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志 - 第 4 页/共 14 页

凭栏独起早,轩外残花未扫。蓦地情人先到了,这段姻缘偏巧。狂风骤雨草草,惹得波翻浪搅。   几遍迂回,一番蹂躏,苦多甜少。   却说笑官等从先生出门后,重整杯盘,再添肴馔。乌岱云酒量既高,性尤狡猾,说道:“拘束了一会,此刻我们三人轮流豁拳,开怀畅饮,直吃到先生回来!”说罢,早与春才三四五八的乱豁起来。春才输了六七拳,酒已半醉。笑官道:“两人豁拳,不如三人抬轿。”便与岱云串通。   春才接连吃了十数杯,不觉得已是手舞足蹈,闹一个了不得。只见跟先生的人回来,述了先生的话。岱云听得要住几天,即起身说道:“先生既不就回,我且回去。”笑官道:“又没世嫂在家,慌什么呢?”岱云道:“趁着酒兴下河走走,你爱顽就同我去。这扬帮、潮帮、银朱街、珠光里、沙面的大小花艇,都是我爹爹管的,老举们见了我,不敢不奉承,要几个就几个。”笑官听说,也颇高兴,只因恋着馨姐,要想趁先生不在,再叙夜情,因说道:“我不去,怕先生知道。”岱云道:“这个地方,先生做梦也不晓得的。只是你还年小,上不得钳口,不要被他们嫖了去。”说一声”少陪”,竟自去了。   春才道:“他方纔说什么?”笑官细细的告诉了他。   春才说:“这陌生人有什么好顽?我同你到里头去,与姐姐妹妹顽顽,难道不好?”笑官笑了一个死,说道:“此顽不是那顽。”春才道:“我偏不依,今天偏要同你进去顽!”便一把扯住笑官走。这吃醉的人有什么轻重?笑官只得同他进去。   到了上房,喊道:“母亲呢?”那史氏走来,见他东倒西歪的扭住笑官,忙喝道:“还不放手!你看大相公的衣服都弄绉了!”   春才道:“他不肯进来顽,我扯他进来的,我放了他,他就要溜了。”史氏道:“大相公这么客气!这里同家中一样,拘什么呢。春儿放了手,你醉了。”春才道:“我不醉,我还要扯他到后边去顽呢。快拿酒来,我们兄弟姊妹一块儿顽。”这史氏真个叫丫头备酒。笑官道:“伯母不要理他,再吃不下酒了。”   一头说,已被春才扯了走。史氏一面分付拿酒菜到后楼,自己想道:“他们这么相好,倒也很像郎舅,等他们四个孩子闹去罢。”正是:那识顽童如伏鼠,近来佳婿暗乘龙。   春才扯着笑官直至楼上,那姊妹二人正吃夜饭。春才嚷道:“快些拿酒菜上来!我们吃一夜,顽一夜。老苏怪不肯来,拚命扯他来的。快些关了房门,不要又跑去!”姊妹二人连忙让坐。素馨问道:“苏兄弟,久不会面,为什么呆了许多?”春才道:“他假斯文,我偏不许他斯文,快拿酒来吃。”两姊妹正摸不着头绪,只见丫头已送上酒菜来,说道:“太太说,大相公已醉,大小姐做个主人,劝苏相公吃杯罢。书房中夜饭不送去了。”又对春才说道:“太太说,相公少吃杯,吐了不好看。”春才道:“吐的便是狗!”素馨见是母亲分付,便叫丫头抹桌摆菜。   笑官坐下,素馨、春才也依次坐了。蕙若道:“我不会饮酒,我少陪苏家哥哥罢。”春才立起身来说道:“是你年小,是你刁猾,乱我号令。你不会饮酒?我看见你也吃过的!先罚一大杯!”说毕,扯蕙若坐下,斟了酒想要灌他。蕙若见他来得凶猛,忙说道:“哥哥不要灌我,吃了就是。”春才道:“众人各干了门面杯,听我号令。”真个大家干了。春才道:“我今天簇新学了一个令,你们都要听我分付。”三人都应了。   春才左想右想,再想不出什么令来,忽然把素馨姊妹一看,说道:“有了!你们两个不是女儿么!”众人都笑将起来。春才道:“不许喧哗!如今各说一句女儿怕、女儿喜,也要押个韵。   我是个令官,要老苏先说。”笑官便说道:女儿怕,金莲忽坠秋千架;女儿喜,菱花晨对看梳洗。   春才道:“不大明白,吃一杯。”笑官饮了。素馨说道:女儿怕,两行花烛妆初卸;女儿喜,绣倦停针看燕子。   春才道:“花烛是最可喜的,反说可怕,不通不通,也吃一杯。”原来蕙若的才貌不减素馨,且是赋性幽闲,不比素馨放浪,自与笑官议亲,父母虽则瞒他,却已有三分知觉,往往躲避笑官。这日行令,看见姐姐风骚,早已红晕香腮,因道:“我不懂什么令,情愿罚一大杯。”春才道:“你天天做诗写字,怎么不会令!