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富新书 - 第 4 页/共 13 页
再说贵兴自从发附简、叶往刺天来,意其他必死于二人之手。常使人往梁家探听,绝无影响,心中正在疑惑,忽闻人报:“简、叶流落在省。”贵兴立携宗孔、喜来三人同往寻他。甫到省城,贵兴即述简叶之貌,着令喜来入城谘访,自与宗孔在沙面稽查搜寻。既穷查无踪遗迹,贵兴戚然不乐。宗孔曰:“省城地广人稠,增数十万人而不见其多,减数十万人而不见其少;九流共集,三教同居。旦夕之间,岂可验见?”
越三日,喜来侵早出门,遍走一遭,力软筋疲,憩息于永清门外。遥见两个汉子,手提数股青蚨,朗诵摊经,大惊小怪而来。喜来暗日;“此必简当、叶盛也。”(读者亦以为简当、叶盛)慌忙近前叫曰:“简、叶哥,我家大爷等候多时。请往三德店叙话。”二人答曰:“吾非简、叶,吾乃简、时头家。(唐国史补云:今之博徒,假借分两,谓之头家。什一而取,谓之乞头。乞头聊贷所谓头家也。)汝欲找他,速往前边赌馆队中,裸体结辫,束手旁观者是也。”喜来烦谢,迳至赌馆。果见二人,神色无聊,徒自吁嗟,束手立于局旁,与人体皮,口中犹喝:“青龙中了,中了!”(二人在喜来眼中写出败北之赌棍。)喜来低声告曰:“请二位大哥到凌大爷小店叙话。”
二人闻叫失色,不得已跟着喜来而往。二人附耳低声说个:“如此,如此。”不一时,同至三德店。贵兴尚未开口,简当曰:“小人往日负托,有误大爷,特来领责。今后自必效劳。”叶盛亦曰:“缘为天来连日闭门,早晚窥探不睹其面。有人说他在省,是以我等奔来,仍未探其虚实。因见盐引合价,欲借销以值音信。不意被巡下所获,乃将昔日之茶资用尽,然后始得脱罗。”宗孔曰:“误人误已之事,切不可为。”(尔之所为如何?)贵兴曰:“既然如此,我今亦不究汝前非。嗣后务必尽力与吾作事,不可再此。”宗孔曰:“尔等须要将功补过,勿负大爷之期望也。”叶盛曰:“大爷果要取他的命报已之仇,我等二人实不敢允。”贵兴曰:“久闻二兄百党千朋,意中曾有此人否?”简当曰:“人素所拜服者,惟林大有,颇能相托。此人智勇兼休,谋之必成,取之必得,身材虽小,跳跃如风。现在北门外,贩卖鸦片为业。”贵兴听得大喜,再给洋钱二百,纠他同来,吁咛告诫:“不可再蹈前非。”二人不息点头,去如箭急。
且说林大有一日在馆中,自觉心内恢恢,闲往城隍庙顽耍。见一个少年弟子,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脑后一个师傅,胡须满面,皓首红颜。招牌上大书“师徒并考”四字。林大有暗道:“两个师徒,人物非凡。必然有奸。”信手揭下一个“闭”字求测,那少年问道:“占何事?”林大有答曰:“求财。”少年举笔判云:
字义本来闭,休作出门讨。
若不信吾言,此祸非关细。
林大有览毕,心中愈加懊恼,不觉忧形于色。师傅见此光景,如何讨取卦资?从容解曰:“小徒学问空疏,殊非此字意义。”乃将‘门’字内添一‘才’字,极口赞曰:“正好财气当门,何得作这等判语?”遂执笔改其批云:
字义虽然闭,须作出门计。
若肯信吾言,此财非是细。
林大有见此批改,忧作喜多,予卦资而去。旁人皆言:“师傅判得有理,真不枉老成练达。”
林大有行不多时,闻前途一人叫曰:“林大哥,适间何往?使我遍寻不见。可速归馆,免却外人等候。”未知林大有归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林大有改装登岸
