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代宫闱史 - 第 15 页/共 24 页

”炀帝将信将疑,待到散了筵席,便道:“朕即回宫了,一准待过三天,再至西苑。”当下各夫人送出了炀帝,齐向梁夫人??问,究竟弄些什么玄虚。梁夫人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说了。众人都点头称妙,分头自去处置。   转眼之间,已是过了三天,炀帝却已闷得慌了。待到这天清晨,便忙着起身,和了萧皇后乘坐着宝辇,径向西苑赶来,探验真伪。哪知一入苑门,果然花木盛开,千红万紫,触目芳菲。更是奇怪的,便是池沼里面,荷芰菱芡,也是翠叶纷披,澄鲜可爱。炀帝和萧皇后俱各吃了一惊,怎的三日光阴,竟将四时的百花,齐行开放。   这时十六苑的夫人,率了美人们一同出接。梁夫人先自笑问道:“苑中的花木,比了江都如何?圣上可还觉得寂寞?”   炀帝迟疑了一回道:“朕且问卿,用了这样的幻术,是何处学来的?似这般严冬气候,哪会百花齐放?”众夫人听了炀帝的话儿,忍不住齐声失笑。炀帝越发动疑,逼了梁夫人追问,方由梁夫人奏明,原是剪彩作了花朵,制作了叶儿,费去苑中人三日三夜的工夫,才布置得春色满苑。炀帝仔细瞧视,方始察出了破绽,真个是赝鼎。便向梁夫人笑道:“似卿这般的灵思慧想,真可称为巧夺天工了。”遂与众夫人随意游去,只见红一团,绿一簇,迎风展动,四时百花,呈丽一时。   等到游兴觉阑,炀帝便往景明苑中,暂行休息。苑中人早已排就筵席,梁夫人邀请炀帝和萧皇后上坐,众夫人依次坐下,更有袁宝儿、妥娘、韩俊娥、杳娘、薛冶儿几个得宠的美人,也一同列席,开怀畅饮。饮至中间,炀帝不禁笑道:“梁夫人点缀西苑,平添热闹,却把朕下江都的热肠,化作了冷意,不但上夺天工,却还默化朕衷咧!”这时忽有一个紫衣美人,亭亭立在当筵道:“贱妾敢歌一曲,替圣上佐酒。”炀帝点头称善,众人瞧这美人,原是景明苑的雅娘。只见她唱支《如梦令》的词儿道:莫道繁华如梦,几夜剪刀声送;晓起锦堆枝,笑煞春风无用。莫颂,莫颂,真是蓬莱仙洞。   炀帝听了大喜道:“即将眼前景色,谱出新歌,却是不易。”便将一杯酒儿,赐与雅娘饮了,又向袁宝儿道:“卿的清歌妙曲,已是好久未闻,今日可能也将眼前景色,编一新词唱来。”宝儿微笑道:“圣上不嫌污耳,贱妾只得献丑了。”只见她润了润娇喉,曼声唱出,也是《如梦令》一支,词道:帝女天孙游戏,细把锦云裁碎;几夜巧铺春,尽向枝头点缀。奇瑞,奇瑞,现出皇家富贵。   炀帝哈哈大笑道:“好一个‘现出皇家富贵’,宝儿真是可人,也当饮酒一杯。”萧皇后早已将炀帝面前的一樽美酒,授给了宝儿。宝儿含笑谢恩,将酒饮尽,重行斟满了,呈还炀帝。炀帝又道:“哪个美人,再歌一曲?”妥娘应声道:“待妾歌来。”炀帝笑看了一眼,只见妥娘含笑唱出道:梦记扬州三月春,五桥东畔草如茵;君皇若问家乡地,记得琼花是比邻。   炀帝听了,指着妥娘道:“你最会促狭,明知朕将下江都的念儿忘了,你偏要提及。既是扬州,又是琼花,惹得朕心动,理应罚酒一杯!”秦夫人笑道:“赏也是饮酒,罚也是饮酒,赏罚似觉不分了。依贱妾看来,还是罚妥娘合席敬酒一通。”   炀帝笑道:“有理,有理。”妥娘便执了金壶,真的敬了一通酒,众人不免欢笑了一阵。这一席酒筵,直饮到午牌过后,方始撤筵。炀帝已是饮得烂醉如泥,玉山倾倒。众夫人便将他扶人了梁夫人的内室,让他睡下。又闲谈了一会,才慢慢散去。   梁夫人回到内室,见炀帝睡得甚浓,她也多饮了几杯酒,也觉不胜酒力,竟是不假思索,躺下娇躯,睡在炀帝脚后。不上一会工夫,已是沉沉睡去。只因一连三日三夜,忙着剪彩裁锦,不得好生安睡。因此一睡下去,却不易醒来。到了傍晚时分,炀帝反先是醉醒,觉得脚后有人,他便微抬身儿,悄悄瞧时。只见梁夫人,闭上了小眼珠儿,兀是睡得甚酣,微微芳息,吹气如兰。两个小酒涡儿,鲜艳得似玫瑰一般。睡态如画,别饶丰韵,不由的勾起了欲火。   炀帝真个会玩,他也不去推醒梁夫人,便轻手轻脚,替梁夫人钮扣儿松,罗带儿解,轻轻的褪下绣裤,梁夫人兀是没有惊醒。炀帝才脱了龙袍,下了罗帏,钻入了锦被。迨到梁夫人梦中惊醒,已给炀帝高据上游,占了胜势。