要不说,吃十大杯!”即便斟一大杯酒。蕙若怕他用武,只得吃了,说道:女儿怕,女伴更阑谈鬼怪;女儿喜,妆台侧畔翻经史。   春才道:“第二句最惹厌的,吃一杯,听我说。”蕙若又吃了酒。春才道:女儿怕,肚里私胎栲栳大。   又指着笑官道:   女儿喜,嫁个丈夫好像你。   蕙若羞得低头不语,素馨以足暗蹑笑官。笑官说道:“这句不通。怎么说像我,不说像你?也要罚一杯!”春才道:“我这尊容不如你,人家不喜欢的,你不相信问他两个,还是爱我,还是爱你?”素馨道:“不要说混话,快吃酒罢。”蕙若量小,因灌了几杯急酒,坐立不安,便要告退,春才扯住了,与他猜枚,又吃了三四杯,那里还搁得住,早已躲进香房和衣睡倒。春才已有十分酒了,说道:“他年小,不经顽的,我们三个来罢。”这素馨与笑官是有心的,两个定下机关,不上半个时辰,早灌得他如泳烂醉。妹子做了陈抟,阿兄也就做了陈扁,倒在炕上同化蝴蝶去了。笑官也装酒醉,伏在桌上。素馨问丫头道:“太太可曾睡么?”丫头道:“睡多时了,此时差不多三更尽。”素馨说:“你们扶苏相公睡在坑上,各自去罢。”   他自己也便走进房中去了。这丫头们扶笑官同春才睡在一炕,又拿一床被替他二人盖好,都去睡了。   笑官酒在肚里,事在心头,听得众人睡着,把春才推了一推,又拧了一把,毫无知觉,便轻轻的起身,摸到素馨房中,素馨却还挑灯静坐。忙忙的两相搂抱,解衣上床,恣情取乐。素馨搂着笑官道:“你我这般恩爱,要想个万全之策纔好。”笑官道:“趁这几天先生不在,我们还是轩中叙会罢。”素馨道:“天气寒了,轩中只好日里头,晚上不便。”笑官道:“除了轩中,只有这里,我却不敢来。”素馨道:“也不怕甚的,就是我妹妹乖觉些,丫头们懂得甚么。我想一条计策在此,你可肯依?”笑官道:“我有什么不依。”素馨道:“我姊妹二人,横竖都是嫁你的。妹妹虽然年小,却也有点知情,今晚趁他醉了,你去与她叙一叙。你看好下手呢便下手;不好下手呢,也只要同他睡一会,以后就不怕他碍眼了。”笑官道:“那个我不敢。”素馨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要过于胆小。我先过去看看,他若醒了,我便替你对他说明;若还是醉的,我脱了他衣裤,任你去摆布如何?”一头说,披衣起来。笑官扯住他道:“姐姐,不要去罢,只怕他年幼。”素馨道:“你还没有聘他,就这样偏心护他,我前日难道不曾吃你的亏么!”说毕,竟自去了。   看官听说,那偷情的女儿,一经失足,便廉耻全无,往往百般献媚,只要笼络那野汉的心。素馨此计未免太狠。   他拿了灯台,一直到妹子房里,只见房门未关,灯火还是亮的。揭开帐子一看,蕙若朝外躺着,好像一朵经雨海棠,酣睡未醒。轻轻的扶他起来,替他脱下衣服。蕙若此刻正在酒浓时候,竟昏然不知。素馨扶他睡好,又细细端详了一会,方纔盖上衾裯?走到自己房里,扯起笑官,说道:“已经安顿好了,由你自去。”那笑官还是害怕,素馨道:“不要脓包势,他喊起来,有我在此!”笑官真个一步一挨的走到那边,挂上帐钩,揭开锦被,好好的钻进被中。一手勾住他的粉颈,一手将他上下抚摩,嫩乳菽发,娇蕊葩含,细腻温柔,令人神醉,又轻轻以小指探试下体,这蕙若虽然大醉,却也隐隐有些疼痛,将身掉转。笑官连忙缩手,这只左手却被蕙若压住,将手一缩,蕙若早已惊醒。   见有人搂着他,这一惊不小,喊道:“姐姐快来!”便欲起来,奈身子还是软的,动弹不得。   笑官恐怕声张,被春才听见,连忙放手,先坐起来,说道:“好妹妹,原是我不该,只是我还未敢冒犯。”蕙若方知是笑官,说道:“你是读书之人,怎好这般狂妄!我母亲、哥哥请你在房吃酒,你怎么就好欺负妹子?”笑官见他不喊,也就宽了一半心,说道:“因仰慕芳姿,无由致意,今日天赐奇缘,万望妹妹俯就。”蕙若道:“婚姻之事,父母已有成议,于归之日,小妹自然奉事闺房,所以昨日席间,小妹不敢回避。只是苟且之事宁死不从,别人知道,小妹要羞死了也。”笑官见他口角软了,说道:“我也不敢妄想,只是冻极了,求妹妹把被角赏我,略温一温,我就出去。”说罢,又钻进被来。   