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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武道:“咱姚霍武的便是。我哥哥现任碣石副将。见你滥刑节妇,好意前来劝你,乱什么堂规?”牛巡检道:“你原来靠着武官势头,来这里把持官府。你哥哥因私通洋匪,从海道拿问了,看来你也是洋匪一党,左右与我拿下了!”两边衙役见他模样凶狠,恐怕拿他不住,走上十余个,要来锁他。霍武两手一架,早纷纷跌倒。那牛巡检立起身来,分付弓兵齐上。   若论姚霍武的本事,不要说这几十个人,就添了几十倍,也还擒他不祝只因他问心无愧,又想到匠山的叮嘱,戒他不可恃勇伤人,他恐怕略一动手,闹起人命来,自己倒也罢了,又要连累着何老儿,所以听凭他们锁祝呵呵大笑道:“牛巡检,我看你拿我怎样!”牛巡检道:“你这般杀野,定是洋匪无疑。”即分付将奸情暂押一旁,叫差役起他行李,搜柑有无赃物。早有七八个差役同着何老做眼,赶到何家。却好又逵、何武出了店门,寻个空阔地方较量武艺去了。差役们一拥而进,把霍武的包裹、铺盖、箱子都起到堂上。打开细看,并无别物,只这六锭大元宝,路上用了一锭,余五锭全然未动。牛巡检饿眼看见,分付:“快拿上来,这不是去年劫去的关饷么!”即问霍武道:“你这五锭大银是那里来的?”霍武道:“你问他怎的?”牛巡检笑道:“我看你不是好人,果然一些不错。我且问你,去年打劫董口书的税饷,共有几人,余赃放在何处?   若不实招,可知道本司的刑法利害!”霍武大怒道:“牛藻,你不要做梦!我老爷的银子是朋友李匠山送的,什么税饷,什么余赃!”牛巡检冷笑道:“好,满口的油供!我老爷居九品之文官,掌一方之威福,人家送的号件,不过一元半元,从未曾有人送过大锭银子。何况你这革职的武官兄弟,谁肯奉承你?   你这强盗骨头,不夹如何招认,快夹起来!”那霍武站在当中,这些差役七手八脚的想扳倒他,正如小鬼跌金刚一般,分毫不动。霍武将左脚一伸,早又碰倒了三四个。   牛巡检道:“贼强盗,这等勇猛,快多叫些人来,上了手铐脚镣,权且禁下,点齐了防海兵丁,解县发落。”霍武并不介意,由他做作,跟到禁中。   牛巡检无处出气,叫上管氏,拶了一拶,发出官卖,把何老儿打了三十,分付道:“你擅敢窝藏盗匪,我且不究治,候赴县回来,从重讯究。”牛巡检发落下来,已有钱典史家人前来议价。那管氏与公公哭别一场,乘着众人眼空,跳河而死。   正是:   好将正气还天地,从此香魂泣鬼神。   何老见媳妇已死,自料断无好处,也便回家自经。   牛巡检一时逼死二命,老大吃惊,还只望拿住大盗,可以做到他”窝藏洋匪,畏罪自经”上去,即分付地方盛殓,点齐了一二百弓兵,即日解霍武赴县。霍武却不担什么忧愁,只怪着行李如何起来,为何不见吕又逵之面,只怕又逵并未晓得,将来一定闹起事来。   一路的由凤尾、羊蹄等处来至海丰,已是二更时分,叫城进去。知县公羊生听说是巡检司亲解大盗前来,忙坐堂审问。   先是牛藻上前参见,禀明:“姚霍武系参员姚卫武的兄弟。卫武私通洋匪,已经革职待罪。这霍武在卑职衙门当堂挺撞,卑职疑他是洋匪一流,起他行李搜拐,果有五个大元宝。这广东地方通用的都是花边钱,藩库纹银都是十两一锭的,惟有洋行及各口的税饷,方是五十两一锭的库秤。这大元宝已是可疑了;况且这人勇力异常,四五十人近他不得,大老爷也要小心防他。”   知县分付他退下。因传齐本县民壮头役及巡司的弓兵两旁排列,点上百余个灯笼火把。带上霍武,霍武还是立而不跪。知县喝问道:“你在巡司衙门挺撞官府,到了本县这里,还敢不跪么?”   霍武道:“牛巡检逼拶节妇为奸,咱说他几句是真的,咱又没有什么罪名,要跪那一个?”公羊知县道:“你哥哥私纵洋匪,督抚参了,你还敢倚势横行,巡检难道不要柑问?现今海关的真赃现获,怎么还不成招?”霍武从前听了巡检说他哥哥参官的话,只道故意胡言,今闻知县又提此言,想来不假,即跪下叩头道:“不知我哥哥参官是假是真,还求太爷说明原委。”   知县道:“你想是洋面上逃回的,怎么不知,倒来问我?”霍武道:“实在不知。”因将前年到省,及至南安转来、平山教习的原故说了一遍。知县道:“那李匠山是何等之人,客店乍逢,就有许多银子赠你?你一定是去年在平山时,同这些无赖之徒劫抢伙分的。你哥哥的事,或者还可辨复,有了你这一案,只怕他的事也就真确了。”