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复梦 - 第 5 页/共 53 页

骤然瞧见大吓一跳,登时周身寒毛直竖。忙站住脚,定睛细看,觉得那个长人的脑袋不知多大,看他脸上似有多少眼睛闪动可怕,忙将心神掌住,想道 :“这一定是个无常鬼,老师父已死, 他又来干什么?想是要来吓我。且叫他试试我的胆量。”想毕,将两只袖子高高卷起,拽起下身衣服,放大胆子急身跑将过去,对着那个白人使劲一脚,只听见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响,将院子门连那白人一齐踢倒在地。   这东院子自从净虚死后,并无一人住在里面。那些姑子们都听见这一声响亮,人人的魂都吓冒,谁还敢开门来瞧。贾琏因劲儿使猛,不提防将门踢下,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管他是人是鬼,过了东院门,走过后殿来到妙空的住房,瞧见里面灯明火亮,这才放心。站在门外叫了两声 :“妙空。”两个徒弟香 凤、佳凤听是琏二爷声音,赶忙开门,一面进去通知师父,妙空出来说道 :“叫我好等!仔吗这会儿才来?你这样儿同谁 打架吗?”贾琏走到炕上坐下,说道 :“你且拿口茶来我喝。 再对你说。”妙空往自己屋里去取一杯香茶,亲自送来。贾琏见妙空这会儿打扮不同,身上穿着月色缎满绣花周身镶滚的短夹袄,里面衬着鹅黄绫子小棉袄,大红绣三蓝三镶领,底下穿着银红纺丝绸夹裤,绿绫袜子,大红缎满金粉底鞋,臂上带着三只金镯,指上带着两个银指甲,递过茶来。贾琏接着喝了几口,说道:“你们知道我同谁打?”妙空坐在二爷身边,答道:   “我知道是谁呢?”贾琏道:“说出来要骇死你们了,几乎 把我的胆都吓碎,实在怕人!”就将方才的事,添上些枝叶说了一遍。师徒三个吓的握着脸挤在一堆儿,十分害怕。   贾琏笑道 :“你们且不用害怕,我还没有吃饭呢。”妙空 道 :“都收拾现成,谁去叫老婆子来。”香凤们说 :“打死了我也不去的。”贾琏笑道 :“这样胆子,也混充人灯儿?在那 儿?我去叫罢。”妙空拉住道 :“你别去!看骇着。”贾琏道: “怕什么?若是遇着再给他一脚。”妙空命香凤掌着手照, 同二爷到厨房去,叫老婆子们打点晚饭送来。香凤无奈,只得照着二爷,同到厨房吩咐。谁知三儿们等不得,叫老道跟着都在厨房里喝酒。贾琏瞧见,对管厨房的婆子道 :“有荤菜给些 儿他们吃饭。”婆子们笑道 :“二爷放心,他们哥儿两个吃不 了呢。”贾琏、香凤仍旧照着来到屋里。   妙空请二爷到内屋去坐,就在大炕上摆设一张大炕桌,两副杯箸,摆着四荤四素八个碟子,四面蜡烛点的雪亮,香凤手执银酒壶,佳凤伺候往来端菜。这两个徒弟年已十五六岁,是妙空的心腹,诸事都不避他。妙空同贾琏在炕上并肩而坐,你一杯我一盏饮的十分高兴。   贾琏又将刚才看见那个白人头有多大,脸有多长,两只眼睛比碗还大。妙空道 :“罢呀!怪怕的,尽着说他干什么?本 来老师父也实在可笑,又不是谁害死他的,闹的天天显灵出现。   众人都听见他夜间出来叹气、开门,东响西响。庵里的这几个人,一到晚上谁不见神见鬼的害怕?我同宋大哥商量过,赶着发送掉倒安静,省得留在家里作怪骇人。”贾琏道 :“老师父 的那个炕也要拆去才好,留着他总不妥当,就是出了殡,他的阴魂总在炕上,夜间要出现。”妙空道 :“这也容易,明日对宋大哥说知,叫几个人来,一会儿就拆个干净。”贾琏道 : “断乎使不得!凡是死人的炕,总在三天以内拆掉了就平安无 事。若是过了三天,是必等着出殡的这天才可以动土拆炕。若是停着灵动土拆了炕,亡人一定要变成僵尸出来吃人呢,那就更闹的了不得。”妙空正听的害怕,香凤忽然大叫 :“老师父 来了!”将手中银酒壶劈面打去,妙空惊的握着脸将头藏在炕桌下。贾琏正跳下炕来,听见套房门口一人跌倒在地,忙持烛去瞧,原来是佳凤端菜进来,被香凤当胸一酒壶打倒,将手中一碟烧鸭子铺了一脸。贾琏连忙扶起,不觉大笑,香凤再三赔礼认错。   师徒笑了半日,妙空罚香凤自去温酒洗盏,更酌饮了数杯,倒在贾琏怀里道 :“刚才虽眼错,想起我怪怕的。”贾琏两手 捧着他的腮说道 :“有我在,怕什么?这件事也交给我办。等 出殡这天,你们全去了,一个阴人也不在跟前,我带着包勇叫他将炕拆开,命三儿们多点上些鞭炮,一路尽量大放,将那邪气阴魂震个干净。等你们回来,叫几个小工,将那些砖儿土儿搬在后院子里,露他半年,搭起炕来就不怕了。”妙空笑道:   “好哥哥,这件事竟交给你办。”贾琏道 :“你起来,咱们喝几钟儿,要吃饭。”妙空道 :“早着呢,我睡在你身上喝。” 贾琏笑着噙了一大口酒,低下头去慢慢喂他,又磕几个瓜子仁儿,粘在舌尖儿上递在他的口里,说道 :“后日妙能做亲,明 日你帮着我料理料理。”妙空道 :“放心,横竖我办得妥当,总叫你脸上过得去。我有一句话,你要依我。”贾琏道 :“你 有什么话?”妙空道 :“你这几天在这里陪陪我,等老师父出 了殡再去,你依不依?”贾琏道:“使得,有什么不依。”妙空欢喜,坐了起来,无所不至,同贾琏喝了一会酒,将些果子,酒菜分给香凤们去吃。贾琏用过晚饭,净了手脚,同妙空进房,学济颠僧醒妓过了一夜。   次日,妙空起来,依旧穿上孝衣,出去吩咐合庵的人,今日改口不许叫妙能师父,都要称他张大姑娘。又吩咐老道前后打扫收拾。走到智能屋里,同他商量 :“今日办两桌席,一荤 一素。荤席是咱们待待张大妹妹,也见得咱们相处一场;素的呢,替张姑娘办了,供供老师父,也是一番师徒的道理。”智能点头道 :“使得。两桌席开谁的帐呢?”妙空道 :“荤席算咱们两个的,素席开公帐。”智能应允,说道 :“也要叫张姑 娘知道。”妙空道 :“你等着,我叫琏二爷去对他说就是了。” 