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复梦 - 第 29 页/共 53 页

水仙听说,叫丫头抱着册子一同出了房来。彩芝带着仙云仍回香阁。水仙来到上房将册子吴呈上。庄夫人前后看了一遍,说道 :“家人里派蒋荣、韩桂,里面的派顾家的、高家的,都 还老成能干。”水仙答应说道 :“高家的现在身上不便。方才 小姐的意思,要叫吴顺的媳妇去。”庄夫人点头道 :“倒也使 得。你去开了单子给老太爷瞧过,发到门上去。每人赏二十两盘费,叫他们赶着收拾,明日就走。”水仙答应,赶着回到屋里,开出单子送垂花门交签押上呈老爷过目。一面备奠仪礼文、开单,交寿大爷写书信。不一会,诸事妥当。松柱夫妻两个过目,叫进蒋荣、韩桂当面吩咐,交了奠仪礼物。庄夫人又吩咐 顾家、吴家些说话。   次日一早,四人坐上差船,直往镇江而来。走了半月,这日到了仪征。吴大奶奶想起有亲姐姐,因姐夫李琼将家私败光,不知去向,贫难度日,就在清凉观出家做道士。今日路过此间不能不去瞧瞧。将大船湾在江口,自家一人上来,见过惜春、珍珠之后,姐妹们叙谈了一夜。次日一早开船放过江去,至晌午大错,收入镇江码头。   这几天,祝府里正在两边收拾,甚为热闹。又兼押盐船去的爷们都已回来,码头上挑银包的脚夫不计其数。蒋荣们男女四个坐上轿子进城来到祝府。门上的周惠是向来好朋友,相见很为亲热,忙邀到门房里。查本、槐荫还有押船回来的廖升,都彼此相见。查本问了本意,吩咐打杂的到船上去起行李,将书子拿着去见老爷。顾大奶奶同吴大奶奶也在垂花门同周大奶奶们相叙寒温。   此时,祝筠正在敬本堂的套房里会客。查本拿着书子上去回道 :“松亲家老爷差了家人同媳妇们来迎接大老爷、大太太。” 祝筠大喜,接过书子拆开从头至尾细看一遍,叫来人进来。查本领着蒋荣、韩桂见了亲家老爷磕头请安,致意了主人的说话。   又寿哥儿请安问好。祝筠问了一会,吩咐 :“且住两天,等我 派了人一同去接。”蒋荣们答应着出来。祝筠将书子递给小子们送到垂花门,交玉哥去念给老太太听。小子们赶着将书子送到垂花门去。   廖大奶奶早领着顾嫂子们见过桂夫人,又到介寿堂去了。   奠仪礼物已交到芳芷堂去。朱姨娘因未见书子,尚不敢登记,权且交采菱收着,自家带着丫头绿波到介寿堂探听消息。走出砖门,看见对面集瑞堂门口络绎不绝的银包担子,绿波道 : “荆姨娘派在集瑞堂去兑收盐课,倒不派咱们姨娘去。”朱姨 娘道 :“你听见谁说派了荆姨娘?”绿波道:“刚才在怡安堂 卷棚下,瞧见荆姨娘谢了老太太出来,刚走了过去,接着是仙凤、秋云两个人意气扬扬,漏着满脸得意,一路说说笑笑,连人也瞧不见了。书带姑娘站在台阶上叫住他两个,说道:‘派了好差使,也犯不上眼睛就长在脑袋上 !’仙凤指着鼻子晃着 脑袋笑道:‘错了大爷们,谁还巴结得上这差使。’叫书带姑娘狠狠的雀薄了他们一顿。我听着也很有气,为什么姨娘就赶不上他们?”朱姨娘笑道 :“荆姨娘近来走的很红,各人的运气,我又不会像他们那样的巴结。”   绿波正要回答,听见背后有人问道 :“像谁的巴结?”朱 姨娘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见是汝湘、九如同着几个姑娘们一路笑着。九如问道 :“你主仆两个唧唧在这里说谁呢?” 朱姨娘红晕桃腮笑道 :“丫头们绊嘴,谁去管他们的闲事。你 们这会儿上来干什么?”汝湘笑道 :“咱们也学着巴结。”