蕙若原有一片怜念之心,因见他吓极了,又赤着身子,苦苦哀求,只得由他钻进,自己却缩至里床,摸着小衣,紧紧穿好。笑官得了好处,便慢慢的挨将拢来,双手搂住,摩胸接唇,又扯他下边裤子。蕙若吓得心头乱跳,又不好再喊,只得哀告道:“好哥哥,我们既为夫妇,怎敢不依你?只是我还年小,方纔睡着,凭哥哥捉弄。已经晓得的了,若必要如此,岂不要我疼死么?望你忍耐一二年,可好么?”笑官道:“妹妹说得是,我原是爱你,难道害你不成?好妹妹,你放开手,穿着裤子,凭我顽顽罢。”蕙若只得依他。   两个摩挲了一会,蕙若催他起身,说:“恐怕姐姐晓得。”   笑官便将前后情形告诉了他,说:“今日此来,原是姐姐的主意。”蕙若道:“怪不得昨日行令,他暗暗踢你!若得如此,一发好了,你快到那边去罢,何必苦苦缠我!我家哥哥是看来不到天明不醒的。”笑官真个依他,原到素馨房里。   素馨因恐怕笑官造次、妹子声扬,披衣坐等。只听得妹子喊了一声,后来不见响亮,知道有几分妥当,正欲解衣安睡,未免醋意新添。却好笑官又来,把方纔的情景告诉一遍,又说道:“如今是令妹央我来的,又是替令妹,又是谢媒人,只得又要如此。”鱼水重欢,两情倍洽。素馨道:“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你须要睡在炕上,天明方好遮人眼目。”于是替他穿好衣服,来到中间,那春才还是鼻息如雷,喃喃呓语。笑官熬战了一夜,也就力倦神疲,倒头睡下。这素馨把两边房门关上,然后安睡。   再说史氏是个粗人,晚上饮酒之时,只防他们酒后吵闹,到楼下听了一会,却见他们欢然聚饮,便喜欢起来,因分付丫头照应,自己先去睡了。一早起来,便到后楼看视,丫头们还未起身,自己走上楼来。只见桌上杯盘狼藉,当中榻上,笑官和衣睡倒,春才却枕着笑官的腿,一床被歪在半边,忙唤丫头们起来收拾家伙,自己将被替他两人盖好。走到素馨房中,房门却是闩上的。素馨听得母亲脚步,忙披衣下床,开了房门,说道:“母亲起得恁早。”史氏道:“也不很早了。你们昨日闹到什么时候?”素馨道:“差不多有四更。我们姊妹先睡了,他两个还闹了一会。”史氏道:“妹子年小,你该晓得了,你们姊妹两个何不并做一房,让一个房与他们睡?你看,睡在这冷炕上,怕不冻坏了身子?自己兄弟也罢了,人家孩子是爱惜的。”   素馨道:“昨日酒醉,一时失于检点。”史氏道:“也忒不畜心。”说罢,下楼叫人做醒酒汤伺候。   素馨暗暗的好笑,一面梳洗。不多时,他两人也都醒来,蕙若也晓妆完了。各人相见,蕙若那种羞涩之态,更觉可爱可怜。春才道:“昨日很吃得畅快,我们今天还要照旧哩。”素馨道:“天天这样闹,不要醉死了几个?方纔母亲来了,你还不看看母亲去。”笑官道:“真个么?我竟不知道。我们两个一同去罢。”正是:开门揖盗亏痴舅,诈酒佯疯谢岳娘。   这李匠山在广粮署住了五天,笑官整整的狂了五夜天。暗约先生来时,原在轩中午叙。这日匠山到了,正好娇鸟投笼,老马伏枥,一个个整顿精神,亩心书本,惟有笑官心猿既放,意马难收,终日神昏智乱。况且按连几夜,既竭精力,又冒风寒,那柔脆的骨头怎禁这番磨刮?不觉得了发热恶寒、头疼身痛的症候。匠山着苏邦回去禀过万魁,忙进城延医看治,请了一位王大夫前来看脉。这医生诊了脉息,略问根由,来到书房。匠山请他坐下,医生道:“世兄此症,因风寒感冒,加以书史劳神,致成外感内伤之症。幸喜病根还浅,年纪还轻,不难救治。   况秋分时节,不是正伤症。如今先为疏散,待外邪既解,再补脾肾两经,就无事了。”匠山道:“那全仗高明。”医生援笔写了一方:羌活-钱半防风-钱生地-钱川芎-钱苍术-钱半黄芩-钱白芷-钱甘草-八分细辛-五分加姜一大片大枣四枚写毕,送与匠山观看。匠山道:“冲和汤乃四时感冒之要药,先生高见,一定不差。”王医生道:“还祈老先生酌定,晚生告退了。”匠山送了出去。笑官服药之后,出了一身汗,这病也就轻了许多。到第三日,王医生又来看脉,写医案云:外感渐除,脉空浮而无力,治宜调卫养营。   人参-三钱当归-二钱黄耆-三钱炙熟地-三钱川芎-一钱柴胡-八分陈皮-八分台术-二钱,土炒破故纸-三钱茯神-三钱炙草-五分细辛-五分加大枣二枚、莲子七枚服五剂再说温素馨自与笑官连夜欢娱,芳情既畅,欲火难禁。