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代宫闱史 - 第 23 页/共 24 页

子肃饮至中间,即述了来意。义臣道:“老朽的人了,夏主虽能不记前仇,我却不能再事异主,只得永作隋臣的了。”   子肃道:“正因公为隋室忠臣,目今隋主被弑,,夏主欲讨宇文化及,始命子肃到来,聘公出山,共除叛贼,以救苍生。公若推辞,人将目公幸灾乐祸了!”义臣讶道:“此话怎说?”   子肃笑道:“公以被谗去官,今隋主被杀,公有复仇的机会,却辞而不受。旁人便要疑公怀恨隋主,才无意复仇,不是幸灾乐祸,自快私心么!”义臣急道:“我因手下无兵,力不从心,哪敢忘了君仇!”子肃道:“故请公归了夏主,即能如愿了。”义臣沉吟了一回道:“承故人厚意,殷勤招致,义臣怎敢忘了大仇!但却依我三事,方能相从。”子肃道:“敢问何事?”义臣道:“不称臣于夏主;不愿显我的姓名;擒获化及,报了主仇,即当放我归隐。若能依此三事,我便拼了这条老命,出山一遭。”子肃大喜道:“只此三事,怎的不依!”说着,命从人呈上礼物。义臣也不推辞,即命杨芳收入,送入内室,给紫烟收藏。   子肃和义臣畅饮尽兴,子肃方始告辞。临行对义臣道:“我去复命夏主,再来迎公。”义臣点头相允。子肃跨马而去,义臣回到里面。紫烟和冶儿,已在草堂相候。见了义臣,紫烟道:“方才杨芳呈进礼物,道母舅已受夏主的聘请,此话可确?”义臣即将子肃相招的始末,一一说给二人听了。冶儿大喜道:“杨公若往乐寿,妾当随往,一同随军出发,往杀叛贼!”义臣道:“夫人若要前去,却是有伴。那窦建德的女儿线娘,十分骁勇,能征惯战,据子肃说给我听,线娘带有娘子军一队,练得勇敢善战,故夫人前往,只是归入线娘麾下好了!”冶儿更是心喜。以此日夕练习武事,只待子肃再来,便须一同前去。   这且按下不提。   且说窦建德自凌子肃往聘杨义臣,隔了一日,忽报关中李渊遣史刘文静到来,呈上李渊一书,却欲建德合击化及。建德即对文静道:“上复唐王,我已早有此心,一待兵马调集,即当出发了。”文静遂回复命。原来李渊在关中,那时闻知王世充屯兵洛水,和李密交战,终是败多胜少,不能解救东都的被围。渊愿欲得了东都,方想称帝,恐李密得了东都,于己有碍。   特命建成为抚宁大将军,世民为副,渡河南下,声言为东都援应,实是牵制李密,使他不敢专攻东都,好与他争鹿中原。这时便是宇文化及起变的时候。不多几天,江都传到急报:炀帝被弑,宇文化及另立秦王浩为帝。   渊不禁恸哭道:“我北面事人,不能救主,怎得不哀恸呢!”将士都被感动,哪知是李渊的做作呢!他又恐宇文化及奉了秦王浩回至东都,与他也有不利。便想起了窦建德,兵马甚强,不如邀他夹击宇文化及,使化及不能北还。建德若能击败化及,原是最好,若建德反为化及所败,自己也可少个劲敌,未始不是佳事!   渊且依了刘文静的计儿,招抚魏刁儿,待建德出兵得胜,即暗嘱刁儿,袭击建德的都城乐寿,使他不敢再行前进,返守都城。俾得减少他的地盘,真是算无遗策,尽善尽美。哪知建德复了刘文静,即命勒军待发。刘黑闼道:“李渊老成深算,善用诈谋。魏刁儿新附唐室,后患须防。我国若倾众出征宇文化及,刁儿乘虚袭击,都城可危。依臣看来,须先灭了魏刁儿,方可出发。建德点头道:“我的复允李渊即日出兵的话儿,原是假的。须待凌子肃回来,杨义臣可能同意,再作计较。此刻的声言出发,征讨化及,原欲刁儿不防,好去袭取了他的城池,免去了后顾之患咧!”黑闼和众人听了,尽皆称善。   当下即集了三万骁卒,命刘黑闼为征南大将军,高雅言为先锋,建德自与曹旦合后,留杨政道和线娘留守乐寿,便即统军出发。日夜赶程,军行神速,到了深泽县城下,城上一无防备。那时正在深夜,建德先命几个灵捷的小卒,扒上了城头,下城开门,夏兵呐喊杀入,刁儿已是酒醉入梦,闻变惊起,正待指挥出敌,却给其下关寿杀了刁儿,将首级献与建德。建德厚赏关寿。立即传命将士,刁儿已除,不得妄杀一人,愿降者照归授职,不愿降者,听其散去。刁儿将士,却多愿归降,建德大喜。将刁儿私财,散给众人。将士欢呼万岁。   一面安抚百姓,开仓赈济贫民,远近争来归附。建??的声势,更是浩大了。隔了一日,建德命徐元茂镇守深泽,统军回到乐寿,封赏有功将士,设筵庆贺。计此次出军,往返六日,除深泽稍行用武,附近的易、定等州,都是不费一矢,自愿来依的,建德怎不要欢喜?但待凌子肃到来,即欲声讨化及了。   正是:雄才竞展风云志,称帝成王各显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五回流珠堂畔三更哀旧主明月江头深宵收暴客   寂寞黄昏,星河惨淡,流珠河畔,更是凄凉,黄土一抔,芳草芊芊,都成了可怜绿。此中的一个荒淫天子,生前艳福,何等风流!死后的萧条,何等可叹!成百成千的蛾眉,柔情蜜意,尽献了新欢,再也想不到旧日君皇的雨露深思了。炀帝泉下有知,也要深悔多结绮缘,徒增冤孳了!沉沉闷闷的宫鼓,响了两下。明月多情,却来探视,照得流珠堂畔,寒光朗澈。   这时忽有一个苗条少妇,悄悄到来,伏在炀帝坟前,哀声轻哭道:“圣上圣上,生前显赫威严,到了哪里去了!