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富新书 - 第 7 页/共 13 页
具禀人梁天来
告为宁愿该打该打死不愿含冤屈死事。窃鳄毒非文公不徒,旦恶非王法不诛。蚁于初一日拦车告以“屠证沉冤坑生灭死千金易捏九命难伸鬼泣人悲泣叩超生雪死事”,蒙批“尔天来告官告吏,倍告贵兴。真乃刀笔健讼,打死,该打死!”蚁伏读金批,心胆俱碎。蚁悲一家受害,奚惜微躯?故不避斧钺之诛,冒死扳辕再渎。乞天吊案赐审,台前魑魅难逃,皋鉴巨恶岂漏,王章沥血披陈。不胜待死之至!
计粘原词四纸
天来读罢,竚立于案前。半响,智伯醒来。天来极言词中意义逼真,当不见弃。智伯曰:“内有朋助,非我全谋。”天来持往抚衙投递。萧公阅毕,顺手批云:
业经查案,毋许多渎!
天来见批如此,号泣不己。越数日,更诉一纸词。内有云:
密云无雨不得不渎事
萧公览犹未毕,发回天来,前后三纸,竟然不准。天来以告智伯。智伯执笔叹曰:“冤沉不起,用此何为?”将此笔掷于地,忽然吐出心血。(正应十七回中张风之言)
天来扶至榻前,再三劝解。智伯泣曰:“吾不特不能与八命伸冤,更移害于张风,皆吾不才之过也。”天来含泪劝曰:“先生且要保全贵恙,以作良图。”智伯曰:“吾病草矣。不能与公伸冤。公可求教于东来。其人与总督孔公同年兄弟。彼为时事所感,削发为僧。现埋隐于海幢古寺。”言罢,再呕一斗,登时面转洋青,浑身冰冷,须臾气绝。正是:
出师未捷身先死,
长使英雄泪满襟。
天来放声大哭,捐资代为殡葬。捡出银三百两,酬他二子,二子拜领。天来安慰一番,归家具道:“抚昔不怜,智伯已死。”凌氏击案怒责曰:“城狐社鼠,当避其锋。昔日张风己故,如今智伯不存,助汝者皆不祥,如何屡诚屡控?吾今而后无容汝赴公庭。”天来闻责,情不自禁,以袖拭泪,低头无语。久之告其母曰:“大小职员曾经具禀,惟有总督尚未誊词。智伯临终嘱我,求僧取救。母亲在家安息,待儿走往河南。”言罢,零涕而去。
奔至海幢,求见东来,备述冤情,恳他拯拔。东来曰:“汝欲雪冤,可潜身于此寺。看我‘如此如此’汝便‘如此如此’,或者庶几乎野衔。”(超拔)
却说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两广总督部堂孔大人一日舟乏海江,直望河南进发,稽查监政。盘诘诸仓事毕,经过海幢,步入禅坛礼佛,知会同年。是时梅花初放,十月小阳,扫雪烹茶,谓活火敲冰,煮茗迮奇香。东来呼诸徒办斋置酒,正问答间,忽闻面边喊声断续,隐隐有人。孔大人遥见帘前下写出一首恍似五言排律,句句叶韵惊人。(此禀在寺中叙出,事异而文亦变)近前读之曰:
虎鉴置鲸吞,家命遭坑杀。祸因恶祖山,丙午科不发。称屋犯文星,勒逼蚁巢拆,见志不允从,恃豪行不法。招蚁祖坟堂,画虎照家宅。峰校入花园,强把围墙拆。茶村讨账回,渡头遭辱挞。惨殴命几亡,掳掠银三百。冈芋秋受锄,田禾冬被割。椅桌玉花盆,捏凶明勒索。十恶陷人深,惨冤难摘发。知蚁母生辰,四方纠盗贼。斩草要除根,不使来春发。张风幸得知,叩门对蚁白。只道贼害男,岂知女祸及。是夜一家人,哀哉被烟煞。弟妇怀孕亡,七尸而命八。县诉棍把持,府禀遇势惬。桌告愈加冤,证人枉毙来。三齿抚不亡,批云该死责。萤蚁望光来,泣天恩电雍。如告一字虚,当堂甘受押。匍赴切衷哀,万世沾恩译!