张风哥丐食沙街
却说林大有路遇梁上宾,叫他快回,只得紧着相脚,迳回馆中。却见一人在此哭泣。(偏有此闲笔夹叙,乃令读者猜摸不着。)林大有问其所泣何事,其人诉曰:“前日与大哥所买之烟,曾说保过佛山。谁知在鹰嘴沙地面,被分府差头掠去。大哥可与我查回,免失下次交易。”林大有慨然拈出一大缸洋烟,再挑过几两用纸,封固外面,明印‘林众仙馆’图章,未计烟价,嘱曰:“汝可仔细随带,如有留难,说在吾馆采买,自可无虑。”言罢,送他出门。
适遇筒当、叶盛到探。(启林大有相见简、叶,不即写来,可见文法曲折。)三人接见,欢喜无限。林大有问曰:“二位久不相逢。今日光临,有何可意?”简叶即以贵兴所许之言告之。林大有暗道:“测字先生应验,果如财气临门。”遂答曰:“我等兄弟,不妨前往打劫,掳其家财,掠其衣物。但不可杀伤人命。”简当曰:“贵兴之意,正在伤人。”林大有摇首曰:“倘伤人命,文武官严行追究。吾兄弟终不免其所获,大非所宜也。”(所谓兆头出者,如此是也。)叶盛曰:“万一打劫不成,既不可以领花红,又无所掳掠,吾兄弟岂不是虚走一遭乎?”林大有曰:“即如打劫不下,虚张大闹几番,花红亦当领半。吾之鄙见如此,二君之意何如?”叶盛曰:“正如是。吾等实不敢为。”三人计谋已定,林大有即带领爪牙五人,首一人混名“犬篸声”,姓周,名赞先;次一人混名“擎天本”,姓李,名亚添;又一人混名“跛脚犬”,姓尤,名亚美;及甘亚定,混名“双角日”;熊亚七,混名“四蹄儿”,并喽罗十余人,咸至三德店中。正是:
五虎下村寻饱噬,
二奸设计陷贤良。
贵兴见林大有身长不过五尺,眼若流星。众兄弟个个狼牙虎面,呼喝如雷,心中且惊且爱,半信半疑。遂对简、叶曰:“前日许下花红银三千两,曾交家叔宗孔收贮。事后自当酬谢。”众人见他往日未举事之前,二百花边倘且慨然相赠,今番此事后日谅不支难,遂齐声答曰:“大爷有事,虽无此物,我等亦自当效芳。”宗孔曰:“既蒙诸大哥效力,计须万全。如此喧哗,恐惹外人耳目。”乃叫林大有等改装易服,扮成陕西客商,然后登舟,望谭村进发。
是时,中元佳节胜会。盂兰西北角,黑云密布,顺风吹送。一息间,已抵谭村,个个匿影藏形,伏在官舱偃息,候至初转二鼓,一齐潜入凌家。贵兴急唤喜来,往请美闲到来,酌谋是夜行劫之计,宗孔曰:“今夜十五,家家超度,处处焚衣。月色明朗,往来不便。而且未曾实探天来兄弟踪迹。不如十八晚三更时分,一网生擒,庶几划草除根,不至来春复发。(丧尽天良,恶极,惨极!)缘十九日系伊母大寿,彼必归家祝贺。斯时下手,插翼难飞。”
不觉日去夜来,秋光易度。未几,十八之期己届矣。是日,贵兴家里宰杀牛羊,大宴强徒于裕耕堂上。
单说乡中有一丐食人,姓张名风,三岁失恃,七岁而孤。亲人无所倚靠,屡屡与人佣雇,未及三日,必然告辞。若不遭于疾病,定遇家主恼丧,总总不利于人,人皆厌绝,以致沿途丐食,经岁如当。一日,在大王庙前睡觉,遥望见天色昏明,日影朦胧,更不知辰已午未,自以为晚景将来,不敢远离丐食,只在附近街头,挨门傍户,从人打发便了。偶然经过凌贵兴之家,闻他家里有别具声音,喧嘈不已。更见简当、叶盛往来其间,意其系礼义之门,简、叶乃是强徒之人,何以在此往来,殊无忌惮?”于是潜听所言,忽闻贵兴叫:“众兄弟可各饮一场。今夜三更时分,可将天来兄弟斩为两段,各领花红。”美闲曰:“隔窗有耳,遮莫高声。”林大有举刀拍案曰:“是谁敢听?吾当以此刀杀灭其口!”张风在外边听得此言,吓得心胆俱丧,由丹田中震惧起来,上下牙一齐扣响,唇面皆无血色,双手冻如冰雪,两足几不可行;探头探脑,转身欲走,刚遇喜来在外面归。一见惊怪,喝声:“大胆张风,何故在此慌张?必有歹处。”竟然一手拿住。未知张风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张义丐偷报奔逃