却说贾琏一早起来梳洗完结,用过点心茶水,妙空嘱咐他晚上早些进来,贾琏点头出去。走到东院门口,见那两扇院门倒在地下,门上挂着一大吊白钱。贾琏笑道 :“谁知昨晚的长鬼 原来是他。”赶忙将白钱取下,故意撒了一地,又抓些在老师父灵前棺材头上,撒了满炕。然后走到客堂门口,叫了一会门,三儿们听见,赶忙起来开门。贾琏走进客堂,见包勇也在里面,问道:“车子换过没有?”包勇说:“换了一辆五套大车,牲口都结实。契上写明白二十八起身,多住一天包一天的草料。”   贾琏道 :“明日柳大爷做了亲,赶二十八很可起身,今日才 二十二呢!你今日且不用进城,帮着照应明日的事。”包勇答应。   贾琏命三儿去请柳大爷,带了笔砚来。三儿去不多会,同柳绪拿着笔砚出来,给二哥请安,问道 :“要写什么?”贾琏 道 :“我要将碑文写出,送去好刻。”柳绪道 :“这枝小笔,我去换来。”说毕,赶忙去换了一枝毫笔。升儿研着墨,柳绪取过一大张宣纸,铺平桌上,贾琏就端端楷楷的书写起来。刚写有一小半,妙空、智能叫人送早饭出来。贾琏同柳绪就在客堂用饭,升儿伺候着漱口净手,只见智喜走来说 :“妙空师兄请二爷说话。”贾琏同智喜一直进去,听见那些人都说是昨天晚上老师父出现,被琏二爷一脚踢进去,老师父急了,将些纸钱撒了一地,闹的棺材头上、供桌上都是纸钱。人人听说寒毛直竖的害怕,都说琏二爷好大胆子。贾琏只是心中暗笑,不觉来到妙空屋里,只见智能也在这里。不知两个说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柳夫人感恩归里 贾郎君忏孽修桥   话说妙空、智能见贾琏进来,连忙起身让坐。贾琏问 : “有什么说话?”智能道:“你放心坐下,谁向你化缘呢?” 贾琏笑道 :“我就醋的是你们化缘。”智能笑道 :“不为别事,为的是张大姑娘明日恭喜,咱们相处一场,同妙空师兄两个备一席款待新人,又替他备桌素斋,供老师父。因张大姑娘不知,要你去对他说声儿。”贾琏道 :“很好,我先替他谢谢。”智 能道 :“这才扯臊,要你谢个什么劲儿?”贾琏笑道:“这会 儿我替他谢你们,等明日你们出嫁,我又替你谢人家。”智能笑着将贾琏按在炕上,低下头在他腮上咬了一口,说道 :“我 咬下你的嘴唇皮子,看你还混说不混说?”引的妙空师徒笑个不止。   贾琏笑着站起,整了衣服,说道 :“我还要赶写碑文,老 刘等着刻字呢。”说罢出去,走到张玉友房前,见门关着,叫声 :“开门!我有话说。”玉友听见,将门开掉。贾琏进去, 见他还穿着孝服,问道 :“吃饭没有?”玉友道:“刚才吃 过,二爷请坐。”贾琏道 :“从今须要改口,称我二哥。”玉 友面胀通红道 :“磕过头才敢改口。”说毕,倒身下拜,贾琏 连忙拉住,笑道 :“你忒多礼,快请起来,以后休要如此。” 随将妙空、智能的话说了一遍。玉友点头道 :“我本来要办桌 素供祭老师父,尽师徒的道理,只是自家不便启齿。既是两位师兄替我备办,深感之至,我有碎银四两,请二哥交给两位师兄。这是我一点敬心,不要推让。”贾琏应允,玉友在褥子下取出一个包儿递上,贾琏接着道 :“一会儿祭过老师父,你就脱孝罢。”玉友点头答应。   贾琏拿着包儿只得再到里边找他两个交代。智静瞧见,问:   “二爷那里去?”贾琏道 :“找妙空说话。”智静道 :“在 东院里。”贾琏转身来到东院,见他们正在争辩。妙空道 : “你们不用混争,请二爷瞧这日子好不好就是了。”贾琏道 :   “瞧什么日子?”妙空道:“我拣二十五给老师父出殡,宋大 哥说那天日子不好,要二十九出殡。”贾琏笑道:“出殡拣什么日子?二十四是老师父的二七,伴一天宿,二十五发引就完了。   又不是成亲,要拣黄道吉日。”众人都笑起来。智能道 :“还 是咱们二爷说的爽快,竟定了二十五就是。宋大哥你就到杠房里去,定下二十对长幡,二十对大伞,两个亭子,一乘魂轿,三起鼓乐,时样三滴水满绣花的彩罩,二十四名上杠就是了,余外不要别的。你等着,我取几两银子给你带去做定银。”贾琏道 :“正合式,我这里有四两银子,你拿去交给老宋罢,省 你走一遭。”妙空笑道 :“天下那有这样凑趣的人!”说着, 接过来交给宋钟,叫他就去定杠。   众人正在热闹,见看门的老道进来通知贾府四姑娘来了。   贾琏走出院去,妙空众人也出去迎接。贾琏来到大殿,见珍珠已至甬道上,随迎接上去问道:“四妹妹,怎么今日你先自出城?”珍珠答道 :“太太吩咐,命我先来给张妹妹料理,带周 贵夫妻同来照应。”大小姑子上前给四姑娘请安问好,柳绪也上前迎接请安。珍珠忙扶住笑道 :“兄弟今日满脸喜气,像个 做新郎的样儿。”柳绪瞧见智能低头不语,智能两眼通红,回头他顾。妙空笑道 :“柳大爷同张大姑娘真是天生一对好夫 妻。柳大爷人品风雅,性儿和顺,就是张姑娘爱使个性儿,他若使起牛性儿来,比霸王还要利害。我见他枕头底下时常藏着一对棒锤,你好好儿的招架着罢。”众人听说,大笑不止。珍珠拉着柳绪笑道 :“好兄弟,别听他的瞎话。张姑娘的性儿我 知道,很和气的,只是他又没有爹娘兄弟,是个可怜人,你要多疼他些儿就是了。”妙空笑道 :“这才像个做姐姐的说话。” 贾琏问道 :“周贵手里抱着些什么 ?”珍珠道 :“是两个 新人的衣服。”贾琏对妙空道 :“你叫他们接着,收在你屋里 罢。”妙空命香凤们接了进去。珍珠命抱琴 :“将我的衣包俱 交在妙空师父屋里。”贾琏问道 :“你先到那边去,不用尽说 闲话。我要去赶写碑文。”妙空笑道 :“你去你的,谁拉着你 呢?”贾琏道 :“我还要对你们说话。”智能道 :“有话请说。”贾琏将方才那四两银子的原故交代明白。珍珠道 :“这 也很是。让他尽这点心罢。”贾琏道 :“你们早些摆供,让他 哭拜一番好脱孝更衣。”珍珠道 :“太太叫我今日出来,也为 这件事。”妙空道 :“这很容易,一会儿就得。”贾琏同柳绪 仍去客堂写字。