自从先生到来,至园中走了四五遭,并不见笑官影子,春才又不见进来,日间只与妹子闲谈,晚上却难安眠。挑灯静坐,细想前情,想到一段绸缪,则香津频矻;想到此时寂寞,则珠泪双抛。辗转无聊,只得拿一本闲书消遣,顺手拈来,却是一本《浓情快史》。从头细看,因见六郎与媚娘初会情形,又见太后乍幸敖曹的故事,想道:“天下那有这样奇事。一样的男人,怎么有这等出格的人道?前日我与苏郎初次,也就着实难当,若像敖曹之物,一发不知怎样了。这都是做小说的附会之谈,不可全信。”心上如此想,那一种炎炎欲火早已十丈高升,怎生按捺得住?奈闺阁深沉,再无别法,只得打定主意,明日到园中静候笑官,以会欢会。正是:个中消息谁堪诉,只有芳心暗自知。   话说那乌岱云的父亲必元,乃江西临江府人氏,住樟树镇上。本无经纪,冒充牙行,恃着自己的狡猾,欺压平民,把持商贾,挣下一股家私,遂充了清江县的书办。   缘吏员进京谋干,荣授未入流之职,分发广东,又使了几百元花边,得授番禺县河泊所官,管着河下几十花艇,收他花粉之税。无奈土妓满河,这几根铜扁簪,供不得老爷的号件;几双臭裹脚,当不得大叔的门包。这乌老爷也就可怜极了,然这个缺,银钱虽赚不多,若要几个老举当差,却还是一呼而就的。乌必元奔子归氏,生了一子一女,已是四十外岁的人了。   于是,分付老鸨,挑选四名少年老举,时时更换,只说伏侍夫人小姐,其实自已受用。   必元得了这个美任,吃着烧酒,拥着娇娃,夜夜而伐之,好的便多亩几时。内中有个阿钱,年方十六,色艺过人,并晓得许多闺房媚术,必元最得意他。只是四十多岁的人,精力有限。那阿钱虽教导他春方秘诀,那扶强不扶弱的药物,也不很灵,更兼阿钱这个千锤百炼的炉鼎,赤金也要销化,何况银样镴枪头,渐渐的应酬不来。幸喜得乃父虽是个绒囊,令郎却可称跨灶,这”有事弟子服其劳”一句,岱云读得很熟,自与阿钱打得火一般的热,饴一般的粘。一日,被必元撞破,醋瓶倒翻,每人打了一顿,将阿钱撵出另换。因思儿子在家,终不妥贴,缘与温商交好,故送他来读书。但是,岱云常时要到家中。阿钱虽然撵去,后来者未必不如阿钱,又受了阿钱的教训,养得好好的龟,这些女子,那个不爱此一员战将。   这日在温家读书,因万魁来探望先生,并看笑官的病,适值温商在家,备酒相待。岱云至后园解手,因见折桂轩旁,菊花尚盛,赏玩了一番。隐隐听见有人叹气,想道:“这里通着内闺,断没有外人到此。久闻春才有个同年姐姐,我向来有意求婚,只怕他同春才一样相貌,所以尚未启口。今日且去看看,可就是他?”便向轩前走来。远远的望见一个佳人,坐在榻上,低头若有所思。岱云魄荡魂飞,想道:“天下有这般美貌女子!   今日天假其缘,断断不可放过!”忙走近前来。   原来素馨静守笑官,正怀着一腔春意,听得有人走进,认是笑官,抬头一看,却吃了一惊。那岱云是莽撞之人,只叫得一声”小姐”,便抢步上前,双关抱住素馨着了急,喊道:“什么野人,敢这等无礼!”岱云道:“我姓乌,天天在你家读书的。今日遇见小姐,正是奇缘。这里无人到来,就喊也不中用。”一头说,已将索馨揿在榻上,将口对着樱桃,以舌送进,就如渴龙取水,搅得素馨津唾汩汩,身体酥麻。一手便扯他裙带。原来素馨向与笑官欢会,单系上裙带,不用裤带的。   岱云只一扯,早已裙裤齐下。便思冲锋陷阵,那素馨本不愿依,因被紧紧搂住,无可脱身,将眼偷偷瞧他这东西,一发惊得魂不附体,暗想道:“今番我是死了!”将身子乱扭,两只小足乱舞,哀告道:“好鸟世兄,饶了我罢。”岱云道:“你请放心,我自有法。”看官听说,素馨性本淫荡,也便放了手,由他试试,素馨支持了一会,苦尽甘来,觉得津津有味,比笑官大不相同,慢慢的两手拢来,将他抱住,岱云乐极情浓,早见淮河放闸.只道是打头一个破瓜,那知步了笑官的后尘,毕竟有积薪之叹,岱云扶了素馨起来,替他穿好衣裤。素馨却动弹不得,岱云轻轻抱置膝上,温存一番,再订后期,素馨自然应允。   岱云去了,素馨坐了一刻,方纔缓步回房。只觉得精神疲倦,躺在床上,像瘫化的一般,想道:“果然有此妙境。他面貌虽不如苏郎,若嫁了他,倒是一生适意,况且前日梦中原有此说。   