后妃受辱,叛贼猖狂,怎不显些灵爽,惩戒惩戒呢!圣上圣上,三千粉黛,圣上生前都是争先恐后,着意争怜,如今夜台寂寞,谁来相伴呢!圣上圣上,文官武将,圣上生前赐了多少恩荣,如今被杀,有哪一个起义讨贼,替圣上雪仇呢!”她且哭且说,说到伤心沉痛,便倒在坟上,哽咽着声儿,只是鸣呜咽咽地哀哭道:“贱妾忍辱偷生,原想乘机报仇,哪知叛贼的防范甚是严密,又不敢轻易动手,做了妥娘第二。圣上呀!若是泉下有灵,望保护了贱妾,致死了叛贼,贱妾便要身入黄泉,来见圣上了。圣上圣上,你可知道千依百顺的萧娘娘,助了逆臣,摧残宫人么?”她越哭越哀,哭倒在坟上,再也站不起来。月儿似觉凄凉,不忍再留在院,照那伤心景色,便移向他处去了。   流珠院前,益发阴沉沉了。一阵阵的晚风,吹在窗格上,吱吱发响,一似幽魂诉语,她却毫不畏怯。兀是不顾夜深露重,娇弱的身体,怎能抵抗,依旧唠唠叨叨,且哭且诉。寒风侵肺,不禁一阵咳呛,呕出了不少酸水。这时一道灯光,远远过来,她便站起娇躯,躲向坟后。   不多时有个轻盈少妇,执了一盏红宫灯儿,走到了流珠院前,举灯一照,见静悄悄没个人影,不禁自语道:“她敢是去了,还是没有来呢?”伏在坟后的她,听了来人的话儿,遂接口道:“宝儿姊么?贱妾还没有去咧!妾见到灯光,当作谁来了,才向坟后躲避的。”说着,便即走出。宝儿眼圈一红,凄然道:“绛仙妹妹,你终是不听我话,夜这么深了,在冷露下悲伤,你要是有什么不好,叫我怎样呢!”说着,珠泪直流。   绛仙道:“我也方才到来,便要走的。”宝儿道:“你也不要哄我了,眼儿哭得这般红肿,还说方才来咧!”说声方毕,宫鼓报了三更。宝儿挽着绛仙道:“回去罢,半夜过后了!”   绛仙只得随了宝儿,一同回去。到了宫中,方才坐定,忽有宫女到来道:“萧娘娘宣召两位夫人,陪侍将军。”宝儿皱眉道:“又要受罪了!这般时候,还要召人去胡缠。”绛仙却眉儿解锁,笑逐颜开,悄悄的问宝儿道:“你可有快的剪刀?”宝儿道:“你要来作甚?”绛仙附在宝儿耳上,轻轻说道:“我要处治那个逆臣!”宝儿摇首道:“真危险呢!不要反遭了他的毒手。”绛仙道:“生死两字,早已置在度外,有什么害怕!”宝儿惶然道:“你要是发生了不测,我也不想活了!”绛仙道:“这种话儿,说也没益,你有利剪,快给我一把!”宝儿便去取出了一柄快剪,授给绛仙藏了。   二人方想去时,宝儿陡呼一声不妙,将绛仙扯住道:“不能去!不能去!”绛仙道:“你终是这么胆小。”宝儿急道:“你忘怀了么?上次我与你应召前去,不是有宫女搜检的么?   你藏了利剪在身,倘给她们搜出,你不能送他的性命,反要受他亏了!”绛仙听着,果觉不错,倒怔住了道:“这便难了,如何是好?”两个人思索了半晌,终想不出妙计藏那利剪,宫女却又来催促她们快快前去。绛仙人急智生。即将利剪扣了一线,县在裤档里面,对宝儿道:“这么藏了,也许不会搜到。”宝儿抖索索的道:“终是危险的。”绛仙决然道:“那也顾不到许多了!”   当下两人携了手儿,姗姗地走到正宫,化及又已传命宫女,催促两人,恰在宫门相值,宫女道:“好了,你们来了,将军已是急得很呢!”绛仙和宝儿,也不答话,迳入宫去。到了内室门前,即被四名宫女喝住,搜检身上,绛仙却神色自若,坦然受搜。那个宝儿,反变了脸色,浑身战抖,搜查的宫女怎不动疑!便将宝儿身上,仔细搜寻,却一些没有什么,绛仙即道:“将军已是等候多时,你们责也尽了,我先进去可好?”三个宫女,倒想让绛仙走了,一个却甚狡猾,将绛仙拽住道:“你忙些什么!让我再搜上一搜。”绛仙冷笑一声道:“好认真的姐儿,可称忠臣了!”宫女只作不闻,在绛仙身上,搜查了一阵,始终想不到裤裆里面悬空藏一柄利剪。所以没有搜出什么。   绛仙故意愤愤的道:“这们的认真可搜出什么来!”那个宫女,只得红了脸儿,不敢出声。宝儿却拽了绛仙,走入室内,见宇文化及卧在榻上,萧皇后还没有安睡,坐在榻沿。见宝儿和绛仙来了,即站了起来。化及便含笑呼了“袁夫人”,宝儿只得登榻,受他玩弄。不到片刻工夫,化及却红着脸儿,对绛仙道:“今晚不能和夫人欢娱,明天晚上,当早些相请夫人好了。”   绛仙好不纳闷,只得怏怏回去,且待明晚动手。   哪知到了翌晚,化及却不去召她。绛仙竟始终不得下手,又恨又急,不禁病倒在床。她的身体,原不十分强健,更兼每在深夜到炀帝葬处哀哭,所受的风寒甚深,一旦发作,病势便格外沉重。她又不肯服药,只望速死。不消几天工夫,便香销玉碎,含恨身死。直把个袁宝儿,哭得死去了数次。宇文化及倒也甚觉悲伤。命有司从丰殓葬。隔了两天,袁宝儿却在流珠堂上,自缢身死,化及和萧皇后因江都宫中,已是死去了好几个人,觉得有些害怕。萧皇后又在梦中常见妥娘瞋目叱骂,她更是睡梦不安。便时时泥着化及,赶快北还。化及也因智及屡次相催,要他统兵回到东都,他遂准备启程。这且按下不提。   再说那个凌子肃,回到乐寿,见了窦建德,建德欢然问道:“祭酒往聘杨义臣,他可能屈就?”子肃答道:“义臣已允出山,往讨宇文化及。”建德不禁大喜道:“这个皆是祭酒的大功!”子肃道:“但义臣尚有三件事儿,还许主公依允。”