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后艳史演义 - 第 7 页/共 18 页

奕訢忙说:“臣意亦是如此。”   当下请训两宫,慈安、慈禧就叫军机赶办诏旨,一方面召取左宗棠进京,面授剿回机宜,左宗棠何敢怠慢,不日起程来京;一方面传谕李鸿章,迅派刘铭传,火急剿捻。原来刘铭传因东捻战事,斩杀过当,已积劳成疾,此时正请假休养。鸿章设法,先赶派潘鼎新、刘松山、吴长庆领兵前来,又具个切实折子,替刘铭传请病假三月。   这里潘鼎新等同张总愚动手交仗,不免互有胜败,一时不能得手,朝廷叠叠诏旨,严催刘铭传立即出兵。铭传没法,只好统带自家的铭军,扶病上马。偏偏先声夺人,那打太平军是鲍超专家,打捻军又是刘铭传绝技,只要铭军大纛旗一到,那捻军就不能立足。张总愚瞧见铭军从背后抄来,只得由西路又窜到东路。捻军走到哪里,官兵是包抄到哪里,这时已是五月,黄河的伏泛盛涨。诸位必有一句话问我,第二回书,不说是承恩公惠征带着家小,在那清河县赶渡黄河吗,何以彼时黄河在南,此时黄河又在北?要晓得咸丰元年,淮黄水涨,丰北决口,从此黄河不由云梯关入海,竟从天津以南入海。李鸿章趁着这黄河伏泛当儿,借滚滚浊流,做捻军的天然圈禁。无巧不巧,浙江巡扶左宗棠,又因奉旨剿回,见过两宫,赶来同鸿章面议机宜。鸿章因捻军同回众有密切关系,留着宗棠勾当捻事。诸位想起,单论淮军的势力,那捻军已不能支,何况再加着左军,简直是逐节为营,把个张总愚逼上死路。然而张总愚桀骜不过,骠悍不过,虽接二连三打些败仗,不曾屈膝求降。但是张总愚不降,所有部下,早纷纷解体,蓝大顺、二顺早领着些回民,窜出山海关,不知逃往何处。二蓝走后,张总愚身边,只剩一二千人,东窜到西,西窜到东,四面官兵,日渐紧急,瓮中捉鳖,真正跑逃不了。这日据着高唐,喘息未定,猛然潘鼎新、刘松山两支生力军杀来,总愚忙跳上马,顾少是人众,赶向博平清平扑窜运河。这运河东岸,都筑着数百里长墙,任是飞天蜈蚣,也越不过去。正在危急,一通炮响,刘铭传又当头拦住,张总愚点一点手下余捻,不过二三十人,不免牙根一咬,说声天亡我也,远远瞧着黄河,把马鬃一拎,连人带马,扑碌通滚跌河心直赶水晶宫,会那金龙四大王去了。岸上铭军追来,瞧这滔滔汩汩波涛,人骑俱下,万无生理,这才由刘铭传飞报大营。李鸿章用个红旗报捷,声叙西捻肃清。不日上谕下来,一面嘉奖李鸿章,将平捻在事人员,论功叙爵有差;一面督促左宗棠赶往陕甘,征巢回匪,务期一鼓荡平。诸位必疑惑在下一支笔,又要接叙征回的战事,要晓得舞台演戏,接二连三唱那全武行,任是真刀真枪,耍得热闹,锣鼓喧天,敲得紧凑,然而做戏的吃力,瞧戏的厌烦,而况左宗棠前去剿回,大小数百战,纵横两万里,不是一年两载,可以成功。   这个当儿,外魔的气焰,可算逐渐消灭,那内魔的威势,又不免逐渐鸱张。前回书中,不讲到慈安潜往西宫,捉住慈禧的破绽吗?优人金俊生在逃,那个谭鑫培、余三胜,也就稍稍敛迹。安得海同那拉氏计议,原说是要谋害慈安,究竟慈安一片好心,任是恩将仇报,一时也翻不转面皮。其时朝臣也有些风闻,有一位京察一等御史,名叫卞宝第,在这个当儿,递了个调和两宫奏折,折子里面,很把国事阽危,皇上冲幼,非得两宫顾全大局,轸念时艰,不足以对内对外,为长治久安之计。   