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志 - 第 2 页/共 14 页

裕国通商古货源,东南泉府列藩垣。   已知干没非长策,小筑花田晚灌园。   话说这广粮厅署在归德门外制府辕门右首。申公虽是个观察降调,却也不肯废弛公事,捕盗盘盐、海防水利诸务,极其勤慎。公事之暇,诗酒遣怀,署中高朋满座,诗社联标,这李匠山也不时兴会。这日清早,申公出署,由督、抚、藩、臬处转到运司署前,缘运司谈了一会军工厂船务,回衙已是已初光景。   这李匠山已等候好一会了。申公来到后堂,匠山领着荫之、笑官上前相见。申公道:“贤侄师生济济,来得凭早。”匠山道:“有事恳求表叔,未免来得早些。”申公道:“匠山那有求人之事!”匠山道:“小侄无非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申公笑道:“吾侄为人作说客,为官乎,为私乎?”匠山也笑道:“侄儿为人作说客则为私,还要表叔为人作说客,然则为官也。”   便指着笑官道:“这苏芳的父亲万魁,表叔向来认得的,近因赫关差新到,要他们代还京帐,昨日糟蹋了一顿,如今情愿输诚馈纳三十万两之数。因表叔是赫公旧交,转烦侄儿代恳。   想来排难解纷,亦仁人君子之事。”言毕,这笑官忙跪下叩头道:“家父事在危急,望大老爷拯救,父子没齿不忘报也!”   申公扶起道:“世兄请坐。尊公急难,自当竭力周全,只是我与先生都非望报之人,洋行百万花边,不足供吾侬一噱耳。”   匠山道:“表叔冰操,诚然一介不取,侄儿却要索他几瓶洋酒以遣秋兴。”申公道:“这么,我也当得分惠。”匠山叫笑官将三十万两银票送上。申公道:“今日请我赴席,一搭儿说去就是。”这笑官又叩谢了。   匠山分付笑官先回,自已同荫之到上房去请了表婶的安,然后与幕友们闲谈不题。   笑官出了粮署,叫轿夫抬到关部前,暗暗的告诉父亲,即便进城去。一路上思量道:“我父亲直怎不寻快活,天天恋着这个洋行弄银子,今日整整送了这十余万,还不知怎样心疼哩。   到底是看得银子太重,外边作对的很多,将来未知怎样好。”   又想道:“我也不要多虑,趁先生不在,且进内房与温姐姐顽耍,也算忙里偷闲。”一头想,已到门首,下了轿,走进书房。   温、乌二生已上越秀山顽去了,笑官分付大家人苏邦道:“你到关部前打听老爷的事,再来回我。”又叫小子阿青回家去告诉太太奶奶们放心,遣开二人,自已卸了衣帽,穿上一件玉色珠罗衫,走出书房后门,过了西轩,进了花园。   此时五月初旬,绿树当头,红榴照眼,他也不看景致,竟到惜花楼下。只见一个小丫头,拿着几枝茉莉花,叫道:“苏相公,我家小姐请你穿的珠串子可曾有了?”笑官道:“小姐可在里边?”丫头道:“大小姐在楼下,二小姐在三姨房内打牌。”原来这温商名仲翁。乃浙绍人氏。正奄史氏生子春才,妾萧氏生大女素馨,次妾任氏生次女蕙若。这惜花楼三间,便是二女的卧室。笑官十一二岁上走熟的,而且温家夫妇要将次女许他,因年小未及议亲,所以再不防闲了。   这素馨一十五岁,知书识字,因慕笑官美貌,闻得爹妈要将妹妹配他,颇有垂涎之意。屡屡的与笑官挑逗。笑官年纪虽小,却也懂得风情,只因先生管束得严,还未能时刻往来,谈笑入港。这日走到楼前,只见素馨斜靠妆台,朦胧睡着,笑官忙向小丫头摇手,潜步至他身后,将汗巾上的丝线搓了一搓,向素馨鼻中一消。这素馨”呀啐”一声,打一个呵欠,纤腰往后一伸,这左手却搭到笑官的脸上,说道:“妹妹不要顽,我还要睡哩。”笑官将头一探,对着素馨道:“不是妹妹,倒是兄弟。”   素馨红了脸,道:“兄弟,你几时来的?”笑官道:“来了好一晌了。”小丫头道:“他方纔来的。”素馨请他坐下,问道:“今日怎的有空儿进来?”笑官道:“今日同先生出城,我先到家,渴极了,进来要茶吃。”素馨道:“难道外边没有,可可的跑里边来要?”笑官道:“里边的好些。”素馨即叫丫头去泡茶。又笑道:“一样的茶,有甚好歹!”