霍武又叩头道:“小人实是冤枉,求太爷行文江苏问明,开豁我兄弟二人性命。”知县道:“那个不能。你且把行劫之事从实说来,我不牵累你令兄就是情面了。快快供来!”霍武道:“小人并无此事,如何招认?”那公羊生忙叫用刑。霍武由他夹了三夹棒,只是佯佯不睬。知县没法,分付暂且收监,候拿余党定夺,赃银贮库。   下回细表。    第十一回 羊蹄岭冯刚搏虎 凤尾河何武屠牛   君不见,   岭南白额恣吞嚼,丰草长林负崖崿。   英雄何、吕两少年,铁棒钢叉纷击搏。   虎惊而起死相持,人虎空中互拏攫。   铮然棒叉中虎膺,咆哮怒目光闪烁。   片时酣斗力不支,掉头竟去顿遭缚。   彼牛何似此虎凶,残喘游魂还振作。   牵之上堂剚之千,海瘴冤氛一清廓。   再说吕又逵、何武二人,一个提了铁棒,一个拿了钢叉,走出街口,寻一块较量武艺的地方。何武道:“这里都没有空地,须走去二三里,一带山岗,接连到羊蹄岭,纔是个大宽展处,我天天去打猎的。”又逵道:“我们就多走几步何妨。”二人上了山头,千峰错落,一望无涯,约有二三十里长,四五里阔。捡了平阳之处,你叉我棒交起手来。那何武虽有一身勇力,却没有家数,敌不住又逵,丢了钢叉,扑地便拜,说道:“小弟自恨无师传授,恃着几斤蛮力,终不合用,望哥哥收作徒弟,情愿随蹬执鞭。”又逵呵呵大笑道:“我那能做你师父?   师父现在眼前,你不去寻他,却来缠我。”何武道:“那个是师父?”又逵道:“你店中姚霍武哥哥,不是第一好教师么?   我们这样武艺,三四个还近他不得。”那何武便要回去拜从,又逵道:“慌什么,我替你说,不怕他不收你做徒弟的。昨日吃的野味颇好,我们何不寻些回去,就算你的贽仪。”何武正搔着痒处,便同他上下抓寻。约有一个时辰,转了五六个山头,只弄得几个兔子,又逵道:“这七八个兔儿还不够我半饱,须得寻个大些的纔好。”正在商议,忽地里呼呼的大风吹来,吹得那树摇草偃。何武迎风一嗅,道:“这是虎风,他送俺酒菜来了,我们各拿家伙伺候。”话犹未毕,一只斑斓大虫跳至面前,照着何武只一扑,何武伶俐,躲过一边。那虎扑一个空,何武却尽力一叉,那虎已望又逵扑去,这叉却打在虎背上,那虎还未知觉。又逵正要使棒,见虎兜头扑来,他却把头一低,钻进去悬胸一棒。那虎负痛,踅转身来,把尾巴一翦。   何武第二叉打去,这虎尾却碰着钢叉,何武震得两手生痛,叉已落地,那虎的尾巴也就软了。又逵觑得亲切,又是一棒,着在腰腹之间。   那虎伤重飞跑,二人纵步赶去。只见南山来了一个大汉,大步迎来,两只空手,将这虎颈一把抱住,那虎用尽气力,再也挣不开。何武大喝道:“千那汉子,这虎是我们两人打败下来的,不要夺人家的行货!”那大汉道:“原是我赶下来,原是我捉回去,怎说是你们的?”何武大怒,便要向前厮并。那汉放了虎,也便走来打架。又逵仔细一看,喊道:“不要打,你不是冯大哥么?”那汉看了一看,也说道:“原来都是一家人。吕兄弟,你怎得到此?”当下三人各唱了一个肥喏。又逵便将去年投师,昨日同到这里的话细述一番。   那汉道:“别后余年,弟兄们都有了传授,一定武艺精进了,不知我也好去投他否?”又逵道:“有什么不好?今日这位何兄弟也要去拜从,我们一同去罢!”这人姓冯名刚,武将之后,也是乡勇出身,庆总制曾授他千总之职,后来弃官回家,偶然上岭闲眺的。他不但一身勇力,而且习于弓马,广有机谋。   当下看那大虫,已是伤重死了。何武背着,三人一同下山。   到了何家,已近黄昏时分,只见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何武将死虎拖进,喊了一会,纔走出一个老妈子来,满眼垂泪。何武问道:“那客人呢?我的爹爹、大嫂呢?”那婆子道:“你老爹、大嫂都死了,棺木还停在巡司署后。   那强盗解到县里去了。”何武道:“怎么说?”那婆子道:“我已吓死了,不晓得仔细,二郎去问邻居,便知端的。”何武忙到外边去细问一回,回来告诉二人如此这般。   又逵大怒道:“怎么赖我哥哥是盗?牛巡检这等可恶,不杀此贼,此恨怎消!”何武道:“这贼逼死二命,与我不共戴天,我怎肯干休!望二位哥哥助我一臂之力。”冯刚道:“二位不可造次。他草菅人命,诬良为盗,我们可以向上司衙门说理申冤。倘我们竟去杀了他,这强盗不是弄假成真了?”又逵道:“这些贪赃官府,那一个不是官官相护的?谁耐烦与他说话!