珍珠先至殿上拈香拜佛,转到老师父东院来哭拜一回。妙空等磕头回谢,请四姑娘后面喝茶歇息。   珍珠来到后面,走至张姑娘房门,命妙空等先去,“我瞧张姑娘就来”。推门进去,玉友瞧见,磕头拜谢。珍珠连忙回礼道喜,即将送衣服首饰出城的来意诉说一遍。玉友听说,满脸流泪道 :“蒙太太、奶奶同四姑娘的这番照应,实令人感激 不尽。将来怎样的图报?”珍珠笑道 :“这又算什么?只要你 夫妻和好,不枉咱们这番张罗就是了。方才二哥对妙空说过,叫赶着上供,你祭奠过好脱孝更衣,不过是尽尽老师父收留你这几年的心。我倒想起一件事,不知你备下没有?”玉友道:   “想起什么?”珍珠道:“你可有大红鞋?”玉友道:“有。 还是我在家时候做下好些红鞋,总没有穿过。到这里来,全用不着,收在箱里,连瞧也不去瞧他,不知可还穿得。”珍珠道:   “你取出来穿穿瞧!”玉友开箱,在底下摸了一会, 取出一个蓝布包儿,解开来,见有六七双大红缎子弓鞋,也有满绣,也有半绣,也有鞋尖儿上绣一点儿的,都做得端正精好。珍珠一双一双的瞧着,赞不绝口。玉友取过一只,坐在炕上试了试,笑道 :“竟还不小。”珍珠道 :“就穿这双罢。”两人正在说话,后院有人来请喝茶。珍珠起身道 :“一会儿来给你开脸换 衣。”说毕,来到智能屋里。妙空赶忙打起湘帘说道 :“四姑 娘今日做新亲,咱们该叫亲家才是。”珍珠笑道 :“等着你出 嫁时,我做亲家太太去送亲。”智能们大笑道 :“四姑娘很会 说个话儿。”让珍珠坐下,徒弟们赶忙送茶。抱琴将带来的面盆舀了热水,端过面架,放在姑娘跟前,又将镜台奁具、脂粉盒子俱摆设桌上。珍珠净过面,去窗前对镜理妆,淡匀香粉,轻扫蛾眉,香唇上薄薄染点胭脂,抿了云鬓,整毕钗环,另又净手。抱琴收拾奁具。智能笑道 :“四姑娘这个模样,就是神 仙瞧见也要动心。可惜我不是男人!”珍珠笑道 :“你是男人 便要怎样?”智能道 :“我若变了男人,专给姑娘伺候马桶。” 众人大笑。珍珠笑道 :“我今日不进城去,晚间与你同榻如 何?”智能道 :“阿弥陀佛!是我五百年前修下这段福气,才 合姑娘睡觉,只怕还要减些儿寿数。那也讲不了,陪姑娘睡过就死去,也是个风流鬼。”珍珠听说,忽然面上彻耳一红,笑道 :“我要去给柳太太道喜,一会儿再合你说。”抱琴伺候往 西院里去。智能猛然想起 :“刚才四姑娘面红,是我失言。他 别多了心去,这怎么好呢?”急出一身大汗。自言自语正想主意,只见佳凤来说 :“师父请师叔去东院摆供。”智能命徒弟 们看着屋子,闷闷不乐走出院去。   且说珍珠叫周嫂子将妙空屋里大布包取到西院来,柳太太同珍珠彼此道喜称谢。珍珠将奉太太之命今日先来的原故叙说一遍,柳太太十分感激。周家的解开包袱,将面上两套亲自递与柳太太,说道 :“这是太太送柳太太的两套衣服;这是琏二 哥送兄弟的;这是宝兄弟的衣服,宝姐姐送的;这是琏二哥的纱巾;这是宝兄弟的束发金冠。”又将那个小包儿解开,里面是一双新靴,同宝玉两双新鞋都点交柳太太收好。柳太太谢不绝口。周家的回说铺垫、灯彩也都来了。珍珠道 :“就叫周贵 查点明白,先将上房灯彩铺垫陈设妥当,再去料理客堂。我同柳太太到妙空师父屋里坐会子。这个小姑娘恐靠不住,你就在这儿照应着,别到那儿去!”周家的答应,出去找他男人传四姑娘的说话,又去回过二爷。贾琏道 :“很好。四姑娘怎么吩 咐,你们怎么办就是了。”周家的答应进去。珍珠同柳太太都在后院。   不一会,周贵、包勇同着些人到西院里收拾灯彩陈设。外面贾琏正写完碑文,见郝厨子来说:“一切东西都置备妥当。求二爷还要发几两银子,城外的面要今日定下。”贾琏道 :“一 会儿来取,明日面要多备些。不但合庵的人,就是咱们这些赶车看马的,都要给他们吃面。”正说着,三儿进来回道 :“老 刘听见明日柳大爷恭喜,他备点儿礼送来,要求赏收。”贾琏问道:“是些什么?”三儿道:“是一口猪,一腔羊,四坛绍兴酒,两盒果子,一对鹅,四只鸡。”柳绪道 :“我写个帖儿 回谢他罢。”贾琏道 :“这个人倒不是虚情假意的,且收下再 回他的礼就是了。”命三儿 :“去回四姑娘,说我叫收下。问 四姑娘有钱拿四吊,赏他送礼的人;若没有带钱,向妙空师父借四吊,一会儿换了还他。”三儿答应。贾琏对老郝道 :“你 明日再备上一席,加两烧两煮送给老刘,必要丰满体面,别落他笑话。这送来的猪羊都交给你。明日将猪羊烧煮,散给内外人吃晚饭。早上不够,添着打卤子。”老郝答应出去。三儿手里拿着个大红封进来,说道 :“四姑娘说,钱不好看,四吊钱也忒少,赏四两银罢。”贾琏笑道 :“很好,到底是咱们四姑 娘会做人。你拿去给那送礼的人,将东西收下。你说柳大爷同我都说谢谢,改日见面再谢罢。你交代了,将那两盒果子、四坛酒、四只鸡、两只鹅叫老道们拿着,你送进去给妙空同智能,说是柳大爷请众位师兄的。”三儿答应出去。贾琏想起,忙将碑文卷好,递与升儿,说道 :“拿去交给老刘的人,叫他带回 去给老刘,赶着镌刻。”升儿接了,忙赶出去。   贾琏听见东院里哭声震地,对柳绪道 :“咱们去瞧热闹。” 柳绪摇摇头。贾琏笑道 :“我倒忘了。你在这里坐着,我去 瞧瞧。”独自一个来到东院,只见众姑子围灵大哭。玉友更哭得十分悲切。贾琏劝住,瞧他跪在灵前奠茶,焚过钱纸。哭拜已毕,请两位师兄向上,拜谢这几年照应之情。彼此哭拜甚为悲恸。智能分外伤心,放声大哭。玉友谢过众师弟兄,劝住智能,又拜谢过合庵之人,就在灵前脱去孝衣。智能道 :“请琏 二爷过来磕头。”贾琏笑道 :“真是野事!我又不是庵主,合 我磕什么头!”智能道 :“你是媒人,怎么不要磕头呢?”贾 琏道 :“拉倒,等着替你们做了媒,拢共拢儿给我磕总头罢。” 智能道 :“你替我远远爬开, 别在这儿惹老爷们动气!”贾琏笑道 :“我今日才开眼, 瞧见这些母老爷!”惹的众人大笑,连张姑娘也破涕为笑。贾琏道 :“张姑娘是老爷变了奶奶。” 众姑子又大笑。 