笑官道:“姐姐的东西,各样都好。这桌上半碗茶,我先吃了罢。”素馨道:“是我吃残的。”即伸手去夺碗。笑官早已一吸而干,说道:“虽是姐姐吃残,却有点儿口脂香味。”素馨道:“你太顽皮,将来年纪大了,还好天天说顽话么?”笑官道:“大了纔好顽呀。”素馨道:“前日听见你家伯伯替你对亲了,还好同我们顽么?”笑官道:“那个我不依,必要姐姐这样人对亲纔好。”   素馨道:“不要喷蛆,我要打的!”笑官走近身来,猴着脸道:“但凭姐姐捡一处打。”素馨道:“谅你这皮脸也禁不起打,饶你罢。”笑官扯着他的手道:“不怕,我偏要你打一下。   姐姐这么藕样白、绵样软的嫩手。”搁在自己脸上,左手却伸进素馨右边袖里。   这暑月天气,只穿一件大袖罗衫,才伸手进去,已摸着这个光光滑滑、紧紧就就的小乳儿。素馨把身子一缩,道:“孩子家越发这般罗皂了!”笑官即放手,却勾住他的肩膀说道:“好姐姐,我们那边去顽顽罢。”素馨道:“不要说顽话,外边有人来了。”这笑官将脸靠着香腮,正要度送,那丫头茶已送到,素馨连忙推他坐好,问丫头:“怎么去了这些时候?”丫头道:“他们都在姨娘房里看斗牌,这茶是才泡起来的。”素馨道:“太太没有问什么?”丫头道:“太太问谁要茶,我说苏相公从园中来要茶吃。太太说:‘这孩子不读书,又躲进来了。你叫他再坐一坐,我有话问他,”素馨道:“兄弟,你到前头去去再来罢。”笑官道:“我不爱去,他叫我坐坐,我就在这里坐一天。”因对小丫头说:“你到前头去,看太太顽完牌我再去罢。”那丫头真个去了。这笑官走到素馨身边道:“好姐姐,你慧舌生莲,香甜去处赏我尝一尝罢。”便像要拢上身的光景。   这素馨虽然心上爱他,却怕有人撞见,说道:“这个只怕使不得。”因挽着他的手叫:“兄弟,我陪你前头去,先生若不回来,晚上说话可好么?”笑官再三的央告,先要亲一亲,素馨真个由他噙着樱桃,试其呜咂,又伸手去胸前细细的抚摩了一会儿。依他的愚见,毕竟要摸脐腹下去,素馨好意便肯。两人携手望前边来。正是:从此薄他琼液味,陡然偷得女儿茶。   却说温商次妾任氏,乃是蕙若生母,这日大家在他房里斗混江。史氏输了几块洋钱,正要换手,只见笑官同素馨走进,叫声”伯母”,作一个揖。史氏道:“大相公,不要这样文绉绉,快来替我翻本。”这两位姨娘也都寒温了。   史氏即扯笑官坐在萧姨娘肩下。这蕙若却立起身说道:“我身子困倦,不顽了。”史氏叫素馨补缺。蕙若说声”少陪”,花摇柳摆的去了。史氏问笑官道:“大相公我听得你们老爹受屈,怎样了?”笑官道:“今日为着这事,同先生去张罗了半天,己有九分停妥了。多承记挂。”这里三人入局,史氏旁观,一会儿喊道:“不打热张打生张,大小姐要赔了!”一会儿又说:“萧姨娘,十成不斗,心可在肝儿上?”又一会儿喝采道:“好个‘喜相逢’,大相公打得很巧!”这萧氏歪着身,斜着眼道:“大相公这样巧法,只怕应了骨牌谱上一句:‘贪花不满三十’哩。”笑官掩着口笑,素馨却以莲勾暗蹑其足。真是有趣:赌博赌博,盛于闺阁。饱食暖衣,身无着落。   男女杂坐,何恶不作!不论尊卑,暗中摸索。   任他贞洁,钗横履错。戒之戒之,恐羞帷薄。再说赫关部从到任以来,日日拜客请酒,督、抚、司、道已经请过,诸人也都回席,这日单请府、厅、州、县。早上起来,坐了八人大轿,摆着全副执事,天字码头拜客,顺道拜会申广粮,却未会面。   回署后,番禺县马公禀称:“下午勘验,不能赴席。”赫大人着人分头邀请广州府木公、佛山厅卜公、澳门厅邓公、广粮厅申公、南海县钱公,又有外府州三位,是肇庆府上官益元、潮州府蒋施仁、嘉应县时卜齐,共是八位。开桌四席,主人横头陪坐,梨园两部承应。   午后,申公先到,赫公接进后堂坐下。赫公道:“今早学生专诚晋谒,师傅在运司处未回,足见贵衙门应酬甚繁,闲话也难凑巧。”申公道:“多谢坏光,有失迎迓。风尘俗吏,殊累人也。”赫公道:“前日匆匆,没有询及近况。世兄多少年纪了?”申公道:“目前景况不过‘清贫’二字。