凌恶监暗充打劫
却说喜来执着张风大骂不已。张风曰:“小人身中有病,疟疾将来,如今正要回去打睡,恳求大哥放手。”喜来不由分说,把张风浑身盘摸,见其无所夹带,于是纵他而去。
张风回至庙中,神色稍定,暗思:“贵兴系谭村殷户,如何聚贼吃酒?又言今夜要往梁家打劫,谋杀天来,无怪其家财巨万。我须往前报知天来,使他趋吉避凶,方是仁人君子。”回念:“他与我非亲,我与他非戚,所言恐不见信。斯时反为不美。将若之何?事属嫌疑,不可,不可。”遂不报于天来,且在庙前炊。粥罢方熟,三咽不下。(义气填胸)叹曰:“人生不能护已,亦当为人何?可自了一身。”(张风一身且未能了)试思:“古来拾晦盗饭,纳履偷瓜,事虽嫌疑,后来亦可以共白。今日梁家之难,舍我不救,其谁知之?”遂弃粥不吃,奔至天来之家,叫化酒食。良久寂然,只得大声叫喊。
祈福闻喊,拿些饭茶而出。张风嫌其稀少。祈福取回入内。少顷,喊声愈急。(斯时必有慷慨发烈之声。)祈福不禁其叫,多予肴饭。张风又言:“无酒,既得酒亦不行。”祈福骂曰:“汝张风得毋欲求分产乎?何以音成无厌?”张风曰:“小人本与大爷求乞,非与大哥讨取。必须要大爷亲舍,然后回去。”祈福曰:“我家大爷官职卑小,不敢与张哥你相见。”适凌氏在家庭中,闻祈福斗口,谓祈福曰:“汝可入报大爷,言贵兴又使张风登门图赖.必须设法驱行。”(凌氏之心无一刻不预贵兴来放毒,故有是言也。)
祈福领命入内以告。天来出谓张风曰:“张大哥,既有酒肴,便当回去,如何苦苦多求?”张风曰:“今日之事,非小人之苦,乃大爷之苦也。”祈福骂曰:“汝这流丐,尚不肯甘心求乞,反来恶言,获罪于我家主乎?”遂欲鞭之。张风顾盼无人,低声告曰:“大爷今晚大难临门。凌贵兴买贼前来杀害。”天来正在疑信之间,问曰:“此言何处得来?”张风曰:“适间小人丐食于他家,亲见一班贼匪,声言今夜三更时分,前来劫杀大爷。小人义关梓里,特来报知。”天来心中虽未笃信,见其语言切直,义不敢断其必无。遂捡出花边银二员,赠张风曰:“蒙张哥一副婆心相救,本该厚谢。因家未便,祈为见谅。”张风得此银,遂与天来告别而去。
君来谓其哥曰:“张风之言,不过掠美市恩,竟得一场造化。”(非张风之造化,正乃二君之造化也。)天来曰:“事宁可信其有,不可忽其无。缘贵兴系个狼险的人,日前所陷之事,皆出乎人之意外。张风之言,又安能卜其必无哉?”按下他兄弟不题。
且说张风回至大王庙中,自以为与天来解了一桩大难。且蒙他赠得洋钱二个,自觉心欢意乐,将此银来玩弄一番。回思:“天来万一疑我卖恩,不肯逃走,反来误他性命。”于是返往天来之家,还其所赠之银,谓天来曰:“适间小人所报,原为乡里之义,故来告急。大爷有此盛德,小人不敢拜领。”天来兄弟先以张风为市恩故此,尚未惊惧,及见其返所赠之银,知事必然确实,竟然举家惊惶,涕泗滂沱。张风曰:“大爷可收回此银,速向远奔逃,不致今夜为伊所害。”此时天来得人报知,如得活命之丹,恨不能分家产以相报。其视区区小利,安忍收回!遂答曰:“这些薄意不过略酬。今日指示之恩,异日再行厚谢。吾兄弟自有盘费,大哥不须介怀。”张风口口声声连说几个“不敢”,左右拂袖,不顾而去。(叙张风一生性情言行皆出于老实义气。)