冯大哥不去,我们两人去了来。”冯刚忙劝住道:“现据方纔的说话,牛巡检不在衙中,去也无用。”二人道:“他不在家,且先杀他一家,暂时出气,迟日再去杀他。”说罢,何武便去拿了两口刀来,决意要去。冯刚拗他不过,只得说道:“就要杀他一家,此刻还早。我也不好袖手旁观,且吃了饭,我们三人同去何如?”何武撇了刀,翻身拜谢。忙走到里边,同这老婆子一齐动手,顷刻间摆上虎肉。又逵气忿忿地酒都不吃,尽管囊饭。冯刚叹道:“吕兄弟最喜饮酒,今日生了气,酒都不饮,真好义气朋友。”三人一阵的吃完,早已三更初了。   冯刚拿了铁棒,两人各执腰刀,来到署前。冯刚道:“牛巡检无恶不为,我与吕兄弟也曾受过他的狗气,就杀他一家也不为过,但我们须要小心。吕兄弟从旁边进去,杀他外边的男人;何兄弟从后边进去,杀他里面的女人;我把定宅门,挡住外路的救应。办完了,都于宅门口取齐。”二人应了,何武便转至后门上屋,跨下天井,寂无人声,心中想道:“必须寻出个人来,纔好问他家房户。”侧耳细听,觉得左边有人声响,因走至那边,却原来是后墙,听不清楚。因轻轻的又上了屋,到了前边跳下,见靠南两扇大门,半开半掩的。这里一带六间房子,分为两院,腰门也开着。何武走至那说话的地方,还有火光射出,听得里边有男人口气,低低的说道:“我多时不进来弄你,这个东西又紧得多了。”那女人道:“亏得爹爹解盗去了,纔有这个空儿。”那男人道:“今日的事,有些冤枉。那何家的媳妇,好个标致模样,硬断他官卖,可惜跳河死了。假如你我的事破了,你不要官卖吗”那女子道:“不要乱嚼,他是百姓,我是千金小姐,如何卖得?就是爹爹知道,也要装体面,不肯难为我们的,你尽管放心!”一头说,底下啧啧的乱响。何武大怒,抢步进房,喝道:“狗男女,做得好事!”灯光下明亮亮的照着那男子,”擦”的一刀,头已落地。那女子赤条条,白羊也似的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原不肯从他的,因这小子再三哀恳,奴一时错了主意,依了他。奴听凭你要怎样,饶了我一命罢。”何武笑道:“我倒认真审起奸情来了,贱淫妇,你且实说,与他偷过几次,几时起手的?”那女子道:“奴再不敢说谎。去年六月,爹爹上省去了,奴在天井里乘凉,与他偷起的,共睡了二十一夜,爹爹回来就不能进来了,今日不过第二次。”何武道:“你这宅里共有多少人,房户都在那里?   说个明白,我便饶你。”那女子道:“一个母亲、一个姨娘与三岁大的小兄弟,房在东首;这里对门住着妹子,通共三个丫头。”何武不待说完,早将他一刀杀死,想道:“这牛贼的小女且不要管他,先去杀了老乞婆再处。”即走过东首来。先走进西边房内,床上问是何人,何武应道:“是你老子!”揭起帐子,只一刀,杀死大小两个。转到东边,趯开门进去。这奶奶听得喧闹,已起来叫唤丫头,何武扑面一刀,料也未必肯活。桌上点着灯,放着几封银子,何武道:“这些赃银,且拿去买酒吃。”走出房门,两个丫头叫喊,也各人赏了一刀。   那又逵巳从外边杀进,何武道:“你的事妥了么?”又逵道:“不过六七个人,直得甚杀!”何武道:“我也只剩了他一个小女儿,暂饶了他,畜些有余不尽罢。”二人一同出来,只见冯则提着铁棒,靠门站着。又逵道:“我们的事都办完了,出去罢。”冯刚道:“我并未遇一人,却不爽快,那衙役们等与我们无甚冤仇,还是越墙而去罢。”三人跳过墙来。   回到何宅,冯刚道:“此处不可久居,二位且同到我家暂住”又逵道:“何兄弟,你的气已透了,只是姚哥哥解到海丰,未知生死,须要设法救他。况且你我做了此事,将来一定干连到他身上。冯大哥须替我出个主意。”冯刚道:“一不做,二不休,我们还当到海丰去劫他出来,另寻安身立命之所。”   又逵拍手道:“好大哥,我们今夜就去。”冯刚道:“海丰虽然小县,有城郭沟池,有一二千人马,比不得鹅埠地方。吕兄弟,你休辞劳苦,连夜赶至平山,约齐了众兄弟到来,我同何兄弟暂躲一天,晚上这里会集。”又逵道:“大哥计较得是。   我此刻就去,明日三更准于此地相会。”何武道:“吕哥哥须吃些酒饭,纔好动身。”又逵道:“我哥哥在狱,望眼欲穿,此刻非吃酒的时候,你拿大碗来,我喝了几碗就走。”真个一口气吃了四五碗,提了铁棒,洒开大步飞奔而行。   到日出东方,已到王家门首,大海正做买卖,见又逵走来,出槟接住,说道:“五兄弟,为什么这等来得快?敢是被哥哥撵了么?”又逵便将前后的事说了一遍。