小儿荫之,年已十六,现在从师读书。”赫公道:“师傅谪官,将来很可恢复。学生遇有便处,定当出力一谋。”申公道,”这仕途升降,久已不在心窝,只要不误我的酒场诗社许多狂兴就是了。   今日却有一俗事商酌,想来无不可言。”赫公道:“不知何事委办?”申公道:“就是那洋商苏万魁的儿子,现与小儿同窗读书,昨日再三恳告,说他的父亲已自知罪,情愿以而立之数纳赎。准情酌理,似乎尚在矜全之列,不知钧意若何?”赫公接口说道:“学生不晓得他与师傅有交,因他过于小觑关差,所以薄豚几下。既蒙台命,怎敢不依?学生即叫人释放便了。”   说毕,传话出去,开释众洋商。申公也就将银票递过,赫公举手称谢,将票装入一个贴身的火浣布小荷包里面。外面已报广、肇二府到了,赫公接进。须臾诸客到齐,歌舞生春,烟花弄景,直到二鼓将残,众人方散。赫公独亩申公至内书房,洗盏更酌,并叫家姬们浅斟低唱。正是:酒人无力已颓然,红袖殷勤劝席前。   不识华堂旧歌舞,白头可肯说青年。   再表众洋商放出班房,送了杜垄五十元金花边、包进才一千两细纹,这包进才晓得事已停妥,随分笑纳了。万魁别了众人,坐轿进城,先到李先生处致谢。此时匠山已回,诸学生也都在座,万魁走进书房,叩谢匠山道:“若非先生肝胆照人,小弟焉有今日!”匠山道:“朋友理当,何必言谢。此事全仗吾兄之银、家表叔之力,我何功之有?”万魁道:“先生高怀峻品,小弟何敢多言,只好时时铭刻便了。但小弟尚有一事相商。”   匠山道:“破格之事,可一而不可再,吾兄还当自酌。”万魁道:“小弟开这洋行,跟着众人营运,如今衣食已自有余,一个人当大家的奴纔,真犯不着,况且利害相随,若不早求自全,正恐身命不保。”匠山大笑道:“吾兄何处得此见道之言,这赫关差看来倒是你的恩师了。如今怎样商议?”万魁道:“小弟愚见,意欲恳求先生向申公宛转辞退洋商,若关部不依,拼着再丢几两银子。先生以为何如?”匠山道:“急流勇退,大是名场要着。但是辞商一事,不便再求家表叔转弯。就是辞退要有一个名色,才不是有心规避。”万魁道:“还求先生指示。”   匠山沉吟一会道:“你横竖打算丢银子,何不趁关陇地震,城工例加捐本班先用,你是个从五品职衔,丢了万数银子,就可以出仕了。只是捐班出身,也同开洋行一般,上司一个诈袋,但到掣选时候,去不去由你自便。我们商量,先一面着人进京加捐,然后禀退商人,他再没有不许你做官、硬派你为商的道理。这不是又光采又稳当的事么?”一席话说得万魁色飞眉舞,说道:“先生高见,小弟茅塞顿开,敢不努力!”正说间,温商回家,特地进来看万魁,慰问一番,分付备酒压惊。摆上一张紫檀圆桌,宾主师弟依次坐下。万魁说起不做洋商及加捐之事。   温商道:“这事甚好,只是仁兄恭喜出仕,我们就会少离多了。”   万魁道:“那个真去做官,不过借此躲避耳。”那春才插口道:“苏伯伯,不要做官!”匠山笑道:“春郎,你怎么也晓得做官不好?”春才道:“前日我看见运司在门前过,这雄纠纠的皂班、恶刺刺的刽子手,我很有些怕他,如若做了官,不是天天要看他凶相么?”温商道:“可算呆话!”匠山道:“此话呆而不呆。这些狐假虎威、瞒官作弊的人,却也可怕。”万魁道:“据小弟愚见,不但不做官、不为商,要在乡间择一清净地方,归乎农圃以了此生。”匠山道:“此乐不可多得,苏兄不要太受用了。”大家谈笑畅饮了一回,万魁起去。   明日,备了礼物叩谢申公。单收了洋酒点心、贺兰羽毛布十匹,其余礼物一并赵璧。万魁过意不去,特地造了一张玻璃暖床、一顶大轿,着儿子送去,再三恳求,申公勉强受了。一面打发家人赍银进京加捐,他在花田地方买了地基,起盖房屋。   真是钱能通神,事无不妥。不止一日,家人报捐事毕,由盐务千里马上寄回部照。万魁看过,因写了一个禀帖,自己到关部投递。这包进才送进禀帖,赫公看:具禀商人苏万魁为恳恩准退洋商事:商于嘉靖三年二月充当洋行经纪,五年八月遵太清宫斋坛例,捐纳盐提举职衔。今因关陇地震,城工许一切军民人等加捐先用。商向日维诚,观光有志,已遣人进京加捐本职先用,领有部照。