九 如见朱姨娘登时满脸飞红,因笑道 :“咱们向来玩笑,千急别 要认真。刚才只听见’巴结’二字,余下的话,一句也没有听。   咱们这汝丫头,他向来听见什么就说什么,总是我平日不会教训,等着一会我回去撕下他的嘴来,绷一面小鼓儿,送你老人家去敲着玩儿。”惹的朱姨娘抿着嘴儿好笑。汝湘道 :“我的 嘴撕下来绷鼓,你的嘴撕下来又做什么?”九如指道 :“太太 下来了,咱们不要混说。”   汝湘们望去,果然一大群人跟着桂夫人冉冉而来。朱姨娘同汝湘、九如站在一边。桂夫人走到面前,将手中的一封书子递与朱姨娘道 :“松大老爷送的东西照单收了,等着他们去时 老爷再写回书,老太太还有东西寄去。”朱姨娘接着连声答应,跟着桂夫人来到怡安堂站住,让太太上了台阶,后面的姑娘、奶奶们都站在一堆。廖大奶奶对来的顾嫂子们指道 :“这位是 朱姨娘,这两位都是咱们大奶奶。”顾嫂子、吴嫂子赶着过来请安,致夫人、小姐的说话问好,并水仙姑娘亦叫请安致好。   汝湘们也回问了夫人、小姐的安,水仙姑娘好。   众人正在说话,只见梦玉笑嘻嘻走了过来,说道 :“你们 准备着出差?”汝湘道 :“谁要出差?”梦玉道:“刚才老太 太说,一半天差咱们拢共拢儿一路去迎接老爷同咱们太太 。” 九如道 :“不知派些谁去?”梦玉道:“横竖去的人多着呢, 想来总少不了你。”   江苹指道 :“你们瞧,周大奶奶走的忙忙的,不知又来回 什么要紧说话?”众人回头看他真个急急的走来,到了面前回道 :“太太下来了吗?”江苹道:“刚才下来,江太太、竺太 太、姑太太都在介寿堂同老太太看牌,三太太同咱们太太在介寿堂说了会子话,因要摆晚饭,这才散了下来。你又有什么事来回?”周大奶奶道 :“说也怪事,这会儿管坟的老盛来说, 今儿早上瞧见桑奶子精赤条条的睡在义冢地上,衣服裙裤一堆儿放在旁边,昏迷不省,像是中了邪祟的样子。他们见是宅里的人,将他抬了家去,拿着姜汤灌了一会,苏了过来。叫他们将挂着预备上坟的纸锞烧了几千,昏昏迷迷的睡着。挨到晌午,忽然咽了气,死在他家。老盛着了急,赶着进来报信。这会儿老爷又不在家,说是到那里去打马吊。门上的叫进来请太太示下。”   众人听说十分惊异。海珠道 :“这是他恶贯满盈,昧良的 报应。你上去回太太,看是怎么吩咐。”周大奶奶点头上去。   梦玉们彼此叹息一会,朱姨娘道 :“看不出那个人是这样结尾, 真个报应的好快 !”正说着,周大奶奶已回了下来,说道 :   “太太吩咐的很是。竟叫老盛去县里报请相验,将舍的棺木给 他一口,就埋在义冢地上,省了日后是非。况且,桑进良串通拐逃,县里有案,这事更要去报。”汝湘道 :“太太所见甚是。 大奶奶快些去传话,让他们赶着去办。”众人道 :“咱们也该 散去,不多一会要请晚安了。”梦玉同着汝湘们一群散去。周大奶奶到了垂花门,照着太太吩咐传了出去。老盛依着去县里报请相验,料理掩埋。查本们私下照应完结。   看官的知道这桑奶子怎么跑到义冢地上,死在老盛家里?   待我慢慢说这缘故:原来桑进良拐了秀春去后,祝府知道立刻将他撵出,报官拿人,并无下落。桑奶子在县中审过两堂,取保收管。就在后门口,赁了一个在首饰楼上做买卖老张的一间屋子,同院居住。他原约定桑进良初头在接引庵相见。那里知道桑进良将他的东西骗了个干尽,带着秀春一溜烟早已离了镇江。他还指望着到庵中去相会,谁知初头上,庵里正为着周婉贞的事,祝府上男男女女每日挤满的轿马。桑奶子好容易等了几日,衣服当光,支持不住,打听周姑娘事情完结,这日央他们雇乘轿子,送到接引庵来。