慈安、慈禧见了,很为感动,但是慈安的心里,实系顾全大局,慈禧的心里,不过顾忌人言。安得海要算是贴骨疔疮,安静了一两个年头,他又怂恿建筑圆明园,恢复旧观。这时女画师缪毒筠,已招致入宫,慈禧叫她按照从前的构造,曲曲折折地画个详图。缪太太本来是画中高手,而况那圆明园,又是她身历其境,哪有不装点入细。图画脱稿,当由慈禧招呼恭亲王过来,递给瞧了。好个恭亲王,知道慈禧又要大兴土木,盖造园林,当下便除去帽子,跪地碰头说:“现在毛贼虽平,捻匪未靖,外边是满目疮痍,单论现用兵饷,已是支绌万分,这种绝大工程,还待民力少抒,国帑稍裕,再行筹办;而况皇上的年龄日长,那大婚及归政的典礼,也很要有点预备。”   慈禧听到这里,很大大的不以为然,然而又没有话来驳诘他,只好暗暗说声:“非依安得海的计划,先行黜退此伧不可。”   当下退入后宫,又同心腹安得海,秘密计划。安得海再阴险不过,忙说:“如今要黜退此伧,必先要联合主子。咱瞧主子渐渐年龄加长,知识已开,那选妃册后的典礼,是不能耽搁的,一方面加点疼爱,一方面做些手眼,伯叔虽亲,总不如个生母,一步紧似一步去做,哪怕不入咱们的圈套。”   慈禧连连点首,从此便拿出手段,不时招呼同治帝过来,问寒问暖,极意殷勤。那太监安得海同崔长礼、刘承恩,亦复想出方法,渐渐勾引主子,向那声色嗜好一条路上进行。诸位想想,一个青年小子,知识开,如何有什么定力?同治帝虽是生性英明,然而童心未化,除得早晚听戏之外,嘴里哼些西皮二簧。其时早有一班小内监,同他逢场作戏,什么撑船呀,盘杠呀,无不色色俱全。尤喜爱的玩意,叫做一种掼交。这掼交就是从演戏里面学来的,起初用一条板凳,叫小内监横躺在上面,用手按捺着腹部,务要随起随落,圆转自如,体格越灵便,身材越机灵越好,到得纯熟的地步,并长凳不用,空心筋斗子,翻个不脱。可怜那班小内监,因练习这种掼交,不知死去多少。恭亲王有位贝勒,名叫载瀓,也是掼交好手,同治帝叫他进宫,异常合式,彼此做了两套绣花黑衣,穿起来,不分君臣,整日价在宫晨乱窜,始而注意掼交,继而君臣兄弟又出外微行,什么花街柳巷,宜南窑姐,无不游逛殆遍,遇着茶坊酒肆,卖糖的担子,随意小吃,并不给钞。   一日有卖浆黄二,见两位穿黑衣的前来,以为是个大大主顾,不料吃了又吃,不名一钱。两位跃开步子要走,却被黄二拦住索钞,载瀓性急,伸手给黄二一记脑兜子。转是同治帝过意不去,一时立定了脚,叫黄二赶取笔砚过来。黄二向街铺上借了笔砚,裁张纸条儿,递给同治帝,同治帝随手写了“着付库银六百两,内务府知道”十二个大字。黄二收了,次日跑到内务府领银,内务府恐有影射,一面圈着黄二,一面将原条呈递进宫。慈禧知道皇上亲笔,吩咐银子照给,黄二得银,自不必说。   但是这件事传达到恭亲王耳边,恭亲王赶着进宫,却好同治帝穿了一件绣花黑衣,同些小内监接手掼交,瞧着恭亲王前来,忙说:“皇伯找谁?”   恭亲王脸色一沉说:“是来见主子。”   同治帝将前袖一拂,赶进御书房,奕訢随着过来,照例行了君大礼,然后切切实实,规谏一番,大概陈述祖训,勉励圣学,言人所不能言,说人的不敢说。同治帝起初只是唯唯,后来恭亲王指定所穿绣花黑衣,说是戏服,佻达不庄,同治帝不由得恼羞成怒,跺着脚说:“你莫管我,你且回去管管你的儿子!   ”恭亲王碰了这回钉子,赶即出宫回邸,到得内书房,把儿子载瀓叫来。