今趁苏郎不知,叫他先来下聘,我妹子嫁苏郎,我也不算薄情了。”念头一转,早把从前笑官一番恩爱,付之东流。   明早岱云重至园中,素馨已实能容之,岱云则不遗余力。   你贪我爱,信誓重重。岱云因请假至家,告知乃父。   必元是势力之徒,与富翁结亲,希图陪嫁,忙浼了一位盐政厅吕公作伐。老温一诺无辞,订于十月十八日行聘。   下回再叙。       第六回 赫致甫别院藏娇 李匠山曲江遇侠   浊世佳公子,芳情属绮罗。   百年余恨少,一事放怀多。   粉黛迷离境,温柔安乐窝。   羊城天路远,那问世如何。   三载辞家客,珠江手乍分。   雪宁遭犬吠,鹤已去鸡群。   日照韶关路,帆飞赣水云。   班荆亩缟纻,何处再逢君。   话说苏笑官自服了调卫养营汤之后,病根日减,又服了十剂十全大补汤,方纔元气如常。因先生不许他出房,足足的坐了一月有余,方由他自便。因一心记挂素馨,到园中散步。这十月中旬,天气渐冷,穿着羽毛缎锦袍,外罩珍珠皮马褂,意欲从园中一路转至惜花楼,再到上房顽耍。   走至折桂轩前,想起前情,低回不舍。却好素馨轻移莲步而来,笑官一见,笑逐颜开,忙上前说道:“姐姐,我只道不能见面了,谁知却又相会。”素馨原不晓得他生病,今日却为岱云而至,见他此话,正触着自己病源,因淡淡的说道:“此话何来?我不过因看芙蓉,暂到这里。”笑官道:“这就是我与姐姐的缘分了。”挽他的手来到轩中,意欲就在榻上试他一月多的精神。素馨不肯,说道:“如今不比从前了,这里往往有人到来,倘然撞破,你我何颜?”笑官只是歪缠,素馨只得任他舞弄一番,笑官也觉得较前松美。素馨仍恐岱云闯至,略一迎承,笑官病后虚嚣,早已做了出哇的仲子。素馨忙忙起身回去,心上要想个谢绝他的法儿,只得与岱云订于傍晚相会。   后来笑官到园,再不见面。自己进去看他,又是个不瞅不睬的样子。   正摸不着头路,却好乌家的聘期已到。   这日,温家鼓吹喧阗,亲友热闹,匠山与万魁亦俱在座,又邀请同窗与席。笑官婉辞谢了,闷闷的坐在房中,想道:“不料素馨这等薄情,竟受乌家之聘。怪不得前两天有这等冷淡神气。”又想道:“他是女孩儿家,怎能自己做主?他父母已经许下,料也无可如何了。只恨我生了这场瘟病,弄得一些不知,不晓得他还怎样怪我呢,我如何反去怪他?但是他果不愿意,为什么不透个风与我?这事实难决断。”又想道:“前日轩中相叙,不但情意不似从前,就是那个东西,也不比从前紧凑。不要我生病之时,被这姓乌的得了手。若果然如此,我与老乌就势不两立了。”又转念道:“如今实授是他奔子,我自已亏心,怎么还好与老乌作对?我只说道喜,进去见他,便知端的。”   于是打个大宽转,从大厅巷中走到上房,只见史氏陪了许多女亲在那里忙乱。笑官作揖道喜。史氏道:“大相公,为什么不在前头吃杯喜酒?”笑官道:“侄儿病后调养,吃不得厚味,多谢了。我还要到姐姐跟前去道喜。”史氏道:“他害羞,躲在房里。我不得空,叫丫头陪你去罢。”笑官走至后楼,上了扶梯,只见素馨房门紧闭,忙敲了一下,说道:“姐姐,道喜的来了。”里头再不做声。立了一会,觉得无味,只得扫兴下楼。   却见蕙若从前边走进,笑官立住,说了原故。蕙若低低的说道:“我也不料姐姐这样改变。   我前日得了消息,再三问他,他只说父母作主,挽回不来。   我仔细察来,其中还另有原故,劝你趁早丢了这条心罢。   但是你我肌肤既亲,死生靡改,须趁早与奴做主。倘有差误,惟命一条。此后见面为难,千祈珍重!”一头说,那泪珠早已流下。怕有人看见,缓步上楼,将手一摇,挥笑官出去。   笑官也不更到外边,竟由花园中走出,一心恼恨素馨,一心爱怜蕙若,觉得蕙若方才的话何等激烈,何等细密,却想不出这”另有原故”、”见面为难”两句意思。看官听说,这是蕙若见了素馨破绽,恐怕岱云波及于他,所以借词婉告母亲,求他请父亲将园门堵断,他父亲已经允了。   笑官昏昏闷闷的过了一宴,次早起来,服了些滋补之药,一面打算觉察岱云,一面打算回去恳告母亲,作速行聘。   到了傍晚,看见岱云园中去了,他便慢慢的跟寻。