计粘原词六纸
读罢,愕然叹曰:“我只疑是诗文,岂意民间命案?!”遂问原告人。突在东来未及答,回廊下闪出一人,稽首泣告曰:“小的梁天来,恳大人与生死伸冤,不至冤封九命!”孔公曰:“汝既有此大冤,何不赴本部堂辕门投诉?”天来曰:“因有母在,屡禁小的誊词,不与虎监凌贵兴相争。自恨生死含冤痛入肺腑,也曾不孝母命是违。巡抚臬台均批不准,府宪县主并不矜怜。(十六字中有无限笔墨,无恨悲哀。)是以不避斧戟之质,有违慈亲之训,只得在此哀求。伏望大人鉴察。”言罢,两泪交流,痛肠欲断。孔公曰:“汝且归家奉母,不用悲伤。本部堂不比赃官污吏,纵恶陷良。俟获贼与汝伸冤便是。(竖制台方愧尼山后裔)嘱毕,摆道回衙而去。天来听得孔公如此嘱咐,心中暗喜,复转生疑。固见贵兴往日于大小衙门打点得四通八达,恐今番仍来作弄,不得不防。乃回东来曰:“今日冤情幸遇明员,喜出望外。未窜何日可亦?”东来曰:“孔公秉政坚刚,临民恺悌;待百姓若子孙,视金银如草芥,一切奇珍玩物,不能稍易其心。乃当今天子之师,孔仲尼之嫡裔也。曾听得康熙年间,圣祖仁皇帝偶临孔圣庙,欲开中门而进,孔公犯颜谏曰:‘敢请陛下,当行何礼?’圣祖曰:‘师弟之礼若何?’孔公曰:‘师弟之礼用下敬上,谓之贵上。’复问君臣之礼,孔公曰:‘群臣之礼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上尊贤,其义一也。’遂不放中门而进。其生平耿介如此。迨后圣主闻粤东洋匪援攘,特调孔公捕授。不数月而海晏河清,威沐孔公恩泽。今日凌家诸贼亦何患,其因循哉。”言未毕,忽闻炮声三响,一徒欣然入报曰:“梁官人可贺,可贺!三尺之法已行,九命之冤将雪矣!”未知所报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杨福单拳怜大有
李丰双足跪高全
却说孔制台点起文武官兵,放炮三声,前往捉拿凌犯。委员杨福、千总苏安带领牌刀弓箭手百余人,严严整整乘大舟于珠江,兵分三哨望谭村乡进发。
是时雍正七年小阳月令。贵兴以为讼事安然,将欲大排筵席,广集梨园。区爵兴谏曰:“几番宴饮不终,被他冲散。须防讼事有变,且勿惊扬。”贵兴曰:“表叔是何言也?今日酬答长友,正好与众兄弟痛饮一宵,以显我凌家声势。”遂不听爵兴之言。邀齐一班恶党,仍集于裕耕堂中,惟熊亚七、尤亚美二人未曾赴席。当夜三更时分,官兵刚至,一网生拎。初林大有听得官兵将到,飞奔上仪门瓦面。杨、苏将各犯捆束出门。遇遇天上有饭流下,涂秽杨公之衣。(事奇而笔亦幻)杨公惊怪,(不特当时惊怪,读者亦惊怪)单身上瓦,只见一人躲身俯伏,酪酊流涎。(可为嗜酒者戒)大有窥见杨公腾身,乘醉而走。杨公不暇叫喊,随后环屋追赶。追渐近,大有迸力一跳相隔,盈又杨公翻县倒逐。大有不预其意,被杨公一手拎拿,二人比试几合,大有乃用“童子拜观音”法,两手拨开,又相去远。杨公发声大喊,众官兵听得扳帘而上,然后把他捉获。一齐关起三木,押解埋城。正是:
梨园满日空歌舞,宾主无端又别离。
是夜,获得贼匪三十余人。次早传入天来讯质。孔公一鞠,各各不讳,惟贵兴独不肯招。孔公以铁板煆烘燃他脚掌,贵兴禁不得苦,捏不得痛,两眼几乎迸出,只得从实招来。于是发往监中。斯时尚有熊亚七,尤亚美二人未获。孔公之意,侯获到二犯,然后将他王法。