到了庵门,将轿钱付讫,一直走将进去。   这接引庵原是祝府里的家庵,一年用度都靠着祝府过活。   因此祝府的大小事务,他庵里声息相通。当日桑奶子在祝府里是第一红人,他庵里拜干妈,认亲家,往来亲热,逢年遇节还要送礼接待。到后来,桑奶子的红气退了,他们也就渐渐冷落。   到如今,听见他做出没脸事来,被祝府里撵出在外,这些姑子见了桑树影儿都是讨嫌,何况见面。那不懂眼儿的桑奶子,还打谅像当年的亲热,下了轿子拣直往里进去。来到大殿院子里,看见当家姑子法昌在那里瞧着徒弟们收拾锡器。桑奶子走到面前,叫道 :“二师兄一向好啊!”法昌回过头来瞧见是他,登 时掉下脸下,说道 :“咱们庵里越发好了,敞着大门也没有人 管个闲事。不拘是人是鬼,往里混走,明日叫宅里太太们知道了,拢共拢儿一齐撵掉。”桑奶子笑道 :“二师兄,我又不是 外人,怎么连我不叫进来?”法昌道 :“你又是谁呢?这个进 来,那个进来,明日不见了东西去向谁要?”桑奶子气的满脸飞红,说道 :“你瞧见我偷过谁的东西吗?”法昌道:“谁管 你做贼也好,养汉也好,横竖我这里不留做贼养汉的人。别叫宅里知道了连我们也站不住。”一夕话说的桑奶子顿口无言,忍着气笑了一笑,说道 :“我去见过老师父同我的干女儿,再 来同你讲理。”说毕,往里就走。法昌一把抓住,说道 :“往那儿走?谁是你的干女儿?你的干女儿早被你拐了逃走掉,又来这儿混认亲,快些替我离门离户的去罢!”将他使劲的一推,桑奶子站脚不住,一跤栽倒,幸而跌在晒东西的棕簟上,倒没有擦着那里。他就势的睡在地下,撒泼打滚的,一路又哭又骂。   此时惊动了合庵的姑子。看见是他,问了缘故,一齐动气,也不由他分说,将他拖的拖拉的拉,七手八脚硬推出山门外去。   随他睡在地下,赶着将山门关闭。   桑奶子睡在地下哭骂一会,并无一人理他。兼着此间是个僻静处所,门前又无一人往来,坐在地下,定了一定神,看见簪子、花儿、耳挖都给他放在旁边,赶着将头发挽好,插带妥当。想起从前得意的时候,这些姑子们何等奉承,到这里来是怎样看承、热闹。今日到这地位,被他们撵出山门,势利到这个分儿。我如今悔也无及。看那天已傍晚,只好挣进城去,再想别法。主意已定,站起身来,抖了一抖身上灰土,含着两点眼泪,咳声叹气,低着头顺脚走去。可怜向来出进总是轿子,从来未曾走过,又不知进城方向,趁着太阳影儿,极力混走。   不觉日已西沉,寒烟四起,抬头细看周围尽是枫林落木,霜草孤坟,心中着急,不知是何处所。穿来串去,愈走愈僻,转过一带霜林,一望尽是乱葬岗子,鬼火磷磷,若隐若现。昏雾之中月色朦朦,不分南北。高低小径,脚疼身疲。见路旁有一座坟堂,挣扎到石磴上,赶忙坐下,调换着手,将两只脚捻了又捻,心中又悲又气。   坐了一会,听见坟堂里像有人说话,侧耳细听,听见一人叹道 :“霜风彻骨,屋坏墙坍,孤苦之情,令人难过。”一人 答道 :“你有子有孙,尚然如此,何况我同老八一身之外,别 无长物,更觉凄凉。”又一个道 :“我倒没有什么过不去,爱 到那里逛逛就逛逛,遇着谁就吃谁。逍遥自在,谁也不敢惹我李八大爷。像庄老大,虽有儿有女,自家撒开手,老婆又去抱着别人睡觉。到这时候,谁给你一吊半吊的使!谁还惦着送碗饭来给你吃!”先前一个答道 :“八兄弟说的很是。我那天回 家,瞧见儿女冻饿的不像个样儿,就像针扎了我的心肝,可怜干自着急。只可恨我那女人心肠过狠,丢下儿女竟去嫁人,全不想当年的恩爱。”李老八笑道 :“你真是个愚人。当年是你 恩爱,所以他也恩爱。