梁夫人娇喘微微,轻呼了一声“捉贼!”炀帝反怔住了,梁夫人又低语道:“圣上偷渡玉人关,岂不是贼?”炀帝方始明白,笑道:“窃玉偷香,原是有的呀!”他们两个颠鸾倒凤了一回,各觉神疲力乏,又交股睡去。从此,炀帝一连好几天,留在景明苑中和梁夫人甚是欢洽。只是那假花假叶,颜色容易黯敝,苑中的人便时常掉换,仍见鲜艳。   这天,炀帝午膳方过,一个儿信步闲游,不觉到了清修苑的流水湾头。只见两岸的假桃花,宛似真的一般,在枝头动摇。   又见水面上,荡荡漾漾飘出了几片桃花瓣。炀帝不禁自语道:“落花随流水,要是换了真的,还觉动人情绪。”忽闻背后有人娇语道:“圣上站在这里,自言自语些什么?”炀帝回头瞧视,却是影纹苑的刘云芬。炀帝笑问她道:“夫人上哪里去?”云芬道:“贱妾要上清修苑去,和秦夫人讨个绣鞋样儿。”   炀帝点头笑道:“她的鞋样儿,确是好的。朕也好久不上清修苑去了,此刻和夫人同去一游。”云芬含笑道:“这边有小船停着,待贱妾挥桨,圣上好下船了。”   炀帝便自坐入小船,由云芬轻分绿波,沿了湾儿过去。炀帝见水面上的桃花瓣儿,一路不绝,觉得好玩,用手捞起了几瓣,仔细看时,却吃了一惊。连呼:“奇了!”云芬笑道:“圣上怎又失惊称奇?”炀帝道:“水面上的桃花瓣儿,朕还当作剪彩做成,此刻捞起观看,却是片片真花。夫人若是不信,请看花瓣儿现在。”云芬接了看时,果是不假。凑在鼻子上嗅了嗅道:“还微有香气呢,那真奇了。严冬气候,怎会有这般鲜艳的桃花,不要这一条流水,接通了仙源?”炀帝笑道:“胡说!这条水湾,原是造苑时开挖,只和北海相通,哪里会接通了仙源。”哪知小船越到里面,流水中的桃花瓣,越是多了,竟是一阵阵的接连不断。炀帝和云芬两个,兀是猜疑不出。   过了一半水程,云芬忽道:“妾已明白了,这个桃花瓣儿,定是秦夫人弄的玄虚,引人入胜。”炀帝点头道:“也是意中事。”正说时,迎面来了一叶小船,船上坐着一人,正是秦夫人。纤手挥着轻桨,分波而来。见了梁夫人和炀帝,便道:“可是上贱妾苑中去?”炀帝点头道:“原是要见夫人。”秦夫人便掉转了船头道:“那是回去了。”炀帝即问她道:“夫人怎来这么多的鲜桃花?”秦夫人笑道:“圣上又和贱妾打趣了,这些桃花,也都是做的。”炀帝急道:“夫人不要欺朕了,朕已察破水上流的桃花瓣儿,都是真花,夫人还假惺惺地作甚?”秦夫人听了,好生奇异,便也在水面上捞得了几瓣花片,惊得失声道奇。炀帝见秦夫人这般光景,便和梁夫人道:“竟也不是秦夫人弄的玄虚,那是更奇了。”秦夫人却道:“贱妾当作圣上打趣,不道却是真的。”云芬笑道:“妾和圣上却当作夫人弄的玄虚哩!”秦夫人道:“妾哪里有这许多桃花瓣儿。”   他们一边说,一边沿了湾儿过去,行经一棵大柳树跟首,只见妥娘立在水边,将一把把的桃花瓣,洒到水里。炀帝哈哈笑道:“原来又是你弄的玄虚,怎来的鲜花瓣儿?”妥娘笑道:“还是春间花落,妾收集在一起,用蜡盒封了,留到如今,尚是芳鲜,便洒入水中作耍,却引入了圣上到来!”正是:洒出一片桃花水,错疑春到武陵源。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精翠池边鱼龙百戏广明殿上巾钗一席   东一声锣,西一声鼓,笙簧并奏,萧笛曼吹。一对对的龙凤灯儿,在精翠池边过去,接着各奇各式的花灯、鸟灯、水族灯、走兽灯,依次的行过。最后却是太常的一行乐户,都是年轻俊秀的子弟,由太常少卿裴緼率领着,到那精翠池边,引凤亭前,拜见炀帝和萧皇后。   原来裴緼前奉炀帝旨意,练习一般乐户,备作启民可汗入京时行乐。炀帝又得启民奏表,表称明春元旦,前来朝见。这时已将岁暮,炀帝便传问裴緼,练习的乐户,可已纯熟?当时裴緼奏复道:“一般乐户,不但八音六律,吹拍成腔,便是各项杂戏,也已练习纯熟,颇有可观。”炀帝得奏大喜,这晚便命试演。因此西苑里面,虽在残冬的寒夜,倒见万分热闹,照耀如同白昼。炀帝和萧皇后,十六苑夫人,以及几个心宠的美人,依着老例,围坐一席,酒肴满筵。裴緼率了乐户来见,炀帝即命依次奏技,裴緼遂与众乐户退下。   不到半个时辰,忽见精翠池中,波浪汹涌,蓦的水势中分,跃出了一只怪兽。头生一角,双目如火,间大身粗,尾儿蓬松,既不像虎,又不似牛,口中却能喷出水来,飞溅到岸上。