窃思役系办公之人,官有致身之义;身充商户,何能报效国家?惟有仰恳宪恩,俯赐柑核,开除洋行经纪姓名,另行佥点,俾得赴部候铨,则感戴二天,涓涘图报矣。再,商子芳,年十四岁,系广州番禺县附生,例不应顶补,合并声明。为此具禀。   这赫公是个爽快朋友,看完了,即提笔批了”仰即开缺另佥”六个字。进才回道:“这个,老爷且不要批准,他因前日吃了亏,是有心规避,还可以刁蹬些银子。”赫公道:“我那管他有心无心,这洋商的缺,人家谋干不到手,他不要就罢了,那个强他!况且朝廷城工紧项,正要富商踊跃,我们怎好阻挠?”   分付将原禀发出。万魁在外边正怀着鬼胎,一见此批,满心欢喜,即忙回家。正是:我今游彼冥冥,弋者更何所慕。   众商见万魁告退,也就照他的样式,退了几个经纪人名字;要想充补的,因进才唆弄,掯勒多钱,也都不敢向前。   有人题于海关照壁:   新来关部本姓赫,既爱花边又贪色。   送了银仔献阿姑,十三洋行只剩七。   万魁别了关部门前众朋友,到布政司后街,叫轿夫先回,走进书房,向匠山说明此事。又道:“小弟已于花田觅一蜗居,不日就要移居了,小儿仍侍先生读书。”匠山道:“苏兄果然有此高致,定当奉送乔迁。”万魁道:“那时定当叩请文轩,光辉蓬荜。”拱手别去,跟着两个家人步行回去。   打从仓边街口经过,只见街上一簇人乱嚷,一个喊道:“怎么,欠了饭钱还要打人么?”一个说道:“俺银钱一时不凑手,你领着众人打我,难道打得出银子来?”一个道:“他还这等嘴硬,兄弟们,大家动手!”这班烂仔都一齐上前。那人呵呵大笑道:“不要顽,你们广东人,海面上也还溜亮,登了岸是不中用的!”这些人叫道:“他这侉子说我们是洋匪哩,快打他一个死!”众人一拥上前,那人不慌不忙说:“不要来。”   两手一架,众烂仔东倒西歪,有的磕破头,有的碰折手,有的说自己的人撞倒了他,有的说脚底下踹着石块滑跌了,倒也好看。   万魁向来看见遇难之人也不经意,因受了一番磨折,利名都淡,仁义顿生,即分开众人,上前问道:“你们何故打闹?”   一后生答道:“小人在这巷口开小饭店,这个客人从三月初三日歇在小店,一直吃到昨日,四个多月了。说明每日二钱银子,共该二十四两六钱。收过他四两什么元丝银子,一副铺盖算了三两二钱,几件旧衣、一个箱子,共准了六两九钱,共收过十四两一钱。除元丝耗银不算外,净欠银子十两零五钱。小人连日问他讨饭钱,他总说没有,反要打人。世间有这个道理么?”   那个客人也上前分说道:“俺姚霍武,山东莱州人氏。投亲不遇,流落饭店,欠他几两饭钱是真。他领着多人打俺,爷看见的,俺不直打他。”那后生骂道:“你这山东强盗,众人也打你不过,与你见番禺县太爷去!”众烂仔上前扯他。万魁劝住,道:“何必如此!”即向家人口袋中取出十两重纹银五锭,送这客人,道:“这银子还他余欠,剩下的做盘费回乡,不宜在此守困。”那人即忙拜谢道:“萍水相逢,怎叨原贶!请问爷高姓大名?”众人道:“这是洋商苏万魁老爷。”那人道:“大名刻骨,会面有期!”举手别去。   众人从未见洋商有此种行事。且看下回。       第三回 温馨姐红颜叹命 苏笑官黑夜寻芳   春云薄,楼前有女窥帘箔。窥帘箔,心香一瓣,为郎焚着。   回身向抱今非昨,夜深暗打灯花落。   灯花落,有何佳兆,教奴认错。   院宇无人移鹤步,踏破苍苔,那管衣沾露。漫指山幽丛桂处,云迷不见阳台路。唧唧秋虫吟不住,伊笑侬痴,侬自寻欢去。乌鹊休将河鼓误,天孙昨夜开窗户。   如今不说苏氏翁结识英雄,要题温家女流连花月。圣人云冶容诲淫,分明是人不要淫他,他教人如此的。盖因女子有几分姿色,他便顾影自怜,必要好逑一个君子,百般的寻头觅缝,做出许多丑态来,全在为父母的加意防闲,守着”男女有别”四字,才教他有淫无处可诲。《礼》经云: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男女不同席,不同柂架,不同巾栉。