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代宫闱史 - 第 17 页/共 24 页
第六十九回黎阳发难独取下策东都解围败走穷途
话说刘守备身死,官兵全逃。线娘和曹汝成、刘黑闼招集了庄丁,一同出城,先后和窦成、徐元茂相逢,见已没事,便一同回马,出了西城。线娘和窦成回转窦家庄。曹汝成、刘黑闼、徐元茂三人投奔了高鸡泊。这且不提了,日后再表。小子一枝笔,不能分写两头,按下了这边,便须表出叛了那一家勋戚后裔,便是杨素的儿子玄感。
原来玄感自除服了后,便依了三原李靖的计儿,和炀帝宠臣宇文述交欢,果得炀帝的敕命,作了礼部尚书。炀帝出征高丽,即命玄感至黎阳督运。玄感见群资四起,人心思乱,便知天下从此多事,若乘此发动,必能收效。乃与心腹虎贲郎将王仲伯、汲郡赞治赵怀义秘密计议。故使粮船稽延时日,不即从速运往。令东征高丽的军士,乏粮生变,即可伺隙起兵。玄感的兄弟虎贲郎将玄纵,及鹰扬郎将万硕,均从征高丽,玄感即密书招还二人。又命人至京师,召那李密,嘱与季弟玄挺速到黎阳。这时适值将军来护儿,调集了水师,从东莱海口入海,将趋平壤。玄感急欲起事,无名可借,即暗遣家人,绕道东方,伪充了驿使入城,托言来护儿因水师愆期,恐受炀帝严谴,故已谋反。玄感即借此煽惑人心,进入黎阳城,大索丁壮,并移书邻郡,以讨来护儿为名,令各发兵,会集黎阳。
玄感即任赵怀义为卫州刺使;东光县附元务本,为黎州刺使;河内主簿唐祎,为怀州刺使;唐祎却不肯受命,偷行逃回。
御史游元本和玄感,同为督运,玄感对他道:“今圣上肆虐无道,此刻陷身绝域,正是天使灭亡。我今大举义师、往征无道。
公的意下,以为如何?”游元正色道:“尊公受国的宠荣,实为近今所罕有,公家一门,都受圣思,拖青纡紫,只应竭诚报国,上答洪恩,怎的尊公墓木未拱,坟土独湿,公已图谋不轨?
仆但知以死报国,余事不敢闻命!”玄感听了他的话儿,不觉勃然大怒,即将元监禁。元始终辱骂,不肯顺从,遂被玄感杀死,做了炀帝的忠臣。
玄感杀死了游元,即召集了运夫,选择出丁壮七千余人,舟子五千余人,刑牲誓众,宣谕前道:“今主上无道,悖虐残刻,不念民生的艰苦,天下因之不安。从征高丽的兵民,不知死去了多少。如今和君等一同起兵,往救百姓,愿君等奋勇效力!”大众听了,欢呼踊跃,愿受指挥。玄感大喜,遂勒兵分部,部署一切。
恰巧李密得了玄感的招致,即与玄挺同到了黎阳。玄感闻知李密到来,慌忙出接,迎入里面设酒款待。玄感即席问计,李密答道:“天子远在辽东,公能出其不意,长驱到了蓟州,扼住了咽喉。高丽闻知我国发生了内变,必从后面袭击,不出十天的工夫,征东的各军,资粮俱绝,就是不降,也必溃散,这一条是今日最上的计策。”玄感听了,沉吟半晌道:“中策便怎样?”李密又答道:“关中为都城所在,今若率众西行,经过的城池,不必去攻,直取长安。天子虽即回师辽东,他的根本已失。公据险临敌,进则可以战,退则利于守。照了如此做去,尚不失为中策。”玄感又思索了一会道:“除了中策,其外都是下策了,可是?”李密点头道:“公若随近取便,直向东都,一鼓突入,也可号令四方。但恐唐祎往告,先已固守防备,若引兵攻战,必须多延了时日。要是在三月之中,不能将东都攻克,天下的兵将,四面云集,前来围攻,大势一去,恐无能为力了!”
玄感听了李密的下策,却大喜道:“如今百官的家口,俱在东都,我若先声夺人,取了东都。从征的官吏,顾念家口,俱必慌忙失措,北面请降。公所说的下计,却是上策。若依了公的上策,冒险入都,恐是孤注一掷。即是依了公的中策,去图关中,又嫌迂远难成。且经过的城池不攻,如何示威!我故不愿行此二策。”遂依了李密的下策,竟率众往洛阳。命其弟玄艇,率了勇士千人,充作先锋,先取河内。河内主簿唐祎,已是入城把守,并一面飞报东都留守越王侗。侗急勒兵戒备。
修武县的兵民,也厄守临清关,玄感的军兵,便不能过去,只得至汲郡南首渡河。这时亡命的人,闻风归附,不到几天工夫,玄感已是有众数万人。
玄感即命其弟积善,率兵三千,自偃师地方,南沿洛水,向西进取。玄挺自白司马坡,逾邛山,向南进行。玄感自领五千余人,从后遥相接应。这项行军消息,传到了东都留守越王侗的耳中,即遣河南令达奚善意,统兵五千人,出拒积善的军兵。河南赞治将作监裴弘策,统兵八千人,出拒玄挺的军兵。
善意到了洛南立营在汉王寺,及积善率兵到来,善意的军兵上前迎战,见积善兵气甚盛,竟不战而溃,兵甲马匹,皆被积善的军兵取去。那个裴弘策,奉了越王侗的将命,到了白司马坡,两军对阵接战,便即败走。退了三四里,弘策收集残军,又列阵相待。及玄挺兵到出战,又败走退下。这样的战了四、五次,都是吃了败仗,弘策便逃回了东都。玄挺的军兵,直抵了大阳门,不多时候,玄感也已到了,屯兵春门。玄感即对众宣言道:“我身为上柱国,家累巨百金,还要求什么富贵?今起兵到了东都,不顾灭族的罪,为什么来?都是为了百姓受那暴主的摧残,才不得不如此,来替百姓解悬,还望大家原谅我!”众人听了玄感的话儿,莫不感动,父老争献牛酒,子弟也自愿从军效力,声势更是大盛。
这天内史舍人韦福嗣,率兵出战,玄感亲自迎敌,劝福嗣归顺。福嗣不从,挺枪便刺,玄感举兵刃招架,战不到十合,福嗣怎及玄感骁勇,看着难于取胜,便思拨马逃回,哪知已是来不及了,遂被玄感生擒回营。玄感依旧优礼相待,福嗣心悦,便也归顺了,为玄感掌文翰。玄感即命他致书东都守将樊子盖,直数炀帝罪恶,谓欲废昏立明,请勿拘小节,自贻伊戚。樊子盖却置诸不理,复使裴弘策出战。那个没用的弘策,又失利而还。子盖整顿了败兵,令弘策出城再战,弘策却不敢出城征敌,子盖大怒,将弘策斩首示众,使军心为之一肃。玄感百计攻城,子盖千方防守,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旗鼓相当,一时难分胜负。