秦夫人胆子甚小,慌道:“这个怪东西,不要蹿上岸儿,闹出祸事!”炀帝笑道:“夫人怕它作甚,原是人扮的猞猁,又不是真的!”萧皇后笑道:“扮得倒也好,竟分不出真假,贱妾原在不解,怎会池子里面,却有这般怪物?”秦夫人也笑了道:“使妾倒吃了一个虚惊。”再向池中瞧时,只见一尾鲸鱼,缓缓游泳过来,猞猁兽迎头扑去,鲸鱼头一侧,猞猁兽扑了一个空。鲸鱼的尾儿,已如鞭一般的掉将过来,向猞猁兽扑了一个空。鲸鱼的尾儿,已如鞭一般的掉将过来,向猞猁兽扫去。猞猁兽一声怪吼,避过了鲸鱼尾儿,便蹿上了鱼背。张开了大口,向鲸鱼脊背咬去。鲸鱼的身子一侧,猞猁兽立足不稳,翻身落水。   炀帝不觉大笑,猛见猞猁兽在波中打了一个滚儿,把他的一个大头,狠命的向鲸鱼身上撞去,嚓的一声,撞个正着。把个鲸鱼,撞得三尺多高,好不有势,雅云忍不住呼采。忽见鲸鱼落入了波中,头摇尾掉,几个打滚。适到翻出波面,已是变了一条八尺多长的金龙。张牙舞爪,向猞猁兽扑去。猞猁兽一见金龙,慌得掉转身躯,扑水而逃。金栊哪里肯放他逃去,紧紧追赶。   正要追着的当子,波中现出了一只大龟。龟背上站着一个人,浑身道家装束,手中执了一柄宝剑,让过了猞猁兽,阻住了金龙,将宝剑向龙头砍去。金龙避开剑锋,展开五爪,去抓那个道人。道人身子往下一挫,避过龙抓,将宝剑向龙腰斩下。   金龙向前一蹿,掼过龙尾,向道人的下三路扫去。道人双足一跃,龙尾却将那只大龟卷了去。待到道人双足落下,便踏了一个空,扑通声中,坠入了波心。累得观看的人,齐声发笑。引凤亭中的炀帝和萧皇后、十六苑夫人等,也是笑声不绝。   这时金龙得了胜利,好不得意,把尾巴一掼,那只大龟,壳的一声,掼在池岸上。忽见波中一声水响,钻出了一个老道人,银髯飘拂,眉毫俱白,手中执了一柄芭蕉小扇,跨坐在先前逃遁的猞猁兽背上。金龙见了猞猁兽,便展开五爪,向猞猁兽头上抓来。骑在兽背上的老道士,举起小芭蕉扇,向金龙轻轻几扇,那条龙顿时软化,浮在水面上,不能动弹。   一时锣鼓齐鸣,老道士骑了猞猁兽,没入水中,金龙也随沉了下去,便算出戏儿告终。萧皇后笑道:“倒也热闹好瞧。”秦夫人道:“那条金龙和一只大龟,难道也是人扮的?”炀帝笑道:“怎会有这么大的龟儿和真的金龙,都是扮做成功的。”雅云道:“妾只不解,他们在水中出没自由,难道不怕淹死?”炀帝笑道:“一来他们练习纯熟的本领,深通水性。二则穿在身上的都能避得水浸,那便不妨了。”锣鸣鼓响,水上又出现了好戏,却是水族出会。龟、鼋、虾、蟹、龙、蛇,各式鱼儿,都是效了人立,露出半身,各执仪仗,在水中行走。最妙的,却是神龟负山,幻人喷火,真是千变万化,信极精工。   待到依次秦技完毕,已是过了子夜,裴緼又率领了那般乐户告退。炀帝对裴緼奖语了一番。特下勅饬令河南、京兆两尹,给那般乐户赶制锦衣,须在年内完成,以备元旦穿着。两尹接了上谕,赶忙制办。两京的彩缎,搜括一空,也可见所制的浩费了。炀帝又自制艳丽的歌词,令乐正白志通,凑逾新声,按曲度腔,最为著名的有《望江南》八阕,分咏湖上八景,却也谱入了歌曲。那八阕词儿,待小子序录在下面。第一是《湖上月》云:湖上月,偏列照仙家;水侵寒光铺枕簟,浪摇晴影走金蛇。   偏欲泛灵槎。光景好,轻彩望中斜;清露冷侵银光影,西风吹落桂花枝。开宴思无涯。   第二阕是《湖上柳》云:湖上柳,烟里不胜摧;宿露洗开明媚眼,东风摇动好花枝。   烟雨更相宜。环曲岸,阴伏画桥低;线拂行人春晚后,絮飞晴雪暖风时。幽意更依依。   第三阕便是咏的《湖上雪》云:湖上雪,风急坠还多;轻片有时敲竹户,素华无韵入澄波。   望外玉相磨。湖水远,天地色相和;仰面莫思梁苑赋,朝来且听玉人歌。不醉拟如何。   第四阕词儿,咏的是《湖上草》云:湖上草,碧翠浪涌津。修带不为歌舞缓,浓铺堪作醉人茵。   无意衬香衾。晴霁后,颜色一般新;游子不归生满地,佳人远意寄青春。留咏卒难伸。   第五阕词儿,却是咏的《湖上花》云:湖上花,天水浸灵芽;浅蕊水边匀玉粉,浓苞天外剪明霞。   只在列仙家。开烂漫,插鬓若相遮,水殿春寒幽冷艳,玉轩晴照暖添华。清赏思何赊。   第六阕词儿,咏的《湖上女》云:湖上女,精选正轻盈;犹恨乍离金殿侣,相将尽是采莲人,清唱漫频频。轩内好,嬉戏下龙津;玉管朱结闻静夜,踏青斗草事青春。