凌氏泣曰:“今汝兄弟父子三人,可速奔往糖房,我等女流又宽一着。”天来曰:“事势如此,请与母亲偕遁。”凌氏曰:“古语云:家有一老,犹有一宝。我须在家主持。汝等不必以我为念。”言罢,即命天来兄弟父子三人,各皆拭泪而去。正是
极天风雨垂杨暗,
满地关山杜宇红。
且说凌氏有个妗娘。是日,使者桃着一担礼盒送来,明日贺寿,叫名程三嫂。当下凌氏正在觉人守屋,助喊盗贼。偶遇程三嫂到来,留她晚膳。且言:“明日厨中要人料理,今夜可在此歇宿。他日酒阑,酬以早田糯米。”程三嫂答曰:“明日再来如何?”凌氏曰:“五更时候要杀鸡拜神,(竟要留人到五更,为之一叹。)省得往来趋走。十年一次,幸勿推辞。”程三嫂见她如此爱惜,况复天色又晚,于是欣然许诺。
再说贵兴家中招集南番贼匪,约以即晚三更时候举事。个个磨拳擦掌,露爪掀牙。装束得齐齐整整,更将各器械一新。
是时,云暗星稀,秋风飒飒。(偏叙此闲笔,令读者凄然。)忽听得樵楼二鼓,孤雁鸣天。(将写哀景先用雁声映衬。)贵兴嘱咐众人曰:“尔等兄弟,今夜可踊跃大杀,与我报仇。如果成功,当倍花红酬谢。”(与对宗孔说买石室同是一样口吻。)林大有曰:“蒙凌大爷几番错爱,敢不效劳?”既而水鸡初唱,山月高升。(至此又是一番景致夹叙,可见文法曲折。)喜来探听回来,报曰:“市中家家灯息,处处鸡鸣,可于此时进发。”宗孔曰:“尔众兄弟前往休要惊慌。文武两衙,我侄老爹咸有往来交待。今有一言,尔等须要紧记在心:到彼之家,逢男皆杀,遇女休伤,(岂意后来不能杀男而反伤女,可知造化本不由人。)事后当有花红捡送。如今侄老爹许以加倍。此系格外施恩。尔等不合,与吾讨取,凌大爷亦断不爽约,务其与他奋力,不必怀疑。”贵兴曰;“若能灭尽梁门,平生之愿足矣。区区小利,何足道哉!”喜来又报:“如今三更三点,可乘此鸡犬俱宁时候,不可稍待。”贵兴乃携宗孔、美闲,叫声:“林大哥,吾今与汝众兄弟一齐同往。”但见十六个喽罗,执着虎头牌八面,燕尾牌四双,挟锋刀裹赤带,随后八人手拿丈二长针,周赞先、李亚添各执锥木鼠尾棍;熊亚七、尤亚美满身弓矢;甘亚定持着双锤;柳毓、柳权、润保、润枝四人扛着一门佛郎机大炮;越文、越武并使栏门;宗孟、宗季皆持火把;越和、越顺、宗孝、宗和扛着无数枪刀器械及一切引火之物;美春与海顺携带火药;林大有上着京青布衫,下穿薯茛绸裤,头戴尖竹帽,两手握七星洋剑一双,腰间束一条花红绉纱带,双足裹一对外国皮鞋,前边点起凌家部选提笼两个,与贵兴并肩而行。方才出门,适遇一人喝曰:“前途有官兵防御,尔等休要进去!”不知所遇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凌美闲烟攻石室
黄千总兵按沙街
却说喜来一夜在街头探听,偶遇黄千总查夜回衙。奔回报知兄弟。林大有闻报喝声,众人住脚。再说凌氏是晚准备御贼之计。家中所有老幼尊卑咸躲入石室之中。惟祈福年庚稍长,不可入去。嘱他睡在回廊,以报外边消息。移时,月到中天,银河泻影,祈福听得大炮一声,如雷灌耳,又闻得四围嘶喊,恰似山崩潮长,飓作倾垣。(不在贵兴口中叙出,却在祈福耳中所来,叙法奇妙,令读者猜摸不着。)即向石室里报曰:“果有贼到,尔等可速闭石门!”言罢,躲入后园。