建德便问哪三件,子肃道:“一不称臣于夏。”建德点头道:“彼为隋室老臣,引兵讨贼,本不能称臣于夏,我当谅其忠心,怎可不允!”子肃笑道:“主公真能成人之美了!义臣的第二件,乃是不愿显其姓名。”建德叹道:“真是大英雄见识,不知他的第三件如何?子肃道:“他待擒获了宇文化及为隋主报了仇恨,便欲退稳。”建德惊道:“他不愿向夏称臣,难道讨除了化及,也不愿享受隋禄么?”子肃笑道:“隋室江山,已是四分五裂,东都虽存,眼见朝不保暮,关中归了李渊,明为拥立代王,实则权在唐室,义臣不愿臣夏,当然也不愿臣唐了。   他功成不退,尚能卜不事二君的名么?”   建德恍然道:“祭酒的话儿甚是,我当成全义臣,三事尽依了他罢!”子肃欣然道:“主公如此待人,哪得不令人心服呢!义臣他日,也许深感主公,竟能始终相依。”建德笑道:“若能如此,原是最善!”子肃点头道:“待臣暂息数天,即当再至雷夏泽,迎义臣到来。”建德道:“义臣一到,便须出发了。”子肃应了声,便即退出。   隔了三日,子肃又辞了建德,往迎杨义臣。到了雷夏泽,和义臣相见,即将建德能依三事的话儿,告知了义臣。义臣甚觉感激,当下也不再迟延,遂命杨芳去雇一艘大船,即日便欲启程。杨芳领命且去。义臣对子肃道:“尚有一人同往。乃是先帝的妃子,薛冶儿夫人,她在宫中,行刺化及不成,被逐出宫,避至我处。亦欲随军出发,往征化及。她原是精通武艺的,不知可能相容?”子肃急应道:“怎能不容!薛夫人若是到了那面,却好和勇安公主共掌娘子军了。”义臣道:“我也因你们本有女军,故先允了她了。”说着,即命冶儿见子肃。子肃见了冶儿,一向缟素,端肃容仪,十分起敬道:“夫人刺贼未成,气节已足倾人,此去讨贼,定能夺叛贼的魂了!”冶儿凄然道:“若能仗夏主军威,得除叛贼,贱妾死也瞑目了。”   这时杨芳已来覆命,雇到了船只,遂将行李一切,尽行搬下船去,待到舒齐,天已垂暮。义臣等进了晚膳,便欲下船。   义臣入内对紫烟道:“此行讨贼,若得成功,即欲归来。汝与杨芳,留神了门户。”紫烟点首道:“舅父宽心,不要内顾,但愿早日除了叛贼,速即归来。”当下一同走出,见过了子肃。   紫烟和冶儿,自有一种难分难舍的神情,相对黯然。不多时,船夫来催下船道:“趁了夜潮水顺,却好多赶些路程。”紫烟送冶儿等下了船,待船开去,紫烟方返。冶儿在船上,宿了内舱,义臣和子肃,宿在中舱。   船行三日,在这天晚上,义臣和子肃尚未安睡,忽的水面上一声锣响,即闻舟子惊喊道:“不好了!强盗来打劫了!”   子肃听着,大惊失色。义臣却抽取了宝剑,向前舱走去。冶儿也已惊起,取了宝剑,她知前舱有义臣相敌,便推开了后舱舱门,走到了船梢上面,有六七个强徒,各执了利刃,向大船扑来。义臣却在船头上面,仗剑呼道:“何方小丑,敢来犯俺杨义臣!”这一声,听入了那个强徒首领的耳中,急忙一声胡哨。   小船便四下分散,不向大船扑来。   冶儿好不喜欢,暗想老将英名,却是惊人。旋见了一艘小船,向大船头而来。小船上面,站着一人,雄赳赳十分强壮,包红头巾,身穿黄色短袄,面色若铁,双目有神。冶儿瞧了,正在暗想,此人莫非是强徒的首领?忽闻义臣在船头上,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范愿,怎会作此勾当!”即闻那人道:“杨公恕罪,末将实未知道。”说着,小船已是靠近了大船。范愿一跃上船,扑翻虎躯,倒身便拜。义臣慌忙相扶,一同走入了舱中。冶儿方才明白原是相识的人,便也回入后舱。却闻中舱里面,义臣对子肃道:“此为老夫昔日的裨将范愿,今乃在此落草。”子肃即道:“范将军何不随了杨公,往依夏主,一同讨贼,强似在此落草。”义臣也将大略说了。范愿欣然道:“理当相从,待我遗散了手下,附船同去好了!”义臣大喜。正是:恶风骇浪方惊险,转眼平安喜得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六回狭路起口角冤家欢喜飞索跌英雄好事求成   泼刺里几匹骏马,从山角驰出。为首一匹马上,骑了个少年英雄。锦袍银甲,手中执了宝弓,仰着脸儿,向天空瞧视。   只见一头海东青,抿着两翼,在空中盘旋。少年回头,笑对后面的四个家将道:“你们瞧着,待我将它射下来!”说着,抽出一支狼牙羽箭,扣上弓弦,抬头瞧时,见那头海东青,已是飞向东首林边,少年一纵坐骑,驰向那首,仰了熊腰,张弓发矢,硼的一声,箭儿飞向空中,势甚激疾。那头海东青,却也乖觉,见箭到来,展开左翅一刷,把支狼牙羽箭,拂了一丈多远,滴溜溜从空落下。少年的家将,齐声惊喊,少年更是愤怒道:“这头畜牲,倒也厉害,竟能拂去我箭!”说着抽出三支箭儿道:“待我用连珠射法,赏它三箭,瞧它再能招架么!”   她便向空中瞧准,一连三箭,先后射出。好一头海东青,竟是通灵一般,在空中一个翻身,左翅拂开了第一箭,右翅拂开了第二箭。第三箭接连又到,任凭海东青灵活,休想能避过。   右腿上着了一箭,身子一侧,险些堕下。只见它两翼一振,带了箭儿,飞向林中逃去。少年也吃惊道:“这头畜牲,倒甚了得,竟会带箭而逃!”说着,拍马便追。