走到轩旁,听得有人言语,因踅至后边细听,只听得说道:“不要尽命的用力,前一回因你弄得太重了,你奄子疼了半夜,小腹中觉得热刺刺的,过了两天纔好。”又听得说道:“不用点力有什么好处?明年娶你回家,还有许多妙法教你。”笑官想道:“果然有此原故!”因好好向窗缝中望去,只见素馨仰躺在炕沿上,岱云站在地下,着实的大往小来,看了这棒槌样的东西,也就自惭形秽, 想道:“怪不得素馨这般冷落我。他们既为夫妇,我又何必管他,我只守着我蕙妹妹罢,不要弄到寻獐失兔了。快回转书房,禀过先生,回家要紧。”正是:花谢花残花满地,任蜂任蝶任春风。   再说赫公谋任粤海关监督,原不过为财色起见。自从得了万魁这注银子,那几千几万的,却也不时有些进来。   又出了一张牌票,更换这潮州、惠州各处口书,再打发许多得力家人,坐在本关总口上,一切正税之外较前加二,名曰”耗银”。其不当税之物,如衣箱包裹、什用器物等类,也格外要些银子,名曰”火烛银”,都是包进才打算。这老赫终日守着这一班雌儿,渐渐的觉得家味平常,想尝这广东的野味,因与家人马伯乐商议。伯乐回道:“这事何难!广东花艇都系番禺县河泊所管辖,只要小的去告诉乌必元一声,叫他选几十名送来,候老爷挑选,小心伺候了,赏他们几个花边就是。”老赫道:“你认真办去,须要拿出眼力来。”伯乐答应了,便坐轿往番禺县河泊所来。   那乌必元听说海关差人,自然格外趋奉,忙赶至仪门接不进来坐下,必元道:“小弟不知大爷坏光,有失迎候。”伯乐道:“没事呢,也不敢到这里,因奉着咱老爷的钧谕,有事相商。”   必元心上一惊,想道:“难道海关也想监收花粉之税么?”因说道:“不知大人有甚分付?”伯乐道:“咱老爷带着官眷到来,使唤的人很少,要乌爷在河下挑选几十个女孩子进去。老爷收了,自然赏银子出来。”必元道:“这事自当遵办,但不知大人要年纪小的呢,还要大些的?”伯乐笑道:“乌爷又不是读书人,怎么说这呆话。这使唤的丫头,大的小的,要他何用?不过十四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就是了。”必元连声道:“是。”一面备酒款待,一面叫老鸨、衙役们伺候。伯乐仍恐妓女们知风远遁,当日即同必元下河,从扬帮一路挑去。那蛋户虽不愿依,因见本官的大驾、海关的势头,只得任从挑选,选中的上了簿子。差不多选了两天,这伯乐挑上四十四名,雇了轿子送至海关,必元亲自押送。   老赫看了禀揭,分付必元外边伺候,众女子进西花厅候挑,自己领了一班姬妾,颠倒简阅,选得色艺俱佳者四名,琴韵、爱涛、阿钱、似徽;姿色纯粹,未经破瓜者四名,又佳、环肥、可儿、媚子。余外的一概发回,赏出一千银子。将八人分四院居住,各派丫头、老婆子伺候,又叫爱妾品经、品婷二人教习仪制,内账房总管品娃,按月各给月银四两。老赫慢慢的挨次赏鉴。正是:位置群芳随蝶采,不劳盐汁引羊车。   这笑官从园中看破岱云、馨姐私情以后,也便丢下这一条思恋之心,回家将息几天,恳他母亲求聘蕙若”那毛氏对万魁说了,央媒求帖。温仲翁羡慕苏家之富,而且笑官是个髫年美貌的秀才,久已有心,再无不允。一切行盘过礼已毕,笑官方至书房读书。这回因定了亲事,史氏等倍加亲热,而姊妹两人却躲得影都不见。温商因女儿们大了,也就叫匠人将惜花楼侧门堵断,连那乌岱云也只好面墙浩叹,有翅难飞。   光阴迅速,不觉已朔风吹冻,岭畔舒梅。李匠山会集东家,说明即日解馆并新正回家,不能再亩之故。众人还未答应,万魁接口道:“先生回府,允遂孝思,料想白驹难挽。只是小儿久蒙训诲,小弟又屡荷栽培,报德何时,此心曷已!”匠山道:“三载栖迟,或幸免素餐之诮,但诸郎天资各异,弟贻诮青出于蓝,实还抱愧。”万魁道:“趁温亲台、乌亲台在此,弟有肺腑之言,还求先生慨允。”匠山道:“未审有何见谕?”万魁道:“弟闻先生大世兄年已十四,弟女珠儿,忝属同庚,敢烦温兄为媒,小女愿奉先生大世兄巾栉。”匠山大笑道:“苏兄此话说得太远了。弟僻处乡隅,家素寒俭,男耕女织,稍事诗书,不要说令爱小姐,闺阁名姝,难于亵渎,就是吾兄这等品格,只怕荜门圭窦,有轫高轩,此议断乎不妥。”万魁道:“小弟承先生开导之后,久知富不足恃,贫大可为,先生反以贫富之见居心,转非从前一番教训本怀了。