玉辇从群真。   第七阕词儿,却是咏的《湖上酒》云:湖上酒,终日助清欢;檀板清声银甲暖,醅浮香米玉蛆寒。   醉眼暗相看。春殿晚,仙艳奉杯盘;湖上风光真可爱,醉乡天地就正宽。帝主正清安。   末一阕词儿,便是咏的《湖上水》云:湖上水,流绕禁园中;斜日缓摇清翠动,落花香暖众纹红。   萍末起清风。闲纵目,鱼跃小莲东;泛泛轻摇壮棹稳,沉沉寒影上仙宫。远意更重重。   这八阕词儿,在当年倒也诵传一时的,一经乐正白志通谱入了管弦,分成波折,抑扬顿挫地歌出,更觉旖旎风流了。这件事儿,却有个先朝老臣,独不赞成这种散乐,便是那个故相高颎,便奏言弃本逐末,有碍盛治。炀帝哪里肯纳谏,颎却私语李懿道:“从前周的天元,也为了好乐亡国。殷鉴尚是不远,怎又效尤?”哪知这几句话儿,却给炀帝知道了,便暗记在心,缓图发作。   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已是到了大业三年。启民可汗来贺元日。炀帝命大陈文物,铺张甚厉,内外鼓吹。启民可汗突利,入朝拜谒,炀帝赐他旁坐。原来那个突利,还是隋主杨坚在日,将宗女安义公主,赏与突利。后来安义公主死了,又将宗女义成公主,嫁与突利。且辟夏胜两州间的旷地,使得畜牧。后又徙置五原,封为启民可汗。启民可汗感恩不止,便心服隋廷。如今虽是炀帝在位,启民也不敢有二。   这时启民见了衣冠文物,心中甚是艳羡,东张西望,颇爱汉宫威仪,意欲请袭冠带,又不敢急切面陈。待至退入客馆,和其下商议妥当,方上了一道表章,请袭衣冠,哪知炀帝不准。   启民好生纳闷,后知宇文述深得炀帝宠任,即厚礼卑辞,往谒宇文述,恳述代为设法。述受了启民的厚礼,真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便命启民再上表章请袭,述当乘机进言。启民大喜,称谢而归。遂修进表,二次上呈,炀帝览表,仍欲不准,宇文述急进言道:“单于亦知解辫,遵服王化,正见古今的盛治,圣上怎反不准?”炀帝只爱谀言,听了宇文述的话儿,甚以为是,始即准了启民,令袭冠带。炀帝且语牛弘道:“今日衣冠大备,单于也知道心意,自愿解辫,岂不快人。”牛弘自是道贺,炀帝大喜道:“这也是卿等的功劳。”牛弘当然谦让,炀帝却命内侍取帛百匹赐与牛弘,弘谢恩而退。   这天晚上,炀帝召启民入了西苑,赐宴在精翠池边的引凤亭里面,百戏杂陈,笙簧并奏,把启民可汗瞧得目眩心惊。宴毕,炀帝又常赐甚厚,启民越发心欢。住了数天,始辞行请回,启民可汗在辞行的时候,请炀帝车驾北巡。这一语正中炀帝心怀,便即谕允,启民欢然而归。   炀帝一连几月,和启民宴饮游乐,却冷落了西苑中的十六苑夫人。这时将近元宵了,清修苑的秦夫人,提议制灯悬挂,庆祝元宵,那般年轻好动的夫人美人们没有一个反对的。秦夫人道:“只是每人先须认定各制一只什么灯儿,免得有了雷同。”众人都道不错,当下一一认真,便各自忙着制造,争奇斗巧,各肆灵机。有几个竟连茶饭也没有心情吃喝。   炀帝那天走入西苑,向各苑中游去,见她们没有一个不是剪绢削竹,施彩添色。炀帝不免动问,知了也甚欢喜,他原是最爱热闹,忽的一个念儿,便传谕显仁宫的妃嫔宫女,也一起制灯,显仁宫的众人,便也忙碌起来。待到元宵那一晚,灯彩自显仁宫起挂,在接通西苑的御道上,也是密密层层,直接到了西苑。西苑里头更是不说了,十六苑的苑里苑外,全是照耀得如同白昼。北海中的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满山悬了灯儿。远远望去,宛似三座灯山,浮在海面,照耀得半天通胆。   亭台楼榭,也点缀得十分动人。   炀帝和了萧皇后,自显仁宫同乘了宝辇,在御道上前进,沿路只见夹道绿杨里面的灯儿,高高下下,参差不一。直到西苑,炀帝和萧皇后下辇入苑。十六苑的夫人美人,早已在苑门等候,便一齐上面接驾。炀帝便命设宴广明殿,又召到了后宫妃嫔和从前高祖的嫔御及皇孙燕王谈、梁公萧钜、千牛左右宇文皛,竟是不分男女,同列一席。正是:履舄交错混形迹,荒淫礼仪早沦亡。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化莲成鸟幻术侮人借鸡替祸符法通灵   话说炀帝在广明殿上,设筵庆祝元宵,将高祖嫔御,与皇孙谈等,同列一席。