这时西京留守代王侑,闻知了东都被围,使遣大将卫文升前往援救。文升到了华阴,即将杨素的坟墓发掘,拿杨素的尸骨摧残焚化。杨素得保全首领于生前,却不能保全遗体在死后,这也出了老奸的意外了。文升毁了杨素的坟墓,遂自淆渑趋东都,率了三万骑,向玄感挑战。玄感用了李密的计儿,以老弱的兵丁引战。文升上前攻击,似摧枯拉朽,乘胜追杀。哪知一声鼓响,所伏的精兵尽起,将文升的军马,困在核心,杀死了无数。待到文升杀出重围,检点残兵,只剩一万三千余人,竟丧去了大半,文升好生懊丧。歇息了三日,文升又引军正在厮杀时,忽闻四周呼道:“官军已是捉得了玄感了!”文升的军土听了,一个个东张西望,莫明所以。那玄感却率了精兵三千骑,奋勇杀入文升阵中,文升的军士,吓得纷纷退下,文升也如醉如痴,随众逃去,只剩下了三千人生归。玄感的兵威,更是大振,四方前来趋附的人,越来越多了,竟已增至十万余人,也可见他的声势了。
这时东都被围紧急,西苑里的那般美人夫人们,以及萧皇后等,一个个都惊碎了芳心,憔悴了朱颜。偏是轻事重报的内侍,不时的风鹤频闻,更使她们吃惊。都是望穿了秋水,盼那炀帝率军回都,解去重围。这时炀帝也已知恶,因右武侯大将军李子雄,曾坐事除名,诏令随来护儿东征,将功折罪。炀帝防他起应玄感,即命诏使,锁解子雄至行军所在。子雄竟杀死了诏使,逃奔洛阳,投入玄感军中,却劝玄感速称尊号,玄感心中暗喜。便又转问李密,李密答道:“昔陈胜自欲称王,张耳进谏被斥;魏武帝将求九锡,荀彧劝阻见诛。今密若正言规劝,深恐追踪张、荀,若阿谀顺意,又与本意相违。试思公自黎阳起兵,虽得战胜数次,尚是未定一郡,未服一县。而东都的守御,又是十分坚固难拔,天下的救兵,又是近在目前,即将四集。公若不即速挺身边战,平定了关中,反急欲自尊,未免示人不广,请公还是三思!”
李密婉转陈词,玄感听了,只是狞笑无言。暂将称尊的事儿缓议,但心中不免怀恨李密,渐与密疏,专任韦福嗣为心腹,常与韦福嗣画策。密遂暗谏玄感道:“福嗣降将,本非同盟,实怀观望,明公初起大事,即令奸人在侧,被他所惑,他日必误军机。不如将福嗣杀了,以绝后患!”玄感正在深宠福嗣,听了李密的话,不禁怫然大怒道:“公也所言太过了,福嗣怎会如此!”密退谓所亲道:“杨公不听忠言,反庇小人,我辈恐亦不免为虏了!”
这时炀帝已是返了涿郡,便命武贲部将陈棱,率军攻黎阳,武卫将军屈实通,兵诣河阳,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继进,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从东莱还援。还有那个两次中计,吃了大亏的卫文升,也聚集了余军,进屯邙山首,每天数次前来挑战。
这时玄挺又受伤身死,玄感见攻军四逼,方才怀了惧念。又闻屈突通的军兵将到,即与李子雄商议对敌之策。子雄道:“屈突通精通兵事,若被渡河,便是不妥。当分兵抵御!”玄感听了子雄的话,便想起分兵之事。哪知东都守将樊子盖,偏又不时的出兵袭击,玄感这时才感到无暇分兵。屈突通率兵浩浩荡荡,便长驱而至。此时玄感东有屈突通,西有卫文升,还有那城内出攻的樊子盖,三路大军逼迫。玄感怎生抵得过,只释了洛阳的重围,引兵西行,直取关中。
到了弘农宫,有人报玄感道:“宫中空虚,又多积粮,何不急攻!”玄感又留兵攻扑,李密谏阻。玄感还是不听李密的谏阻,仍攻城不止。李密知他是必败无异了,便也悄悄的避他而去了。玄感又督攻了三日,终不得攻破,后面的追兵又至。
玄感只得且战且走,入后相随玄感的人,也只剩了十余骑,都是饥渴交迫,玄感不禁泪下。正是:霸业一番成幻梦,常使英雄泪满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屠党羽惨无人道泄忿怒丧尽良心
话说玄感兵败,见相从的人,只剩下十数骑,不觉凄然泪下。辗转奔逃,到了葭芦戍地面,人困马乏,实在不能走了,遂在林中暂避休息。坐地休息不多时刻,其弟积善,也踉跄而入,见了玄感,慌忙的道:“屈突通和宇文述的兵马,已是快要追近,兄长不能再留了,快快去罢!”玄感喟然道:“一败至此,我也不愿逃生了。”积善道:“胜败乃行军的常事,兄长何必轻生呢?只要留得性命,静待机会来时,仍能崛起称雄,报仇雪恨。快趁追兵未到,尚能逃生。”玄感听了积善的话儿,摇头道:“我们起兵黎阳的时候,只有万余人起义,扩张至十万,声势不可为不振。尚且败到这般地位,今良机已失,手下的兵马,又俱溃散,更没有根据的所在足以屯身。敌军鹰狗,满布四境,到处皆是危机。我们兄弟,欲免祸幸存,尚是无望,岂能重振甲兵,再图大举?真是痴心妄想。我实不愿再留人世,只是不能受敌人杀戮,汝可杀死了我罢!”积善觉玄感所言,甚是有道理。即道:“兄长既不愿活命,弟也无意偷生人世了。”
这时候,前面的追兵,已是呐喊而来,齐呼不要放走了叛贼杨玄感,一片喊杀声,震动山林。玄感急对积善道:“追兵已到眼前,我弟还不动手,更待何时?真欲使我受戮于敌人之手中可是?”积善到了此时,只得硬了心肠,抽出了佩剑,一剑砍死了玄感,便欲引剑自刎。哪知心软手颤,剑儿落地。这时林中,除了地上的玄感尸体外,余人都已走了,不得人砍死了他。正待他拾起宝剑,再行自刎,追兵已到了林中,将积善活活擒住了。追兵见玄感已经死了,即将他的首级割下,和积善一起押送行军所在。
炀帝即将积善杀了,以玄感的首级,悬令行宫。炀帝怒犹未平,命人往葭芦戍林中,取回了玄感尸身,寸磔东都市上,陈尸三日,用火焚化,成为灰烬。称雄一时的杨玄感,只落得如此结果。
尚有玄感的兄弟玄纵、万硕,得了玄感发难时的密书,即白辽东军中,潜行逃出。万硕逃到了高阳,偏给监军许郁文所获,送到了涿郡,被炀帝杀死。玄纵到了黎阳,闻着了玄感的败亡消息,他更心灰意懒,竟削发为僧,不知下落了。义阳太守玄奖,在义阳任上,被僚属所杀,献首行在。朝请大夫仁行,本在长安,早给西京留守代王侑所杀。杨氏兄弟,除了逃生一个玄纵,余下皆受诛,不得幸免。余党也平了,只是走脱了李密。炀帝欲穷治党羽,以泄余愤,即命大理卿郑善果,先入东都,从严惩治。善果又是残刻不仁的人,得了炀帝的谕旨,即奋然对炀帝道:“玄感起叛黎阳,一呼而集,从暴的人,竟至十余万,可见天下不欲人多,多即为盗,肆行作恶。若不尽行加诛之,不足以儆效尤。”炀帝称善,命善果只要擒住玄感的党羽,不分首从,一律处死好了。善果欣然拜命。