智能笑着将贾琏推出院门, 见四姑娘过来问道 :“听见你们大哭又大笑,是个什么缘故?”智能笑道: “人家在这里哭,他在这里斗梗儿。”珍珠笑道:“等明日做亲 家,多敬他一杯喜酒。”智能道 :“这样亲家,只配吃屎。” 贾琏正要回言,见玉友同妙空众人走出院来。珍珠道 :“二哥, 我同你说句话。”贾琏走近身旁,对着耳朵道 :“咱们备一席 替张姑娘供供他的父母,就摆在客堂里,备个香烛纸锞。他父亲名叫张敦礼,是府学秀才,老太太姓王。你替他写个牌位,等他拜过,咱们就给柳家兄弟暖房。”贾琏点头道 :“我倒忘 了这件事。”珍珠道 :“你摆设停当,给我个信儿。”贾琏道: “老郝还要钱使,你带着没有?”珍珠道:“众人的分子三 十两,我带在这儿,额外我另自带着几两备用。”贾琏道 : “你交二十两给我,等着不够再说。”珍珠道:“方才四两,这 会儿再给你十六两就是了。”贾琏答应,出去办事。珍珠对妙空道 :“有人送礼在你们屋里,候你去瞧。”妙空问 :“是谁送礼?”珍珠说 :“我不知道是谁。”妙空众人都往后去。 珍珠同张玉友来到屋里,周嫂子帮着料理洗澡,净过手脚,换上新鞋、吉服,点上一对红烛。周家的替他开出两道春山的翠眉,整开云鬓,挽个时样新妆,插戴翠翘金凤,耳上戴了珠环。这张玉友本来生得长眉细目,杏脸桃腮,此刻开出脸来,淡匀脂粉,竟出落得如月里嫦娥、凌波仙子,十分美貌。   不说珍珠照料打扮。且说贾琏命老郝赶办酒席,又发了十六两银子与他。老郝说 :“酒席现成,马上要马上就得。”贾 琏甚喜,吩咐备一对红烛、一股高香、黄钱元宝,老郝答应去办。今日客堂里结灯挂彩,铺设的十分热闹。正要去找柳绪,听见有人叫道 :“师父请二爷呢。”贾琏见是佳凤,随同他到 妙空屋里,问道 :“又说什么?”妙空道:“柳大爷送四样 礼,咱们好意思收他的吗?又是你三儿送进来的,请你来问问,不知你知道不知道?”贾琏道 :“这不算什么礼,不过是现成 的,他先送来尽点心,等过了明日自然要备礼来送才是,你且收下就是了。”妙空笑道 :“这又是你的主意。”贾琏道 :   “晚间开一坛绍兴酒尝尝,不知好不好?”妙空道:“你今日 就做新亲家,我收拾点好东西,晚上请你来会新亲,喝杯会亲酒。”贾琏笑道:“吃了会亲酒,两亲家就成亲。”妙空笑着拧了他一下。两人正在说笑,智能走来,妙空将那礼的话也对他说知。智能道 :“也罢,收了就是。我来问你在那里待新姑 娘?“妙空道 :“在后屋里,我已经收拾妥当。”智能道 :   “我还有一句话,咱们待新姑娘穿着一身孝,像个什么样儿? 依我说,且从个权,换一换衣服罢。”妙空道 :“不但今日, 就连明日也不便穿孝。”智能道 :“既如此,我去换衣服,酒 席也快得了。”妙空道 :“你就便知会合庵的人,今明两天都 别穿孝。”智能答应出去。贾琏道 :“我也要去料理待新郎呢。” 妙空道 :“晚些进来。”贾琏点头,一直出去,遇着升儿来找 二爷,说酒席齐备。   贾琏来到客堂,瞧三儿们安摆台桌,用张红纸写牌位,供在上面,设列香炉、烛台。升儿去请四姑娘,说酒席已摆妥当。   三儿将香烛点上,铺下红毡,见珍珠同张姑娘冉冉而来。看那新姑娘穿着大红缎绣百花图的夹袄,水绿缎富贵不断绣花夹裙,红缎弓鞋,头上满戴着珠翠,鬓边一溜的珠钗,一张鸡蛋脸儿越显得千娇百媚。比那做姑子的时候,竟是两人。珍珠同他走进客堂,笑道 :“把你这二哥张罗坏了,明日叫他夫妻两个多 拜几拜吧。”贾琏笑道 :“我有什么张罗?倒是今日你辛苦了。” 珍珠道 :“咱们不用谦让,等大妹妹拜罢。”张玉友走到桌前, 看牌位上写着:郡庠生显考敦礼府君,显妣王孺人之位。张玉友对着牌位将手在桌边上敲了两下。说道 :“爹妈你阴灵不远, 贾二哥哥同四姐姐合府的大恩,你要报的虐虐……”一句话没有说完,就放声大哭。贾琏同珍珠也觉伤心,赶忙过来劝住。   张玉友悲悲咽咽恸哭一场,跪在地下拜了八拜,奠酒三次,焚过纸钱。贾琏道 :“四姑娘,咱们兄妹两个也该给张老先生、 老太太道个喜。”珍珠道 :“甚是。”玉友再三辞谢,贾琏竟 恭恭敬敬作了四揖,珍珠却拜了四拜,玉友跪着回礼。拜完之后,另又磕头。拜谢已毕,珍珠、玉友转出客堂,正遇柳绪进来,一眼瞧见折身飞跑而去。珍珠吃吃大笑,赶忙叫唤,柳绪低头而去。贾琏笑道 :“还是新姑娘大方,躲个什么劲儿?” 兄妹正在说笑,妙空、智能同来请新姑娘坐席,就请四姑娘作陪。珍珠道 :“我要同二哥到柳太太那里去替兄弟暖房,再来 敬新姑娘的喜酒。你们去尽你们的道理,咱们去尽咱们的道理。   两边热闹。”智能道 :“也罢,四姑娘一会儿过来。”于是智 能、妙空请玉友同去。珍珠同贾琏到柳太太这院里来道喜,坐席。饮了一会,珍珠过张姑娘这边饮酒,两院热闹,彼此欢乐。   内外灯烛十分辉耀。酒散之后,珍珠同玉友在智能屋里住宿。   妙空又将贾琏请去,以践前约。   这智能自那年蓉大奶奶出殡时,与秦钟有百年之订,后秦郎不幸夭折,智能悲思成病,几乎丧命。因梦见秦钟说道 : “我已转世,不久来住庵中,仍可续相订之缘。”智能半信半 疑,及至柳太太母子到来,见柳绪与秦郎无异,深信梦之有因,私心喜慰,遂待柳家母子十分照应关切。而柳绪亦与他亲热之至。两人口中虽未提起,彼此俱一心相向。因碍着老师父,未能蓄发,不意师父刚死,反先称了张姑娘心愿。智能这一腔悲苦,向何处说起?此刻珍珠、玉友同在房中,三人共榻,智能万难隐忍,只得将前后伤情之事,哭诉一番。玉友十分伤感道 : “数年来,我同你最为亲密。你既有这样心事,何不早言?我 巴不能与你同在一处,你何苦藏在心里?”珍珠道 :“依我说, 你竟不用悲苦,若不留起头发,柳太太断不肯要个光头媳妇,说也无益。现今老师父已死,你们师弟兄保不定各有去路。你既一心在柳家,我能够替你遂愿。你趁着带孝,就留起头发,也不用当家管事,等我慢慢在太太跟前说明缘故,将你接进府去,同咱们作个伴儿,过一半年,送你往柳家去。