载瀓不知底细,还穿着一件绣花黑袍。奕訢这一怒非同小可,立呼左右,找出绳索,将载瀓捆了,载瀓只是狂叫,不由分说,拿出皮鞭子,上下乱抽,抽得皮开肉绽,奕訢还不歇手。早是王妃跑了出来,哭哭啼啼讲情,然后用了一条铁索链子,把载瀓关锁在一间空屋,从此不出门。次早入宫见着同治帝,便将处治儿子载瀓情形一一奏明。同治帝不待说完,只是连连冷笑,说:“好好!”   忙把袖子一拂,不睬恭王,可怜恭王只好扫兴而回。恭王去了,同治帝盛怒之下,亲笔写道朱谕,交军机赶拿奕訢问罪。军机大臣文祥、沈桂芬得了这道旨意,吓得手脚疲软,忙奔赴两宫,碰头不迭地请收回成命。慈禧深恨恭亲王,然而照儿皇这种办法,未免惹起物议,却不赞成;慈安虽说仁懦,因这事关系重大,忙传同治帝入宫。同治帝见了慈安泪容惨淡,很为局促不安。慈安说:“那奕訢不是你的胞叔吗?不是先皇的顾命大臣吗?咱们爱新觉罗的江山不亏着奕訢,哪里还有今日吗?奕訢何负于国家?何负于朝廷?你今日要锁拿问罪,试问他有何罪?要你拿出这恶毒手段?好了,你今日眼眶大了,凡事自作其主,不给为娘知道了。   ”慈安说着,放声大哭。同治帝也觉得自家孟浪,忙双膝向下一跪,说:“是儿错了,好在事体还未发表,那就收回成命是了。”   慈安瞧着同治帝认错,忙一手揩泪,一手把儿子拉起,又婉婉款款,切切实实,劝说一番。同治帝也明白恭亲王是个好人,不过恼羞成怒,今既由慈安说开,也便云消雨散。   在这同治六七年当儿,东西捻军次第削平,中原算是粗定。   慈安便同慈禧计议说:“儿皇已渐长成,咱们是要卸去担子,给他挑了。”   慈禧笑说:“妹子亦是此意,所以近来内外臣工奏折,都付他批答,但是他还殷勤请训。定在明年办理大婚亲政,姐姐意见,以为何如?”   慈安忙说:“使得。”   光阴易过,转瞬春初。选妃册后的手续,虽属官样文章,但一代母仪,亦须郑重。依慈禧的意思,是要册立侍郎凤秀之女为后;慈安瞧那凤秀的女儿虽然生得美丽,却生性轻佻,很不谓然,意中却瞧准侍读学士崇绮之女。这崇绮姓阿鲁特氏是个状元出身,他生的这个女儿,固然性格端庄,而且姿容秀美。拿定主张,任是慈禧争执,总不能移动。同治帝却尊重嫡母,忽略生母,对于慈禧讲话,十句难听一句,对于慈安,却是句句依从。当下计议,就决定册立阿鲁特氏,为正宫皇后,凤秀之女为慧妃,另有懿妃,亦是慈禧意中选中的。在这同治八年三月,就由钦天监选了吉日良辰。那皇家大婚仪注,说不尽荣华富贵,讲不了光怪陆离,打开诗经第一篇,接着吉庆话头,就算那傧相祝词罢了。   闲文少叙。那安得海仗着慈禧宠爱,他的气焰,一日膨胀一日。原定的计划,是要先去恭亲王,后除慈安,无如事体重大,慈安恭亲王又联合一气,同治帝又喜怒不常,一时没有个把鼻;心心念念怂恿慈禧建筑圆明园,意在大放花灯,另辟个欢喜行乐之所,无如所谋掣肘。记得是七八月秋凉天气,得海静极思动,想借个调查织造为名,出京去运动运动,打扰打扰,能够得两三千万两银子,就可恢复那圆明园旧观。主张一定,得了慈禧同意,便领着一二十名宫监,备办三只大船,高挂日月龙旗,船上大吹大擂,由北运河一路南下。到了山东德州地方。德州的知州,名叫赵新,迎接来迟,安得海使出他的气焰,见了面,说声:“好大知州!本总管奉着太后懿旨,赶往江浙督织龙袍,你瞧不起本总管,便是瞧不起太后!”   