四个家将,却去拾取了三支落箭,随后相追。少年穿出了林子,却不见了海东青影儿,少年好不丧气。后面家将追到,少年对他们道:“那个畜牲,不知逃向哪里去了?”一个家将道:“它受了公子一箭,谅也飞逃不远。”另一个家将道:“不要受了箭作,跌了下来,我们可在林中找寻一回。”少年点头道好,遂在林中地上,分头寻觅。哪知费了多时,依旧没有寻到,他们无可奈何,只得抄出林去。   转到山嘴跟首,正待弯将过去,蓦闻一阵马铃声,自弯角传出。少年将马勒住了道:“里面有人来了!路狭得很,待他们出来了,我们再进去。”说时铃声渐近,不多一回工夫,山角里驰出了五骑,却是五个女子。前面四匹马上的女子,一色的戎装打扮,最后一匹马上,骑了个千娇百媚的女英雄。身穿黄金细甲,腰悬宝剑,背插雕弓,鞍前横了一枝梨花枪,枪杆上挑了一头海东青,鲜血直漓,已是死了。少年和家将瞧了,便知那头海东青即是方才的一头,怎的到了她们手中?   这时五匹马已是驰去。一个家将高声呼道:“你们慢些走,还了我们的海东青!”前面马上的女英雄听了,回转马头,娇嗔着道:“谁人拿了你们的海东青?”家将道:“你枪杆上的那头便是我们的!”一个女子道了声:“呸!你们不要胡认,这是我们公主用箭射下来的,怎说你们的?”家将冷笑道:“明明是我们公子射下来的,你们拾取了去,还要抵赖!”马上的女英雄听了,不禁柳眉倒竖,娇喝一声道:“大胆狂奴,休得胡言!你们既能射下,怎会到我手中?”家将道:“我们公子,连射三箭。第三箭中了海东青腿上,它带箭逃了,我们追寻无着,哪知已给你们拾去了!”女英雄冷笑一声道:“说得好听话儿,连射三箭,只中一箭,已是丢脸,还要说出,我一箭射下来的时候,有什么箭儿带在海东青腿上?”   少年英雄听到此处,却也忍不住了。即道:“海东青却是先中我的箭,此刻即被你们拿去了,我也不稀罕它,你们拿去好了,只是也须和气一些,怎能讥笑他人!”女英雄粉脸微红,对着少年道:“又不是我们强要你们,原是我射下来的,不信拿去瞧,咽喉一箭,有伤为证。”说着,将海东青掼将过去。   恰好给少年接着,提起瞧时,果见海东青的颈上,射有箭洞。   再向两腹细瞧,右腿上也有箭伤,便是自己所射,遂将海东青向女英雄掷过去道:“你也去瞧瞧,右腿的箭伤,哪里来的,便可知道我们说的话儿,原不是哄你们的。”女英雄接住了海东青,果见右腿上有伤,遂笑道:“这便如何?”接着又道:“既是你们先射中,就还了你们罢!”这边的家将道:“本来要还的,不是我们公子射中了一箭,使海东青受伤,你们休想射得下来!”   女英雄原想掷还他们了,听了家将的话儿,倒又生气了。   不禁怒喝道:“你们的射法好,早该射中鸟的要害,怎只射中右腿,让它带箭逃呢?亏你们不怕羞,还要恃强胡说!”家将笑道:“你不要自夸海口,将人家看轻,你若真有能耐的,敢和我们公子比箭么?”一个女子道:“算了算了,射了三枝箭,只中一箭,还要不知己丑,要和我们公主比箭!”少年大怒道:“你这贱婢,怎敢胡言!”女英雄见少年骂她的从人,不禁怒气上冲,脱口骂道:“你这匹夫,竟敢出口伤人!”那边家将听了全呼:“反了!你这女子,姓甚名谁,胆敢辱骂我们公子!”   这边一个女子道:“说给你们听了,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我家的公主,便是大夏国的永安公主窦线娘,你们这般狗头,是哪里人氏,竟敢如此撒野!”少年听说马上的女英雄,便是窦线娘,不禁暗喝声名不虚传。这边的家将,便也大声喝道:“你们听仔细,坐稳在马上,不要吓下马来。我们的公子,便是幽州大总管罗艺的公子罗成!”线娘听说马上的少年,即是罗艺的儿子,不禁仔细打量。只见罗成生得一表人材,眼秀眉清,唇红齿白,英姿照眼,觉得心头乱跳。罗成也在打量线娘,只见她远山描翠,翠得异样动人,秋水横波,波光分外澄清,娇滴滴的双颊,嫩生生的雪肤,不觉瞧得呆了。那边的线娘,被他瞧得好生难堪,便低垂粉颈,回转马头,想要走了。这边的家将,哈哈笑道:“听了公子的威名,她们便逃了,不敢比箭了么!”线娘怎会中风,又勒住了坐骑道:“怕你们么?要比就比!”家将道:“分了胜负,将什么作赌?”线娘道:“你们说好了!”家将涎着脸道:“要是我们胜了,你便嫁了我们的公子。”罗成慌忙喝道:“大胆狗头,怎能胡说!公主休得动怒!”   线娘听了家将的话儿,羞得粉脸通红,本待发作,见罗成道了歉儿,倒只好忍住了。另一个家将道:“可将海东青悬在树上,离开了二百步,每人各射一箭,哪一个射中海东青的眼睛,便算得胜,取了海东青回去,两个全中,再作定夺,这样可好?”罗成和线娘听了,都觉使得,便依了此人。由他将海东青悬在一棵大杨树上,家将即道:“哪个先射?”线娘道:“请你家公子先射好了!”罗成也不推辞,便离了二百步,张弓引矢,一箭射出,家将一声喝采,那枝箭儿,不偏不倚,恰巧射中了海东青的眼睛,横贯在中,家将也暗暗佩服。这边家将道:“我们的公子,已是射中了鸟目,此刻要你们射了!”   线娘拔了背上的雕弓,抽取一箭,将马一拍,扣箭上弦,相离杨树二百步,便发出箭儿,猛听得两下里齐声喝彩,原来线娘的一箭,将罗成先前的一箭射出,她的箭儿,却横贯在鸟目。   