后来你撇了恩爱,因此他又去同别人恩爱。你的恩爱已了,他的恩爱到现在。”庄老大笑道 :“我一 肚的凄凉,叫你说的可笑。怎么刘老五一声儿也不言语?”刘老五道 :“你们去说你们的,我各自各儿想我的心事。” 李八道 :“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咱们哥儿两个替你拿 个主意。”刘五道 :“前日咱们的一个街坊阎老太太,他说新 来了一个堂客,有三十来岁,人也很俊,初来暴到的,无依无靠,叫我娶了他,彼此都有照应。他在夫家时,原是走门子做卖婆,带着给奶奶、太太们搅搅脸,穿穿珠花,还带着放个私帐。因为脚手儿去得,那些老爷、相公们都还同他走得上。他有个女儿卖给一位什么大人做姨娘,倒很照应他。因他同人走了,有了身子,吃药下胎,血崩来的。前日我同阎太太到他家去瞧瞧,果然人儿倒很去得,房子也好,衣服首饰也还体面。   他初到的那几天,被南村的土地黄老爷瞧见,叫人来说亲,要娶去做两头大。不知怎么被土地奶奶知道了,大闹饥荒,将黄老爷的胡子拔了个精光,把个土地巾儿扯了个粉碎。黄老爷气极,辞了土地不干,要去出家。还亏咱们西村土地倪老爷同奶奶过去再三苦劝,这才拉倒。听见说黄老爷的奶奶因动气挣着了身子,昨日小产了一位相公。我想咱们家里又没有老婆,这件事很可办得。只是一会儿那里去张罗银子?我正要合你们商量,我要请个分子,办这件事。你们以为何如?” 李八道 :   “快些别请分子,白不中用。那天开南酒局何老大的兄弟要请 分子做亲,下了有二三百的帖子,包了酒席。谁知道这天只到了十来个人,还是白吃白嚼的。厨子同庄子上叮着眼子要钱,何老大哥儿两个魂都急掉,亲也没有做成,倒将一个酒铺子收掉了,哥儿两个只剩了一件汗澴子,逃的不知去向。你想这分子都是惹得的?咱们没有长个请分子的脑袋,再别混想请分子。   你既要办这件事,我倒替你出个主意,眼前这个奶奶也是咱们会中人,不如叫他做个人情,倒是现成的。”庄大道 :“我也 想到这人身上,咱们这一冬都可过去。”刘五笑道 :“全仗二 位大力。”   却说桑奶子从来没有走过这些道儿,又兼着伤于悲苦,坐在石磴上力软筋疲,两只小脚疼不可忍。正听见这三个人说话,忽然寂无声响。寒月满身,只觉着冷风透骨。到此时万念皆灰。   正欲起身,慢慢挣去,忽见三个人站在面前。朦月之下看不分明面目,只觉得周身寒毛直竖,不知不觉也就昏昏迷迷的问道:   “你们是谁?”李老八道 :“我们是桑进良央来接你的,叫你快去。”桑奶子大喜,说道 :“他在那里?”庄大道:“就 在面前不远儿,咱们来扶着你走。”此时桑奶子运尽之人,被鬼迷住,随他们在乱坟堆里走了一会。看见路旁一处似有灯光,李老八道 :“三姑娘想在家吗,咱们进去打个闹儿。”刘五道: “就在这里也离他家不远 ,横竖叫老盛到这里来就是了 。” 庄大笑道 :“使得。”于是,走到一间小破屋子门口,叫道: “三姑娘在家吗?”里面一个堂客道:“刚才回来。”说着, 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桑奶子见那堂客有二十来岁。粗眉大目,浓妆艳抹,笑嘻嘻的让他们坐下。看他屋里只有一张破炕,并无别的。墙上挂着盏灯,炕头边挂着几吊钱,还有几锭银子,也用绳儿拴着挂在墙上。炕上还有些酒菜。刘五道 :“三姑娘今日得采,银钱 酒菜家里堆着,真是穿不了吃不了。”三姑娘笑道 :“那几锭 银子,是十月初一祝府里的年例赏的。