云当日贵兴被获,家中无所为计,乃托李丰向孔公之弟高全求情,许银十万释放。高全素知其兄情赋清廉,不可以金银作弄,直却李丰不能如命。李丰恳意綦切,高全固辞。李丰倏然跪下,曰:“今日虽与贵兴生计,实为我兄之谋。将来变案,此祸非轻。”言罢,眼晕俱红。高全见他如此哀求,扶而慰之曰:“足下休要如此。吾即往谏便了。然听与不听,皆为汝之造化,非敢以逆料焉。”遂入见其兄,语言以渐而进,及说到贵兴富有百万、学足三余之句,却被孔公举足一踢,怒责曰:“如何作此不差语?”于是,左右足连踢五脚。(天来受打五掌,高全受踢五脚。一手一足,遥遥相对。)高全惧抱头而窜,暗思:“事为人谋而身受其辱。心甚不甘!”即唤下人邝漱向李丰索银五百两。李丰以为得计,大喜而进。之后久不闻音耗,访察邝漱,漱言:“二爷被踢五脚,故此索银五百。较诸往日灭价殊多。”(易行五掌,领谷五担。高全五脚,索银五百。一谷一银,遥遥相对。)
未几,圣旨到粤东,宣如孔公督理黄河急务,限日限时。竟将九命冤情附托于肇庆府连公监督,叮咛告诫,刻日扬帆。天来闻孔公登程,亡魂丧胆,催舟追赶。谁想官船去后,舟舣填河,日行三、五十里。幸得有些南风吹至飞来寺下,窥见孔公入寺参神。待其回舟。俯优于船头号哭。悲惨之声惹起峡猿助叫。孔公抚慰一番,给予金银布帛。
天来归告其母曰:“大人者,所仰望而冤伸也。今若昆!”与其母弟相对泣于中庭,而孔公己度岭去矣。(孔公度岭之易正可与下文天来度岭之难相对。)因此观之,则君子之清政莅治,其黎民不爱慕者几稀?此话休题。
且说肇庆府遵领孔公之命,将各犯带回府监。谁想当日简勒先听得贵兴案情发作,逃在端州。今闻贵兴带到府监,便改装往问。二人相见,且惊且喜,设计偷生。贵兴嘱他“如此如此”,勒先点头许诺。忽闻后边一人叱曰:“汝等休要在此生事,贻害于吾。”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府太爷置酒求谋
简勒先快船赶贿
且说简勒先与贵兴刚刚讲到投机,被狱吏徐焕喝退。勒先出,遇蔡顺于途。蔡顺问所从来,勒先答:“在府监。”二人握手同至蔡馆,勒先备述其因,且言贵兴牢中所许,有能释放者,酬银十万两;但得免死而减刑徒杖者,许以二万五千;获理人自当厚报。蔡顺欣喜无限,竟日与他筹第。盖蔡顺系顺德都宁司人,在端州当行出官,与府公子往来綦善。是日先告其友徐风,托他“如此如此”,然后入见公子,首将仓库,试其盈亏。公子嗟悼不已,遂实告其空虚。然后微叩梁凌之案。公子答曰:“此犯业经监候家严,尚未详文,势必将他处决矣。”蔡顺讶曰:“尊翁拜所宜也。曾不知昔日天来禀中,巡抚几番批死;臬台堂上,证人屡次遭刑。四品徽臣可与大人比较。况复衿者、乡正联保为良。闻彼百万家财,迩日遗子登朝抱告,将来钦差到审。如之亲何?”公子曰:“制台本意,自有担当。”蔡顺叹曰:“兄更差矣!黄河此后自古称为苦差,哪有回邦之理?将见同僚,大小仇视尊翁,如有所失,其祸非轻!此时此际,虽欲与子优游同乐于此地者,其可得乎?”公子听罢,遍身冷汗,慌张欲告其父,蔡顺止之。曰:“与兄数载相交,所言俱是心腹。慎毋吐出吾言。”语毕,辞别而去。公子入内,将蔡顺之言作为己意告知其父。府爷曰:“我儿所虑精详,自当原情定案。”然后御告之意何处听来。公子曰:“孩儿目睹民间长者所言,伏望父亲听信。”府爷暗思:“蔡顺久在当行,必谙民间消息。”于是传他而入,款以百味珍馐,将其子之言以诘。蔡顺答曰:“探得凌贵兴家有七星伴月,富似石崇。近闻其子拖星带月,抱告朝廷。”俄顷徐风拜见杜师爷言:“贵兴许银十万,送入府衙。师爷若肯与他调停,另有黄金厚报。”师爷大悦,徐风退出。