赵新方待辩白,安得海抢上前去,就大大地给他两记耳光子,还说:“你带个信给山东巡抚丁宝桢,叫他赶送六百万两银子过来,以备盖造圆明园,倘说半个不字,小心点前程是了。”   赵新嘴里噢噢地答应,脚下如同踏油去了。未知后事如何,且阅下文。   第十五回 安得海竟罹法网 李莲英骤入宫闱   话讲丁宝桢由同治元年五月入宫,误吃那玻璃瓶里丸药,弄得胯下郎当,回寓碰着贾铎,一时揭开线毯。姓贾的摭拾些事故,具折严参,哪知安得海根深蒂固,丝毫不得动遥姓丁的升任山东巡抚,刻刻要手刃安得海,以清宫闱浊秽,无如不得其便。频年因捻军扰境,往事渐忘,现在捻军平了,打听安得海势焰熏天,炙手可热,又恨不能生啖其肉。这日在署办公,当有旗牌官过来禀报:“现有德州知州赵新,在辕下请见,说有要事面禀。”   宝桢招呼传见。到得花厅,赵新早是深深一躬,宝桢忙问:“贵州前来,有何话讲?”   赵新说:“卑职的官是不能干了,不但卑职不能干,就连抚军大人也不能干了。”   宝桢一时摸不着头脑,忙问:“彼此不干,不算什么,究竟因着什么事?”   赵新叹了一口气,说声:“咳!大人,还不晓得二皇上来了吗?”   宝桢益发不懂,忙问什么叫做二皇上。赵新说:“二皇上便是九千岁,九千岁便是安得海。”   宝桢听了,哈哈大笑说:“这姓安的来了吗?真个不真?”   赵新急着说:“如何不真,卑职已被他赏了两个大大耳光子。”   说着,忙伸手摸那颈项脖子。宝桢笑说:“好极!我正找他不着。”   赵新说:“大人找他,莫非是要送他六百万两银子?”   宝桢益发不懂,嘴里不由得说声:“你好糊涂!你这句话,是从哪里说起?”   当下赵新才把见着安得海,如此这般一总说了。丁宝桢一面听话,一面沉吟,咂一咂嘴,皱一皱眉,忙同赵新咬了个耳朵,叫他赶快去办,不得误事。赵新走后,宝桢便回到签押房,自己叙个折稿。不恭维他,他是一位翰林先生,在内当过御史,在外做着封疆,那经济文章,要算是数一数二。这折子里面,用着大提纲,引起开国祖训:“如有内监出京,不论走至何处,皆得由地方官吏严拿正法。现在有安姓太监,在德州招摇,经臣拿获,是否遵依祖训办理,候旨施行。”   稿子办好,连夜缮写,封拜进京。到得军机,当由恭亲王先行瞧过,知道关系重大,赶忙袖了原折,面见慈安。慈安阅过目,冷笑了两声说:“这小安子,现在胆是越来越大了,但是投鼠忌器,他的主人,非他不欢。”   恭亲王说:“这事要太后拿定主张。   现在丑声外扬,经这一度招摇,于国体很不大好看。”   慈安说:“我也知道非杀不可,我们冤仇越结越深,一声杀了安得海,怕不又兴风作浪吗。”   好个恭亲王脸色一沉说:“杀了安得海,固是兴风作浪,不杀安得海,亦未必不兴风作浪,而况姓安的也是主子的眼中钉。一面由太后下了手谕,一面告诉主子,为国家除害,为宫禁洗耻,为主家婆剪去爪牙,可谓一举数得。   ”慈安点一点头说:“好在祖宗家法,按照遵行,任他的主人极力袒护,也不能无理取闹。”   当下提起朱笔,在折尾上批着:“既系安姓太监出外招摇,有背祖制,着即缉获正法,钦此。   ”恭亲王接过批折,更不怠慢,忙交给原官,星夜赶回。这里折子批回,那安得海求救的心腹小监,已赶至西宫,偏生这日慈禧,因在宫里瞧戏,不曾浏览奏折,所以由恭亲王做了手脚。   