大海道:“既是哥哥有难,我们理当救应,幸得众弟兄还未散去,你且吃些酒饭,我打发人去邀来。”又逵饭未吃完,为人已到。闻了又逵之言,一个个拍案大怒,说道:“我们就此起身。”尤奇道:“众弟兄不须性急,我们此番举动,是舍身拚命之事,须要算个万全。   弟兄们也不可一时高兴,到后来翻悔。”众人道:“我们又没有千万贯家私,有什么舍不得?只要救出哥哥,有藏身的地方固好;假如没有,一直下海去了,岂不畅快!”尤奇道:“既是弟兄们同心合意,如今先将各人的家口聚在我家,着蒋兄弟料理看守,俟我们有了定局,悄地来迎。我们各家的雇工伙计,愿去的同去,不愿去的听凭自便。”当下计议已定,除蒋心仪与四五个闲汉看家外,八个好汉,领着十二个勇壮伙伴,吃饱了饭,各藏暗器起身。   却好三更,到了鹅埠。冯刚、何武已在门首探望多时,一见大喜,同至堂中,打圈儿作揖就坐。何武开谈道:“小弟自愧无能,以致父亲自经、姚师父陷狱。今幸众豪杰帮助,自然拨云雾而见青天,但未知计将安出?”尤奇道:“姚哥哥系弟辈恩师,理当誓同生死,只是连累着冯大哥,此事还祈冯大哥定夺。”冯刚道:“我与秦述明大哥、曹志仁三弟虽同时受过职衔,他二人已占住军门岭落草去了,只我困守家园,还无出头之日。众弟兄的师父,就同我的师父一般,理应赴救。我已经与何兄弟商议,先要设了盟誓,再打算往海丰。”众人都道:“冯大哥主见极是。快排起香案来,一同拜告。”那何武已预备了三牲礼物,纸马香烛之类,韩普写了疏头。王大海道:“姚哥哥虽不在此,须要上他姓名,料无翻悔的。还有一个蒋兄弟,在家看守家小,也须写上。”冯刚道:“这纔是心交的朋友!”那韩普粗有几句文理,写道:维年月日,姚霍武、冯刚、尤奇、王大海、吕又逵、许震、蒋心仪、褚虎、谷深、戚光祖、何武、韩普等,谨以香烛庶羞之物,昭告于过往神明之前曰:雅歌伐木,易象同人,惟性情同二气之甄陶,故朋友补五伦之缺陷。某等仗此心坚,耻其姓异,或籍东莱,或居粤岭,既一海之遥通;或夸宦冑,式隶编氓,幸寸衷之吻合。羡关、张之同死,陋管、鲍之分金,刺血联盟,指天设誓,有神不昧,尚鉴其忱!   众依次拜毕,焚了疏头,各刺臂血,和热酒分饮一杯,然后入席饮酒。冯刚道:“我们这许多人,日间不便行走,趁今夜醉饱,分作水陆二路,同至我家取齐,明晚进城行事。”   又逵道:“横竖是夜里,何不一路同走,还闹热些。”冯刚道:“吕兄弟,你不晓得,这为首的罪魁,是鹅埠司牛藻,却饶他不得。我们昨晚杀了他一家十三口,他今日得了信,自然连夜赶回,如今分了两路,他就逃不去了。”又逵道:“好大哥,真个算得到!”冯刚道:“吕兄弟,你是认得我家的,你同尤、何、王、许四位,领着众人走水路,我们五人走旱路,如何?”又逵道:“很好!”何武道:“小弟还有一事相烦:众位哥哥,钱典史那厮也饶他不得,况且他家有数万之富,拿来也充得粮草。”冯刚道:“也好,只是恐怕牛巡检走过了。   我们着三两个把住街口,其余都往钱家去来。”当晚,众人酒醉饭饱,各拿兵器,一拥出门。这钱家有多大本领,不消半个时辰,杀个干净,抢个精光。其有邻居听得喧嚷,出来救护者,都被众人吓退。陆续到了街口,已交五鼓,牛巡检却还没有回来,即分作两路迎去。   又逵等到了河边,却有三只小船系着,船上无人,就跳上了船,叫伙计们推着走。原来这凤尾河二十余里,两岸都是高山,这水不过一二尺深。使不得篷、摇不得橹,又无从扯纤,所以只好推着走。一直走到渡头,却不见有牛巡检的船只,又逵等只道他从旱路去了。正要上岸,听岸上人嚷道:“那不是有船来了么!”何武远远望去,却见十数个人拥着一乘轿子,轿中却好正是老牛,便告诉了又逵,两人便要到岸上去拿他。   尤奇道:“这个使不得。此时天已大亮,来往人多,我们在此杀人,岂不招摇耳目?这冯大哥家就住不成了,怎好去救哥哥?   不如权且寄下这颗狗头,将来原是我们囊中之物。”又逵倒也罢了,这何武仇人相见,分外眼明,忿忿地怎放得过?尤奇等再三劝往上岸起程,只见一个差人走至轿前,不知说了些什么,牛巡检便叫:“快快拿来!”即拥上七八个人,来扯又逵、何武,二人便随着差人来到轿前。牛巡检问道:“你这小子是何阿武,那一个是何人,可是姚霍武一党么!”二人还未开口,那差人禀道:“老爷不必问得,前日小的去拿管氏,何武推了小的一交。这黑脸大汉同姚霍武一同坐在他家的。”牛巡检道:“你这两个该死的囚徒,既系盗党,本司一家十三口,一定是你们杀害的了。