横竖咱们太太的话,柳家无有不依之理。况且张大妹妹合你说得上来,岂有不帮你说句话呢?”玉友大喜道 :“四姐姐主意不错。姐姐 你竟是这样办,从此留发改妆为要。”智能就榻上拜谢道 : “倘能如愿,感铭心骨。”三人安寝,一宿晚景不提。 次早,贾琏用过早茶点心,出去吩咐打扫收拾。珍珠也一早起身,梳洗打扮完结,同周家的替新姑娘妆扮体面。柳绪也换了吉服,同包勇到柳老爷柩前斋供烧纸,拜祷一回。转至西院,适珍珠过来,见柳绪戴着宝玉束发金冠,身穿八团顾绣银红缎箭衣,外罩排须比甲,腰系五色鸾绦,足登粉底皂靴,出落得粉妆玉琢的一位翩翩公子。柳太太瞧着心中十分欢喜。珍珠却有无限伤心,抽肠括肚,甚为难过。周家的回说 :“二爷 到铁槛寺去了,请姑娘在此照应。”珍珠点头,命厨子收拾停当伺候,庵门口派人瞧着,太太们一到进来通信。周嫂子答应,出去料理。此刻妙空、智能众姑子也打扮的十分体面。   刚交巳牌时候,听说太太们车马将到,珍珠同柳太太、柳绪跟着在外迎接,妙空们俱在庵门站着,远远看见灰尘抖乱,不知有多少车马,不一会来到庵前。贾琏在前,相近庵门先下牲口,后面众家人、小子都纷纷下马。头一辆是邢夫人,第二辆是王夫人,后面接着珍大奶奶、珠大奶奶、琏二奶奶、宝二奶奶、蓉大奶奶、巧姑娘,连丫头、媳妇们共有二十多辆轿车。   众嫂子忙着下车,过来伺候邢夫人们挨次卸车。今日邢夫人同珍大奶奶、琏二奶奶、蓉大奶奶都是补服艳妆。王夫人同珠大奶奶、宝二奶奶俱是素服。   众位太太进了庵门,妙空们先上前请安。邢夫人道 :“诸 位亲家恭喜!”抬头瞧见柳太太,连忙过去说道 :“今日特来 道喜,怎么敢劳远接。”柳太太道 :“应该远接才是。”柳绪 一旁请安,邢夫人看着大赞。王夫人瞧见,眼眶儿不觉一红,几乎掉下泪来。宝钗连忙笑道 :“绪兄弟今日倒像凤仪亭的吕 布,从此再不作姜太公钓鱼了。”众人一齐好笑。王夫人亦勉强笑道 :“你不怕兄弟恼你。”宝钗道 :“古今来能有几个钓鱼的?”邢夫人笑道 :“你们只顾说笑,也不睬咱们四丫头。” 珍大奶奶笑道 :“ 四妹妹今日做亲家太太呢,咱们还该替他道个喜才是。”平儿指着妙空那一堆儿说道 :“他们都是四丫 头的亲家老爷。”一句话没有说完,引得众人大笑。   太太们说笑着来到客堂,彼此见礼道喜,又给妙空们道喜道恼。贾蓉见过柳太太。王夫人道 :“咱们到柳太太那边去, 一面喝茶,就叫珍大奶奶带蓉哥儿媳妇去请新人出来拜堂罢,省得两边照应。”邢夫人说 :“很是。不知派谁掌灯?”王夫 人道 :“琏儿同蓉哥儿叔侄两个就很好。”柳太太欢喜感激之 至,邀着太太们都到西院用茶等候。珍大奶奶婆媳两个同着珍珠到妙空屋里,给张姑娘盖了挑巾。众家媳妇们搀着新人,贾琏叔侄掌着喜灯,慢慢往西院而来,到了堂屋朝上站定。王夫人叫平儿同珍珠进去接兄弟出来。 他们两个到柳太太屋里一 看,不见柳绪,四下找寻并无影儿。珍珠嚷道 :“兄弟不在屋 里。”柳太太连忙进来,果然不见。邢夫人道 :“多咱走出去, 叫小子们快去请来。”合庵的人找了个翻江,不见影响。三位太太十分着急。众人正在无法,忽听见一个丫头嚷道 :“在这 儿呢!”众人进屋去看,见柳绪睡在一个盛书的大板箱内,盖着一个裂缝盖子,谁也想不出来。众人放了心,十分好笑。珍珠急了一身大汗,叫人去拉起来,替他抖灰、擦脸,说道 : “快去拜堂罢!别叫新姑娘听见,把嘴都笑歪了,谁家做新郎 的躲在板箱里面。”堂屋里太太们听了哄然大笑。贾琏叔侄两个笑的几乎把蜡扦子掉在地下。   平儿同珍珠两个一面笑着,扶住新人。贾琏与贾蓉将柳绪扶了出来,教着他拜天地,又拉着他夫妻交拜。邢夫人过来给新人揭去挑巾。上面设着一张圈椅,请柳太太坐了受礼。柳太太站在椅边,心中喜极,眼泪纷纷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柳绪夫妻两个跪在地下,拜了八拜。邢夫人同王夫人看着这样光景,也替他喜极而悲,同说道 :“这真是太太的佳儿佳妇。” 。柳太太含泪笑道 :“皆出自二位太夫人所赐,子孙感戴。”泪随 声下。柳绪夫妻拜罢起来,柳太太请二位夫人上坐,让他们行礼。彼此谦让,然后受拜。又拜过了众位嫂子、姐姐、琏二哥。   贾蓉夫妻过来拜见,柳绪夫妻一同跪拜。巧姑娘拜完,请过诸位师兄拜见。智能含着眼泪那里忍得住,流了下来,勉强拜完,连忙走开。贾府的内外大小男女上来磕头,包勇上来磕头道喜。   诸事完结,吩咐就摆早面。   这一天,贾府太太们欢喜之至,直热闹了一日。坐过晚席,辞别进城。张玉友将平日自己存的私房银子取出六十两来,赏两府的男妇;在这里办事出力者,格外另赏。王夫人仍留下珍珠在城外,明日进城。这夜珍珠陪玉友在柳太太对过炕上住宿。   次日,是妙空们领帖伴宿,将个馒头庵挤满,都是来吊纸的客人,分外热闹。直到二十五日一早,发引出殡,满庵的人去了个罄尽,托琏二爷带着家人在庵照应。贾琏命棚匠赶紧拆棚,又叫包勇来在耳边说了几句。包勇点头领会,就去寻了锄头,将老师父的那个大炕拆开,果然里面埋着三个坛子。包勇摇了一摇,十分沉重,卷起袖子,拽起衣服,一只膀子夹着一个,悄悄的先将两个大坛送到西院,连搬二次,都抱了过来。   张玉友欢喜之至。包勇恐炕里看出形迹,忙到河边将造桥的小工叫了四个,抬着筐子到庵里来,一会儿将个大炕拆个精光,把那些砖儿土儿都搬在后面空院里堆着。贾琏将备下的鞭炮,命三儿们在老师父那间屋里尽量一放,碎纸满地。   诸事完毕,玉友将小坛的东西取出,要分给二哥同四姐。   他两个听了哈哈大笑,珍珠说 :“妹妹想,我要他何用?”贾 琏道 :“我这个身子眼见得也不要了,何况身外之物?”柳绪 夫妻同着柳太太都哭起来说 :“ 二哥哥同四姐姐若不肯分些去,叫我们死不瞑目。”