林大有催进,叫周赞先、李亚添数十人在沙街口把守,以防策应;越文、越武等并立东街。熊亚七逾墙而下,大展四门,叫曰;“兄弟进来!”众贼匪蜂拥而入。林大有见楼门扃闭,提刀一劈,两只木门随手折去。楼内妇人喊救,四邻鸡犬鸣吠。还有铁门,急难砸下。
宗孔叫熊亚七、尤亚美十余人攻打不入。于是杀猎取油,涂油于门。下边架满柴秆,放药入里,举火焚烧。霎时间,一对铁门红如旭日。林大有引锤撞去,楼中各妇寂然(写楼内笔笔提点,句句关照,吓杀惊人。)惟程三嫂在门楣上举水浇淋。准想铁门儿早已展开了。
是时东街上更练虽有数人执戈前来护救,却被越文等拦截,不敢拒敌。右邻梁翰昭闻炮声震地,又见火气冲天,急令家人鸣锣助喊,单身投报黄千总。
且说祈福在园惶遽,意欲逾垣而走。只见四围高峙,只得躲落池中,将荷叶覆在头上,不敢号救。(正与楼内人相反衬)当下贵兴见攻破两重楼门,意谓天来兄弟势必不能逃生。谁知更入一层,又有石门塞闭。怒喝林大有曰:“尔等可乘夜攻开,与吾雪恨,不使众人脱逃。”林大有曰:“大爷不须叮嘱,小人自有工夫,再与众兄弟催攻。”大有攻之已久,竞如铁壁铜城。林大有掷锤叹曰:“自来掳掠多人,石室之坚,未尝有此!”(此时林大有已有退意。)贵兴曰:“如此完固,力之奈何?”美闲答曰:“彼有护身之方,吾有讨命之法。”即以桐油捻楼,放火取烟。绞烟入室,攻屈得几个女流喊声断续。(二字描写烟攻)楼上楼下,奔去奔来,两边鼻鼾不绝,几行眼泪争流。凌氏将欲登楼,程三嫂偶然下阁,二人相遇,一总倾来(叙明老生少死之由),程三嫂翻身再走,而凌氏伏地不起矣。(读者至此,总以凌氏必遭于死,岂意为后文得苏伏线由,明其何以得不死。是故叙法微细,真不可及。)长媳、次媳,(八命中次媳叶氏有其二矣!)有呼无吸;春桃、秋菊(二婢之名)似鼠如虾。孙媳虽贤,托与来主服侍;桂婵无憾,此宵可与桂仙同游赋诗。程三嫂且由糯米可餐,只恨者成寿饭!腹中儿可怜天鬼,未曾出世已先亡。正是:
八命衔冤千古恨。
七尸遭劫一门伤。
且说梁翰昭飞奔投报千总。黄公闻报,此时正在寤寐之间,急提兵策应。兵至沙街,忘带火药。林大有听得沙街有簇军马,当前喝声:“柳毓放炮!举提各器械!”熊亚七、尤亚美矢发如雨。惊得黄公心胆俱丧。因见贼势浩大,遂按兵不动,贵兴谓林大有曰:“如今石至里寂然不动。天来必然结果了。我等须当回去。酌酒酬劳。”言罢放炮三声而散。(果如写得声势)黄千总赶得火药前来,这贼党已远去矣。
是晚,张风在大王庙中,听得炮声震地,人马喧天,一夜心中惊怪。凌晨而起,尚未澡洗,(流丐不肯澡洗亦是如常。)亟往梁家打探。但见祝融仍在,回禄犹存,满目赭垣,不性叹息:“喜得天来犹未遇害。”即趋往省城报知。
且说天来兄弟。父子三人到店。店内人皆言:“草堂寿诞,正宜归家报本,何以反奔而来?”天来具道其故。一人顿足叹曰:“梁兄差矣,但凡横逆之来,心中先有主宰,才可解得意外之变,消得局申之危。胡不在本地方官处,赍款礼仪,求请其发兵防御。然后与母祝寿,岂不美哉?不谓弃母而逃,不顾家人,不谋取救,竟然裣手待毙,保身明哲,果如是乎?”(此公大有卓见,惜乎未记其姓氏耳!)天来闻说,如梦初觉,似醉方醒。俄见张风当前,心中先吃一惊。张风叫曰:“梁大爷,家中不可了!昨夜三更时分,果然被贼所害,打劫不遂,举火焚烧;燃烧不成,绞烟入室。至今石室尚未开门,但不知有多少人在里面。大爷可速回家。”天来闻说失色,登时气死在店,逾时方醒。遂偕子弟与张风四人,雇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