到了东都,即派兵四处捕拿玄感党羽,雷厉风行,所杀人竟至二三万余。善果的狠心辣手,也可见一斑了。善果又探知兵部侍郎斛斯政,虽是从驾东征,但也和玄感暗地通谋。这时斛斯政尚在行军所在。善果即遣人到了行宫,暗报炀帝,炀帝即欲收捕斯政。哪知斛斯政早已防着受罪,已在先一日潜逃,投奔了高丽国。炀帝甚是恼怒,遂疑及了弘化留守元弘嗣,只因弘嗣和斛斯政有婚媾的戚谊,炀帝乃遣卫尉少卿李渊驰往弘化,把弘嗣拘入了狱中。即任李渊为弘化留守。
这位李渊,原系陇西郡成纪人氏,表字叔德,为西凉武昭王嵩七代孙。渊祖名虎,佐了后周代魏,积有功勋,赐姓大野氏。后虎病殁,得加封为唐公。虎子顗,得袭父爵。渊即顗子,复得袭爵,官拜卫尉少卿,至此得为弘化留守。李渊生得仪表雄伟,日角龙庭,妻窦氏,即为后周主的甥女。隋主杨坚篡周时,氏年方幼,即有“恨我不为男子,救舅氏之患”等话,人皆奇之。
小子在前回书中,也曾表过,氏生四男一女,长子建成,次子世民,季子元霸,最稚元吉。女适汾阳柴绍,女亦知兵能武,柴绍也是才兼文武。日后李渊起兵,柴绍夫妇率娘子军一队相助,建功甚多。小子因李渊为唐室始祖,他的来历,应当详叙。只是炀帝不命他人做弘化留守,却命李渊,竟会忘了木子李当兴的谶语,和水没都城的异梦。渊不但为木子李的姓,即是一个渊字,也为水旁。炀帝怎会不加疑忌呢?只因那时的李渊,确是事君不二,忠心耿耿。炀帝怎会料到日后?便简放了出去,不在意上。
炀帝也自涿郡西还,回到了长安。只是各处的盗贼四起不绝,如外黄盗王当仁、济阳盗王伯当、韦城周文举、雍邱李公逸、吴郡刘元进等。皆是各据一方,拥兵作乱。还有章邱杜伏威,横行淮南,无非是趁了乱世昏君,各图做番事业罢了。所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的话儿,原是不错的。如今小的闲言少叙,书归正传。小子掉转秃笔,又须提起那个窦建德了。
原来窦建德设策劫狱,救了孙安祖的老母亲,这时却已弄得家破难归。只因孙安祖等一秋人到了高鸡泊落草,建德原是不愿落草亡命的,仍在窦家庄安居。建德的心中,以为那次劫狱他又没有露脸,谅来外人不知。哪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原来那个抢劫离士达妹子的冯承德,也是他的侥幸,劫狱那天,高士达杀尽了他的一家人口,他却因出去打猎在外,没有受害。待到他打猎回来,方知出了祸事,不但自己一家惨遭焚杀,连他的叔父冯县官儿,也是全家覆灭,冯承德怎不伤心痛恨,便在南门街上一家亲戚的家中权且安身,即逐日私行打探劫狱人的党羽。他原知道,窦建德和孙安祖交好,这一回事儿,窦建德不无嫌疑,只是没有凭证,也不能当官控告。
也是合当着有事,窦建德有个庄丁窦虎,和一个使女桂香通奸,陈仓暗渡,已非一次。这一天偶不经心,泄露了春光,给窦建德知道了。建德好不愤怒,按照建德的心意,原是要将窦虎处死,线娘婉言劝阻,建德便将窦虎痛责了一番,驱逐出窦家庄。窦虎原是个小人心狭,怀了仇恨,怎肯甘休?他便到了县城,传扬建德组织劫狱的事儿。这话传到了承德耳中,他好生欢喜。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即结识了窦虎,要他作证人,若将建德弄翻,情愿千金为酬。窦虎一来能得泄个人私愤,二可到手千金,哪有听不进的理儿,当下便一口应允,即与冯承德同至郡丞处告发窦建德。郡丞梁天兴,正因漳南劫狱戕官的事儿,受漳州刺史齐远恩的严诘,得了二人的告发,好不开怀,便即照准。委了参军牛吉儿,带了三百名军丁,拿了收捕文书,随窦虎和冯承德,同到了平乡县西城外面,悄悄的直向窦家庄。
窦虎对牛吉儿道:“建甚是骁勇,他的女儿线娘,是十分厉害的。将军此去,还须留意!”牛吉儿甚是懦弱,听了窦虎的话儿,不禁踌躇起来,深恐遭了窦建德的毒手。便埋怨窦虎道:“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也好向郡丞多索些兵了,外带几个厉害的人前来。如今只有三百个人,建德又是十分骁勇,我们去捕他,不要反给他害了。”窦虎听了,倒也有些后悔了。
冯承德见了他们的情形,便含笑道:“我却有条计儿在着,管教窦氏一门,死得干干净净的!”吉儿听了,急道:“你有什么妙计,快些说来!”承德道:“我们若俱怕窦建德骁勇难捕,此刻便须回城中,待到晚上,带了松香火柴,将窦家庄四面围绕。他们若从梦中惊醒,火里逃出,我们便见一个杀一个。
直待烧尽杀绝,回郡复命。只说建德不服捕,闭庄固拒,不得不用了火攻的计儿,将他们收拾。将军的意下,对于此计如何?”吉儿大喜道:“此计甚好!”当下吉儿传命众兵,一律回城。
真的待到了黄昏过后,应用的东西,一切带齐,踏月到了窦家庄,将火柴松香,堆在窦家庄的前后左右,点了火儿。顷刻之间,四下里烧了起来,晚上的风儿又猛,火势越发容易蔓延。庄中已是有人惊醒,见了火猛,赶忙发喊。这时窦建德和线娘也从梦中惊醒,闻知是火警。倒也着了慌,急急结束下床。
这时火势四逼,建德究竟是个机警人儿,见火势四面烧来,便知有人暗算。即对线娘道:“快拿了武器,藏些银两在身。”
线娘听说,便取了双刀和红锦套索,又将所藏的百数十两花银,藏入怀中。这时火儿已是到了内室,也有庄丁从火中逃出,却给守在外面的兵丁杀死。
建德提了一口朴刀,和线娘走到了后园。那后园原是一片广场,火却没奈何烧来。那些头脑灵清的庄丁们,便也一个个避到了后园。线娘却向建德道:“怎的父亲不命他们施救?”
建德道:“这样的火势,休想熄灭,只能听其自然了。”线娘点头道:“怎的会失火呢,竟是四面烧来,好不奇怪?”建德道:“哪会有这样的失火,定是有人暗算我们,在外面放的火!