在这小叫天演唱李陵碑的当儿,正听那倒板二簧,一字一句的拍板,那崔长礼早引着个小监,冒冒失失过来说:“娘娘,不好了!那安得海”慈禧因安得海三字碰到耳门,不由失魂落智,说了声:“怎么?”   大凡心爱的人,总有些痛痒相关,而况慈禧同安得海算是同床共梦,更非泛泛!当下听说安得海三字,不等再讲下文,就知道出了岔枝,心里是跳个不止,急着说:“小安子难道没有命吗?”   来的小监说:“有命没有命,却不可知,现在已被德州知州用大铁链锁了。”   慈禧眼睛一楞说:“反了!好个芝麻大的知州,他竟敢如此横行了。”   来的小监又说:“那知州口口声声奉着抚台大令,大约这事,必有专折到京。”   这一句话提醒慈禧,慈禧早派崔长礼传恭亲王赶来会话。不消说得,那恭亲王就随着过来,慈禧不及他问,劈口便说:“山东巡抚有什么奏折到京?”   恭亲王说:“巡抚丁宝桢,因着安姓太监在该管地方招摇,依着本朝家法,将安姓太监锁拿,具折请示办法。”   慈禧忙说:“这原折现在哪里?   ”恭王说:“已经批回。”   慈禧又忙说:“如何批法?”   恭王说:“遵照祖训,着即就地正法。”   这时慈禧太后的浑身仿佛浇了一瓢冷水,严寒彻骨,当下咬着牙说:“是你的主张,还是东宫及皇上的主张?这种重要事情,因何不给我知道?”   恭王说:“本拟要奏明太后,因太后在宫瞧戏,恐阻清兴。如今这事,是东宫和主子通同知道的。”   慈禧眼睛一翻,不由得骂了一声:“放屁!政体是两宫训政,难道一个做主,一个不曾画行,也算得有效?”   恭亲王好歹只不开口。慈禧忙瞅着一眼,赶过东宫,见着慈安,仿佛带底气成交,劈口便说:“现在妹子是个废人,好了,什么事是瞒得定定的了!那奕訢眼角里,太瞧不起人!他同妹子做对,不应迁怒到安得海。”   慈安也就冷冷一笑说:“现在安得海犯法,与妹妹何干?这一起办法,却不怪奕訢,也不能错怪愚姐。本朝家法,铸成铁案,太监出京,地方官吏是能先折后奏,那山东巡抚既是据法力争,朝廷也就不能枉法徇情。谁瞧不起瞧,妹妹说话倒要分个皂白。”   这时孝哲后在宫问安,见着两宫口角,忙说:“二位皇母,权请息怒,臣妾料丁宝桢得着批折,还有一番手续。咱们急情事,还须锁拿到京,由朝廷讯明正法。能于宽缓到京,那就好通融办理了。”   慈禧尚未开口,转是慈安得风便转说:“皇媳见解不错,咱们就照此施行。”   随即提起朱笔,又下了一道旨意,交给慈禧看了,这叫做系铃解铃。慈禧也没有话说,当派个得力太监,不分星夜,赶赴山东,这才糊拓了过去。   话分两头,那日德州知州赵新,奉了抚台密谕,随即取了一枝大令,赶回德州,不复转致,调了驻防营兵,加上快壮三班,赶到河边,由赵新下轿上船。可怜安得海死到临头,还不知觉,船舱里不男不女,丝竹敖曹。诸位必有一句话,又要驳诘在下,那男的自然是些宫闱内监,那女的又从何处携来?当真姓安的是个嫪毒,终日非花不乐吗?然而其中尴尬,不实不尽,在下不应造些口过,但这班妇女,有的是宫禁秀女,有的是教坊娼妓。安得海正在兴高采烈,送抱推襟,猛地里赵新跳入内舱,还疑惑有大大的贡献过来,略一抬头,不提防许多快壮,提着琅珰铁索,凶虎似地扑来。赵新嘴里嚷声:“捉!”   只见那铁索盘旋认准那结不男不女的颈项,围绕过来。姓安的被铁索套住,还跳上跳下乱嚷:“反了!”   