府上道路遥远,只要先生一纸书来,小弟自当亲送小女到府。弟意已决,幸勿固辞。”说毕,身边取出红缎庚帖,包着双凤衔珠金钗一股,递与仲翁,转送匠山。匠山只得收下,亦取翠玉镇纸一方,权为聘物。两下又交拜了,方纔开筵畅饮,尽欢而别。笑官跟着父亲回去。这富翁与贫士结亲,旁人未免笑话,万魁转觉欣然,实是难得。自此腊尽春回,匠山定了行期,各处辞行,众人送的程仪概不收受。拜别申象轩,申公又嘱了几句,同着荫之,主仆五人雇船回去。温商父子在码头饯行,乌岱云亦到,还有向来认得的几个朋友,惟有万魁父子不来与饯。匠山并不介怀,众人却深诧异。   匠山别了众人开船,至花田地面,远远望见一个花姑艇上,船头站着多人,却原来就是苏家父子。拢船相见,说道:“亲台此去,正如黄鹤冲天,不可复接,弟深愧少年孟浪,作事乖张,未审临别赠言,何以起死人而肉白骨,愿奉明教以毕余生。”匠山道:“亲台赋性惟聪,觉迷最早,世间惟‘乐善好施’四字,庶可奉以终身,但不可祈求福田利益耳。”匠山又对笑官道:“吉士年正髫龄,自宜潜心经史,圣人三戒一章,最当三复。”笑官答应了。万魁道:“亲台之训,愚父子时刻铭心。弟于前日接到京中来信,小儿加捐贡生,预作北闱张本。将来师生一同科举,还祈照应。”匠山道:“这个自然。”万魁道:“小弟附具锦衣一箱、铺盖一副,路途稍御春寒,千祈笑纳。”匠山道:“推解之惠,固不敢辞,只是小弟幸不至如乞食子胥,吾兄可不必为绨袍范叔。”万魁道:“这衣被之物,不过长途应用,亲台若再推托,得无近于矫情?”匠山道:“领教承情,不敢言谢。”痛饮一回,分手别去。   万魁谓笑官道:“方纔先生的话,你当谨志。我趁此船进城,拜贺新正,大约两三天耽搁,你自回去吧。”笑官即同几个家人回家。   到了厅后,二门丫头接了毡包。来到母亲房里,卸了外褂,便躺在母亲床上,说道:“今日喝了几杯酒,走许多路,腿酸得紧。”毛氏道:“你那脸还是飞红的,想是走乏了。”因叫巫云替他捶腿。这笑官是见不得女人的朋友,自与素馨拆开之后,在书房着实难熬,只巴着放学回来,将丫头们解渴。无奈父亲更加严厉,只教他住在外书房读书,不过日里头有事进来,夜间都宿在外面,弄得笑官英雄无用武之地。这日巫云与他捶腿,他趁着母亲转眼,便捏手捏脚起来。巫云不敢作声,只是微微的笑。他便对毛氏说道:“父亲有几天回来,外边冷冷清清的,我就宿在里头房里罢。”毛氏道:“横竖那边是空的。   我对你父亲说了几回,说你该睡在里头,你父亲不依,他说要等你娶了媳妇纔许进来。如今你父亲不在家,你就在里头睡几天。   我叫丫头们收拾房子去。那边原有两个小丫头、两个老妈子看守,你怕冷净,我再叫几个大些的作伴就是了。”笑管道:“好母亲,那不干不净的我不爱,就叫巫云去收拾罢。那毛氏笑了一笑,就叫巫云、楚腰两个去铺床挂帐、暖被熏香。   笑官与妹子们吃了晚饭,吃得酩酊大醉,这毛氏叫巫云、峡云两个扶着,自己送他进房,看他睡好了,叫楚腰、岫烟睡在榻前作伴,分付道:“大相公晚上要什么,不许躲懒。”又叫两个小丫头、两个老妈子睡在两廊照应,自己回房。笑官原不十分大醉,听得母亲去了,一个翻身,叫巫云拿茶。原来这巫云在众丫头中最为姣丽,笑官久已畜心。毛氏因他年纪大了,怕他引诱笑官,所以不叫他作伴。这里两个丫头楚腰、岫烟,都是中材之貌。听得笑官唤茶,岫烟推楚腰上去,楚腰道:“他唤巫云,不唤你我。”笑官叫唤了两回,岫烟只得倒茶递上。笑官道:“巫云呢?”岫烟道:“巴巴的叫他做什么,他陪着太太,没有来,难道我们就伏侍不上么?”笑官道:“不是这等说。只你一个在这里?还有谁?”岫烟道:“还有楚腰。廊下四个,原是向来在这里看守的。”笑官道:“这里不用多人,楚腰且睡在外房,一人一夜,轮班伺候罢。”那楚腰去了。岫烟关上房门来接茶杯,笑官扯住他的手道:“你不要打铺,我们一床睡罢。”岫烟道:“我没福,向来不惯与男人睡,还是去叫巫云来陪你罢。”即脱了手,带着笑去铺他的被褥。笑官赤身跳下床来,一把拿住,剥个精光,一同入被,说道:“你今年几岁了?”岫烟道:“奴十四岁了。”笑官道:“傻丫头,十四岁还不懂事!且试试看,我也不是童男子,你权做巫云。”