所以我才命你带了武器。只须火势灭了,你须和我一起到庄外察看,也许还有人守候在那里呢。”
线娘听了建德的一番话,不禁柳叶眉倒竖,恨恨的道:“哪一个贼子,敢使这种恶毒的绝计儿,待儿前去找他们算帐!”建德赶忙阻止线娘,道:“你不瞧瞧这火势有多么厉害,你要冲出庄外,准是要葬身火海之中。便是少停火熄了,你和我也不能向庄前出去,须从庄后走出去,绕到庄前,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吗?”线娘道:“是防着有人在庄前守候不成?”窦建德点点头。线娘又道:“庄前若是有人守候,庄后未必无人把守。”建德道:“那是一定得有人的!”线娘道:“庄前和庄后一样的都有人守候,父亲为了何故,一定要绕到庄后去呢?
建德道:“庄前只有一条大路,庄后支路较多,我们到了外面后,若形势不佳须走路,庄后很容易脱身。我所以叫你藏些银两在身上,也是防着走路的缘故。”线娘方才恍然大悟。这时那个老家人窦成,却也到了后园,见了建德凄然的道:“大爷的一家烧完了。”建德微笑道:“家产乃身外之物,倒是不足虑的。我却怀疑这次的火儿,不但是有人纵火,也许还有人守候在庄外。”窦成沉吟了一会,突地转身,奔到一棵大树跟前,纵身上了那棵大树儿,向外瞧看,不禁气得说不出话来。正是:火逼四围原歹毒,小人卖主太凶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胆小若鼠埋伏费心机智能料敌落草避灾殃
话说窦成纵身上了大树,向外察看,可有什么人守候。借了火光,看得甚是分明。忽见庄前庄后左右,都是官兵,倒也吃了一惊。随后却瞧见了那个窦虎,正在指了火儿,不知在说些什么话儿,不觉气得脸儿失色,赶忙下树。见了窦建德,兀是气得说不出话儿。建德瞧了他这付神情,便知有蹊跷。窦成歇了一会儿,才气吁吁的道:“外面都是官兵,围住了庄子。”建德听说是官兵围庄,着实吃了一惊。又听窦成往下说道:“却是那窦虎狗才引来的官兵!”建德不禁哼了一声道:“饶了他的狗命,他倒要我的命了!”线娘更是咬牙切齿道:“早知这个狗头无良心,悔求父亲饶恕了他,真个变作养虎贻患了!”
建德沉吟了一会,道:“外面既有官兵相围,我们也只得预备抵抗了!窦成你估计庄外可有多少兵丁?”窦成答道:“约有三、四百人。”建德看了线娘一眼道:“三、四百个兵丁,我们还能对付得了。只是带兵前来的官儿,要是本领了得,那便难了!”线琅道:“没能耐的官儿多。”建德摇头道:“不要小看了他人,他们终也知道你和我都是会武艺的,决不会遣个没用的人来。”窦成点头道:“大爷的话儿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们倒须慎防。只是火势快要灭了,我们还是要先声夺人,先是冲了出来,夺他们一个冷不防,不要让他们先抢进里面!”建德点头称善。
这时火势渐渐低落了,只因窦家庄的房屋,都已是烧成了灰烬,无甚可烧了。守在外面的牛吉儿,因里面逃到庄外的人,只杀死了四个人。便不见有人再冒火逃出来,便对窦虑道:“你们庄中,一共有多少人口?”窦虎道:“大约有五、六十人。”牛吉儿道:“怎么只有四个人逃出来,难道都烧死在内,不能逃出不成?”窦虎又支支吾吾道:“未必尽会烧死的,且待火熄了再瞧。”冯承德却问窦虎道:“你们庄子里面,可有空大的场所,没有房子的地方?”他这一说倒真提醒了窦虎,窦虎慌道:“有!有!有!后园子里面,却有一片广场子。”冯承德听了,不禁呼道:“坏了!他们定是在后园避火了,我们这条计儿,都是枉然了!”牛吉儿又惊得变了颜色道:“这便如何是好,火儿一熄,他们也有五、六十人。建德又勇,我们可战他不过,还是回去罢,多率些人再来。”
冯承德见牛吉儿这般没用,好不纳闷,便道:“若待再来,窦建德就不知到哪里去了!我们既已到此地,岂有缩回去的理儿。如今还有一条计儿在着,只是将军不能这般胆小。窦建德也是个人,又不是三头六臂的神人,值得如此怕他!”牛吉儿听他一说,挣红了脸儿,嗫嚅着道:“你有什么计儿,不妨说出来,大家商议。若是使得,便须用了。”冯承德道:“带来的军兵,不是多有弓箭带着,我们埋伏在庄外,不必杀进去,可齐声呼喊“不要放走了窦建德”。窦建德在里面听了,定要向外逃出,余人我们也不必去管他,乱箭只向窦建德父女两个的身上射去,不要说将他们射死,至少也得受伤,我们再上前和他们厮斗,还怕他们跑了不成!”牛吉儿又是大喜道:“此计甚好,我们便这么办罢!”窦虎道:只是他们听了呼喊的声儿,不知还是向庄前逃,还是向庄后逃。我们若埋伏在了一处,他们却偷空逃了,仍是没有用的。”牛吉儿皱眉道:“这个话儿也对,还须防这一下,那倒麻烦了。”
冯承德思索了片刻,问窦虎道:“你可知道,庄后有几条路儿?”窦虎道:“有三条小路、一条大路可通。”冯承德毅然道:“建德不逃便罢,若要走时,定向庄后!”牛吉儿道:“你怎生知道?”冯承德道:“这是不难猜到的,庄前只有一条大路,庄后却有四路可走,便可脱身。如今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庄前只须用十数人伏着,齐声呐喊,余下的人却尽向庄后埋伏。建德等人在里面,听到庄前的呐喊甚盛,庄后全无声息,他们必向庄后逃生,便中了我们的计儿。”牛吉儿喜得打跌道:“着!着!着!”