这时赵新也抱个赤臂,伸手过去,给他两记大大耳光子,说:“是我们奉着抚台大令,你有话同抚台面讲。”   一声吆喝,早推推拉拉的,把那些狗男女牵了出舱上岸。有一两个机灵的,原在岸上,不曾上船,就不分星夜,回京报信,慈禧接着这个信,自然有个交代。   但是赵新押着安得海人众,赶到抚辕,丁宝桢点一点人数,并不研讯,随即寄监。却好拜去的密折,不上两日,已经批回,丁宝桢拆开一看,见有就地正法字样,更不怠慢,忙派人在历城县大牢,提出安得海,登时堂绑,插上标子,写着“斩犯安得海一名”,一棒锣声,许多兵队衙役,押赴法常在这不先不后的当儿,却来了一骑飞马,马上坐着位中宫,头脸上汗珠子滚滚滴滴的,有黄豆般大小,闯进抚辕,翻身下马,一手抹着臭汗,嘴里乱嚷接旨。诸位想想,这一道旨意,如果超在丁宝桢那批折之前,或落后一两个钟头,尚属于事有济,即不然,在着安得海未曾绑赴法场,姓丁的也不能横过脸来。然而事在人为,如若丁宝桢有心开活,未尝不可拔枝令箭,叫人前去,喊声刀下留人,无如稚璜先生积愤在胸,从同治元年,蕴蓄到今日,难得安得海自寻死路上门,又难得去京的折子,已经批准正法,算是到嘴到肚的一口食,还肯轻轻地吐它出来吗?当下晓得这起上谕,必然有了变动,且不跪接,且叫个差官,赶赴法场催斩,只等刽子手扔过一颗鲜血滴滴人头到来,然后排开香案,公服叩头接旨。来的个中官,只是跌脚,俗说哑子吃黄莲,叫不出苦楚来。一面供应着京内来人,一面赶办个遵旨拿获安犰,已经枭首的奏折进京。偏偏丁宝桢发了个奇想,他想安得海的脑袋,虽然断了,究竟他的下部,是累然有物,还是空洞无物,这一种疑团,倒不可不揭破出来。自家坐着绿呢大轿,亲到法场,叫把人没头尸骸放平,替他剥去底衣,瞧了一瞧。俗说是有余不尽,以为是有,却成了半截短枪,以为是无,不过一把酒壶,缺了个嘴子。闲千方百计少说,那同安得海一齐拘获的不男不女,当时也就分别释放;船上插的日月龙旗,一切銮仪幡盖,趁此掳掇缴部。   不谈丁宝桢杀了安得海,愤恨已泄,志愿已偿,单讲山东的复折到京,慈安及恭亲王是不动声色,同治帝很夸赞丁宝桢干办有才。独有那拉氏在西宫哭了几场,恨是恨肿了,气是气极了。崔长礼、刘承恩两个,虽是曲尽殷勤,百般献媚,无如姓崔的年纪大了,姓刘的又面貌不扬;谭鑫培、余三胜终属是个戏子,碍于宫闱物议,而且前回的金俊生,事体败露。会做文章的,最忌合掌,可怜嫠妇孤灯的况味,日夕难捱。照这样看来,内魔铲除,孽缘不起,把个恶浊地藏,换做琉璃光明,提起慧剑,割断情网,岂不是拔出阿鼻地狱,超升那忉利天宫吗?无如这金轮则天的魔力,是应着劫运而生的,有了妖狐,便有狡兔,有了娄猪,便有艾猳,戾气所钟,无独有偶。人瞧那安得海生得面目姣好,性情柔媚,手段险猾,谁知还有比姓安的姣好到二十四分,柔媚到二十四分,险猾到二十四分;人瞧那安得海恃宠而骄,作威作福,仿佛同慈禧两人合做一人,哪知还有比姓安的揽权弄势,简直躲在慈禧肚腹里,做个蛔虫,慈禧要讲的话,能替她先讲了,要做的事,能替她先做了。慈禧被这肚腹里的小小蛔虫,弄得七横八竖,颠颠倒倒,把那一座大清国锦绣河山,硬挣挣被一个蛔虫送掉了。你道奇是不奇,怪是不怪?   闲话少叙。