这几吊钱同这些酒菜,是前日玉大爷同奶奶们给周姑娘做好事分给我的。这几天总也没有空儿,在家留着请客。”李八道 :“咱们邀了桑奶奶来, 是个新客。借你的酒打伙儿热闹热闹。”三姑娘笑道 :“桑奶 奶一半天有了新房子,咱们还要吃他的东儿。今日先吃我的。”   庄大赶着将酒菜摆在中间,男女五人团团坐下。   桑奶子因动了半日气,再兼劳乏,腹中正在饥渴之际,也不谦让,同他们一路大吃。李八道 :“今日吃的有兴,三姑娘 唱个曲儿咱们听听,别冷淡了这个酒席。”三姑娘点头应允。   即将手中筷子敲着酒杯低声唱道:   春草萋萋,游人踏遍花香地。转眼迷离,荷露盘滴薰风里。   高柳蝉鸣,清波鱼戏,鹊桥渡后凉如水,金粟飘香,团圆月色真无几。醉酒黄花,重阳去也,雁声阵阵西风起。离别了一年,相思了四季。我在这里多愁,你在那里有趣。倒不如撒开了手,我干我的你干你的。省了我看着影儿干淘气。   三姑娘唱完,李老八连声叫好,对着庄大道 :“三姑娘是 咱们的相好,今日让给你。刘五又快作新郎,只有我无妻小,将桑大奶奶让了我罢。”刘五道 :“这倒公道,也是时候了。 我让你们各成好事,明日再见。”站起身来出门而去。桑奶子身不由己,被李八拉住成了好事,昏昏沉沉睡去。   谁知此处是祝府的义冢。次日一早,管坟的老盛听见有人叫道 :“老盛你快去,义冢上有人叫你,快去快去!”老盛出 来一看,四面无人,心中疑惑,吩咐儿子带上门,他一人匆匆走到义冢地上。见那破坟堆边,睡着一个精赤条条的堂客,衣服裙裤放在一处。老盛吓了一跳,过来看看像是着了邪祟。细认面貌,很像宅里的桑奶奶。忙将衣物替他盖上,飞跑回来叫了儿子同两个土工,抬着一扇门板,到义冢上将桑奶子抬到家里。命老婆替他穿了衣裤,又灌了好些姜汤。不一会苏了过来,叫老盛赶着烧几千银锭,再烧些纸钱,供些酒饭。闹了半日,至下午忽然西去了。将老盛一家急死,赶着到宅里通信。得了太太的吩咐,放下心去办事。   此时,祝府里人人都知桑奶子的报应,惟书带心中最为得意。刚走出院子门,遇着秋云要往集瑞堂去。书带道 :“我正 要去找婉春姐说话。”秋云道 :“这几天婉春很得意。”书带 笑道 :“他得他的意,与我无干。”两人一路说话,来到集瑞 堂。走至上房,见陶姨娘靠着桌子,拿着一块新白布擦玉子儿。   书带道 :“姨娘连日辛苦,也不歇歇儿,还做这些事。”陶姨 娘听说,回过头来要回他说话 ,不觉挣了一下,失口叫道 :   “哎哟!”不知为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 太夫人欢乐洗孙 小丫头因哭得福   说话陶姨娘因要折过身来回答书带说话,不防将腰间扭了一下,觉着腹中乱动,疼不可忍,一股热气往下直冲,叫声:   “哎哟,不好!”书带、秋云看见姨娘面色皆变,赶忙扶进屋 去。叫如意、杏贵一面知会垂花门赶着去接收生婆,一面去回太太。婉春料理人参同生化汤。桂夫人一闻此信,连忙派了几个老成媳妇到房里服侍,将姑娘们都换了出来,在房外照应。   忙到介寿堂去禀知老太太。   此时,祝筠在书房会客,听见十分欢喜。正交酉刻,里面来报,陶姨娘生了一位公子。书房的客人都赶着道喜。祝筠喜极,赶着到介寿堂去给老太太道喜。到了院子里,看见站满的人都是来给老太太道喜的。祝筠进去,祝母瞧见很乐,说道:   “媳妇已经道过喜,免了你磕头。”祝筠道 :“托母亲福荫,又得孙子,真是大喜,应该给老太太多多磕头。”说着,在老太太膝前跪下拜了四拜。