自与萧皇后、十六苑夫人、袁紫烟、袁宝儿、妥娘等一席。却又异想天开,另召僧人玄化、道士黄若虚、女尼志缘、方士安伽陀。这四个人,都是善于逢迎,甚得炀帝心欢,又各善小术,能作巫咒等事。炀帝命他们和宫女同席,真也可笑。一时笙歌四座,艳舞当筵。那般幸臣酒入欢肠,便向同席的妇女,肆行笑谑,毫不忌惮。炀帝也不加罪,一任他们目挑眉语,扯袖勾莲,只顾和了十六苑夫人等欢饮,作了许多丑态。   饮至中间,道士黄若虚离座道:“小道当略施小术,博圣上一笑。”炀帝便命停止歌舞,瞧若虚施术。只见若虚向空中拂袖了一回,即在袖中,取出了一只大桃,献与炀帝道:“祝圣上福寿!”炀帝太喜,赐酒一杯,若虚接酒饮尽,将空杯向空中一掷,便失所在。众人正在称奇,忽见一只小鸟,飞人了殿中,若虚向小鸟手儿一招,小鸟便飞入若虚掌心。转眼之间,变成了先前的那只杯儿,吴还了炀帝。瞧得夫人美人们,一个个称奇道异。若虚眉头一皱,微露笑容,即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猛地喝道:“还不变来!”突见数十只五颜六色的小鸟,毛片甚是美丽,从席前飞出,在空中飞舞,飞到了妇女的座前,却纷纷落下,变成了一只只的绣鞋儿。妇女们仔细认时,都是各人脚上的鞋儿,方始觉得脚上的弓鞋,都已剩下了一只。   急抢来穿上,一个个粉脸通红。   在殿上饮酒的妇女除了萧皇后,其余的人,都受了捉弄,便连十六苑夫人,也是在内,炀帝连声称快。十六苑夫人,却一齐发了娇嗔,秦夫人首先正色对炀帝道:“若虚擅施幻术,戏侮妾等,望圣上从速将他严惩,以儆妖人!”黄雅云也愤愤的道:“幻术的游戏,原是很多,何必定欲将人脚上的鞋儿,供他玩弄,太放肆了!”若虚见夫人们动了妖怒,自知闯了祸儿,赶忙俯伏在地,口称知罪。炀帝笑道:“幻术小戏,原是无妨,你可入席饮酒,下次不能再将夫人们取笑!”若虚见炀帝并不动怒,忙叩首谢恩,得意洋洋地回到原席。各夫人见炀帝不将若虚加罪,一个个芳心暗怒,刘云芬笑看了若虚一眼,便离座起告如厕,各夫人也不在意。   歇了好一会工夫,云芬始行入座,见若虚正在饮得开怀,云芬举起右手,向着若虚一指,左手的拳儿一放。娇喝一声道:“大胆娇道,还不与我献丑!”突见若虚翻身栽倒,就地几滚,变作了一头猪身人首的怪物。   云芬始向炀帝告罪道:“若虚侮弄妾等,贱妾也略施小术,使他难堪,还望圣上见恕!”这时一般妇女们,一个个喜上眉梢。   黄雅云抢先笑道:“若不是刘夫人将他捉弄,妾的肚子,早晚要气破了!”炀帝笑道:“如今卿等的愤也泄了,他的丑态,也已够瞧,刘夫人可瞧在朕的面子上,饶恕了他罢,仍让他回复人身。”云芬笑道:“妾也早知圣上要替他求情的。”说着便在怀中取出了一符,在手中一扬道:“圣上只是还须诫他,往后不得恃术侮人。若敢再犯,便须严惩!贱妾须待他罚了誓儿,永不再犯,方能焚化这道解符。”炀帝道:“谅他再也不敢的了。夫人快些焚符,何必定须叫他罚誓。”云芬不依道:“圣上道他不敢,贱妾却还怕他暗算。要是他不愿罚誓,贱妾便不能恕他。”炀帝只得令那变身的若虚,罚个誓儿。若虚含了一包泪儿道:“小道再也不敢无礼了,如有再犯,当受雷火烧身!”云芬才一笑焚符,转眼之间,若虚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依旧回复了原身。他再无颜入席,含了满面羞惭,向炀帝告辞。炀帝也知他难堪,便不加挽留,任他自去。   秦夫人笑对云芬道:“幸得夫人法力,驱逐了这个恶道。”炀帝也笑对云芬道:“朕但知夫人善于画符捉鬼,哪知还会弄人?”云芬道:“符法本是甚多,原不止捉鬼一门。贱妾只因若虚无礼,方敢将他戏弄一番,却也不能无故弄人的。”炀帝点头称善。   本来那个僧人玄化,先前见若虚施弄幻术,博得炀帝欢喜,他觉得技痒,也想卖弄他的本领,如今见若虚出丑丢脸,吓得也缩了脖子,只顾喝酒,再也不敢卖弄他的本领了。方士安伽陀本和若虚不洽,见若虚受了云芬的捉弄,好不欣慰。后见若虚怀惭而退,临去的时候,向云芬瞧了一眼,目露凶光,不禁替云芬担心,恐被若虚暗算,这事除了自己替他留意,更无别策了。当下向炀帝称醉告退,径去暗察若虚。   