这时火势已见低落,牛吉儿便命二十人埋伏在庄前,他和冯承德、窦虎率了二百八十名弓箭手、埋伏在庄后。便由庄前的二十名丁,齐声喊道:“不要放走了窦建德啊!”夜深人静,一片呼声,分外来得热闹,惊动了后园的窦建德。建德和线娘、窦成,本已结束停当,正想带了庄丁向庄后冲出。忽闻庄前一片呼声,还当官兵在庄前冲进来了,不禁站了身子,待他们冲入。哪知闻一片呼声不绝,却不见一人入内。建德不觉动了疑心,便命窦成道:“你再爬上树儿,探看虚实!”窦成便又上树,向四下里打量,却不见一个人影,声音也都在庄前,好生奇异。赶忙下树,告知了建德。建德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我们向庄前走罢。”线娘不解道:“父亲原是从庄后走,如今声在庄前,怎的反向庄前冲出?”建德道:“若向庄后走去,便中了他们的计了。”线娘道:“怎生见得?”建德道:“他们只是呼喊,不即冲进庄来,定有埋伏,待我们中计。但呼喊声起在庄前一处,便是绝大弊病。依我猜测,庄前的呐喊,定是虚张声势罢了,庄后必有伏兵。他们原要我们向庄后逃去,庄后便悄没声息,好叫我们中计!”线娘点头称是。
窦成却道:“他们也有三、四百人,怎的不向里面杀入,却要鬼鬼祟祟的设兵埋伏,这又是什么用意呢?”建德笑道:“依我的猜测,那个带兵的官儿,却给小姐猜着了,竟是们没有用的家伙,他自知力弱,敌不住我们,便用计取了。他的埋伏,不是用撩钩绊索,便是用乱箭伤人。我们不必迟疑,尽向庄前去罢!”线娘道:“他们既是这般无用,埋伏在庄后。那个丧尽天良的窦虎,也定会在庄后,我若不将他杀死,却不甘休。父亲可有什么计儿,破了他们的埋伏?待儿拿住了窦虎,杀他个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窦建德点了点头道:“只要我们从庄前冲出去,他们的埋伏,便会不攻而破的。”线娘道:“怎生见得呢?”建德笑道:“谅他们也不肯放松你我。”窦成道:“即然如此,我们走了。”
当下线娘跨上了银鬃马,两手分执了双刀。建德跨上了枣红马,手执了长柄槊。窦成也跨了一匹白马,手中执着一支浑铁枪。率了五、六十名庄丁,一声呐喊,用杆棒儿拨开丁火场余烬,向庄前冲出。埋伏在庄前的二十名兵丁,正呐喊得有兴,不要放走了窦建德啊。不防窦建德舞动长槊,一马当先,冲到了庄前,猛喝道:“窦建德就在这里,谁人赶来拿我!”吓得呐喊的二十名兵丁,拍腿便跑,口中喊道:“不好了,窦建德走庄前跑了!”这一片呼喊声,传到了庄后牛吉儿的耳中,双脚乱跳道:“坏了!坏了!”冯承德急道:“快到庄前捉去。”牛吉儿只得硬着头皮,缩在二百八十名军丁背后,喊道:“快到庄前捉拿窦建德!”兵丁们一声呐喊,绕到了庄前。建德持槊冲入兵丁队伍中,舞槊乱杀。窦成挺了一枝浑铁枪,随后杀入。线娘却滴溜溜的秋波,向四下打量。蓦然地看见东首一棵大树背后,似有两个人躲着。线娘便纵马向东,才到大树前,见人影一晃,转出了两个人,却不是窦虎。一个是官儿打扮,一个却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线娘娇声喝道:“两个狗头,躲在这里作甚?”那个汉子拔腿便逃。官儿打扮的人,却吓得倒在地上道:“逃的是冯承德,不干我的事。他设计儿火烧庄子!”线娘听说逃走的是冯承德,便不愿放他逃去。即纵马上前,追上了冯承德也不和他多说,手起一刀,结果了冯承德的性命。
线娘回转马儿,向这边过来。见地上的官儿,兀是还没有爬起来,抖个不住。线娘瞧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便问道:“你是什么人?”那官跪地答道:“我叫牛吉儿,是个小小的参军,姑娘饶了我罢!”线娘听了,更觉得可笑,怎会有这么没有用的官儿,留他在世上,有什么用处!便也赏了他一刀,顿时送了命。线娘一转念头,却又后悔了,怎不向他问明窦虎到了哪里去了。线娘正在纳闷的当子,忽觉道旁那棵树儿,簌簌抖动,好不奇怪。线娘便抬起了粉脸,向树上瞧去,却有一个人躲在树上。只是半夜过后了,黑沉沉的瞧不清面目。线娘暗忖,不要树上的那个人,便是那个狗头窦虎。便佯喝一声道:“大胆的窦虎,你躲在了树上,难道还想活命!”哪知话声未毕,树上的那个人,已是失手跌到了地上,只因树儿甚高,跌到地上,已是昏了过去。线娘仔细一瞧视,不是窦虎还是哪一个!
原来窦虎他在庄后,到了庄前,吓昏了没处逃,便爬上了大树儿躲着。原想待窦建德等人走了,再行下树逃走。后来见线娘在树下,杀死了牛吉儿,他不免心惊胆战,在树上发抖,哪知震动了树儿。线娘动了疑心,冒喝一声,吓得他魂不附体,便失手跌到了树下,摔昏死过去。线娘见了窦虎,好不愤怒。
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正要举刀砍下去,一个转念,他此刻昏死了过去,不知人事,将他杀了,他也不知道痛苦,且待他醒了,再慢慢的一刀一刀的收拾他。
这时窦建德和窦戊两人,凭了一槊一枪,把三百名军丁杀得鸡零狗落,死的死,伤的伤,逃走的逃走,片时间一个不留。
便也走到了大树前,线娘见了建德,即指了地上的窦虎道:“丧尽天良的贼子在这里了。此刻他跌昏了,待到他醒来时,将他再行处死!”建德用长槊向窦虎心前,猛刺了一下,窦虎便即刻死去了。线娘阻拦,已是来不及了。建德却对线娘道:“如今我们的祸儿,越发闹大了。即须马上离开此地,怎能久留呢?你还这般孩子气,尚要待他醒来。你可知道,天色一明,城中得了消息,加派大兵到来。我们怎生抵得!”线娘点头道:“原是我错了,但此刻我们上哪去呢?”建德道:“他处也无可安身了,只有到高鸡泊暂避一时,再作计较。”线娘归去的当子,终是还气不过窦虎,依旧将他确成了三段,方始气儿稍泄,随了窦建德和着窦成,以及五、六十个庄丁,一同取道高鸡泊。途中有话便长,无话便短,不必细表。已是到了高鸡泊相近,建德留神瞧视,那高鸡泊形势,十分险要,不觉暗暗点头。
忽的一声锣响,林中跃出了三、四十人,为首的一个,便是孙安祖。安祖见是窦建德到来,慌忙接入山寨。却不见高士达、曹汝成、刘黑闼、徐元茂、赵大通,询问之下,方知这五人,在清河大登山聚众,和高鸡泊互相遥应。建德遂将来奔的原因说了,安祖便劝慰了一番,建德遂也落草了。正是:英雄末路真堪哭,不作封侯入盗群。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改姓名避祸淮阳村露消息投奔瓦岗寨
琅琅的读书声,随风送出。也有诗云子曰,也有词章歌赋的,夹杂了一片,好不热闹。那三间低檐茅舍里面,倒有两间挤满了读书子弟,一个个低头咿唔。北窗下坐着个教书的先生,却是面黑神朗,静了心在翻阅《汉书》,看到得意之处,不是猛的拍桌一下,便是哈哈大笑,有时却浩叹流泪。那般村童学子,没有一个不是怀疑着,终道他们的教书先生,是个有痴病的人。但他不在瞧书的时候,却是深有涵养,待人接物,也能谦恭尽礼。训迪那般学子,更是循循善诱,因此有几个学子便道:“先生是个书痴,不瞧书不痴的。”就都背地里便叫他为刘书痴,竟不称他先生了。
这位刘先生,到这淮阳地面,还不满一年,和他同来的,只有一个妙龄的妻室,明眸皓齿,体态十分风流。淮阳的村人,见了他们一对,都道:“丈夫生得一副好黑脸,年龄又是三四十岁的了,怎的一个妻子,倒是年轻美貌,似觉有些不相称。
”入后刘先生在那边住下了,每当花晨月夕,淮阳村人行经刘先生的门首,终能闻得悠悠扬扬的箫声,和那清清脆脆的歌声,混在一片,随风送出。不由得互相传说道:“他们夫妇两个,甚是爱好!”