单讲那河间府城东街,有一个李大麻子,算是光蛋一人,在中年姘识个士娼,叫做什么黑翠子,这黑翠子阅人尽多,也不知同谁混帐,生下一个杂种,偏是临产的时候,梦见一位俊俏郎君,说道我叫做张六郎,借你肚皮寄顿寄顿,黑翠子未及开口,早是一头拳撞来,一声呵呀,孩儿落地,要论他真正父亲,却寻找不出。巧巧大麻子跑得很勤,又是中年没有子息,只好随他姓李,取名扣子。这李扣子长到大来,顽皮不过,灵巧不过,胡乱地送进义塾,也能粗识些字义,十岁以外,那李大麻子,也就亡故。黑翠子年长色衰,门户冷落,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到这个杂种,偏生李扣子生得眉清目秀,就有些没魂大小,把他勾去做个娈童,居然此争彼妒,弄得他身不由己;后来遇见个硝皮坊的老板,给他些茶饭吃吃,他也杂做工作,人就叫他做皮硝李。要晓得个龙阳君性质,非得人宠爱不行。随硝皮坊老板姓牛,有个老表姓崔,姓崔的勾结李扣子上手,便炫耀着自家有个族弟,叫做崔长礼,现在当时当道,在慈禧太后面前第一个红人,如何在这里河间购办田产,开张店铺,拉拢亲戚朋友。嘴里说得如火如茶,被扣子听了,就央求姓崔的介绍,姓崔的满口答应说:“只要你舍得割掉那话,包管送你入宫。”   好个李扣子,找着一个所在,便去掉那件物事。原来太监是河间府的出产,只要有人情愿,便有那专门名家,替他动手。现在李扣子既自受宫刑,姓崔的更不容推辞,忙写了一封切函,叫他赶往北京,径投崔长礼。长礼接信后,便领李扣子到那总管太监处呈验,随手在内监总册上,挂个名字,暂且寄住在长礼身边。这时安得海已死,崔刘二监服侍慈禧,总不甚当意,但两人比较,慈禧因长礼做事循谨,还不时招呼上炕,同他亲热亲热。这年同治九年,皇上已经亲政,慈禧不理朝事,越觉得深宫孤寂,除瞧那小叫天做几出拿手好戏,日间唤慧妃、懿妃过来唱唱弹词小说醒脾,无如困觉的时候,被冷衾单,孤零难受。这日因崔长礼做事稍不顺意,便伸手向长礼大腿上一掐,说:“你这蠢才,哪能及小安儿个半点。   ”长礼说:“孩子倒替老娘物色个人才,不知老娘是中意不中意。”   慈禧听了这话,忙把个嘴向长礼脸上一靠,说:“我的老儿子,你也该替做娘的用点心。你说物色的人才,现在哪里,还不领他过来,让做娘的过一过目。”   此时长礼不敢怠慢,一转身走了,不消一刻工夫,早带着李扣子进来,这一见面不打紧,正是五百年前风流孽冤,一个是六郎转世,一个是则天化身,一个是狐媚工谗,一个是莲花比貌,眼波触动,不免惹起那刻骨相思。讲这慈禧太后一见皮硝李,不由得伸出素手,一把拖到跟前,说:“你叫什么名字?”   好个皮硝李,吐出清脆的声音说:“奴才不曾起名,记得我妈生我的时会,梦见个张六郎过来。”   慈禧点一点头说:“不错,咱知道你是大有来历的,那张六郎便是唐朝张昌宗,生得貌似莲花。咱替你起个名字,在那莲上取义,你姓什么?”   皮硝李答言姓李,慈禧说:“好,就叫你做李莲英罢。”   皮硝李磕下头去,谢了太后的赐名,从此李莲英三字,大名鼎鼎,不但通国皆知,就连全球上面,只要人有两只耳朵,无不知道李莲英是慈禧肚腹里的蛔虫。   当下要亲近芳泽,派他在宫里梳头。原来慈禧最讲究梳头,她的头,须一日一变形式。李莲英心灵性巧,能翻新出奇,巧立名目,今日梳的是水中流影,明日梳的是百卉异态,有叫做蝴蝶穿花呀,蜻蜓点水呀,百鸟朝凤呀,鸳鸯戏荷呀,信口胡诌,都成妙谛;还有一种绝技,一边梳着头,理着发,一边讲着笑话,起初还文文雅雅,到亲热不过,把那市井秽语,床笫淫词,没天没日,乱语胡言。