罗成不禁脱口道:“公主神箭,不是罗某能及,甘拜下风!”   线娘听了,倒觉没意思起来。   这边的家将又道:“我们的公子,神枪无敌,你家公主,敢和我们公子比武么?”这边的从人道:“又要夸口了,好不害羞!”线娘喝住众人道:“不准胡说,快给我闭口!”罗成见线娘箭法惊人,想她的武艺,谅也不弱,便想领略一回。线娘也素知罗家枪法,有名天下,即欲趁此机会,和罗成一比。   当下也不多言,将横在鞍上的梨花枪挺在手中,向罗成秋波一转,罗成大喜,取过了家将手中的提卢枪,在马上含笑道:“请公主放马!”线娘一拍银鬃马,飞驰向前,抬起梨花枪,向罗成面上刺去。罗成举枪轻架,晃开了梨花枪,回手一枪,向线娘马头刺去。线娘圈过马头,顺势将枪横扫过去,向罗成肋下打来。罗成起枪抵住,两人一来一往,两条枪宛似两条神龙,搅作了一团,战了五六十回合,线娘究敌不过罗成。   其实罗成早已知道,线娘不是他的对手,只使出一半功夫。   线娘到了这时,还觉不能对付,便虚晃一枪,回马便逃。罗成故意戏她,拍马便追,口中还喊道:“公主休走,看我擒你下马!”线娘见他追来,不禁暗喜,便在怀中取出了红线套索,藏在手中。逃了一程,回头瞧时,只见罗成一匹马儿,在后紧迫,线娘将马勒慢,不多时,已是追近。线娘轻侧柳腰,纤手一扬,娇声喝道:“还不与我下马!”罗成追得有兴,猛见一道红光,向胸前扑来,急呼一声不好!忙将身儿一侧,左肩上已给套钩钩住,线娘乘势一拽,罗成的身子,已是侧了,给她一拽,便堕下马来。   线娘正在得意,哪知罗成跌在地上,却双手拉住套索,猛力一扯,线娘没有提防,竟也被扯下马。罗成真会作戏,见线娘尚未将套索松手,他又用力一扯,线娘接连几跣,立脚不稳,便也跌倒下来。恰巧压在罗成身上,跌入罗成怀中。线娘羞得满面通红,急忙扒起。罗成也含笑起立道:“公主的红锦套索,真是厉害!不但使我跌了,连了公主自己,也会受了它的作弄。”线娘暗想:你也不要肆刁了,原是你作弄人,干红锦套索什么事!她也不再多言,扑了身上灰尘,便欲上马,罗成却慌恐着道:“公主要去了么?”线娘诧异道:“武也比了,胜负也分了,不去作什么?”罗成竟道:“我却不愿和公主分离呢!”’线娘听了此话,不禁胸头小鹿乱撞。骂又不好,说又不好,飞红了双颊,抵着头儿,竟开口不出。罗成走近一步道:“若蒙公主不弃,愿结秦晋。”线娘听着,越发没意思了。罗成见线娘含羞不语,又逼近一步道:“只须公主点头示意,便算允我了。”线娘原是心爱罗成,只不能私自许婚,遂正色对罗成道:“公子以此事问妾,妾未能私允,公子若果有心见爱,可遣媒向我父求亲。”罗成踌躇了半晌道:“尊公若不见许,如何是好?”线娘暗想:这倒也是意中事,父皇也许会不允的;失却了这们的如意郎君,却觉不舍。当下沉吟了半晌道:“公子可和杨义臣相识?”罗成道:“原是世交。”线娘不禁脱口道:“那便好了!义臣即将来到乐寿,妾父甚敬其人,公子若挽他为媒,定能……”线娘说到此处,便停着不说了。这时罗成的家将和线娘的随人,一同寻至。线娘和罗成慌忙各自上马,相顾一笑,尽在不言中了。正是:心有灵犀通一点,多情儿女两英雄。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钦烈志水埠喜迎宾拒求亲月老空有兴   话说线娘和罗成见有人来了,便各自上马,一先一后,向原路回去,罗成的家将和线娘的从人迎上前来,齐声问道:“谁的人赢得?”罗成抢先道:“是我输了!”线娘笑对家将道:“你家公子赢的。”说着,已是到了分路。罗成向线娘拱了拱手,线娘好生没意思,却又低鬟一笑,圈转马儿便走。四个女从人,随后相从。罗成的家将喊道:“那只海东青不要了么?”线娘回身摇手,迳绝尘飞驰。家将在杨树上,取下了海东青,抽了线娘的箭儿道:“海东青不要,连枝箭也不收回。”罗成道:“箭儿给我。”家将拿箭授给罗成道:“公子射鸟失去了一箭,便将此箭补了缺罢!”罗成含笑接了箭儿,仔细一瞧,见箭上刻着“线娘”两字,好不欢喜。便藏入箭袋里面,方才兴冲冲地跨马而回。   且说线娘驰马过去,抄过林子,瞥见地上有一枝箭儿,在马上弯身拾起。一瞧箭上,刻有“罗成”两字,好不诧异,再看箭头上,却又血迹染着,猛的明白了:这枝箭儿,定是冤家射中海东青的,海东青带箭而逃,掉在此处,恰好给我拾着,再也不会错的了。便将箭儿插入了箭袋,驰回乐寿到了宫门下马,入宫见了曹皇后。   曹皇后笑着道:“公主回来了,可知道杨老将军也已到了。”线娘欣然道:“那却甚好,大概就要出兵。”曹皇后点头道:“还有件事,公主听着,更要欢喜。”线娘急道:“母后什么一回事?”曹后道:“义臣此番到来,还带了一员女将。”线娘喜得直站了起来道:“真的么!是哪一个?”曹后道:“她是隋主的妃子,薛冶儿夫人。听说隋主被害,她尝行刺宇文化及,没有成功,险遭毒手,幸得他人代求,化及将她驱逐出宫,她便投奔了杨义臣。此番一同前来,将随军出发,往讨化及,代主报仇。”线娘啧啧道:“有志气!此刻在哪里?母后见过她没有?”曹后道:“我也没有见过,此刻在船上。