哪知这位刘先生,却也有兴,在那村子上,住了不到半月的工夫,便在门首贴了一张字条儿,上面写道:“村居寂寞,如有子弟愿作执经问字者,当不吝教晦,束惰免授。”不到几天工夫,淮阳的村人们,都命子弟前来求学,挤满了两间茅舍。
兀是还有子弟前来,刘先生只得告个歉儿:“茅舍狭小,不能再容了。”后来的一般子弟,只是悻悻而去。这一来,刘先生的名儿,顿时传遍了淮阳的近村,没一个不道他的好。说起刘智远三字皆肃然起敬。他虽是不受束惰,那般村人们,却因他训迪不倦,便不时地馈送些鸡酒等土产。因此刘先生的酒食,倒也没有缺乏的时候。逢到夕阳西下,子弟们散学了,他便和了他的妻子,置酒对饮。有时饮醉了,歌哭无常。他的妻子,终是小小心心地婉言劝谏他。因此,村里的人们,都说他的妻子竟是个贤妇。
这一天,散了学后。刘智远一个人儿站在门外,闲眺村景,散散心儿。村里的人们经行他门首,见了他时,都是含了笑容,叫他一声刘先生。这时有个村人李二,恰巧也经过门前。这人原是一个没头脑、好说闲话的人,村里人都叫他李快嘴的。他见了智远,倒也是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刘先生,接着却道:“刘先生到了村上,也多时了,却从没有瞧见先生到城中游玩一回,可是有什么仇人吗?因此先生怕去?”刘智远听了他的话儿,却发了一怔,随着便笑道:“我是爱清静的,才到村上来寓居。城中喧烦得甚,我便怕去了。”李二点了点头,笑道:“先生原是爱清静的,但教了不少子弟,倒也甚是热闹,不见得清静了,怎的刘先生反而高兴?”智远见他不痴不癫的胡话,不禁沉下了脸儿道:“你懂什么!”李二讨了刘智远的没趣,便笑着说道:“我原是不会说话的,先生不要见怒!”说着便走了。这时却有一匹马儿,驰过刘智远门前,那马上的人儿,瞧见了刘智远,突的转回马呼道:“李密公,别来无恙?”慌得站在门前的刘智远,使了一个眼色,退进了里边。那马上的人,便翻身下马,将马缰扣在门前的树上。也走人了茅舍,“砰”
的一声,掩上了门儿。这时门外,却怔住了一个李二,原来李二讨了智远的没趣后,本没有走远,却闻马上那人,高呼一声李密公,旋见他走入了茅舍。李二不由得心头忖度,这个刘智远先生,难道是一个隐姓埋名的人,他的本来姓名,却叫什么李密公。李二在外面怔了一会,便也走了。
那时里面的刘智远,却向进去的那个人道:“李靖公,你也太莽了,密负罪潜逃,在此隐避。已是改名刘智远了,靖公这一声呼喊,要是传进做公人的耳朵中,密又不能安居了!”
李靖慌忙谢罪道:“小弟在马上见了明公,一个不留神,脱口呼出。好得那时道上,不似有什么人。还是无妨。”李密点了点头,便唤出了雪儿,和李靖相见。当下杀鸡设酒,款待李靖。
对酒谈心,李靖方知李密在玄感那里走了之后,无处投奔,先至长白山见王薄。这时王薄自称知世郎,拥众占据了长白山,作了《无向辽东浪死歌》,感动那般避征的人,得人甚众,声势大盛。密即前去见薄,说以进取之策。薄却不能见信,视密甚轻,密知不合,便辞了王薄,往投平原郝孝德,也是不能见用,失意而行。始携了雪儿,同至淮阳村上,变姓授徒。靖也将别后的事儿,和李密说了。李密乃知靖为了仗义杀人,避罪瓦岗寨,甚得寨主翟让的敬重。这次下山,却是奉了翟让的命令,前往二贤庄上见那单雄信的。
李靖即劝李密也到瓦岗寨投奔翟让,李密因前两次投奔遭了白眼,觉得那般草泽英雄,都是没有什么大志的,不足与谋天下事,当下便回绝了李靖。只说没有什么风波,他还不愿意离开此地。李靖痛饮了一番,才和李密告别,却对他道:“要是消息不佳,还是投奔瓦岗寨!”李密也应允了,送李靖出外。
待他马儿去远,方始悻悻入内,对雪儿道:“今日李靖的一声李密公,倒使我丧胆,在玄感兵败退奔的时候,反没有什么心慌。”雪儿笑道:“久作了刘智远,把个李密雄心化为乌有了。”李密长叹道:“雄心怎肯休灭,只是无缘发展罢了!”雪儿道:“随遇而安,待时而动,原也心急不来的。”李密道:“李靖劝我投奔瓦岗寨,我恐那个翟让,也是个王薄、郝孝德一流人物,便无心前去了。只是此间,也不是久居的所在,终须到一个安稳的地位,才是道理。”雪儿点点头道:“话儿原是不错的,但也难觅佳处。依贱妾看来,瓦岗寨翟让那里,也不妨去走上一遭,要是合意,即可共图大事!”李密点头儿道:“稍待几天,再作计较吧。”他们两个闲谈了一会,便也安息不题。隔了两天,李密正在午膳的当子,忽有一人,登门见密,自称洪作宾,却是淮阳县城中的一个县尉。这人生得十分机警,性儿狡黠,惯喜掀波作浪,遇事生风,他怎会来访李密呢?原来那个快嘴李二,自在那天傍晚,听得了李靖呼喊了那刘智远叫什么李密公。他不知道一个公字原是尊称,只道刘智远的真名,便是密公两字呢。他那张快嘴,没有事尚说成有事,便将李密公的事儿,当作了一件新闻,逢人便道。众人也将信将疑,原知李二的话儿不十分可信。也有人直斥李二说谎,他便更是发急,挣得红了脸儿,和人家争辩。
这天清晨,李二到了城中,在一家酒店中饮酒,他又将李密公这件事,说给一个同饮的人听。那人也是淮阳村人,叫做孙大官,他的儿子也是在李密那里读书的。当下听了李二的话儿,哪里肯信,他叫李二不要胡说。李二急道:“我听得清清楚楚,怎是胡说呢?那位刘先生,见那人叫穿了他的真名,吓得面色都变了。”大官笑骂李二道:“你真是越说越真了,只是我终不信的。”原来那个孙大官,却也天生的性子,说了话儿,不肯改口的,他不信李二的话儿,便不信到底了。李二越和他分辩得急,他的头儿也越摇得快。两人辩到最后,都动了肝火,一言不合,竟在酒肆里面,两个人对打起来。众人正在分解的时候,恰巧那个县尉洪作宾经过酒店门前,便喝住了二人,询问所以。李二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洪作宾听了李密公三个字,不禁动了疑心,只因朝廷行文各处捉拿李密,不要这个教书的刘智远,便是改名的李密?当下也不明言,喝开了李二、孙大官,叫他们各自散去。