种种杜渐防微之意,何等周密。世人溺爱小儿女,任从一处歪缠,往往幽期密约,蔽日瞒天;雨意云情,翻江搅海,那为父母的,还在醉里梦里,说道:“他们这点年纪晓得什么来。”噫,过矣!穴隙逾墙人共晓,何须庭训与师传。   温素馨绣阁藏娇,芳年待字,生得来眉欺新月,脸醉春风,只是赋情冶荡,眼似水以长斜;生性风流,腰不风而静摆。从那日在楼下与笑官谈笑之后,荡心潜动,冶态自描,每日想笑官进来顽要。这日在他生母萧氏房里下了几局围棋,已是掌灯时候,只见他父亲笑嘻嘻走来,对萧氏说:“素馨年长,我还未曾择婿;蕙若看来要许苏家的了。他家移在花田,大约来春过礼。”又对他道:“你不要对妹子提起,省得又添出一番躲避。”素馨答应了走出,心中一忧一喜。忧的是妹子配了苏郎,自己决然没分;喜的是父亲不教躲避,我亦可随机勾搭。   走到惜花楼下,因天气渐凉,两人的卧房已都移到楼上去。素馨上了胡梯,蕙若迎到,说道:“姊姊为何此刻纔来?”   素馨道:“我下了两盘棋,所以来迟。妹妹在房中做些什么?”   蕙若道:“我绣了些枕项,身子颇倦,到姊姊房中,看见桌上的《西厢记》,因看了半出《酬简》,就看不下去了,这种笔墨不怕坐地狱么?姐姐,还有什么好的,借妹子看看。”素馨道:“没有别的了,就是这曲本也不是我们女孩儿该看的,不要前头去说。”蕙若道:“妹子晓得。我们吃晚膳罢。”素馨道:“我不吃了。”蕙若往他房去吃完晚膳,略坐一会,也就睡了。   素馨自幼识字,笑官将这些淫词艳曲来打动他。不但《西厢记》一部,还有《娇红传》、《灯月缘》、《趣史》、《快史》等类。素馨视为至宝,无人处独自观玩。今日因蕙若偷看《酬简》,提起崔、张会合一段私情,又灯下看了一本《灯月缘》真连城到处奇逢故事,看得心摇神荡,春上眉梢,方纔睡下。枕上想道:“说苏郎无情,那一种温存的言语,教人想杀。说他年小,那一种皮脸倒像惯偷女儿。况且前日厮缠之际,我恍恍儿触着那个东西,也就使人一吓,只是这几时为何影都不见?”   又想道:“将来妹妹嫁了他,一生受用。我若先与他好了,或者苏郎告诉他父亲,先来聘我,也未可知。”又想道:“儿女私情,怎好告诉父亲,况妹妹的纔貌不弱于我,这段姻缘多分是不相干的了。”一时胡思乱想,最合不上眼,披衣起来,手剔银釭,炉添沉速,镜台边取了笔砚,写道:新秋明月,窥人窗下。阿奴心事难描画。莲瓣拖鞋,银灯着花。拈来象管乌丝,写”柳腰瘦来刚一搦”。他既爱咱,咱如何不爱他?冷着衾儿,热着心儿等呀。提了他的乳名儿,吶吶喃喃的骂。我的俏冤家,同谁闲磕牙?奴葳蕤弱质,看凋谢。   愿得红丝牢系足,他不负咱,咱如何敢负他?   写毕,低低的念了几遍,落下两行情泪。侧听谯楼已交四鼓,仍复上床躺下,朦胧睡去。只见笑官走近床前,说道:“姐姐,这么好睡?你的花轿到门了。”素馨笑吟吟的说道:“人家睡着,你怎么就到床前来,也不怕丫头们看见!”那笑官坐在床上并不做声,伸手进他被里,细细的抚摩一会。将次摸到爱河边际,素馨假意推他道:“这个摸不得。”笑官连忙缩住手,道:“不敢。可惜姐姐一身羊脂玉,被别人受用。”   素馨道:“好兄弟,我说摸不得是顽你的,你要怎样,只好由你。那一个敢受用你姐姐?”笑官道:“你早已许嫁乌江西了,我受用的是蕙妹妹,与你撒开。”素馨急道:“兄弟,你好薄情!”   笑官道:“我便是情厚,你的花轿已经到了,有甚想头!”素馨听了此言,也不顾羞耻,赤身坐起,扯着笑官的手哭道:“好兄弟,姐姐爱你,定要嫁你,你娶了我妹妹,我情愿做妾伏侍你。”笑官道:“你偷上了小乌,情愿嫁他,如何又说爱我?”把手一推,素馨忽然惊醒。窗外下了几点微雨,那晓光已透进纱窗了。素馨面上流泪未干,将摸未摸之物,津津生润。   想道:“好怪梦,我妹妹要许苏郎,父亲说过;那个乌江西先偷上我,我便嫁他?放着苏郎不偷,我就是没出息的了,又要我寻什么小乌。”又想道:“他每日要到花园中荼縻架来解手,我今日且到园中候他,等个机会。”