀是声息全无,正在着急当子,忽闻里面有人问道:“深更半夜,外面哪一个擂打庵门,来此作甚?”紫烟急应道:“外面是我,一个避难的女子,来投宝庵,暂留一宵,便要走的,请师父快快开门!”里面志修和志法,听是女子声口,原来投庵暂宿的,便放胆开门,让紫烟走入,随手将门闭上。志修借了烛光,向紫烟仔细瞧了一回,笑道:“大娘已是来过的。面善得很。”紫烟点着首道:“已有几次了。老师父可在里面?”志法道:“师父在里面,大娘进去瞧她罢!”当下一同入内,紫烟见了法慧,便约略说了几句真话,法慧听说紫烟在宫中逃出的,吓得变了面色。正是:禁宫一入深如海,脱网禅门惊老尼。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回一逃一逐双走雷夏泽盒来盒往各解哑谜儿   话说法慧听说紫烟自宫中逃出,不觉大惊失色。慌道:“此处相离皇宫甚近,追骑立刻能至,你不能留在庵中,快向别处逃去罢!你也能免了祸难,我又不受连累。”紫烟急道:“老师父不必担忧,决没有一个人会来追寻。我也不要久留宝庵,至多一两天,便要去的。”说着,在怀中取出了一锭黄金,授给法慧道:“这一些送给师父,作为香火费儿,望师父慈悲为本,容我暂留罢!”黄澄澄的金锭,瞧入了法慧眼中,倒也不忍推却。   便道:“你自宫中逃出,在理我们庵中却是容留不得,但你也是一个年轻少女,我又不忍让你黑夜奔波。你说不妨事的,但愿菩萨保佑,果真平安没事,那是你多留几天,也是不妨。”说着,将一锭黄金,接入了手中,向怀里便塞。接着道:“你贵姓是什么?”紫烟道:“老实对你说了罢,我便是袁紫烟,在宫中专司观象。曾受圣恩,封为夫人。只因星象大恶,主上即在日内便要受害,我才避出来的。”法慧听说,慌忙跪倒道:“你便是袁夫人,小尼有眼没珠,冲撞了夫人,还望夫人见恕。”紫烟双手扶起了老尼道:“师父说的什么话,我避祸来此,还求师父保佑咧!”法慧道:“夫人能预知祸福,决不会有事发生。若不嫌草庵简慢,尽情久留此处。”紫烟笑道:“那倒不消的,此刻已是深夜,我也走得累了,望师父设法,让我安宿一宵再说。”法慧慌对志法、志修两个道:“你们快去开了东厢,里面原有干净铺子在着,请袁夫人去睡罢。”   紫烟向法慧道谢了一声,随着志修、志法到了东厢里面,果是一间幽静的卧室。紫烟待志修等走了,她便闭门安息。只因精神疲了,一倒头立刻睡熟,待到梦回,已是过了日中。紫烟结束下床,出了东厢,法慧殷勤招待。紫烟却命志法入城探听,可有什么动静。待到复报,却是毫无动静。那天晚上,紫烟上小阁,仰观星象,不禁凄然下泪。法慧侍立在侧,急问怎样,紫烟微喟道:“主上已是驾崩了。”法慧惊道:“今天城中,怎无风声传出?”紫烟道:“明天便能知道了,只是明天,我也要走了。”法慧道:“夫人要到哪里去?”紫烟道:“前太仆杨义臣,便是我的母舅,他告隐林下,不问世事,我明天启程,便是往依我舅。”法慧点头道:“如此甚好,小尼也得安心了。”一宵过去,到了明天,紫烟又取出白银二十两,送给法慧,又托她们雇了一只小船,送往濮州。遂由志修雇定了一船,相送紫烟,下了船中。乃一声,轻舟离岸。途中不用细表,平安到了濮州城。紫烟命舟子上岸雇到了一肩小轿,紫烟开发了船资,乘了小轿,命轿夫抬至南门大街,到了杨义臣寓所跟前。紫烟停轿走出,门户紧闭,冷落萧条。紫烟微微叹道:“舅父被谗去官,门庭便这样寂寞了。”当下上前叩门,哪知好久没人出应,紫烟好生不解。正在惶惑的时候,恰巧隔邻一家,有个老翁走出。见紫烟叩门,不禁露出诧色。即向前道:“这位小姐,谅是远道来此。”紫烟点了点头儿,老翁道:“小姐所以不知,杨家已是没人在内了。”紫烟听说,不觉大吃一惊。慌道:“犯了什么事儿?人可平安?老翁瞧了紫烟发急的神态,即问她道:“小姐和杨府上是什么亲戚?”