珍珠道 :“既如此,我同二哥哥分些 就是了。”说着,取了两个十两重的金錁儿。玉友又将大珠子分了二百粒给四姐姐。贾琏取了一双金镯,柳绪再三推让,又取了一双镯子,三个金锭,一百珠子,交给珍珠道 :“四妹妹 回去交给二嫂子。”珍珠收了。玉友又将两大坛的银子五千两取出,叫包勇进来,赏他三百两;取一百两银子交给琏二哥,赏三儿、升儿两个;又取五十两赏了抱琴。贾琏道 :“我只要 一千两。”玉友道 :“给二哥哥送二千两进城去罢。”贾琏道: “很不用这些,我要一千两银,为的是初四日完工找给老刘, 完了一件心事。”张玉友不由分说,给四姐姐同琏二哥衣包里各包上一千两。   包勇道 :“二爷同四姑娘不必推让,竟收下罢。小的称着 手儿将箱子打起来罢。明日夫行里来捆麻辫子,后日上杠装车,二十八一早起身。过了今日,小的就没有了空儿。”柳太太道:   “很好。”贾琏对升儿说 :“你去瞧着庵门, 叫三儿来帮着 包勇装箱子。”贾琏也将衣服脱去,同着包勇们动手,一会儿将大小四只箱子俱捆缚停当。外面留着两个包袱,带的随身衣服。余外一切零碎,俱已收拾。   看着日已平西,珍珠要进城去。柳太太婆媳那里肯放,说道 :“后日我去辞行,一同进城。我二十八就在城里起身,不 出来了。”包勇道 :“既是太太在城里起身,明日就可进去。 本来车行在城里,又便当,这里没有太太的事。”贾琏同珍珠也再三说 :“是。”柳太太们只得应允。贾琏十分欢喜,对包勇道 :“你去对老和尚说,叫他将那敞车同他的轿车明日一早 套来,送柳太太进城。”包勇答应去了。   不一会,妙空们回来,回了丧,见炕已拆去,满心欢喜,拜谢琏二爷们照应。一宵无事。   到第二天一早,车已套来。包勇同着三儿们带着老道,将柳太太家所有的行李全行装上,又将琏二爷的铺陈也带上,叫三儿押着先走。柳太太备厚礼酬谢妙空众人。玉友另送妙空、智能每人五十两别金,师弟们每人二十两,又赏了合庵的老妈、老道,大家哭拜一回。柳绪私下赠智能赤金一锭,以为终身之订。两个人难舍难分,抱头痛哭,彼此再三叮嘱。因众人催逼,只得忍悲分手。智能送出山门,看着上车,柳绪心如刀割,哭的要死。柳太太们哭上车去。智能伤心已极,不觉晕倒一边。   珍珠吩咐开车,妙空们一齐大哭而散。   不提庵中之事。且说柳太太们进城之后,邢夫人同王夫人彼此轮着饯行。张玉友同宝钗、珍珠们订为姐妹,形影相随,依依不舍。聚首两日,不觉已是四月二十八日。贾琏一早起来,吩咐家人们将柳太太的大车装好,等着吃了早饭起身。包勇在城外,五更天已起了灵柩,直到巳正,绕过了城来,在十五里大路上之长亭,停在一边等着家眷。看看将及午正,只见琏二爷同着柳大爷并马而来,后面是太太的大车,还有两辆轿车。   包勇赶忙迎了上去,走不几步,车马已到长亭。贾琏同柳绪眼睛都已哭肿。后面轿车是宝二奶奶同四姑娘,彼此到长亭店里下车,大家拉着哭了个发晕。包勇催着上车,柳绪夫妻拉定了贾琏同珍珠们,哭了个死去活来,泪皆成血。众人逼住上车,柳太太娘儿们无奈,哭了上车。柳绪上马。只听见金锣大响,抬材的都上了杠,一声吆喝,一群车马跟着灵柩竟向大路上扬扬而去。柳绪在那马上回头掩面,大放悲声。不知贾琏们何以为情,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庆端阳夫妻分袂 叙家事姑表联姻   话说贾琏同宝钗、珍珠站在长亭店外,望着他们在车马上放声大哭,身不由己,扬长而去。远远转过一弯,就为柳树遮住,早已不见。他三个还呆呆的望着流泪,忽然道旁走出一个和尚:赤脚蓬头,浓眉大目,穿一件稀破的直裰。手里拿着把破芭蕉扇,一面摇着,口里唱道:   去的是,去的是,有合总须离,无生即无死,古来万事皆如此。君不见,姐妹相将一梦中,鬼门关外曾相视。脱鹤氅,解灵芝,藕丝衫子轻如纸。梦里相逢梦里人,何必拖泥又沾水。   及早回头撒手开,将身打破这桶底,又相逢在隔世。   贾琏三人听了大惊,那和尚句句都说着心事。贾琏道 : “宝妹妹,那和尚若不是神仙,他怎么知道咱们梦中之事?” 宝钗道:“二哥快些拉住,求他点化,休要错过。”贾琏上前一把拉住,说道 :“师父度我!”那和尚呵呵大笑道 :“要度自度。”要琏道 :“弟子愚昧,求师父指我迷津!”和尚被缠不 过,嚷道 :“撒手,撒手!端阳时候,见处见,走处走。”忽 又大叫道 :“哎呀,柳相公又跑了回来!”众人放手,回头不 见柳绪,面前的和尚已不知去向。彼此惊异,十分叹息。贾琏对宝钗、珍珠道 :“回去太太面前不用言语。”吩咐跟随的男 女家人都不许提起。三人坐车上马,各想心事,不多一会。回到荣府。王夫人吩咐各人且去歇息。   连天无事,已是五月初一。那些亲眷有送端阳节礼,王夫人命珠大奶奶备分好礼,送往祝大人宅里。城外老刘也送礼来,就便请琏二爷初四日谢神完工。贾琏找足工价,另给五十两银与老刘去办完工花红酒礼。   贾府里忙过两日,不觉已是初三。这日晌午,王夫人同着奶奶们在上房说闲话,只见贾琏进来,后面两个丫头,捧着两个大拜匣。贾琏见过太太同奶奶们,走在一边坐下。王夫人问道 :“丫头们拿着什么?”贾琏将那紫檀拜匣接着掀开,亲自 递与王夫人,说道 :“这是咱们金陵房屋、田地一切契纸,这 是亲戚们借银子的券约,这是我同凤姐儿自到太太这边来接手以后的出入总帐,这都是凤姐经手的。”又将那个洋漆描金盒子取过,揭开递与太太,说道 :“这是合府的男女丫头典契卖 的身契,这是欠人家总帐,这是老太太出殡的总帐,这是老爷出殡的总帐,这一本是那年起造大观园同我父亲分用的总帐,这一本是荣府内外铺垫、木器、磁器、铜器、字画陈设、古董玩器及一切精巧细软物件总档,这一包是荣府的房契并添置一切总帐。以上这两盒子,都请太太收了。余外那些无关紧要的帐目等项,再找出来交给太太。”王夫人道 :“这是为什么? 好好的将这些东西交给我,有谁说你什么闲话不成?