原因他们到了南门埠头,凌祭酒和了杨老将军等先行登岸,见了你父皇,凌祭酒说明了薛夫人的来历,你父皇甚是钦敬。故欲公主回宫了,亲去接她入宫,以示优礼。”线娘喜得手舞足蹈道:“我即速要去了。”曹后道:“本已待了好久。原要快些前去。”   线娘即命宫人传谕:立集女军五百人,整队宫门。又笑对曹后道:“薛夫人既能临阵杀贼,谅来终能乘马,不必用闷人的轿儿去了。臣儿和她并骑回宫,岂不甚好!”曹后点头道善。   线娘即命备马,不多时女兵齐到,列队宫门,线娘遂告别了曹后,即行出宫。早有人带过了银鬃马,线娘跨上马儿,袖中取出一面小令旗,向空一挥,五百女兵,绝齐的起步,直向南门水埠而去。不消半个时辰,已是到了埠头,线娘即令一个女兵道:“速即下船,禀报薛夫人,道我请见!”女兵奉命,遂到船上,问知薛夫人在后舱,便人舱跪禀道:“大夏国永安公主窦,请见夫人。”冶儿自义臣等上了岸去,等了好久,不见有人来接,正在诧异,此刻见女兵进报,已知来的是线娘了。   当下急应道:“有请公主。”女兵唯唯退出。上岸见了线娘,道了一声请,线娘翻身下马,走到水埠,已见舱中抢出了一个少妇,浑身缟素,丰神楚楚。走到船头上道:“贱妾薛冶儿迎接公主。”线娘踏上船头道:“不能即迎夫人,有累久等,还望夫人恕罪!”冶儿道:“亡国罪妇,投依上国,本应先行候安,那里敢劳公主至埠!越发使贱妾加罪了。”线娘道:“夫人不必多谦,即请登岸,一同回宫罢,夫人行李,可已收拾?”冶儿道:“收拾好了。”   线娘点了点头,携了线娘手儿,离船上岸。线娘即命四个女兵,下船搬取薛夫人行李,送至宫中。一面早有两个女兵,带上了两匹马儿,线娘即请冶儿上马。冶儿跨登马背,线娘才骑上了银鬓马,并骑徐行。回到宫门,已是暮云四垂,明月窥人,线娘遂引了冶儿,入见曹后。   冶儿见了曹后,盈盈拜倒,曹后慌忙回拜,相扶起立,各自入坐。曹后道:“深钦夫人节义,足夺叛贼的魂魄。”冶儿凄然道:“恨未手刃叛贼,腼颜苟活,今仗上国仁义之师,往讨叛贼,若得为主雪仇,贱妾死也瞑目了。”曹后道:“夫人至诚所至,金石为开,宇文叛贼,天夺其魂,必败无疑。”当下曹后即命设筵款待冶儿。”饮间,曹后又问江都近问,冶儿详述无遣。曹后和线娘闻知萧皇后失节受污,不觉痛恨万分。   及闻妥娘惨死,又唏嘘泣下,冶儿更是哽咽失声,线娘慌忙安慰。将近宴毕,忽报驾到。曹后和线娘即离座,冶儿也起立一旁。只见夏帝窦建德,含笑入内。曹后等上前迎接,薛冶儿也俯伏道:“亡国罪妇薛冶儿,拜见夏帝万岁。”建德即命宫女扶起了薛夫人,线娘问建德道:“杨将军今已到来,父王何日发兵?臣儿愿作先行。”建德道:“不出十天之内,即欲兴兵出发了。”建德坐了一刻,对线娘道:“薛夫人舟行劳顿,你可陪侍了夫人,早些安歇罢!”线娘欢然应命。冶儿离座告退,便随了线娘,前去安息。   到了线娘宫中,线娘却泥着冶儿,要同床安睡。冶儿也不推辞,便同入锦被,并头睡下,一时不能入梦,即闲谈一切。   两人越说越投机,真是相见恨晚,十分亲热。冶儿忘了形,即笑问线娘道:“公主的金龟婿呢?”线娘娇嗔道:“不准说这种话!”冶儿诧异道:“做了一个女孩子,早晚终要嫁人的,像公主般芳年,也不能说小了,难道还没有许婚么?”线娘点了点头。冶儿道:“像公主般才貌双全,要求一个如意郎君,却也不易呢!”线娘听了,默然不语,只是一副蛾眉,忽地紧锁。冶儿何等聪明,料想终有隐情,便很诚恳的道:“妾和公主,虽是今日初会,但承公主见重,妾实感激万分,公主若能不将外人视妾,如有什么难言的隐事,和妾说了,妾或能为公主效力,独恐公主因妾交浅言深,不允推心置腹呢!”   线娘格的一笑道:“我又没有什么姊姊妹妹,今天得了夫人,一见便心中爱出来,只恐夫人不和我亲热,还会将外人视夫人么!”冶儿道:“我也将公主当作自家姊妹一般,才敢动问,究竟公主的终身,有没有属意的人?”线娘脸儿一红,十分忸怩。冶儿连连逼问,线娘道:“冤家真会缠人,要逼死我了,要说我有属意的人呢,原是没有,只是也不能说没有。”   冶儿噗哧一笑道:“好公主,这是什么语,有便有,没有便没有,一句进,一句出,吞吞吐吐的话儿,叫妾莫明其妙了。”   线娘到了此刻,只得含了羞,将白天出猎,遇见罗成的事儿,从头至尾,都和冶儿说了。冶儿凝神听毕,欣然道:“罗公子英雄出众,和公主配合,真是天生佳偶,待贱妾明天会了杨老将军,先和他说了,叫他玉成好事。公主道可好?”线娘合上两眼,做作睡去。冶儿笑道:“公主心许了么?”线娘微微一笑。这时宫鼓已报二更,冶儿也觉神疲,和线娘相抱睡着。容易一宵,到了天明,冶儿和线娘,一同下床,盥洗理装,夹忙里线娘又去取出了罗成的箭儿,给冶儿瞧视。冶儿接箭瞧了瞧笑道:“公主放心,一切都在妾的身上。”线娘将箭夺去道:“人家好意给你瞧,又是什么放心不放心!”说着笑了。冶儿不禁失笑。   在这天的午后,冶儿便到留贤馆,进见杨义臣,即将线娘的事儿和他说了,要义臣极力玉成。义臣掀髯笑道:“罗艺的来使,去了没有多时。”冶儿道:“敢是请公作伐?”义臣点头道是。接着又道:“一双小儿女,已是情投意合,不知建德的意下如何?”冶儿道:“罗家英名,早传遐迩,允配婚姻,也不辱没的了。”