有时慈禧抱着莲英亲嘴,有时莲英抱着慈禧求欢,有时给莲英吃那葡萄大小般的丸药,一股暖气,透过丹田,直追至小腹,有时。诸位,有时在下这一笔,不能尽性往下写了,如果再写,那就有失忠厚,成了个淫词秽史,一点价值没有了。   话休猥亵,记得这日是五月初五为端午令节,孝哲皇后自然入宫行礼,偏偏先到西宫,后到东宫。来的时候早了,慈禧还未起身,孝哲后以为姑媳之间,没有什么回避,蓦然地跨进房间。这一进去不打紧,刚刚李莲英同着慈禧躺卧一起,遮盖着一床黄绫绣被,慈禧还是睡着,莲英将醒未醒,一瞧见孝哲后,忙拗起身子。孝哲后本待退后,既见莲英拗起,不由得嘴里说声:“大胆的奴才,一点礼体不懂!”   这时慈禧也惊觉起来,将手揉揩着眼睛,嚷说:“谁到这里?”   孝哲后忙说:“是臣媳前来请安。”   慈禧觉得恼羞成怒,登时呼叱内监宫婢何在。几个内监宫婢,听这发怒声音,忙战兢兢跑来。慈禧嚷说:“你们这班大胆的东西,一点规矩总没有了!”   说着用手将莲英一推说:“你还不替我拿出皮鞭子,蝎蝎螫螫将这些狗男女抽了。”   莲英趁势下炕寻找皮鞭,早是孝哲后挺起身来说:“皇母不必动怒,如要责打,还该责打这无礼狗头李莲英。”   慈禧连连冷笑说:“好个利口!难道为娘有什么短把子给你拿住了?姓李的是个太监,便是躺睡在炕上,也没有什么嫌疑,照你的意思,仿佛是在这里捉住嫪毒了,岂不是个笑话吗?”   孝哲后被慈禧这一场抢白,当下站不住脚,究竟关系宫禁丑声,不便张扬,忙忙赶过东宫,朝见慈安。慈安瞧着孝哲后,似乎受了委屈,略加盘问,孝哲后也略述个大概。慈安叹了口气说:“国家将亡,必有妖孽。才除去安得海,又冒出个李莲英,我瞧这李莲英奸猾尤甚,宠眷尤深,岂不是个劫数吗?”   姑息谈论之间,却好同治帝驾到,行过贺礼,慈安忙问:“你可到过西宫么?”   同治帝说:“不曾。”   慈安冷冷笑着说:“你到那边,讲话须小心。”   同治帝知道话中有话,忙忙动问,慈安便将媳妇入宫情形,备说一遍。同治帝不待讲完,便转身就走,慈安连连叫着:“此去须放平和要紧。”   同治帝勉强答应个“是”字,于是赶坐法驾,进得西宫。此时,慈禧后装束已齐,一见同治帝到来,转满面堆欢说:“儿从哪里来的?”   同治帝一腔忿气,被慈禧这句话,打消掉个五分,忙答说:“儿臣从东宫那边来的。”   慈禧又说:“娘有一句话告给你听,适才媳妇前来,为娘困觉未起,李莲英在我身边服侍。你可想想,从古及今,宫帷里设置太监,要他何用?不过宫禁体制,不能叫皇帝儿子媳妇,左右承欢,用着这内监宫婢代劳。她既看不得李莲英,她便日夕在我宫里,粗细服役,一时不能走开。”   同治帝这时忿气,已消去十分,一点没有,连忙陪罪说:“这都是媳妇不贤。”   这个当儿,恰好慧妃、懿妃已打扮得齐齐整整,花枝招展般进来,照例先叩见太后,然后才叩见皇上,礼毕,一齐赐坐绣墩,慈禧这才笑向皇帝说:“你讲那媳妇不贤,也没有什么,不过她脾气太大,眼角无人。”   说到这里,用手指着慧妃、懿妃,故意地瞧了一瞧说:“我看她俩生得面貌甜净,性极温和,不知你可合意不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