紫烟道:“杨义臣便是妾的母舅。”老翁点首道:“小姐放心,他们不遭什么祸事。如今隐居在城外雷夏泽,小姐可望船前往。只是到了那里,须问南杨老翁,那边的人尽皆知道的。”紫烟向老翁道谢,又请他代雇一船。   老翁倒也热心,便引了紫烟,到了西门,雇得一船。紫烟坐了那船,直到雷夏泽。方才上岸,恰巧遇见老仆杨芳,便开发船资,由杨芳送至家中,拜见杨义臣。义臣问明一切,又悲又喜。当下对紫烟道:“主上被害的消息,我已闻知。正因你在宫中,不知怎样了,甚是担心。不料你倒先夕便走了,脱祸来此。但确息怎样,你也不知底细。待我遗那杨芳,去到江都探听真情。并且宇文士及人尚谨愿,不比化及智及奸邪。我欲令他远祸,早些脱离了他的两兄,免得他日同归于尽。你要知道,化及和智及,都是不足当大事的人,日后难免覆之。”紫烟点首道:“依我看来,关中的李渊,上应天谶,倒是一个王者呢!”义臣道:“你究知玄象的人,故能所言不谬。老夫耄了,也不必再向唐室称臣。那个士及,我却要嘱他归唐呢!”   义臣的老妻早已物故,主持内务的人原是没有,紫烟到了那里,义臣更是内顾无忧,当下命紫烟入内室安顿。他却沉吟了一回,取了数物,封入一口盒中。即唤入杨芳道:“你明天即到江都,探听消息。此盒可交与宇文三爷,你得了实信,在回家之前,须到宇文三爷那里,索取回信,不得忘了。”杨芳接盒安藏,义臣又给了他路费,命他翌晨启程,杨芳唯唯退出。   到了翌日,杨芳前往江都。到了傍晚时分,却有一个女子,到了雷夏泽,来寻杨义臣,便有那处的人,送到义臣住所。义臣见那女子,并非素识,女子先自开言道:“令甥女袁紫烟可在府上?”   义臣正待回答,紫烟自里面走出,见来者不是旁人,乃为薛冶儿,急呼道:“薛夫人怎会到此?”冶儿见了紫烟,如获至宝,又悲又喜,反一句话也说不出了。紫烟却对义臣道:“这位便是薛冶儿。”义臣恍然道:“精通舞剑的薛夫人么?”   紫烟道是。冶儿方开言道:“你可知道,主上已被弑了!”义臣道:“竟是遇害了,宫中怎样?”紫烟也道:“你怎样走出的?”冶儿道:“说也话长,待我逐渐说出。”便将炀帝怎样被弑,朱贵儿骂贼丧身,萧皇后陪宴宇文化及,自己怎样行刺,反遭擒住,幸得妥娘解危,被逐出宫,当时茫无头绪,待到天明,随意乱走,走到了清修庵。   紫烟听了,接口问道:“夫人莫非也到庵中?”冶儿点头道:“我不到庵中,怎知你到了这里?原因我到庵前时,已是午刻,实觉神疲了,才人庵中休憩,和老尼晤谈了,方知你在庵中留宿两晚,却在那日早晨,启程濮州的。”紫烟道:“那真不凑巧,要是夫人早到一刻,我尺行一步,都能会面了,便好一同来此。”冶儿道:“可不是么!当时我在庵中也是这般想呢,那天便留宿了庵中。到了明天,遂雇船到了濮州城。哪知到了南门街上,却扑了个空,幸得隔邻一个老翁,对我说明了,方才得到这里。”紫烟道:“我起先和你一般,也是那个老翁指明的。”义臣道:“这个老者在是朝中一位正人,曾任侍御史的李玄昌,因主上疑忌李姓,他便告隐的,和我原是相厚。城中知我在雷夏泽的人,也只有他一个呢!你们两个,还算凑巧,都和他相值,方得到此。”紫烟和冶儿,一同点首。   义臣又向冶儿道:“夫人出走之前,除了朱夫人骂贼丧身,其余可有逃出的人么?”冶儿凄然道:“逃出的却没有。谢夫人和柳夫人,闻知主上被弑,即自缢身死的。”义臣叹道:“这却难得!皇后怎的陪宴叛贼,真是大亏妇德了!”冶儿愤然道:“依贱妾看来,恐还不免失节咧!”紫烟道:“若真偷生受辱,萧皇后还有颜面见人么?”不题他们三个叙谈。   且说那个杨芳,奉了义臣的差遣,到了江都,便去见那宇文士及。将义臣给他的匣儿,交给了士及道:“待隔了两天,再来候复。”说着,即退出。士及见是义臣遣来,急忙开盒启视,只见匣中有两个枣子,一只糖制的龟儿。