义臣道:“只是罗艺和建德,先前原有旧怨,今罗艺能忘前嫌,为了求婚,建德性尚爽直,谅也不会记着旧恶。”冶儿点头道:“公言甚是,还望速即进行,最好在讨贼之前,先行成就。”义臣道:“我原要往见建德,和他一谈了。”冶儿遂欢然告退,回至宫中,见了线娘道:“罗家公子,真是多情,妾去见杨老将军,哪知罗家已是遣使去过了。杨老将军也十分高兴,自愿作伐,依妾看来,此事十有九成。妾当先向公主道贺呢!”线娘啐了一声道:“夫人再要这般打趣,我可不依的。”冶儿笑道:“不依也要你依了。”当下两人说笑了一阵。   到了晚上建德回宫,笑对线娘道:“可笑那个罗艺,特托杨义臣为他的儿子罗成求亲,已给我拒绝了。”线娘听着,不禁暗暗叫苦,低了头儿,默然无语。冶儿在一旁听了,也是大出意外。一个转念,便即告退。乘夜至留贤馆,去见杨义臣。   义臣见冶儿到来,皱着眉儿道:“婚事不成了!”冶儿道:“妾也为了如此,才赶来见公。为今之计,公且缓覆罗艺,待妾三日再说。”义臣点头应允。   冶儿又匆匆回宫,线娘已是拥被而睡,见了冶儿,不禁一阵伤心,珠泪挂颊。冶儿慌忙安慰她道:“公主但请宽心,贱妾也嘱杨老将军,叫他且待三日,再覆罗府,妾当替公主设法,务成好事。”线娘摇首道:“父皇的性儿,不易改动,夫人不必费心了。我与罗家公子谅是无缘,也不能强求的。”冶儿正色道:“事在人为,人力或能胜天,妾今有一计,但须公主依允,好事不患不成。”线娘腼然道:“夫人有何妙计?”冶儿道:“只须公主主假作患病,卧床不起,并将罗公子的箭儿,交与贱妾,妾自能设法。”线娘叹了一声道:“事到如今,听凭夫人做去罢!”当下一宿无话。   到了翌日,线娘果真卧床不起,冶儿便去告知了曹后。线娘虽非曹后所生,曹后却甚疼爱,闻知线娘患病,急往探视。   线娘佯作呻吟,装得十分逼真,曹后更觉着慌,即欲召医。冶儿便将曹后衣袖轻拽,曹后会意,即随冶儿出室。到了正宫,曹后问道:“夫人何事?”冶儿道:“娘娘可知公主的病儿,怎会突然而起?”曹后道:“妾也不解,正在疑惑,难道别有隐情么?”冶儿点首道:“娘娘所猜甚是。须知公主的病儿,不是药石所能医治。”曹后惊诧道:“这却为何?”冶儿道:“公主的病儿,便在拒婚罗氏。”曹后首儿微点。冶儿即在袖中取出一枝箭儿,交给曹后。曹后见箭上有罗成两字,不仅十分奇异,正是:方惊有药难医病,羽箭何来更觉奇。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八回除暴不成功狗受烹解围有诈枭雄屈尊   话说曹皇后见了罗成的箭儿,不禁十分奇异,即问冶儿道:“此箭从何而来?”冶儿即将箭的来源,一一和她说了。曹后笑道:“公主早和我说明,我还不玉成其事么!”冶儿大喜道:“贱妾原知这件事儿,除了娘娘没人能斡旋的了。”曹后道:“即烦夫人,对公主说声,叫她放心,此事有我作主,决不使她失望。”冶儿欣然退下,告知了线娘。线娘当然快活,便问冶儿道:“那枝箭呢?”冶儿道:“尚在娘娘处,还怕她吃过了么?”线娘摇首道:“母后原是疼我的。父皇虽也爱我,为了此事,也许要动怒。他见了这枝箭,不要动了疑心,当我有什么苟且的事做出,那便糟了!莫说好事不成,连我的性命也难保呢!”线娘说到此处,不禁眼圈一红,又要落泪了。冶儿急道:“痴公主,胡乱操心作甚!有娘娘一力替你作主,还怕什么?”线娘道:“若能依了夫人的话儿,自是最好了。”   这天晚上,曹后便婉婉转转,告知了建德,建德起初不免有些着恼,入后给曹后一片软语,说得心回意转,也许肯了,当下对曹后道:“只是昨日拒了义臣,义臣谅也回覆了罗艺,此刻反去求他,未免使人难堪。”曹后笑道:“不劳圣上费心,薛夫人早已咨照了杨老将军,请他缓三日答复。如今只须请义臣答复罗艺,已允求亲,择吉受聘好了。”建德笑道:“原来你们结伙替线娘成全,我还能独特异议么?”当下一笑安息。   到了翌日,建德召义臣入朝,面允求亲。义臣欣然而退。   回到留贤馆,即修了一函,回复罗艺,遣使送往。隔了几天,便择吉行聘,自有一番热闹,不必细表。又隔了几天,建德已是备齐了兵马,即欲出发征讨宇文化及了。小子写到此处,又须掉笔儿,写那江都的宇文化及。   原来化及在江都,纵淫了月余,这天智及入宫,见了化及,愤愤地道:“兄若任意流连下去,恐做杨广第二了。你可知道,外面的将士,已是啧有烦言。”萧皇后也在一旁,即道:“妾也屡劝将军速离江都呢!”智及冷笑道:“皇后也会劝谏么?”说着,拂袖而出。萧皇后凭空受辱,好不难堪,不禁掩面悲啼。化及慌忙温存,愤愤地道:“智及匹夫,这般无礼!我当惩戒他,皇后不要气苦。”萧皇后方始止泣。   隔了两天,化及始欲启程,即命左武卫将军陈稜为江都太守,领留后事,当下出令戒行。皇后六宫,仍依旧式为御营,营前设帐,化及居中视事。仪卫队伍,概拟乘舆。凡自少帝浩以下,并令一起登程。只因船只不敷应用,化及竟命夺取江都百姓的船只,取道彭城水路,向西进行。那天到了显福行宫,化及入宫流连,又不忍去。虎贲郎将麦孟才、虎牙郎将钱杰,和折冲郎将沈光,因愤化及专恣暴厉,欲谋害化及,当下一同拟妥,思乘夜袭杀化及,为炀帝复仇。