师爷入见府爷。府爷述蔡顺之语,师爷吐徐风之言。府爷复问蔡顺曰:“果曾听得此语否?”蔡顺曰:“闻本确闻,但未审其虚实。岂敢平地风波,滋生议论乎?”府爷感谢一番,蔡顺拜辞而去。师爷告府爷曰:“蔡顺言他有百万家财。今他许以十万,此言可见非虚。”须臾,一人入报:“巡抚大人不日亲临查库。”公子曰:“如今仓库两陷,可预为之。”府爷曰:“奈何?”师爷附耳低声,说个“如此如此。”盖蔡顺与徐风系八拜之交,徐风之子拜社师爷为谊父。是以蔡顺荐他往说其言易入,蔡顺在旁鼓舞,愈不可疑,复说许多利害相关之语,一且堕其术中。当日蔡顺回馆谓勒先曰:“梁凌之案,功己将成,可速办礼而来。如礼不到,定然主变。”勒先出更遇徐风,徐风亦催他办礼。勒先奔至海旁塔脚街叫得快艇五只,每只各用七人。勒先嫌其太少,每只再添四名。限时八个,便要赴到谭村,给予工银三十。船户摇首曰:“工价慢谈,惟此路程辽远,快则十时、迟则十二。任他四面风来,可以如期而至。工价百圆,迟一刻罚我七两;早一刻赏我十圆。所有火烛支消、巡船费用,官人自行给发。”其后订准八时二刻,来往皆然。工价竟依船户。(不减价而减时方是当年情景。若价时不减便不成其为文矣)此日未时初刻开船,布散海面。众快头踊跃,捷如驰马,快逾龙舟。(龙舟无风可乘而快艇则有帆兼用并非获)偶值西风大作,顺水扬帆,转盼已到西南,移时又抵禅山。忽闻夜钟九点,(亥初)沿岸寥寥五了营兵喝声:“住浆盘诘,何船?”众快头一齐发力,更不答言,去如箭急。钟声两点(正丑)到谭村。
附自鸣钟:
一点丑未刀,二点正丑未,三点寅申刀,四点正寅申,五点卯酉刀,六点正卯酉,七点辰戍刀,八点正辰戌,九点巳亥刀,十点正巳亥,十一点子午刀,十二点正子午。
勒先奔入凌家,具道牢中受苦,蔡、徐求救,许财十万有余,立解金银,异日丈夫释放;届期不至,后来机会难逢。家人急唤喜来将七星摘下二颗,团圆缺去一角。(点逗星月)命彼随行,带不尽干粮器械,(干粮所以防饥,器械所以防御,二者皆扼要之物。)卯时开船,是日亥时随到。(水有顺逆,船有轻重。往来相去三时,可见作者心细。)竟将此雪白鲜黄数十人舁入府衙而去。正是:
能于祸处反成福,
解向仇家买得恩。
欲知贵兴释放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端州署贵兴反案
双门底天来被辱
再说天来居家,痛恨孔公离任。一日闻人叩扉,天来缓步而出。却被十余人不分皂白,拘押而去。天来骇然问曰:“尔等何人,因何事故?”左边一人厉声答曰:“番禺陈德!”天来回顾,右边一人低声告曰:“奎庆府新任差爹秦登是我,(有此低声,故能充得差爹秦登)请梁官人前往端州听审。”
行不上半里,前面有一汉子拦住去路,喝声:“尔等前往不得。”天来抬头一看,其弟君来也。众差役闻喝,慌忙捡出府禀掷看。君来览毕,从容而言曰:“既有府禀,便当前往。惟家兄近有微恙,烦众贵差与我周全。切不可大惊小怪。今有花银五两,权作茶金,异日再行厚谢。”众差役领过,欣然释手随行。天来顾谓其弟曰:“汝可归家奉母,数日我自有当返。”君来归告其母,凌氏捶胸大哭,呼天而救。君来再三泣劝不题。