你又是听了平丫头的什么说话,冷不痴儿的将这些东西交上来,快些给我好好的拿下去!”贾琏才要说话,宝钗赶忙说道 :“琏二哥 的意思,我知道的,太太别错怪平丫头。既是二哥交上来,我替太太收着,横竖二哥在家一天管一天的事。”珍珠听了,两眼通红,将头乱点。贾琏呵呵大笑,说道 :“宝妹妹实在说话 透彻,交在太太这里就同存在我那里一样,太太何必要分彼此?倒把侄儿看成外人了。”王夫人笑道 :“总是你们有理,我 也不管,谁爱收着,谁就拿去。”宝钗笑道 :“我拿去就是了。 叫芸儿将这两个大拜匣都收到我屋里去。”王夫人看见宝钗如此,想来琏儿没有什么原故,所以倒也欢欢喜喜的说笑了一会。   贾琏辞去,一宿晚景休提。   次日,贾琏梳洗完结,上来请安,回过太太要出城去谢神。   叫三儿、升儿拿着衣包,主仆三人骑上马出城去了。   且说这老刘因桥已完工,就在桥边搭了个戏台,又搭个大卷棚摆着供,十分体面。将那几个村庄的男女老少都惊动了,要来看戏,就来了几千人还不止。内中有几个村学先生,领着学生们走到桥边,看见竖着一块大碑,因高声念那碑文道:   京都东隅十五里,有村曰安乐,在太平河之南。中阻一河,宽几六丈,向设浮梁以便利涉来往。第河水陡急,每涨发辙,有冲折之虞。是以东庄善人张翁,思易以石,乃剧金敛费,阅数载始成。以其成于万人之力也,故即以“万缘”名桥。从此东隅之人,不但免褰裳,并可便车马焉。历年既远,河水冲刷,日就倾圮。前岁夏,阴雨连绵,诸流汇聚,洪涛汹涌,不啻十 有余丈,水石交争,而桥身竟全倾塌矣。   清和初,余为亡室作冥福至铁槛寺。在河南循故道行,竟不得渡。询之居民,得其故。余念张翁之功无继者,而伤室人临卒时之心愿未偿也,心为之动。盖室人王氏十六归余,未十年而殂丧。弥留之际,执余手而言曰 :“今不幸中道夭折,不 能侍夫子奉姑舅。忆自作新妇以来,得堂上欢,每多赏锡,约计积资若干两。家无急需,原拟作利济功德之事,以祝亲寿。   今将死矣,付之夫子,幸成我志。”余曰 :“唯唯!” 自先室殂丧后,公私猥集,因循未举。今此桥既圮,人艰于涉,则利济之事,孰有先如斯桥者乎!闻石工刘贤素称长者,就而谋焉。   刘曰 :“某有石存之久矣,苦工费维艰。君若假我千金,便可 修举,石价不烦再给。”余感其义,急启奁得二千五百两,尽举而付之。   是桥之工,始于四月辛丑,成于五月之朔,越二十日而工成。长者请名于余,余曰 :“是桥也,虽余成先室之愿,而实 始于张翁,结万姓之缘,名仍其旧可也。”后之登斯桥者,各结善缘,因时补葺,永占利济,庶不负张翁名桥之意也夫!时在圣世丰登之岁五月吉日。   例授奉直大夫吏部候铨司马长史金陵贾琏撰并书。   众人念完碑文,都不住口赞叹。内中一人用手指道:“那大棚边下马的,想就是这位贾公。”众人回头去看,已到棚里去了。这些人都挤过来,俱要看看热闹。   贾琏走进棚内,老刘迎接,还有村里几位有体面的生监、武举并那有年纪的富户,都是老刘请来陪琏二爷的,一齐接着,到客棚里坐下。用过香茶,贾琏换了冠带、衣服,戏台上大吹大打的伺候着。行完了礼,就跳加官,唱三出敬神戏,三儿取出加官封放赏。贾琏更了服,要去看碑。众人陪着来到河边,看那碑字刻得甚好。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一字不错,心中甚喜。   众人都赞文章做得好,有的说书法妙极,有的说刻的不错,纷纷奉承了几句,又到客棚下来。当中间给琏二爷摆下一个小木炕,大红缎的靠枕,请琏二爷居中坐下。贾琏那里肯坐,说道:   “今日我是主人,诸位是客,怎么我倒坐在当中?”老刘见 琏二爷再三推逊,不敢相强,只得另设一座。众人谦让一回,俱各坐下。管班的上来给二爷请安,呈上戏目。贾琏道 :“你 不是春庆的掌班吗?”那人躬身答道 :“门下就是李秀,前在 春庆班,常到府里伺候二爷。自从春庆班子弟们散后,就到这六如班来,一向不得闲,也总没有去请二爷安。”贾琏将戏目交还,叫他请众位点戏。众人不敢,再三推让,只得公议唱一本全本的“邯郸梦”罢。管班的答应,赶忙去装扮出场。合班都要奉承琏二爷,俱加意出力,唱得十分情致。贾琏命三儿赏了几十吊钱,将带出来的礼物赏封谢老刘及一切工匠,整闹了一天。天已将晚,连忙散席,净手送神放鞭炮,辞别众人。三儿已将铁槛寺存下的衣包等物取来,同升儿两人分拿着,上马走过新桥,进城而去。老刘们照应收拾料理不提。   且说贾琏回去之后,一宿无事。次日是端阳佳节,一早起来,往宁府去家庙里磕头。到上房,见父母俱在堂中,拜过节,站着说会话。下来到珍大爷屋里贺节,珍大奶奶笑道 :“你大 哥一早上过衙门,往各宅子去贺节,回来也不能很早。”正说着,蓉大奶奶上来给婆婆请安道喜,给二叔叔拜节。贾琏略坐一会,说道 :“我再来给大爷拜节罢。珍大奶奶道 :“你吃个粽子,应个名儿再去。”贾琏道 :“罢呀,回来再来。”辞别 出来,回至荣府,先到上房。丫头们打起帘子,贾琏进去,给王夫人磕头,珠大奶奶道喜。宝钗、珍珠给二哥拜节。热闹了一会,平儿领着巧姑娘上来,也都拜了节,回过太太要往宁府去。王夫人吩咐珠大奶奶,带着宝钗、珍珠一同过去,给大老爷、大太太拜节。两府奶奶们你来我去,直闹到晌午,这才完结。邢夫人将巧姑娘留住。珠大奶奶吩咐将酒席摆在绿荫山房来,请太太赏午。王夫人差人下去请琏二爷同琏二奶奶上来过节,一面带着珠大奶奶们先到绿荫山房。只见满院子修竹扶疏,绿阴满地,墙角上的芭蕉青翠如滴。   正在观看,贾琏夫妻同走进来。王夫人道 :“你夫妻两个 吃的没趣,到这里打伙儿热闹。琏儿只避的宝丫头,他本来是我外甥女儿,你同他姨表兄妹,到底比兄弟媳妇不同。今日并无外人,权且破例在我这儿过节,大家热闹。”珠大奶奶们道:   “太太说的很是。”王夫人坐在上面,贾琏夫妻对着太太, 宫裁坐了东首,宝钗同珍珠坐在西边。