快与我锁着,回衙细审。”衙役正要锁他,又逵两手一推,纷纷跌去。何武便抢进轿里,将牛巡检一把抓出,挟了便走。尤奇等见势头不好,各拔刀向前。衙役们拥来,尤奇大喝一声,砍翻两个,又逵掼死一人,王大海也杀死了一个跟班。   吓得各店关门,观看的众人躲避。何武挟了牛巡检,说道:“众位走罢,不要理他了。”众伙计扛着钱家的银两,又逵领路在前,尤奇等在后,一路往东而行。牛巡检在何武腰间大喊救命,又有几个差役,同着一班地方百姓追来。   尤奇喝道:“我们奉军门岭秦大王之命,冤有头,债有主,只要巡检司牛藻一人,你们不要讨死!”许震抽箭搭弓,射死了一个,方纔退去。   走不到三里,已至冯刚家内。这冯刚原是有根基的人家,家中房子高大,后槽养着四五匹好马,有十三四个家人,二十余名庄客,七八个马夫,弓箭刀枪,无一不备。   众人来至中厅,冯刚等已到多时了,大家相见。何武将牛巡检放下,已挟得半死。冯刚问是何人,又逵道:“大哥难道不认得了?这位就是鹅埠司牛老爷,我们顺路请来的。”何武将他剥得赤条条的绑在柱上。众人坐下,将方纔的话细述一番。   须臾,酒菜上来。何武拿着一把尖刀,指着牛巡检喝道:“牛藻,你这狗男女,你在鹅埠诈人害人,我何老爷都不来管你,你为什么得了钱典史三十两银子,就要诬我嫂子为奸?一连逼死二命,陷害姚二老爷,还要拿我?今日被我拿来,有何理说?”   牛巡检哼道:“总是我的不是,懊悔嫌迟,只求何老爷饶了我这条老命,自后洗心做官,便是天恩了。”何武道:“你诬我嫂子为奸,那知她贞烈自尽;你家大女儿与小子通奸,你可晓得么?”牛巡检道:“实在不知。”又逵跳起来道:“这样脏龟,兄弟与他说什么闲话,早些结果了他,与我们省口气罢!”何武道:“牛藻,你须听着,钱典史带着许多花边钱,在前途候你,你快赶一步寻他去吧。”将刀向他胸前一划,鲜血斜喷,早已劈成两半,心肝五脏淌将出来。冯刚叫人收拾过了。何武拜谢各人,然后入席饮酒。   王大海道:“何兄弟大仇已报,只是姚哥哥的事,冯大哥作何商量?”冯刚道:“不要慌,我已着人进城打听去了,待他回来,我们纔好陆续前去。只是救了姚哥哥出来,此处料想不可安身,还须商量一条长策。”尤奇道:“小弟也仔细想来,下海终非善计,既是秦、曹二兄在军门岭驻扎,我们何不径去投他?”冯刚道:“此计亦不很妥。我们自然可去,据众兄弟说,姚兄长何等英雄,他未必肯寄人篱下。我看这羊蹄岭绵延四十余里,是海、陆二县的咽喉要路,只须数百人守住,整万人也飞不过去。我们翦其荆棘,驱其豺狼,尽可安身立命。”   众人道:“此计大妙,我们都听大哥指挥。”冯刚道:“我是一勇之夫,武艺又不精熟,不过住在这个地方,熟悉情形,所以偶作此想,将来须要候姚兄长出来定夺。但是目下起手的人,也就很少,跟众位来的不过十余人,连我家中,还不过五十余人,做得甚事?我也想来,这岭西五六里路有个宏愿寺,寺中住持大和尚叫作空花,也有十分本事,手下徒弟共有二百多僧,都是动得手的。这空花奸淫邪盗,无所不为,因他交结官府、出入衙门,人都没法拿他。况且寺中大富,我们只要杀了空花,降了他徒弟,收了他钱粮,就可做得基业。”一席话说得众人手舞足蹈。大家说道:“冯大哥直是一位上好军师,我们拱听号令。”过了下午,冯刚的家丁飞马而回,走进来禀道:“海丰县昨日接了牛巡检一门杀死之信,将姚老爷打了一顿,仍旧寄监。今日又得了途中劫去巡检、杀死家人衙役五名及钱典史举家被杀之信,公羊生即吩咐四门严紧盘拐。因营里巡海未回,城中兵少,大约两三日内,就有官兵下乡巡察的。”冯刚道:“众兄弟不可稽迟,趁他兵马不多,人心惶惑,我们纔好行事。”因叫又逵、何武、尤奇三人进狱,许震、王大海去杀守城兵卒,即守住城门,褚虎、谷深挡住文衙,自与戚光祖去挡武衙,韩普领众家丁在城外接应,”二更爬城,三更动手,都于文庙取齐,一同杀出。口中都挂着军门岭旗号。不可乱杀平民。”众人各遵了令,结束起程。   下回便见。    第十二回 闻兄死囹圄腾身 趁客投阇黎获宝   家小困英雄,更阑浩气冲,梦埙篪、何处相逢。双手拨开生死路,离狴犴,脱牢笼。  佛力本无穷,淫僧覆厥宗,逞凶残、狼藉花丛。幸得将军天际下,头落处,色皆空。   话说海丰县知县公羊生,一榜出身,五年作宰。为人虽则贪财,却不残酷。生平嗜酒,不论烧、黄。他也晓得姚副将是个好武官,不过因洋面上迷路失机,断不是交通洋匪。