一日,带至端州。府爷升堂,传入拘出各犯跪下。府爷听讯,天来应答如流。(几番经练安得不应答如流?)府爷大责贵兴曰:“汝本身充国学道人呈门,如何罔知法纪,纠贼行凶?”贵兴具言:“天来八命陷人,希图折债。”复责各犯曰:“尔等亡命之流,听谁鼓惑,焚劫梁家?”林大有禀曰:“小的系彼旧日耕人,拖下田租,与他有隙。被其诬为贼匪,久困监牢。小的有母在堂,今年九十有五,伏乞太爷明察秋毫,大开汤网,俾得回家奉侍,免受饥寒。”府爷拍案大怒曰:“尔本贼性,还说孝子虚言!”喝皂隶痛笞五十。林大有不敢招认。府爷再诘曰:“如果系贵兴学尔等打劫,抑或尔等自行从实供来便了。”林大有所供如故。府爷将他发上招架,夹得林大有手足冰冷,苦极难禁,徐徐禀曰:“小的曾与他批佃老北沙田,拖下租银二百。连日登门逼勒,也曾与他厮打,因子他日成仇。故被他诬为贼匪,万望太爷鉴察。”天来禀曰:“他并不是耕人,现有原耕可对。”府爷曰:“尔等欠租,还将业主殴打,便是贼人气慨。”喝皂隶扣紧架索,但见林大有咬齿摇头,竟然不肯实招。连审三堂,终不肯决,只得向天来大骂曰:“汝曾在广府具下遵依。何故几番控告?!此盆此桌,何处而来?”天来答以父亲遗下,府爷曰:“既父所遗,如何单号尔名,不见君来物业?即此一事,可见糊涂物各有主。犹思冒认,诬人捏事,自不必言。巡抚大人批‘该打死’,本府照批行刑就是。”(何不述孔公之语而偏引巡抚之批?)审毕,将贵兴等各犯放出,反留天来一人。越数日,天来具下甘结,然后始得归家。泣告母弟,举家大哭。天来系今孝子,日来尚且含忍不敢多啼。恐致母亲动念,夜里登床就寝,两行珠泪暗地偷垂。正是:
九回肠牵三更梦,一片魂惊五夜鸡。
天来夜夜悲伤,不能安枕。每至五更时候,神疲思倦,方能乍见周公。偶然一朝,睡至日出三竿,还未起来澡洗。君来揭帐视之,但见泪落连滩,两边浸烂,骇告其母。凌氏待他醒来,抚慰曰:“我儿可往省城复业,免来连夜悲伤。死者不可复生,贫者安能敌富?如再述而不醒,将来有误生涯。”天来暗忖:“与贵兴构讼多年,满城大小官员也曾具禀。即如告准,亦属空谈。此志此心被他丧去八、九。”一闻凌氏之言,对母自咎曰:“儿不孝,不遵母训,屡屡呈词。今日误人误己,财散冤沉。自知其过,以后虽有明员,儿亦断不敢与他再讼矣。”(有此一段,生出后文。正所谓水穷山尽如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言罢,辞母往省而去。
一日行至双门底前,偶遇贵兴乘一座玻璃大轿,手持一把销金纸扇,居边小子两个相随,扬扬得意而来。天来俯首疾走。贵兴一见,停轿而出,叫声:“表台”,天来佯作不闻;再叫一声:“梁表”,天来亦不答。乃提天来之手,且笑且骂曰:“汝莫不是到衙控我乎?”天来曰:“从心所欲,从吾所好。贤表又安能拒我哉?”(其志犹在)贵兴曰:“汝欲告吾,惟有四君可告:天上帝君,地下阎君,届中灶君,朝内人君。除四君,何地可控我?”天来曰:“汝量吾不能赴京御告乎?”贵兴曰:“果能此事,当以笔资奉送。”言罢,呼小子捡出钱二百摘于地。天来曰:“如此鄙人,誓必告汝,誓必告汝!”拂袖而去。贵兴跟前,再执其手,从容而告曰:“贤表贵冗多端,精神疲惫,此心犹恐忘记。吾今当以此扇,打醒尔的精神,使尔常常记念。”言罢,举起一双冷眼,向天来照头照脑乱打无数,竟将一把销金纸扇打得熔熔烂烂,骨肉俱离。(四字关意)天来四顾无援,掩面而走。正是。
路逢狭处难回避,运到乖时惯折磨。
未知二人去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