洪作宾他却出了县城,到了村上,来候李密。李密闻得洪作宾乃是一个县尉,心下怀惧,只得镇定了心神,和洪作宾周旋。作宾却仔细盘诘了一会儿。李密是怎样的一个人,哪里有破绽,给洪作宾盘出。作宾虽然是得不到破绽,心中却越发怀疑。觉得刘智远这个人,一定不是一个常人。作宾在临行的当子,却突问李密道:“刘先生的神情容貌,倒和薄山公李密有些相似!”李密听了这句话儿,却神色自若的笑道:“孔子貌似阳货,天下面貌相同的人,原是甚多的。小可真个做了李密,倒也不致村居教授了。”作宾听了他的话儿,貌不改色,镇定如常,便也笑去了。
李密回到了内室,将此事告知了雪儿。雪儿不禁花容失色,慌道:“已有人见疑,此地便成了荆棘,不能安居的了,快须投奔他处吧!”李密道:“洪作宾怎会突然而来?此事也有些奇异!”雪儿道:“谅有什么破绽给人瞧出了?”李密道:“哪有什么破绽给人瞧出。除了前天李靖呼喊了一声,当时似也有人闻得,谅来也不会破露!”雪儿道:“依贱妾看来,不如打点打点,在晚上走了罢?”李密叹了一声道:“晚上再说。”
哪知到了傍晚时分,忽有一个学子,前来见李密,便是那孙大官的儿子孙有成。李密见有成面色慌张,即问所以。有成道:“家父嘱咐我来告诉先生,有个快嘴李二,他受了城中洪县尉嘱咐,命他随时窥察先生的举动,和什么人往来。只因洪县尉疑心了先生,道先生是那帮助玄感起兵的李密。家父故命我前来告诉先生。往后儿见了那个快嘴李二,不要去理睬他,防他搬弄是非!”李密听了孙有成的话儿,不觉暗自吃惊,当下却向孙有成点头道:“知道了,你回去后替我道谢一声,我自能留意的。”孙有成便自去了。
原来那个县尉洪作宾,在李密那里走出去之后,心中终是怀疑不释。便寻得了快嘴李二,嘱咐他留意刘智远。李二有什么正经,不懂什么机密,又是张了快嘴,逢人便道。给孙大官人听人了耳中,便命儿子有成告知了李密。李密闻到了有成的报告,便觉得在淮阳村上,真个不能安身了。当下即和雪儿收拾了一切,待到黄昏相近,两人悄悄的离了淮阳村,取道东昌,去投奔瓦岗寨翟让去了。哪知县尉洪作宾,回到城中县衙,越想越是怀疑,便和周县丞说了,两人计议停当。即在深夜,由作宾率领了多人,掩至淮阳村上,突入李密室中,已是室空人远,走了多时正是:鸿飞冥冥无踪迹,徒使弋人没奈何。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得众心枭雄有地谈往事美人传趣
话说李密和雪儿乘黑夜出了淮阳村,到那瓦岗寨去投奔,侥幸一路无事。到了瓦岗寨,向山上守卒询问,方知李靖尚未回山,翟让却在寨中。李密便命守卒通报翟让道:“蒲山李密请见。”守卒即入寨报告,翟让闻知李密到来,便即出寨迎入,各道了一番倾慕的话儿。李密便将李靖劝他来此,故特来投奔,愿为足下效力的话儿说了,翟让自是欢喜。当下由翟让的妻子金氏,将雪儿接入了内室款待。翟让命人设了筵席,为李密接风。并将寨中的军师于雄、谋士徐世勣、大将程咬金、尤俊达、赵仁基等人,和李密相见,一同开怀畅饮。小子写到这里,若不将个翟让的来历表明,便是个漏洞。
原来翟让原是东都法曹,坐事当斩。狱使黄君汉惜他骁勇,竟破械出狱,令自逃生,翟让拜谢而行。行经瓦岗寨,寨中的群盗,下山拦劫,被他将山寨上的头领杀死,遂收抚了盗群,作起了草头大王来了,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四方的豪杰,闻名皆来相依。那个谋士徐世勣,原是离狐人氏,年少多才,富于谋略。归顺了瓦岗寨翟让,即献一议。乃是嘱翟让不必侵掠东都。荥阳梁郡系和汴水通流,客商来往,终年不绝。只须擦掠商船,便足自给了。翟让依了他的话儿,果得资用不竭。山寨的财源日富,归附的人也日见众多。到了那时,山寨已有万余人。那个军师于雄,原和翟让交好,也是能文善武,智略过人。积咬金、尤俊达、赵仁基,也是坐事亡命,皆有膂力,骁勇过人。三原李靖却因徐世勣的招致,到瓦岗寨相依。前几天,翟让又得了二贤庄单雄信的来书,自愿率众来附,可能相允。
翟让素闻单雄信勇名,见他肯来相附,哪有拒绝的理儿。即命李靖前往二贤庄,迎接单雄信人山,尚未到来。
此刻李密又来相依,翟让也知李密具大才,故在席间,即向李密请计。李密即慨然道:“刘、项皆起自布衣,得为帝王。
如今主德日昏,乱祸相起不绝,民生日见困穷,大乱当前,正是刘、项奋起的时候。如足下雄才大略,拥众万余人,若驱众而起,席卷两京,诛暴除虐,怎见得不如刘、项呢?!”李密抵掌而谈,声惊四座。他的一席话儿,徐世勣听了,不禁点头暗服。翟让觉得李密的口气太大了,未敢赞同,只是含笑道:“翟某何人,怎敢和刘、项并论呢!”李密又道:“以瓦岗之众,当天下之兵,原是不足的,若能联合各方崛起的英雄,共图大事,即不患不足了。密虽不才,愿仗三寸舌,往说各路英雄,便与瓦岗互通声气,乘乱崛起,规取中原,足下意谓如何?”翟让大喜道:“各路英雄,为了分占一方的缘故,不愿互相通问。足下若能说令相联,有事得能援助,那是甚好。”
隔了一日,李密便下了山寨,至外黄王当仁、济阳王伯当、韦城周文举、雍邱李公逸,各贼帅处游说联络的计策。各贼帅初皆不信。但经不起李密的一番天花乱坠,说得各贼帅一齐心动。遂即互相联络,推李密为谋主。各贼帅的里面,尤以济阳王伯当最为敬重李密,尝语各贼帅道:“今人皆云杨氏当灭,李氏当兴,密屡遇危难,皆得脱身,莫非就是古人所言,王者不死么?”众人都觉不错,因此俱皆敬密。李密回到了瓦岗寨和翟让说知,这几路英雄,已皆赞同联络。翟让见李密果能如愿,越发地起敬李密了。