哪知席上的女尼志缘,也已瞧见了若虚的情景。她素知若虚的为人,气性甚是狭小,又是阴毒残忍,他虽罚了誓语,决不甘休,定须向云芬寻仇。暗思这件事儿,待我通知云芬,嘱她先事防备。志缘便离座至云芬身后道:“有语奉告,请夫人离席。”云芬含疑起立,随了志缘,走入殿后。志缘即将若虚须防的话儿,告知了她。她笑道:“贱妾原不十分放胆,自当设法防他,多谢师父关怀!”两人说毕,重行回到前殿,各归己席,炀帝也不动问。   秦夫人原和云芬并坐,便暗暗问云芬道:“那个女尼,鬼鬼祟祟地唤夫人作甚?”云芬即说给她听了。秦夫人的胆子甚小,慌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往后日子正长,怎能刻刻提防,真要累死人了。”云芬笑道:“他不生歹心便罢,若敢向妾寻仇,管教他死无葬身的所在!”秦夫人摇头道:“你别胆大,自恃会些符术,将妖道不放在心上。”这时坐在秦夫人相近的谢夫人,见她们窃窃私语,便来探问,秦夫人即转告了她。谢夫人沉吟了一会道:“防却不胜防的,依贱妾看来,索性奏明圣上,径说玄虚蓄意寻仇,图害夫人,求圣上将他杀了除去后患,才可安心无虑,不要日夜不宁了。”秦夫人点头对云芬道:“谢夫人的话儿甚是,夫人竟依了他罢。”云芬笑道:“你们两个,不必替妾担心,妾早已胸有成竹,不怕他施行暗算。”秦、谢两人,见云芬这么说了,也便不再多言了。   哪知道士若虚果然不怀好意,他抱惭出殿,即打听着了云芬的姓名,和影纹苑的苑名方向,竟连云芬的年龄,都给他知道了去,怀了满肚子恶念,回到他主持的天王道院。便在一间密室里面,排设了香案,焚香点烛。用一张大白纸,画了一个美人,面貌约略和云芬相似。又写了云芬的姓名、年龄、苑名方向,平放在桌上,他便穿了法衣,披发仗剑,在室中踏了一回罡步。又用殊笔,画了三道符儿,向烛上焚化。   他在室中捣鬼,他的仇人安伽陀,早是踅入了天王寺。他已到过数次,寺中的门户,他原是很熟。寺中的香火小道,也都熟识。他便在一个道童跟前,探知了若虚在密室里面,即觉不妙,慌忙绕道到密室的后面,伏身在沿窗的一棵大树上,在窗洞中瞧见了若虚的动作,只见他在内忙个不停。踏罡步斗,画符捏诀。安伽陀好不心欢,即行下树,出了天王寺,一口气赶回西苑,奔到广明殿。恰巧撤筵不久,炀帝尚未回宫。安伽陀即奏明炀帝,炀帝听了又惊又怒。云芬闻知此事,愤愤地道:“这个妖道,真敢如此无礼!怪不得有些头昏目眩,心神不宁,妾还当作了饮酒过多,原来他在作法,暗算贱妾!”炀帝道:“他即在作法了,夫人还须自行保护,朕当立命侍卫驰往天王寺,将他拿住。”云芬道:“不必侍卫前去拿他,快命人取一对鸡儿到来,另要宝剑一口,硃笔符纸,净水一碗,候妾施用。”   不到一会工夫,各物都已取到,众人只见云芬额汗淋漓,神色甚是难看。云芬作了苦笑,对秦夫人道:“再迟半个时辰,便要遭他毒手了。”众人不觉骇然,只见云芬捏着殊笔,一口气画了数十道符儿,先焚了三符,用净水喝下。再将十六道符儿,拿一只雄鸡,用绳扎住了足翼,将符儿贴在鸡的身上。却将一只雌鸡,扎了双脚放在台上,又将雄鸡喷了三口净水,即命一个美人,将鸡送至影纹苑,放在她的卧榻上道:“你在室中候着,若见卧榻上的鸡儿死了,速即前来报我。”那个美人捧了雄鸡前去。云芬笑道:“不妨事了。”   炀帝道:“夫人怎知无碍?”云芬道:“一来贱妾已是吞了守符神灵符,二则已是有了替身,若虚要是见害,只能死去替身,不能损妾一丝毫发。”炀帝点头道:“那只雄鸡,难道便是夫人的替身?”云芬道:“不错,是的。”萧后却也笑问道:“台上那只雌鸡,可有什么用意?”云芬笑道:“这只雌鸡,便是若虚的替身,等到他将妾的替身杀了,妾也要焚化符儿,杀他的替身雌鸡了!”秦夫人道:“杀了便怎样?”云芬道:“杀了雌鸡,若虚就没有命了。”众人不禁咋舌,谢夫人笑道:“这一件妾却不解,还须请问夫人,怎的夫人的替身是雄鸡,若虚的替身,反是雌鸡呢?”云芬笑道:“阴阳原是相反的,都是符法的妙用,即如妾用了替身,却能免死。杀了若虚的替身,反使若虚真死。这些多是不可思议的神术,全恃符儿的功用,不是口舌所能传术的。”众人听了,不胜讶异。   这时宫鼓蓬蓬,已报三下,众人都因要瞧云芬施术,全忘了疲倦。