那牛巡检解到霍武之时,他原有心开豁,因听了牛藻”五十两一锭元宝,定是税饷”的话,所以夹他几夹,   奈霍武不曾成招。后又晓得牛巡检逼死何姓翁媳二命,把牛藻着实教训一番,发狠要揭参他的官,牛藻再三磕头哀求,也就饶了。直至接了他一家被杀的信,因叫   他连夜回衙,也就疑心是霍武余党,提出霍武来夹打了一回。霍武仍然不理,只得依旧收监。后又得了牛巡检途次被劫、钱典史一门杀死二十三人的报,因事情重大,有关自已前程,仍复提出霍武,也不打他,喝骂道:“你这大胆匹夫,我倒好意看你哥哥面上,没有办你。你如何纵容党羽,杀官杀吏、劫抢横行、目无王法?   我如今也不管你招不招,将这案件申详上去,怕你飞到海里去不成!”便叫该房迭成文案,即日申详。霍武道:“小人是异乡之人,那里有什么党羽?我一死不足惜,只怕连累着哥哥,望大爷怜悯。”公羊生道:“我今早见辕门报上,你哥哥已定了死罪,不久就处决的了,你也寻你的死路去罢。”因分付小心监守,一面檄营会缉,一面严紧搜拐。   霍武吃了一吓,闷闷的下监,心中想道:“那杀人的事呢,一定是吕又逵做的。他因何不来见我,一味横行?这哥哥处决的话,却是为何?今日这知县申详上去,我若顺受,断然也是一死。难道我兄弟二人的性命,就都送在广东不成?我今夜且越狱出去,打听哥哥消息,他生我死,他死我生,庶可亩姚氏一脉。只是我这一走,有犯王章,可不又负了匠山哥哥的教训?”   左思右想,暂且从权。   到了一更有余,将两手一扭,那铁肘纷纷断落,又去了脚上的镣头、颈上的链条,将身一纵,跳过墙垣。正是月尽的光景,虽则一天星斗,却无月亮当空。霍武走上街坊,认不得途路,乱走一阵,依旧到了县前。听得喊声四起,霍武认是拿捉他的人,心上却也不怕,且一直往西行走。谁知此刻已是三更时分,众英雄爬墙进来,各各动手。又逵、何武、尤奇劈开监门杀进,各处寻到,总不见霍武一人。因拿住一名狱卒吓问,狱卒引至狱底霍武锁禁的地方,但见刑具满地,并无人影。因问那狱卒道:“你还是要死要活?”狱卒道:“小的一般是爹妈所生,怎敢不要活?”又逵道:“你既要活,须直说,这姚老爷还是他们谋死的,还是藏在何方?”狱卒道:“今日傍晚审了,就押在这个地方,本官又没有讨病状。小的并不敢说半句谎,小的是向来持斋念佛。”又逵大怒,不待他说完,一刀杀了。因垂泪道:“我哥哥料想被赃官谋死,这是我害了他了!   我与你且杀进官衙,以消此恨。”尤奇忙劝道:“兄弟且不要惑伤,你看这地上刑具,是扭断的。姚哥哥何等样人,怎肯轻易遭他谋害?除非是自家越狱,逃亡他方,倒是未可定的事。”   又逵道:“你还不知哥哥的性情,他是最不肯越狱的,况且今日傍晚审问,此时逃到那里去?”因与何武放起一把火来,大喝众囚徒:“要命的都跟我杀出去!”那狱中有二百余囚人,发声喊,跟了一大半出来。   出得狱门,撞见谷深、褚虎。那知县正与小妾行房,一闻此报,吓得魂不附体,以后就成了不举之症。忙分付众人堵御,自己急往床底下乱钻。外面衙役民壮、禁卒夜班聚有五十余人,那里够五人的砍瓜切菜,一阵杀的杀,跑的跑,弄得毫无人影。   又逵因不见霍武,定要杀进县衙,四人再三劝住说:“且到文庙前候冯大哥到来再议。”又逵只得同他们来至庙前。   却好冯刚、戚光祖杀散武衙门救兵,方纔走到,见五人同着许多囚徒到来,即上前喊道:“请姚哥哥相见。”又逵听说,不觉放声大哭道:“我哥哥已被公羊生谋死了。万望冯大哥替我报仇雪恨,兄弟情愿一力当先,死而无怨!”冯刚问:“是怎说?”何武将方纔情景及尤奇的话说了一番。冯刚道:“尤兄弟的见识不错,姚哥哥必不曾死。”又逵嚷道:“你们都不是真有血性的男子!我只杀了知县,与哥哥报仇,不用你们帮助。”说毕,即依旧望原路而行。冯刚、尤奇一把扯住,说道:“兄弟不可性急。既然要杀知县,也须同去拿他,细审一番,纔晓得哥哥下落,你若杀了他,岂不是死无对证了?就杀了一百个知县,有何用处?”正在争闹,只见黑影里三人走来,当头一人大喝道:“吕又逵,你还要杀何人?还不随我出去!”   又逵见是霍武,喜得拜倒在地,说道:“哥哥果然未死!我的哥哥,可不急死又逵也!”霍武扶他起来,道:“兄弟,你任性杀人,致我受累,还是这等胡行!”又逵不敢分说。冯刚上前说道:“兄长恭喜出狱!我们且出城细说,怕有追兵到来,又要杀伤人命。”霍武道:“此位却是何人,从未识面?”尤奇道:“是冯刚冯大哥,诸事全仗他的。”霍武道:“小弟且出城再谢。”众人簇拥着霍武,一路出城,并无一卒阻挡。