须臾,日上三竿,起身梳洗,出色打扮,但见:轻匀脂粉,盈盈出水芙蕖;斜亸云环,隐隐笼烟芍药。   黄金凤中嵌霞犀,碧玉簪横联宝髻。眉分八字,浑同新月初三;耳挂双环,牢系明珠一对。红罗单裤,低垂玄色湘裙;白绉长衫,外罩京青短褂。   正是:   凤头婉步三分雨,鸦鬓斜拖一片云。   素馨梳洗已毕,又对镜端详了一回,丫头送上茶汤,呷了几口,便对丫头说道:“你在楼下等着,我到园中去看看桂花就来。”即摆动金莲,一霎时进了园门。走过迎春坞、玩荷亭,曲曲弯弯,已到折桂轩外。心中想道:“那边是书房到荼縻架必由之路,我只坐在轩里望着就是了。”慢慢的走进轩中。   原来老温人品虽然村俗,园亭却还雅驯。这折桂轩三间,正中放着一张紫檀雕几、一张六角小桌、六把六角靠椅、六把六角马杌,两边靠椅各安着一张花梨木的榻床,洋锐炕单,洋藤炕席,龙须草的炕垫、炕枕,槟榔木炕几。   一边放着一口翠玉小磬,一边放着一口自鸣锺。东边上首挂着”望洋惊叹”的横披,西边上首挂着吴刚斫桂的单条。三面都是长窗,正面是嵌玻璃的,两旁是雨过天青蝉翼纱糊就的。窗外低低的一带鬼子墙,墙外疏疏的一二十株丹桂。馨姐坐下想道:“苏郎此刻不知可曾早饭否?早些来便好,倘若迟了,母亲同丫头们来到这里,岂不弄巧反拙?”因对着这将开未开的桂花玩了一回,又叹了一回,道:“奴与桂花一样,只是你不久放开,飘香结子,奴不知还在何时哩。”正在沉吟,忽见桂林中有人站着,馨姐认是笑官,正欲唤他,却见这人面貌黑魆魆的,身量也比笑官长大了许多,就在纱窗里面往外瞧看。此人一手撩起小衣,一手拿着累累坠坠的东西,在那边小解。馨姐一见,吓得心头弼弼的乱跳,私下道:“这人不知是那个,亏得他不曾见我,倘若被他看见,不是今朝要上当了么。”一头想,早已红透桃腮,香津频咽。那人解了手也就去了。   馨姐等了一回,心中烦闷,深恨笑官无情,不如回房去罢。   看官听说,馨姐此一恨也就无谓之极了,他并未曾约你在此相会,你又未尝递一个信儿与他,说我在此等你,那个是你肚里蛔虫,猜着你的尊意?因是心情颠倒,一味胡思。   然而他们邪缘该合,这馨姐走不上数步,只听得后面叫道:“姐姐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馨姐猛然听见,只道还是方纔那人,心上老大吃惊,低头竟走,不敢做声。   后面又叫道:“好姐姐,为何今日不理我?”一头说,已走至背后。馨姐回头一看,原来是笑官,便道:“我看了好一会桂花,要进上房,你叫唤我做甚?”笑官道:“好姐姐,我有话告诉你。这轩里无人,略坐一坐罢。”即挽着他手来到轩中。馨姐道:“你不理我罢了,为什么又扯我进来?”笑官道:“好姐姐,你方纔不理我,我怎敢不理你?”馨姐道:“你早上,”纔说出三个字,就缩住口了,原来他还记着梦哩。笑官道:“我早上没有什么呀。”馨姐道:“我问你,早上为何不进来走走,莫非怪我了么?”笑官急得乱咒道:“我若怪姐姐,就是那猪狗!”馨姐忙陪笑脸道:“兄弟受不得一句半句话便要赌咒,何苦呢?”笑官道:“总是我瘟倒运,从着这个先生读书,一早起来做功课,到晚还不得空,影儿也不许离开书房。”馨姐道:“兄弟,你也不要烦恼,这读书是好事,将来还要中举人、中进士做官哩。”笑官道:“我也不想中,不想做官,只要守着姐姐过日子。”说罢,走来同坐在一张椅上,左手勾着馨姐的颈,将脸渐渐的偎上来,说道:“姐姐今日越发打扮得娇艳等,我要闻一闻香气。”那只右手却从衣襟下伸进去了。馨姐半推半就,也将一只手搭在笑官肩上,说道:“兄弟,莫顽,被人看见不雅。”笑官道:“此刻再没人来的。”   一头说,这只右手在胸前如水银泻地一般淌来滚去。又如孩子咂奶头一样,得了这个又舍不得那个。细细的将两点鸡头小乳摩弄一番,便从腰胯下插入妙处。馨姐身子往后乱缩。这笑官一手紧紧搂住,真个魄荡魂飞。馨姐已入情乡,也就不大保护。   笑官正要扯他裤子,吾欲云云,不料小丫头来请吃饭,一路的喊来。馨姐远远听见,忙打开笑官。