士及瞧了,好生诧异,明知义臣定有用意,只是思索不得,便持了匣儿,走入内室。士及的妻子,即是炀帝的长女南阳公主,生性甚是慧颖,和士及十分相得。士及到了室中,即对公主道:“前太仆杨义臣,命人送来一匣,匣中却是这样的两件物儿。他是什么用意,我实猜不到他。公主可能思索得出?”说着即将匣儿授给了公主。公主接匣瞧视,沉吟了一回,猛地娇笑道:“原来如此!   ”士及急问道:“什么用意?”公主道:“这个哑迷儿,不是难解,你怎会猜测不到?他两个枣子,当是早早两字,一只糖制的龟儿,当是归唐两字。义臣的用意乃欲汝早早归唐咧!”   士及恍然大悟道:“公主的猜测,却是不错了。但义臣命我归唐,公主的意下如何?”公主道:“义臣不愧为英雄,他知关中李渊有兴王的可能。你的两兄,却无成事的气魄,故劝你归唐,原是一番美意。”   士及大喜道:“公主有意归唐,真是我的大幸!我原因两兄的作事,日见乖张,众人已在起怨,他日必无善果。我若不脱身远引,将来难免受累。”公主点头道:“既是如此,义臣那里的复信,待我也做个哑谜罢。”士及道善。公主即将义臣的来盒,去装入了几件物儿,依旧封固。待到隔了两天,杨芳探知了一切,便欲回去,即向士及索取回音。士及便将盒儿交给了他,让遂雇船回去。士及和南阳公主也在这天晚上,抛了两兄,悄悄地走了。取道关中,日后归了唐室,得膺官爵。不在本书范围以内。小子不再表了。   且说杨芳回到了雷夏泽覆命,义臣、紫烟等,方知萧皇后竟是失节,妥娘遭了惨死,余人也都受污。冶儿闻知妥娘惨死,不禁失声痛哭,紫烟也泪流不止。义臣唏嘘叹道:“宇文化及若得善终,天道不能信了。”冶儿却愤愤道:“我若不手刃萧氏淫妇,誓不为人!”义臣又将士及的回盒开视,见盒中一只纸鹅,鹅的头上,却系着一个小小鱼罾,罾儿上面,又竖了一块算命先生的招牌,扎得甚是灵巧。紫烟和冶儿瞧了,都是莫名其妙。紫烟便问义臣道:“这是什么用意?”义臣掀髯笑道:“士及明瞭我意,用这哑谜儿复我,鹅即为我,鱼罾即为遵字,算命的招牌,却是暗指命字。我嘱他早早归唐,他却复道我遵命了。依此看来,他定是归顺唐室咧!”紫烟和冶儿听了,便也恍悟,义臣又叹道:“老夫若有五千精兵,即能往讨宇文化及,生擒叛贼了。”冶儿道:“老将军若能兴起义师,从者必多。便是贱妾,也要执戈相从,拼死杀贼。”义臣贸然道:“言之匪艰,行之惟艰。我却没奈何呢!”正是:老将有心谋叛贼,一卒全无不易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四回荐忠良夏主忘仇激义愤隐士受聘   柳阴下面,一叶扁舟,舟中一个须眉雪白的老翁,手中执了钓竿,坐在船头上,凝神垂钓。微风过处,长髯飘动,奕奕如仙。岸上一个村童,横坐在牛背上,吹那无腔短笛。一个村娃,蹲在水步上洗衣,口中却在低声微唱。刷的一声,水面上掠过了一只水鸟,村娃吃了一惊,村童却在牛背上拍手欢笑。   舟中的老翁,也在咕哝道:“鱼儿方欲上钩,又给怪鸟惊走了。”村娃听着笑道:“杨公公得了多少鱼了?”老翁道:“一尾都没有上钩。”村娃道:“还早呢!停一回有大鱼上钩了。”   村童也笑着道:“快起钩儿,杨公公上钩了!”   老翁哈哈笑道:“小油嘴,又来哄人!杨公公是不会上钩的了。”村童嗤的一笑道:“我父亲说的,杨公公是个老英雄,也像姜太公一般,八十岁遇文王,还有番大事做呢!姜太公也是钓鱼人啊!”村娃接着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杨公公怎样?”老翁听了一双小儿女的话儿,掀髯狂笑道:“我要做姜太公,也不倒雷夏泽来了!”说着,觉得鱼杆一沉,急忙提杆出水,一尾活泼泼的大鱼,在钓钩上乱晃,便取了下来,放人鱼篓。村童和村娃,一齐拍手笑道:“愿者上钩了!”老翁听了,不禁神往,执着钓杆,向他们呆望。