这丫头只得咬牙忍受。到了次日,楚腰也难免这一刀。   也就算笑官少年罪孽。   三人缠了四五夜,万魁已自回家,笑官仍旧搬出去。   万魁分付道:“你丈人、岳母很想着你,你明日须进城一走。但灯节之夜,不可任性猖狂。”笑官在家纳闷,一闻此言,连声答应。   到了次日,带了苏邦、阿青进城。来到温家,见过老夫妇及两位姨娘。温商有事出门,史氏摆了酒席管待笑官。   笑官要请馨姐相见,素馨那肯出来,因史氏着紧催他,只得出来见了一礼。笑官还指望他同席饮酒,谁知一福之后,即便回房。史氏道:“大相公不知,他今年三月出阁了。”笑官道:“原来大姐已定佳期,容日奉贺”史氏与春郎陪笑官饮酒。   宿了一夜。次日笑官辞了史氏,一路拜贺新禧,又到广粮厅递了禀揭,各洋商家亦俱拜贺。转来又至乌必元衙内,必元款亩备至。笑官请拜见归氏,必元领至后堂,笑官趋步上前,深深作了一个揖。原来河泊所衙署狭窄,这归氏母女同住着三间房子,中间一个小小起坐。笑官进来,必元之女小乔未及回避,笑官早已看见,觉得艳丽过人,暗地想:“老乌竟有这么个女儿,与乃兄截然两样!”归氏一面请他坐下,丫头递上茶来。那小乔纔慢慢的躲进房去,却在房门挂上帘子,把笑官饱看一回,心上也十分羡慕。   须臾,笑官告辞出去。因岱云不在家中,便欲告退,必元那里肯放,说道:“难得世兄到此,小儿因到中堂司去贺节,明日一定回来,务必暂屈几天。这里什么顽意儿都有,不过地方狭小,有亵世兄。”就叫人把苏少爷的家人畜住待饭,一面备酒筵相待。必元因他是个富家公子,将来很有想头,执盏殷勤,酒席丰美。吃完了饭,亲送他至里边房中安歇,又告诉他道:“这是小儿的卧房,蜗居暂住,幸勿见晒。这后门外边有一小园,可以散闷。弟还有点公事,只得少陪。”必元去了。   笑官有了三分酒意,就歪在榻上暂息片时。那苏邦禀道:“小的要买些零碎,到大新街去走一遭,阿青也要同去。”笑官道:“速去速来,不要与人家争论滋事。”二人答应出去。   笑官躺了一回,却睡不着,坐起来拿岱云的书本翻看。   乌家家人递上茶来,笑官叫他出去。一面吃茶,一面翻弄,只见一本书内夹着儿个海外奇方,细细的看了一遍,想道:“怪不得老乌有此风流妙具,原来是服药养炼出来的!”忙提笔抄了。立起来闲眺,因见后门开着,想道:“老乌说有甚园子,不知是个什么模样的?”出得门来,但见树木参差,韭畦菜垄,却无甚亭台。沿着一条砖路,迤逦前行,远远望见有几树残梅,旁边有几间高阁,因走至那边。那房子里头也摆着几张桌椅榻床,上边挂着”止渴处”三字的匾额,阁上供着一尊白衣观音,却极幽静。玩了一会,转身出来,扑面看见乌小乔分花拂柳而至,喜得笑官连忙作揖,说道:“小弟不知姐姐到来,有失回避。”小乔红着脸,笑吟吟还了一礼,也说道:“这是小妹失于回避了。”笑官再欲开言,他已冉冉而去。笑官望了一刻,赞道:“好个聪明美貌的女子,竟出于二温之上,我今日一见,不为无缘。”也便慢慢的回转房中。正是:恍睹奓娥下九天,盈盈碧玉破瓜年。   前身合是张京兆,多少愁眉绕笔颠。   再说李匠山别了万魁,扬帆前进。过了佛山,一路听得船家议论,近来洋匪日多,某处打劫客商,某处烧毁船只,只这一条路上还平静些,夜里却走不得。又说塘房汛兵一半是勾连强盗的。匠山听了,却不在意,申荫之颇觉担忧。喜得吉人天相,十日之内,已抵韶关。因水浅,到不得南雄,要换船起驳,将一切行李搬上,主仆五人暂寓客店。   这曲江县袁令与申公有些年谊,荫之进县拜谒,袁公畜他便饭,黄昏还未回来。匠山叫家人把万魁送的铺盖打开,内有六床被褥、四绵两夹,洋毯被单之属,件件鲜明,匠山颇觉感怀。又把他的衣箱开看,无非羽毛大呢的各色绵夹衣服。内有洋布包裹,觉得十分郑重,再打开看时,一个描金小匣、六只大元宝、赤金六锭,副启一通,写着:先生高怀岳峻,大节冰坚,魁日游于陶育之中而不觉,窃自恧焉。幸婚媾已成,攀援有自。奈文轩遄发,空谷音遥,耿耿此心,其何能释!谨具白银三百、黄金二斤,少佐长途资斧。   心共帆飞,言不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