韩普早领着众人迎上。又替囚徒解了铁链,教他们各自逃生。众人都情愿跟着一同前去。冯刚道:“且一同到了舍下,再作商量。”这四五十里路,值得甚走?红日纔升,已到冯府。冯刚于厅中放下一把交椅,请霍武上坐,自己纳头便拜,说道:“小弟久仰兄长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庶慰渴怀,望乞收之门墙,以备臂指。”霍武道:“蒙冯兄搭救之恩,尚未致谢,今忽行此礼,小弟惶恐何安!”忙跪下平拜了。何武亦上前再拜,口称:“望师父收亩,小弟情愿犬马终身。”霍武亦忙扶起。冯刚代他说明杀死牛巡检一家的原委。霍武道:“原来令尊令嫂都已被他逼死,这个自然该杀的。吕兄弟,我方纔错怪了你,你休介怀。”又逵大笑道:“我今日再见哥哥,不要说怪,就是打死,也愿意的!”众人都说道:“如今哥哥已经出狱,我们就于今日扶哥哥为主,商量起手事情。”于是,冯刚、尤奇将姚霍武按住坐下,众人各各下拜,慌得霍武跳下座来,忙一同拜了,说道:“众兄弟的说话,岂不是灭族之谈?   愚兄前日被巡司拿住,何难当即脱身?一来问心无愧,二来记得李匠山哥哥分付说:‘断不可恃着一身的勇力,抗拒官府,违背朝廷,致成不赦之罪。’所以俯首就拘。昨日听了公羊知县的言语,说我哥哥已问成死罪。我因兄弟们杀人多了,我的死罪却也难逃。因想,兄弟二人俱死广东,岂不是姚门无后?   自分没甚大罪,只得死里逃生,打算到省中探问哥哥消息。如今弟兄们要我为不忠不义之人,将来何以见匠山哥哥之面?这事断难从命!”冯刚道:“兄长在上,听小弟一言告禀。小弟虽然粗莽,祖父曾经仕宦,自己也曾受过职衔,难道甘自居于不忠不孝?只是众弟兄已经犯下弥天大罪,兄长若飘然远举,何以使众弟兄立命安身?惠州、碣石倘猝然有兵马到来,岂不是一个个就缚待死?兄长遵了一个李匠山之言,却送了十一个兄弟之命,恐非仁勇者所为。至令兄老总戎,既膺二品之荣,自当以生死听之皇上,宽严听之执法,是非听之公议。这里不妨差人前去打听。兄长必要亲身前去,一来海丰必定画影图形拿捉,未必到得省城;就是仗着兄长的本事,到了省城,也无补于令兄之事。依小弟愚见,还是暂且从权。有一日天恩浩荡,招抚我们,也可将功赎罪。”众人俱各大声嚷道:“哥哥一去,我等一定死的,不如死在哥哥面前,也显得为朋友而死。”各人拔出腰刀,便要自刎。霍武慌忙忏住道:“兄弟们断不可如此!我今日权且依从,只是诸事还须冯大哥作主,我只好暂听指挥。”冯刚道:“哥哥不可太谦,兄弟们前日已定了次序。”   即叫韩普将盟疏底子拿出,照着排下座位,众人依次坐了。   冯刚拿些衣服与众囚徒换了,同着家丁庄客分班参见,赏他们外厢酒饭。   这里十一人同坐一桌。酒过数巡,霍武停杯说道:“愚兄蒙众位不弃,患难相扶,今日又推我为主。目下海丰、碣石必有官兵到来,冯兄弟想已定了主意,愿道其详。”冯刚便将前日如此这般的商量告诉霍武。霍武道:“愚兄虽属外省,这里的山川风俗,也曾打听一番,兄弟的主意很是,我们依计而行。   冯兄弟即于今晚率领众人上羊蹄草创基业,我与吕、何二兄弟去招收宏愿寺僧。只是各人的兵器俱未齐备,还要商量。”   冯刚道:“小弟家中还有祖上亩下的兵器。”叫家丁都搬将出来。又逵即上前取了一柄大斧,约有五六十斤,使了一回,颇觉趁手。众人都各挑选了。何武道:“哥哥的铁棒,量来用他不着,就给小弟做兵器罢。”霍武允了,但自己的兵器俱选不中,只检得一柄二十余斤的腰刀。冯刚道:“哥哥神勇,自然与众不同,舍下藏有三号大刀,系考试时习练所用。”即叫众人抬来。霍武一一试过,取了中号的一柄,约重百三十余斤。   按,兵器古秤一斤,今重六两。霍武所用之刀,已不下五十斤重矣,岂非奇勇乎!当下分付家丁,刮磨候用。那众囚与庄客等亦各给发器械,其有不全者,俟打造另给。   到了傍晚,冯刚分付合家收拾上岭,叫众人斩木为城,缝布为帐,将自己房子亦拆毁上山,叫匠人盖造。霍武却领了又逵、何武,望宏愿寺而来。正是:屣足科头惯跳梁,草茅宁不戴君王。   漫营五岭当三窟,自笑山牛日月长。   再说牛藻一门被戮,署中单剩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儿,名唤冶容。还有一个丫头,先在大女儿房里伏侍的,因有了私情,怕丫头碍眼,叫他睡在妹子房中,所以侥幸得脱。   外边剩了一个牛藻的侄儿山美。