炀帝却笑向云芬道:“那个恶道,法力谅是平常,怎的到了这般时候,还没有发动?”云芬道:“圣上莫急,快要有消息来了。”果然话声方毕,那个美人已是倒提了雄鸡,慌忙进报道:“雄鸡死了!”众人吃惊瞧视,只见鸡头也没有了。   炀帝便问美人:“鸡头何在!”美人道:“鸡头还在榻上,贱婢心慌急走,忘了带来!”萧皇后道:“鸡头怎会割下的?”   美人道:“娘娘不知咧,真是怕人,那只鸡儿,原是好好的在榻上,正响三鼓的时候,蓦地一阵风儿,吹进内室。榻上的鸡儿,极啼一声,便身首分离了。”众人听着,齐行失色,都向云芬道贺。云芬这时,陡地变了神色,凛然走到香案面前,将一道道的符儿化去。二十一道的符儿化尽,云芬便执了柄利剑,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云芬将利剑向鸡身上虚空一挥,那香案上的鸡儿,也只叫了一声,已是身首分离鲜血真喷,喜得瞧的人,齐声喝彩。正是:神要有灵飞宝剑,鸡儿无术必丧身。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出巡无名亲幸启民帐耀武存心深讨吐谷浑   话说云芬的利剑,虚空一挥,看案上的鸡儿,已是身首分离。萧皇后道:“不知那个若虚,可已伏诛?”安伽陀道:“待臣前去探看。”炀帝点头道:“你可掌了宫灯,骑了马儿前去。”伽陀奉命去讫。这边内侍们,将香案等东西收拾。不到半个时辰,伽陀兴冲冲前来复命道:“刘夫人的法力神通,若虚已是身首分离,死在密室里面。寺中人原没有知道,臣到了天王寺,呼开寺门,说有急事,要见若虚。他们便去呼唤,才始发觉他已死了。”炀帝大喜,即命伽陀为天王寺主持,伽陀欣然谢恩。这时将近天明了,炀帝便至云芬苑中安息。余人亦各自散去,一个元宵佳节,闹出了这么一回事,倒也大出众人的意外了。   有事便长,无事便短。炀帝在西苑里面,纵情作乐,已是过了暮春,又到了初夏,天气清和,炀帝蠢然思动,想着了曾允启民可汗车贺北巡,便借着安抚河北为名,下诏出发。役河北十余郡的男丁,凿穿太行山,北达并州,藉通车道,一面启行至赤岸泽。启民可汗闻知消息,即命他的侄儿毗黎伽特勒,亦至赤岸泽入朝,附表上闻,启民请入塞迎驾,炀帝不准所请,命毗黎伽特勒归去,嘱启民在帐下守候,不必入塞亲迎。炀帝在赤岸泽留了两月有余,太行山的山路方通,始再出发,兵马五十余万,旌旗耀日,甲仗鲜明,北至榆林郡。   炀帝固欲出塞耀兵,示武启民,只恐启民猜疑,便先遣武卫将国长孙晟,前往传谕帝意,免得发生误会。长孙晟到了塞外,启民可汗闻知天使到来,即召集了各部的酋长十余人,一同迎接长孙晟。到了启民雅帐,晟先将帝意示明。见牙帐里面,芜草秽积,欲命启民亲自扫除,做诸酋长的倡率,眉头略皱,计上心来。便佯指帐外的青草,问启民道:“帐前留植的青草,想必定是香草?”   启民哪知其诈,即拔了草儿,凑鼻嗅闻,青草怎来香味?   启民即道:“不是香草,没有香味的。”晟便冷笑道:“天子巡幸天下,凡属诸侯王公,俱宜躬自洒扫,表明诚敬的意思。   如今牙帐里面,芜草尚且这么的多,我还当作可汗留种的香草,哪知也是寻常的青草,真是出人意外!”启民听了这番话儿,方才明白,原是晟有意讥讽,不觉深自惭愧,慌忙谢罪道:“这实是奴辈的大意,有此过失。奴辈的骨肉尚是天子所赐,哪敢惮劳,自惜筋力。只因僻居塞外,罔知大法。今幸得将军见教,使得奴辈恭诚接驾,真是受惠不浅!”启民说毕,便亲拔佩刀,自砍庭中的芜草,其下的一般臣属,见启民亲自动手,便也纷纷的拔刀相助。不到一个时辰,牙帐内已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启民又命番役,将帐外的杂草,也随处扫除。长孙晟方行辞回,启民躬自送了一程,始和晟分别。   晟回到榆林郡,报明了炀帝。炀帝便发榆林北境,东达苏州,沿途建筑的御道,阔至百步外,长及三千多里。人民劳役,在烈日下面,日毙百余人。造成这御道,不知死了多少百姓,炀帝哪在心上。   启民可汗闻悉炀帝已是到了北楼相近,即和义成公主来朝行宫。同时吐谷浑、高昌两国,也遣使入贡。炀帝大悦,盛宴启民夫妇和两国使臣,赐帛数十万匹,并赏启民路车乘马,鼓吹幡旗,赞拜不名,位在诸王侯上。