这笑官道:“明日先生到广粮厅去,我夜里进来罢,你不要关门。”素馨点了点头,即便走出,那丫头差不多已到面前了。馨姐说:“吃饭罢了,忙些什么!”丫头道:“饭已摆下了,二小姐叫我来请的。”又说道:“大小姐,你右边鬓上松了些。”馨姐道:“方纔被花枝札乱的。”即将手掠了一掠,扶着丫头回去。正是:魂惊杜宇三更梦,棒打鸳鸯两处飞。   这笑官消停了一会儿,纔敢出来。到了书房,匠山问道:“为何去了许久?”笑官不敢做声。春才道:“想必他是捉蟋蟀去的。”匠山也不理他,分付笑官道:“但凡一个人,父母付我以形骸,天人与我以情性,就有我一番事业了。你们此刻读书,则经史文章就是你们事业,余外皆可置之不问。”这笑官诺诺就坐,心里想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很老,难道就不懂得一点人情,天天说这样迂话?我恍恍儿记得,书上有什么‘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就不是圣贤教人的话么?”又想道:“好一个有情的温姐姐,方纔若不是丫头一路叫来,我已经尝着滋味了。”   又转念道:“幸喜得我还溜亮,下手得早,摸着那个东西,明天晚上就尽我受用,再无推托了。只是先生虽去,还要生一条好计遣开众人纔好。”这叫做:设就牢笼计,来寻窈窕人。   话提两广总督庆公,单讳一个喜字,是个国家的长城,庶民的活佛,智勇兼备,文武全材。也系功勋之后,由户部司员洊升副宪,后因随征有功,加尚书衔,放了云贵总督,再由浙闽调两广,抚剿洋匪,都中机宜。这日从沿海一带柑阅回来,寻思:“这粤东虽然富庶,但海寇出没无常,难保将来无患。这督、抚、提、标及各镇协营,堪资陆路城守。凡沿海各营都是有名无实,倘猝然有警,殊费经营。”又想:“近海州县居民,多有被人逼迫入海为盗者,倘绥之以恩,激之以义,谁非父母奔子仰赖之身,必欲自寻死路?”因刊了告示,遍贴晓谕:两广督师庆,为思患预防、募收乡勇事:照得本制府叨蒙坏眷,秉钺炎方,历任有年,事宜详悉。   一切未雨绸缪之意,尔官吏军民人等谅所稔知。兹因洋匪伺衅骚扰,挠乱海隅,劫我人民,掠我商贾,本制府既分饬各镇将等协力擒拿,仍不时训练亲标,翦除妖孽。虽海氛乍靖,而余逆未歼,上负主恩,下轴民望,焦虑实深!因念尔沿海居民,多被逼胁入海为盗者,今赦其既往之愆。如果技勇超群,奋思投效,不妨赴该州县衙门报名注册,着州县官申送来辕,听候甄别彔用。其材力殊科者,酌给月俸,俾其还乡,协同营弁,随时堵御,捍护乡村,一俟擒斩有功,汇题授职。庶几无事则共相守望,有事则倡义同仇,于捕盗事宜不无小补。本制府言出赏随,各宜努力,毋得自误功名。特示。   庆公出示后,各州县纷纷投报者约数百余人。庆公自经考选,分为三等,上等者每月俸银三两,次二两,又次一两,皆出宦囊,并未动一毫国帑。这个人自为守、家自为防的主意,虽未必能弭盗,而民之为盗者却就少了许多,庶乎正本清源一节。   这八月初三日,庆公接着旨意,调任川陕,所有总督关防,暂交广东巡抚屈强署理。庆公一面交代,想着这乡勇一事,后人未必肯破悭为国,当即会同抚院三司,商量一宗公项,为将来久远之计,更欲立碑一通,以纪其事。因思广粮申倅是个翰苑名流,谕他撰述。申公向来原佩服庆公的,从前祝寿诗中曾有”我非干谒偏投契,公有经纶特爱纔”之句,所以一诺无辞。   但申公案牍劳形,暂借诗词消遣,这古文繁重,那有心绪做他,因请匠山代笔,约他衙中晚叙。这日傍晚,带了申荫之一同出去。   列公听说:匠山未去之先,这笑官肚中已不知打了多少草稿;匠山一去,就如郊天大赦一般。方欲开谈,那春郎早跳出位来,说道:“好混账的先生,日里不去,偏要夜里!我们三人赌他半夜钱罢。”乌岱云道:“我也要回去顽顽,少陪了。”   笑官正中下怀,因假作正经道:“书房中不好赌钱的,老春不要太高兴了。我也不回去,也不赌钱,还是多睡一回养养神好。”   春才道:“你今天也学起先生来了!