丫头们伺候,斟上雄黄酒,桌上摆满时新鲜果、各样珍肴佳品。王夫人十分欢喜,说道 :“我自病痊之后,甚觉精神强健,慢慢将冷落门庭整顿兴起,不要落人家的笑话,以慰老爷在天之灵。”宫裁们齐声应道 :“自太太病愈之后,内外俱觉高兴齐集,比往常大不相同, 很有振作光景。”贾琏道 :“举家俱靠着太太福庇。”说毕, 起身亲自执壶,给太太斟杯福酒。又挨着给珠大奶奶、宝妹妹、四妹妹斟酒,末后给平儿斟了一杯。平儿道 :“仔吗呢,又给 我斟上?”贾琏道 :“替我看顾儿女,是要敬你一杯。”宝钗 听见心如针刺,眼圈儿一红,赶忙回过头去,叫丫头换酒。珍珠道 :“也该我敬一杯。”要了酒壶,先给太太敬过酒,给珠 大奶奶们各斟一杯,敬到贾琏,说道 :“要敬二哥三杯。”贾 琏道 :“为什么我该多喝两杯?”珍珠眼圈通红,道:“兄妹 一场,诸承照应,多敬两杯。”贾琏笑道 :“四妹妹真会说话。” 宝钗道 :“四妹妹代我敬二哥一杯。”贾琏道 :“我心领了两位妹妹的罢。”王夫人道 :“让他吃点东西,别尽饮寡酒。” 众姐妹坐下,陪着太太畅饮一会。贾琏道 :“我家去瞧瞧再来。” 平儿道 :“你叫丫头将衣架上那件月色纱衫子给我拿来。”贾 琏答应,起身出去。   不一会,丫头送衫子上来,说道 :“二爷对奶奶说,回声 太太,不用等二爷吃饭,多喝了口酒,带三儿、升儿出去逛会子回来。”平儿问道 :“你上来,爷去了没有?”丫头答应: “已经去了。”平儿笑道 :“又不知到那儿混逛去呢。”坐中只有宝钗、珍珠心如刀割,鼻子里就像吃了芥辣面儿,忍不住要出眼泪,扎挣着强为欢笑。王夫人又饮了一会,用完午饭,领着他们到各处游玩一回。   平儿辞过太太,回到自己房里,只见三儿进来回道 :“同 爷出城去看野景儿,叫奴才回来问奶奶要三两碎银。”平儿问道 :“爷在那里?”三儿道:“爷才出城,想起没有带钱,叫 奴才赶着来取。说带着升儿在长亭老等。”平儿听说,赶忙取三两碎银,命丫头递与三儿,说道 :“你快些拿去,对爷说, 逛会子早些回来。”三儿答应,出来骑上马,加上两鞭,飞撵出城。放开大跑,不到两顿饭时,已到长亭,只见两匹马拴在店口。三儿下马走进店来,店家问道 :“你可是贾府的爷们不 是?”三儿道 :“二十八我在这儿坐了好一会,你难道不认得 我吗?”店家笑道 :“我眼浊,一会儿记不起来。你们那位琏 二爷,跟着一位小二爷叫做升儿,刚才到这儿来,同一个穿破衣的和尚在那柳树下说了一会子话。琏二爷过来叫咱们看好牲口,等尊驾来,交你拉进城去。琏二爷同那和尚带着升儿别处去逛,就往那里回家。有个字儿给你先带回去,奶奶瞧就知道二爷的去向。”三儿听见这一段话,猛想起那日送柳家起身遇见和尚的话,心中想道 :“有些古怪,就找也不中用,不如家 去回奶奶再来找罢。”主意想定,向店家要了那个字儿,问道:   “你见咱们爷往那边去的?”店家道 :“我瞧着是走进城这边道上。”三儿解了三匹马,骑上一个,拉着两匹,心中越急,走的更觉不快,急的浑身是汗。走了半日,好容易到家,急忙跳下牲口,满头大汗,一直跑到二爷院里,瞧见大丫头彩霞,乱嚷道 :“彩姐姐快些回奶奶,说二爷跑掉了。”平儿正在睡 梦中,耳内听说二爷跑掉,登时惊醒,急问 :“窗外是谁?” 三儿不等彩霞去回,就隔着窗子将店家的话说了一遍。平儿叫声“哎呀!”不觉晕了过去。丫头、奶子都慌了手脚,连忙扶起,连声叫唤,一面着人去请太太。   王夫人同奶奶们正说闲话,只见前院丫头慌慌张张跑来,将前事禀知。太太听说,吓了一跳,赶忙同着珠大奶奶、宝钗、珍珠到贾琏院里来,听见平儿业已苏回,正在大放悲声,哭的恸切。丫头们瞧见太太,忙掀起湘帘。王夫人走进屋去,问道:   “丫头说不明白,到底琏儿往那里去了?”平儿哭着将个字儿递与太太,说道 :“太太瞧这字上就知道了。”王夫人接着, 交给宝钗道 :“你念我听。”宝钗接在手内,看是一首绝句, 高声念道:   无是无非四七年,荣华已作陇头烟。   而今一笑归山去,隐向白云深处眠。   后有两行小字 :“父母处不及拜辞,平妹可面禀之。诗 中之意,惟宝钗、珍珠两妹必能领会。劝太太勿以琏儿为念,秋冬间务作回南之计。平妹善视儿女,一同南去。升儿颇有仙骨,亦带之去也。”宝钗念完,王夫人也止不住悲苦,又恐平儿哭个不了,只得忍住眼泪,说道 :“琏儿也做了宝玉, 你就哭瞎了眼,也是不回来的。”宝钗道:“太太说的很是。   二嫂子也不用伤心,倒赶着将这字儿,你亲自送去给大老爷、大太太瞧瞧是个正理。”平儿点头,含着眼泪吩咐三儿套车。   王夫人道 :“你去就来,我在上房等你。太太们一定大伤心 着急,你就将宝玉做个样子劝劝。你别在那里啼啼哭哭的,惹着那老的伤心。”平儿答应,将字儿带去。   王夫人领宫裁姐妹来到上房,丫头们倒上香茶。宫裁道:   “看不出琏二兄弟也能够出家,真是怪事!他平日从不同那些 和尚们鬼鬼祟祟,怎么平空的今日同个和尚去了?想那和尚别就是宝兄弟的师父,他怎么看上了咱们家的人,一个一个叫他引诱了去。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宝钗笑道 :“你也仔 细着,别叫他看上了,也来引诱你跟着他去逃走。”宝钗没有说完,引的太太们都笑起来。珍珠道 :“大嫂子说的是正经话, 你倒打他的皮瓜子!”宝钗道 :“要你给大嫂子出尖儿,你也 不用气不过,那天在铁槛寺,那些和尚谁不拿眼睛瞅着你,看出了神?横竖一半天也要来引你出家呢!”宝钗说着,太太们大笑不止。丫头回道:“琏二奶奶上来了。”不一会,平儿进来说道 :“我过去见那边老爷、太太,回了琏二爷的话,呈上 这字儿,老爷同太太一声儿也不言语。隔了一会,老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