因他晚上解手,趁便躲在茅厕上头,又逵未曾寻到。早上起来,着差役赴县报明。   不料次日又得了牛巡检被劫之信,晓得必然伤命,此署不能久居,乃与冶容商议,只说一同赴县哭诉,叫冶容收拾细软,却还有一二千金,自己押着先行,雇了两乘轿子,叫妹子与丫头随后进发。那山美晓得囊中有物,也不管冶容死活,多与脚夫几两银子,一直反往惠州路上去了。   冶容坐着轿子出署,衙役们晓得本官已死,躲个精光,由着四个轿夫抬。这一主一婢,望海丰大路而行。轿夫见是两个女子,又无人跟随,一路诈他两个的酒钱,慢慢的延挨时刻。   过了羊蹄岭,他也不走大道,竟至宏愿寺前歇下,走进去不知做了些什么鬼,只说吃茶去了。从里走出两个十七八岁的和尚,一个叫做智行,一个叫做智慧,各拿朱漆盘托了一杯茶,至轿前送饮。见了冶容,智慧两只眼睛注定,魄荡魂飞,暗暗与智行打算道:“好个活宝,我们弄他进去,每人一夜受用。   但不可泄漏与当家的知道,又来夺去。”因上前打了个问讯道:“小姐,轿中纳闷,何不至寺中随喜一回。”冶容道:“师父,不进去了。”智慧道:“轿夫还有好些时候纔来。我这宏愿寺中出名的活佛,祈福消灾,有求必应的,小姐不可错过。”   那冶容原非是什么有教训的女子,听得佛有灵感,思量前去拜祷,又有个顺便小解的意思。随即唤丫头扶着,步入寺门,拜了三层佛像。智慧请他各处随喜。冶容红着脸,对丫头说了一句,丫头对智慧说了,智慧道:“这个很便,有极僻静的地方,小僧引道。”因弯弯曲曲,引至自己房中,推上房门,一把抱住智行也把丫头领到间壁房里,自己却来争这冶容。智慧已扯下裤子,挺着下光头,上前说道:“先是我起意的,又在我房里,让我得个头筹,再由你罢,兄弟们不可伤了和气。”   一头说,突的已进花门。冶容手推足跳、口喊身扭,智慧那里管他,直至秃髓横流,不禁斜飞红雨。智行馋了半天,昂然又上。这小小女子,怎禁二秃的恣意奸淫?弄得冶容吁喘不停,奄奄一息。   谁知事机不密,已有人报知住持。空花大踏步赶来,慌得智行连忙歇手。空花骂了一顿,把冶容一看,妖媚怜人,即替他穿好裤子,说道:“娇娇不须生气,这两个畜生,我一定处治的,我同你去吃杯酒,将息将息罢。”冶容昏不知人,闭着眼说声:“多谢!”空花将他抱着,问智行道:“还有一个呢?”   智慧即到那边去扯来。空花道:“这个赏了你两个罢。”他便抱了冶容,来到自己密室。却有五六个村妆妇人、七八个俊俏小和尚伺候。空花道:“众娇娇,我今天娶了正夫人了,你们快拿酒来,把盏合欢。”又分付小和尚道:“你去叫厨房备酒,合寺替我贺喜。”顷刻间,大盘大碗的拿来。空花拿了一大杯酒,送到冶容口边说道:“美人,请吃杯合欢酒。”冶容坐在空花身上,片时神魂已定,开眼一看,见一个竹根胡子、铜铃眼睛、蛮长蛮大的丑和尚抱了自己,料想没甚好处,垂泪道:“师父,饶了奴家罢!”空花笑道:“美人,且饮一杯,不消过虑。”冶容怕他,只得自己吃了一口。空花忙自己干了,又拿菜来喂他,冶容不敢不吃。慢慢的冶容一口、空花一杯,俱有三分酒意。空花解开他的衣襟,扪弄他的双乳,这钉钯样的手摸着这粉光脂滑的东西怎不兴发?即解开他的裤摸去。冶容道:“师父,饶了奴家此事罢!”空花道:“我倒肯饶,只是这小和尚不肯,幸得我两个徒弟做了我的开路先锋,你也不大吃苦的了。”因解去自己衣服,冶容不敢不依,暗想:“今夜料来是死,不如早些自尽罢。”即欲跳下身来。空花那肯依他,立起来,把他上下脱得赤条条的按在床上。虽深锁长门,那小沙弥已生刺刺探头进去。冶容苦苦求他大发慈徨,空花却无半点怜惜,幸得水浸葫芦,冶容不致丧命。直到掌灯纔歇,空花替他将这浪荡山门揩净,重又抱起他来,也不穿衣,一同吃酒。这冶容伏在空花怀里,宛转娇啼,求他释放,空花道:“在这里天天取乐,还你畅快,回去做什么?”有词道这和尚的恶处:秃秃秃,世间惟有光头毒,饿鹰觅食,连皮带肉。花心搅碎还抵触,光郎崛强难驯伏,一声声是惨红愁绿。   空花将一件僧衣披着,把冶容裹在怀中,喝了一回烧酒,兴又上来,两手将冶容搂紧,一递一口的乱吃。   吃了一会,把冶容摇摆顿挫一回。   正在好顽,忽外面喊声大起,四五个和尚跑进来说道:“师爷,不要顽了,一个长大汉子杀进来了!”空花听是一人,那里在他心上,喝道:“什么大惊小怪,你们拿去砍了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