这时李靖和单雄信早已到了瓦岗寨,至此便与密相见,翟让又引来东都李元英和李密会见。原来元英也是新人瓦岗寨的人,元英见了李密,却倾心相事。自有喜管闲事的人,询问元英,为了何事独与密亲。元英道:“近来民间有歌谣道:‘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婉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这几句歌谣,隐寓预谶。‘桃李子’,乃是谓李子逃亡避祸,‘皇后婉转扬州’,乃是天子将毕命扬州。‘勿浪语,谁道许,’却是隐隐藏着一个‘密’,预谶已现。李密必为天子。我的与密独亲,就是为了这个原因。”问话的那人,方始大悟,觉得元英所讲的歌谣,却也有道理。不上几天,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瓦岗寨,众人都道甚是,那李密却不是凡人这且不提。
且说亡命高鸡泊的窦建德,这时却已作了高鸡泊的首领。
却因孙安祖、姜斌,为了劫掠河曲近村,和河曲聚众为王的张金称交战,孙、姜二人俱被金称所杀,余众遂为建德所有。这时的清河高士达,却是声势日益浩大,自称东海公。以曹汝成、刘黑闼、徐元茂、赵大通四人为司兵,攻城夺地。这时各地的盗贼,日见四起。那个炀帝却毫不在意,只是念念不忘的征伐高丽,仍征集天下的军丁,预备再次东征。一般臣下,也不敢进谏。在大业十年的仲春,炀帝又从西京到涿郡,从征的军丁在半路上不知又逃走了多少。待到初秋,方邕到了怀远,由来护儿作了先锋,在皇沙城和高丽兵交战,终算得了大胜。高丽兵败奔回平壤,来护儿自然率兵追击,高丽便遣人奉书乞降,并愿将逃亡在高丽的斛斯政交出。来护儿飞报炀帝,炀帝大喜,命高丽只须交出了斛斯政,即可班师。高丽王高亢,即命使臣解了斛斯政,送至来护儿帐中。来护儿带斛斯政和高丽使臣去见炀帝,炀帝即命凯旋入关。
大军浩浩荡荡班师回京,遂将高丽使臣和斛斯政,居然也献告太庙。那个善于逢迎,专助炀帝作恶的大将军宇文述,却向炀帝奏道:“斛斯政既是私通叛党的杨玄感,又复忘了国家,去作异域的人臣,直是罪大恶极,人神共愤的了。若依照了国家法律处死,不足以寒乱贼的心,请变例处置,惩戒效尤。”
也算斛斯政晦气了,炀帝竟是允奏,将斛斯政牵出了金光门,缚定在柱子上。却令百官,更翻迭射,将斛斯政作了个大箭靶,一个个张弓引矢,矢如飞蝗。不多时,斛斯政的身上,矢集如猬,早已绝气。炀帝却还不肯甘休,命人将斛斯政解下,拿了他的尸体,支解了数十段,用大镬儿烹了,待到烹熟,却分与百官大嚼。这种东西,哪个能食得下咽,多是暗地抛弃。只有几个不识廉耻的佞臣,执肉大嚼,以博炀帝之欢心。那个高丽使臣,终算他的造化,赦免了他的性命,却命他归语高丽国王高亢,速即入朝。高丽使臣回去了多日,高亢兀是不来应征,炀帝倒也奈何他不得。
到了那年的十二月,炀帝觉得留在西京无味,又要东幸洛阳,去探视西苑里面的夫人们。太史令庾质谏道:“此岁以来,圣上三次征辽,民力实已劳疲,圣上宜镇抚关内,使百姓尽力农桑。待阅三五年,四海的人民,稍得丰实。圣上然后再出巡东部,方为合宜!”炀帝听了,好生不悦道:“朕意已决,卿勿谏阻!”遂命启程,庾质见炀帝不允其言,便辞疾不从。炀帝闻悉庾质托病,不愿随往洛阳,炀帝勃然大怒,将庾质下狱,用鸠酒毒死了庾质,迳往洛阳。到了显仁宫,偕同了萧皇后,重到了西苑。十六苑夫人美人们,尽皆欢然出接。园林依旧,后妃无恙,炀帝自是欢喜。即命设筵广明殿,也算饮个团圆酒吧。西苑里面平添了一番春意,灯红酒绿,檀板金尊,重又热闹起来。
饮到了中间,萧皇后笑道:“今日和圣上相见,恍如隔世了。在东都被围的时候,真叫臣妾等吓碎了心胆。”炀帝慨然道:“杨玄感这个叛贼,受了隋室勋恩,他竟不图效忠报国,反趁朕出师辽水,袭击东都,累卿等受惊了。如今虽已兵败身亡,朕尚是深恨当日不能生擒了他,惩他个痛快咧!”秦夫人道:“在围得紧急的几天,真是一夕数惊,令妾不得安睡。”
妥娘抢道:“圣上还不知呢,夫人的胆小,比了妾等更是甚,终日的只是哭泣,双目肿得似葡桃般大,要是圣上见了,真是不知要怎样痛惜呢!”众人听了,一齐失声大笑。秦夫人却娇嗔妥娘道:“你终是这般的混话,再没有正经话儿说!”炀帝笑对秦夫人道:“夫人的胆儿,原是小的,朕也是知道的。瞧各夫人里面,只有夫人的脸儿,比前消瘦了。”这时朱贵儿也笑道:“秦夫人的胆小,原是各人都知道的,妾说也不信,黄夫人这么的顽皮相儿……”
贵儿说到了这里,雅云拦着道:“圣上不要听她胡说。”
炀帝笑道:“朱夫人还没有说出所以,夫人便拦住了,可见她说的,绝不是什么胡说了。”朱贵儿笑道:“可不是么,圣上真说得不错。黄夫人在那个时候,听说西京派来救兵,也给杨玄感杀败了,快要攻入城来,她便急急忙忙捧出了四个松鼠。
圣上可知道她躲到哪儿去了?”炀帝对雅云瞧了一眼,摇头笑道:“她躲在哪里了?”朱贵儿道:“翠华苑苑前,不是有棵??树的吗?她却不知如何的,竟会爬上了松树。叫她下来,兀是赖着不肯,直到了傍晚时分,她方才下树。可四只松鼠却逃上了松树顶上去了,再也不肯下来随她了。”
炀帝听了,不禁哈哈大笑道:“黄夫人的松鼠,原是她的宝贝的。那四只松鼠,还是朕第一次幸游翠华苑的时候,赏赐给她的。”黄雅云紧接着炀帝的话道:“就是这四个松鼠,我养了它多年,它竟是一去不回,真是背主的畜牲。这畜牲也和那贼子杨玄感一般的无赖!”众夫人见雅云把松鼠比作了杨玄感,顿时又娇笑了一阵。
袁宝儿便也笑着道:“还有一件事呢,圣上听了,也要发笑的。”炀帝急忙问何事,袁宝儿笑着道:“那位画符的大法家。”炀帝听了“画符”的两字,便知道是说刘云芬了,炀帝即道:“刘夫人到底怎样呢?”袁宝儿道:“刘夫人她听说城围急了,便又画了许多符儿,东贴一张,西贴一张。走进了影纹苑,只见纸符儿随风飘动,叫人见了,竟要疑心影纹苑变作了什么道士院咧!”炀帝听了袁宝儿的话儿,也不禁失声大笑起来。她们重谈旧事,泣笑风流。汤帝却一律的着意温存,自从这一天起,炀帝挨次交欢,普施雨露。但所惜僧多粥儿少,一时却不能全都揽入怀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