村童笑道:“杨公公得了大鱼,喜得出神了!”村娃道:“你别胡说!杨公公却在诧异呢,怎的我说的话儿,竟会这么灵,果有大鱼上钩了!”村童“呸”的一声道:“亏你不羞,说出这个话来!杨公公的心事,我却知道的。原是为了大鱼上钩,他想做姜太公了。”   一双小儿女的痴话,把个心似止水的老翁,给他们撩起了一片雄心。不由神烦意乱起来,猛的把头一拍道:“痴些什么?   想上钩不成!”随声朗声唱歌道:叹釜底鱼龙真混,笑圈中豕鹿空奔。区区泛月烟波趁,漫持钓竿下丝纶。试问溪山风雨何时定?只落得醉读《离骚》吊楚魂。村童和村娃,听了一齐笑道:“有趣有趣!”正在这时,蹄声得得,自东首堤上过来。村童回头看时,遥见一匹马上骑着一个儒者装束的人,便对老翁道:“马上的来人,定是来访杨公公。”老翁急忙摇手道:“不要声张!”村童便短笛一扬,赶着牛去了;村娃也洗好了衣服,向老翁道:“停一会见罢!”说着迳去。   老翁却俯倒了头儿垂钓,一眼也不向堤上瞧去。马行渐近,马上的人,已是瞧见了老翁,不禁堆起了满面笑容。朗声呼道:“义臣公别来无恙?”义臣闻了呼声,不能再避,只得抬头瞧视,却是故人凌子肃。布袍葛巾,十分飘逸。便掷了钓竿,走上岸去。子肃翻身下马,由从人带住了坐骑。子肃笑道:“啸傲水云乡,竟忘了天下苍生么?”义臣道:“老夫暮年垂朽的人了,还有什么能力呢?并且尊荣敝屣,也不想再出的了。”   说着,携了子肃的手儿,指着前面道:“草舍离此不远,请往小叙。”子肃欣然相从。到了义臣家中,在草堂落座,义臣询问子肃道:“多时不见故人,今在何处存身?”子肃道:“在夏王驾前,任祭酒的职儿。”义臣叹道:“群雄乘乱而起,占据各地,窦建德尚不失为一个英雄,今也僭号称帝了。故人英才硕学,归顺了夏国,真是建德的大幸!”   小于写到这里,便要补叙建德的近况了。原来建德在河北一带,占据了不少城池土地。河北各郡,尽皆归附。建德的声势,日见浩大。那年有一异鸟,止在乐寿,却有数万小禽,相随在后,经日方去,时人都道凤来祥瑞。又有个樵子,在采樵的时候,得了方玄圭,即至乐寿献与建德。群臣劝进,建德遂即位在乐寿。改元五凤,国号大夏。立曹氏为皇后。建德的发妻秦氏,只生一女,即是线娘。秦氏身死已久。建德手下有个曹旦,原是河间郡丞,归附建德,建德知其有女,年过摽梅,尚未适人,却是端庄沉静,慧颖多才。遂即纳为继室。封线娘为永安公主。杨政道为勋国公,齐善行为右仆射,宋正本为纳言,凌子肃为祭酒,刘黑闼、徐光茂、高雅言为总管,曹旦为领军将军,冯超武、甘起鹏为护军将军,倒也可说声人才济济。   兵力也是不弱,已有六七万人马。线娘有一队娘子军,共三千个女英雄,给线娘训练得十分精劲。临阵交战,不输男卒。   建德闻知宇文化及弑了炀帝,便欲趁此声讨,藉谋进展,当下即和群臣商议。凌子肃道:“声讨化及,原是名正言顺;但化及拥兵尚多,未能轻视。须得一员足智多谋的大将,方能克敌。臣荐一人,以辅主公。”建德问道:“祭酒所荐何人?”子肃道:“此人深通韬略,腹有机谋,在隋为太仆,被谗归隐的杨义臣便是。”建德沉吟道:“义臣才略,却是过人,但与我有仇,他未必能来。”子肃惊道:“他与主公怎会结仇?”建德即将杨义臣计杀高士达的前事说了。   子肃道:“那是不妨的。只须主公不念前仇,臣当以大义动义臣,令其来附。”建德大喜道:“当年的计杀高士达,原是为国,我怎能仇他!但义臣告归已久,此刻隐在哪里,你可知道?”子肃道:“现在雷夏泽。臣有一个家丁,原是那边的人,新自家中回来,和臣说起,故知他在那处。”建德道:“即烦祭酒前往礼聘,若得义臣出山,化及不足不平了。”子肃欣然应命,始至雷夏泽。果得和义臣相晤。设酒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