太常卿高颎、礼部尚书宇文弼、大夫贺若弼俱因炀帝待遇启民过厚,互有私议。偏为宇文述所知,奏劾三人怨谤。炀帝本和高颎有宿恨,贺若弼又是颎所荐引,宇文弼也和颁友善,炀帝便不分皂白,将他们一个个处了死刑。连那尚书左仆射苏威、内史令萧琮也带累罢官。   只因苏威和颎交好,萧琮与贺若弼友善的缘故。   炀帝又诏发壮丁百万修筑长城,西距榆林,东至紫河在山西大同府西北四百里,又命工部尚书宇文恺,监造观风行殿,内容数百人,可离可合;下施轮轴,易于推移。宇文恺又设一大帐,帐中可容数千人,遇有数众的诸胡请见时,炀帝即升大帐见之。南面高坐,两旁仪卫夹立,威容殊甚,诸胡莫不骇服。迨至是年八月,始幸启民牙帐,启民跪迎入帐,奉觞上寿,王侯酋长俱是不敢仰视,执礼甚恭。炀帝万分快活,即在筵前,命内侍取过笔墨,赋诗一首,以纪盛事。那首诗云:尘塞鸿旗驻,龙庭翠辇回。   毡帷望风举,穹庐向日开。   呼韩顿颡至,屠耆接踵来。   索辫擎羶肉,韦鞲献酒杯。   何如汉天子,空上单于台。   炀帝自得其乐地赋诗饮酒,不觉酩酊,留宿启民牙帐,一连数天,始启辈回南。启民夫妇送至定襄,炀帝乃命归藩。车驾返至太原,命宇文述、封德彝监造晋阳宫,幸御史大夫张衡宅中。那个张衡,阅者当还记得,便是助了炀帝杀逆的功臣。   炀帝在他家中留宴三日,方才回转东京。在外巡幸,计一年又四月,时日不可说不多,糜费便是不可胜计了。   哪知他听信了吏部侍郎裴矩的话儿,擅自开边经略。原因西域的诸胡,多至张掖陕西甘州卫交市,炀帝命裴矩掌管市易事宜。矩习知炀帝的性情专好远略,矩便交得了一个老商胡,叫做达连哥的,得悉了西域的山川风俗。特选了三卷西域图记,入朝奏道“今羌胡诸国,并因商人密送诚款,引领翘首,愿为臣妾。倘能抚而服之,务存安辑,混一戎夏,无烦兵革”云云。   且别绘道里,分做了三路。北路入伊吾,中路入高昌,南路入鄯善,总汇处则在敦煌,一一了如指掌。   炀帝览奏大喜,慨然将通西域,野心勃勃。也想拟秦始皇、汉武帝一般,徼功外域。便不时引裴矩至御座前,询问西域事。   矩又盛言胡地多产珍宝,实可辟为富源,并道:“国家的威德,本已普及远方,欲西度昆仑,原是易如反掌。只因突厥吐谷浑,分领羌胡,被他们遏绝了道路,所以未通召赏。突厥原已归服我朝,吐谷浑却甚狡猾,只是灭他甚易,也觉不足虑的。”炀帝更是心痒难搔,即任矩为黄门侍郎,使至张掖,引致诸胡。   诸胡甚是狡猾,却都无意服隋。矩乃用利引诱,使诸胡入朝。   西域诸胡,贪图利禄,遂络绎东来,经年不绝。所过郡县,俱需送迎,靡费不可以数计。中国遂至疲敝,开边实是一个大弊。   炀帝却毫不知觉,复发河北诸军百余万人,穿济渠,引沁水,南达黄河,北通涿郡。又在榆谷东沿,添筑长城数百里。   劳民伤财,不问可知。炀帝复幸五原,阅长城,东巡西幸,累得一般军民,疲于奔命。待到大业五年的春间,炀帝又亲自耀威,出临平关。越了黄河,径入西平,将穷讨吐谷浑,特命内史元寿,南逼金山。兵部尚书殷文振,北逼雪山。将军张寿,西屯泥岭。太仆卿杨义臣,东屯琵琶峡,四面围聚,想擒那吐谷浑的可汗伏允。   哪知伏允已是率了数十骑潜遁。却命一个酋长,诈作了伏允,保守车我真山,坚持不出。各军却出不敢深进,两相并持了多日。隋廷方面,却有个右屯卫大将军张定和,原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他见两军按着不动,好生焦躁,再也忍耐不住,便自请入山,往捕伏允。杨义臣百般劝阻,他兀是不从,只率了三百名步卒,入山搜寻,杨义臣急命裨将柳武建,率军追踪入山,步步为营。哪知张定和已是中了伏兵,和三百名步卒,一齐送了性命。武建虽也遇敌,却斩俘吐吐谷浑兵至一千五百余人。还有个左光禄大夫梁默,也中了伏允的伏兵,丧了性命。   只有卫尉卿刘权,军出伊吾道,总算得了两次胜仗,虏得了千余口,回来报功。吐谷浑仍未灭尽,炀帝却命刘权,居守河源,捍御吐谷浑。   通道西域,并因裴矩绥远西域有功,进授青光禄大夫,遂车驾东还。行经大斗拔谷,那条山路,甚是仄狭,只能一人一骑,鱼贯而行。恰值天气又是严寒,朔风吹面,宛似刀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