哪知关防不密,走漏了消息,给化及知悉,即密命司马德戡引兵围了三人部队。   三人知已事泄,即奋命拒敌,终以寡不敌众,一律斗死,部卒星散。化及也不敢再留显福宫,即行进发。哪知到了彭城,水陆淤塞,船只不得通行,只得舍船登陆。化及又命部众夺得了民间的牛车,竟至二千辆,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吞声饮泣。   化及却将二千辆牛车,并载了宫人珍宝。此外的器仗,悉令兵士背负。迢迢长途,兵士们负重而行,哪得不要力疲,不免俱有怨言。就是司马德戡和赵行枢等,也生悔意。这天德戡对行枢道:“化及匹夫,肆淫宫阉,残暴不仁,大失人心,我与公助彼成事,原欲除暴立明,以安众民。如今他这般自专,岂是我们当初的原意?这样下去,我与公的性命,都要受他的累了。”行枢点头道:“可不是么,外人指斥化及,我们也难推辞其咎。如今追悔,已是不及,但即行挽救,还未为迟。”德戡轻声道:“莫非除了他!”行枢道:“诛了化及,以谢众人,我与公的罪名,便可没有了。”德戡道:“此事尚须秘密,不要漏了出去,你我性命,即要不保了。孟才等受祸,前车不远呢!”行枢点首道:“那人自然,且待机会,再行动手。”当下各自分散。   隔了一天,到了天寿宫,化及又入宫安息,行枢即欲引兵围宫,谋杀化及。德戡自然赞同,便和自己的部队说了,部众尽皆赞允。独有一个偏将,曾受德戡严责,怀恨甚久,此刻得了这个消息,欲趁此报仇。遂向智及告发,智及大惊,入宫告知了化及。化及愤愤道。“司马德戡和赵行枢,我也待他们不薄,怎敢负恩!”智及道:“如今怎样处治他们?”化及沉吟了一回道:“弟可伏卫士在宫门,我当遣人诱他们入宫。弟即可将他们围住,立行杀伤好了。”智及受计退下。化及便命内侍二人,分召司马德戡和赵行枢,入宫议事,德戡、行枢尚是蒙在鼓中,不知机谋已泄,竟坦然入宫。伏兵齐起,二人措手不及,遂皆被杀。化及命将二人的首级,传示部众。谓二人密谋不轨,故加杀戮,余众不必惊慌。部众虽不敢异言,只是尽已离心了。化及留宫数天,复带领部众,向巩、洛进发。途次为李密的兵部所阻,不得西进,乃暂入东郡,藉图休养,再与李密交锋,这且按下不提。   且说那个唐王李渊,这时因其子建成世民自东都引归,力劝其父称尊,号召天下,渊尚是不肯即从,但自为相国,加九锡,职总百揆。又过了数天,那般攀龙附凤的群僚,再三劝进,即迫隋帝侑禅位,侑只得拱手让位。   唐王渊到了此刻,方算应天顺人,公然称帝了。即了大位,受百官朝贺,改义宁二年为武德元年。废帝侑为酅国公,追谥炀帝为太上皇。立世子建成为皇太子,封世民为秦王,元吉为齐王,裴寂为右仆射、知政事。刘文静为纳言,窦威、萧瑀为内史令。对于杨氏宗室,尽加优待,量才选用。总算和前朝篡国的主子,专以灭绝失国的宗室为能事的,稍稍异趋。只是正名立论,李渊的得有天下,恐终难免一个篡字呢!同时占据巴陵,自称梁王的萧铣,也自称皇帝,封置百官,徙都江陵,修复园庙,以岑文本为中书侍郎,委任机密。那东都的留守各官,初闻炀帝的凶耗,尚因关中李渊拥代王侑为帝,尚没有什么举动。此刻闻知侑帝被废,李渊自称为帝,一般文武官员,遂推越王倜嗣皇帝位,改元皇泰,进用段达、王世充为纳言,元文都为内史令,共掌朝政。只是政令不出都门,号称隋室,所剩的江山,已是微乎其微了。   东都人民嗣闻宇文化及率众西来,不觉又起了恐慌。有士人盖琮上书,请招降了李密,令密合拒化及。元文都等深以盖琮的计儿为是,即授琮为通直散骑常侍,命琮谕李密,使其来归,盖琮即赍敕出城,迳往洛口,请见李密。密闻东都来使,便即延见。盖琮见密即道:“公知处境的危险么?”密道:“兵精粮足,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不觉有什么危险。”琮笑道:“公久围东都,未能破城,兵老厌战,欲拔东都,尚可得么?   今王世充兵屯洛水,宇文化及率众西来,若与王世充会合,左右来攻,我公怎能抵敌?败可立待。”密听了盖琮的话儿,深以为然,他起先的自夸,原是虚张声势。他的心中,也正因和东都相持日久,难战胜利,若化及和世充合兵夹击,危险万分。   但知盖琮此来,定有用意,遂问琮道:“公既知我处境危险,可有解危的策么?”琮道:“公若能归依了隋室,便能无碍。”密笑道:“叛军之将,难道还能称臣隋室么?”琮道:“公如有意,请先献降书。”密道:“公的见密,究为奉命前来,或为不然。”琮道:“实不相瞒,奉了敕命,欲公称臣隋室,拒击宇文化及。”说着,即从怀中取出敕书,与密瞧视。密始恍然大悟:东都不欲化及入城,思藉我的兵马,攻击化及,又能解围,一举两得,倒也计出万全。只是我若能降了随室,岂不将一番事业,尽付东流?不如将计就计,目下暂降,且待击去了化及,再待机会,谋取东都,也不为迟。当下主意决定。   遂笑对盖琮道:“请公上覆今上,密当遵敕是了。公可先回,密即献奉降表。”琮见李密应允,欣然回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