我不管你们,还是进去与姐姐斗蟋蟀罢。”笑官道:“这个一发使不得,我要告诉先生的。”春才也不理他,两三跳跑进去了,笑官暗暗跌脚道:“这不是又多了一会耽搁了!”闷闷的只盼太阳落尽。   须臾,掌上了灯。吃过夜膳,打发家僮们去了,进了西轩,歪在床上。约略一更人静,慢慢的出了房门,来到园门口。这门是里边拴上的,被他轻轻的开了,悄悄走到园外来。但见一天月亮,四壁虫吟,树影参差,花香浓馥。远林中微微弄响,心中也很吃惊,只因色欲迷人,便是托胆前去。迤逦寻来,早到惜花楼下。只见人声寂寂,两扇朱门已经闭上,推了一推,分毫不动。侧耳细听,里面隐约有人,却又辨不出那一个的声息。笑官道:“难道姐姐忘了不成?”又想:“决无此理。昨日在轩中那种可怜可爱之情,何等浓厚!临别点头会意,决不爽约的。想必还在前头,否则老春吵闹。嗳,老春,我与你有什么冤仇,你来阻我好事?你看霎时月色无光,想必要下雨了,这怎么处!”左等右等,约有一个时辰,听得更鼓已交三下,心中悔恨,又下了一阵微雨,只得冒雨而回。   石路已湿,滑了一交,爬起来好不懊恼。一步一步闪进园门,到自己房中和衣睡倒。定了一会神,却又想起来,替他圆融,道:“姐姐再不这样无情的,必有原故。只是我千难万难,巴得一空,如何再得机会来。”又屈指一算,道:“到这中秋节下,先生必要放学,我如今将功课缓些下来,只说节间补码,先生自然准的。明日清早先生不得就回,我跑进去问个明白,约一后期便了。”想定主意,也就脱衣睡着。所谓:刘郎未得天台路,只有相逢栩栩园。   再说素馨这日也就同笑官一样的,巴着天晚。到了午后,有一个两姨姊妹施家的女儿来看姨母,素馨推身子不好,不去陪他,他偏到房中来探望。因是向来投合的,只得同他叙了一回闲话,送了出去。巴到傍晚,只见春郎笑嘻嘻的,叫人拿着许多蟋蟀盆,跑上楼来叫道:“今日好了,先生一夜不回来,姐姐,你的‘蟹壳青’,快拿来与我这只‘金翅’斗一斗!”素馨道:“我不同你斗,前日妈骂过一遭了。”春郎道:“不怕他的。他再骂我,我就寻死。他房里不放着刀么?那天井里的井有盖子么?我寻个死,叫他养个好些的出来。”素馨道:“不要说痴话,说的便是狗。”春郎道:“我只要这么做作,不怕妈不央及我。我难道真个寻死?你说我好不乖哩。”   素馨道:“我今日心上不耐烦,你去同妹妹顽罢。”春郎道:“妹妹同施姐姐在外边吃酒呢。你不高兴,我去叫了苏兄弟来,我们三人顽他一夜。”说罢,竟要出去喊他。   素馨扯住道:“不要闹了,我不喜欢他。”春郎道:“你向来喜欢他的,怎么今晚不喜欢起来?想必他近来学了假道学,得罪姐姐了,我替他陪礼罢。”就是一个揖。素馨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同他斗了一回。无奈春郎的蟋蟀再不肯赢,一连打输了十几个,春郎再不肯歇,素馨只得将这只蟹壳青送了他,方纔欢欢喜喜下去。   素馨想道:“今日施家妹妹在此,料来要到后边来宿的,苏郎若来,必定不稳,我须先到园中候他来,说明了纔好。”正要下楼,只见他妈萧氏挽着施家女儿小霞,同了蕙若,并几个丫头,一群儿说说笑笑的走上楼来,素馨只得迎上前去。小霞道:“姐姐身子不好,何不早睡,还做什么活计?”素馨道:“也没甚大不好,有些怕风。”萧氏道:“想必着了点凉。施小姐要来看你,我同着他来的。   你今日身子不好,妹子又小,停一会同到我房中去睡罢。”   素馨心上一宽。只是这班人说了许多闲话,再不肯下去,   素馨懒懒待待的。小霞道:“我们不要捉弄他了,到蕙妹妹那边下棋去罢。”因走过蕙若房内。   素馨和衣睡在床上,再也不敢下去开门。直到雨过天睛,方纔听得他们出去,剩几个丫头在楼作伴,伺候了半夜,放倒头已不知天南地北。素馨听得明白,下了床,拿着灯,悄悄的开了房门。下了楼梯,将西角门轻轻的开了,却不见一些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