老太太扶他起来,便道 :“母子同喜, 合家之福。”转身同桂夫人夫妻两个对拜了两拜。接着是秋琴给哥哥道喜。祝筠见人多,赶着辞了老太太抽身出去。刚到怡安堂,见梦玉换了青衣,领着各堂媳妇伺候着道喜。祝筠笑道:   “免了罢,免了罢!”说着 ,往外就走。梦玉们就在院子里一齐跪下。急的祝筠拉着这个叫那个,梦玉夫妻才站起来。又是三位姨娘领着各堂职事姑娘们都来磕头。祝筠见花枝招展,遍地香风,赶着扶他们起来,折转身往外去了。走出景福堂,有垂花门老管家婆领着各家人媳妇给老爷道喜。祝筠不住口的说道 :“同喜,同喜!”对着周大奶奶道 :“有各家太太、奶奶们来,都给我道谢,不必来回。对姨娘说,收生姥姥加倍赏他。”周大奶奶们连声答应。祝筠匆匆出去。   这周惠夫妻两个自女儿事情完结之后,意懒心灰,屡求告假。谁知老太太同祝筠夫妇见婉贞志节坚贞,舍命守身,现已奉旨旌奖,不但不准告假,倒还格外另眼看待。周惠又派了门上,夫妻两个很得体面。此话不提。   却说祝筠出了垂花门,见梅春急急而来,看见舅舅赶着道喜。梅春从鞠冷斋看文章,每日总在蕉雨山房念书。此刻听见得了兄弟,进来道喜。祝筠拉着他说道 :“你又得了个兄弟, 快些给奶奶道喜去。”梅春答应走进去。祝筠到了书房。谁知各家亲友彼此通信,一会儿尽皆知道。登时轿马盈门,男亲女眷,远族好友来了不计其数。幸而祝府里向来接待惯常,不拘来多少客人,也慢不要紧,所有一切烟茶、点心、酒饭,各有专司,并不慌张费事。兼之太太、奶奶以及姑娘、嫂子们,都是应酬伺候惯的。门前轿马堆积如山,到里去并不显着人多。   富贵人家比不得穷家小户,有一点儿事先要赶着搭棚。   此时,集瑞堂门口挂着红彩,派了廖大奶奶在那里照应,凡有外来之人,都好言回覆,不叫进去。所有集瑞堂事务,都交荆姨娘代管。怡安堂甬道上往往来来,十分热闹。桂夫人陪了些太太们才住介寿堂来,见周大奶奶来回:“领了几个奶子,请太太定夺。”桂夫人道 :“我刚才请过老太太的示,为这奶 子最要斟酌。像玉哥儿的奶子,淘了多少气,后来闹的不像个样儿。这回的奶子实在难定。老太太的意思要叫杨华的媳妇奶二哥儿,就是他的孩子已有半岁多了,吃的多些,恐难兼顾,因此我心里还拿不定主意。”周家的道 :“这也容易,竟叫杨家的奶了二哥儿,咱们雇个奶子奶他的孩子,这倒妥当。”桂夫人点头道 :“使得,叫杨家的来,问他愿意不愿意?” 伺候的答应,立刻去叫杨家的来。桂夫人将老太太的意思同方才周家的主见问:“你可愿意?”杨家的道:“蒙老太太同太太的恩典,格外抬举,奴才情愿奶二哥儿。自家去雇奶子,不敢要太太费心。”桂夫人听了大喜,说道 :“你那里有钱雇 奶子呢?且跟我去见老太太定夺了再说。”随将各位太太托了秋琴奉陪,起身带着周、杨两家媳妇来介寿堂见老太太,将杨家的说话回了一遍。祝母很喜 ,叫杨家的上去,当面吩咐 :   “将二哥儿交给你奶,当心当意的,将来自然另眼待你。”叫 周家的给他定下了个奶子领他的孩子,一切身价、衣服、首饰都照例在枣桂堂支领。杨家的赶着磕头,谢了老太太同太太的恩典。周大奶奶同他下来,替他拣了一个奶妈,叫他领了家去交代。一面知会枣桂堂同集瑞堂两处停止杨家的月钱,照桑奶子例另给月费;又知会凝秀堂扣去一分家人媳妇的饭菜油米,另添一桌奶子饭菜;知会芳芷堂发奶子的床帐、被褥、铺设。   垂花门这四个大奶奶比别的地方分外忙的热闹,又兼着挑盐锞的担子络绎不绝,时刻都要照应。廖大奶奶又派在集瑞堂门口,管着不叫生人进去。无如这些挑夫,不能不挑到院里喊喊叫叫,又禁止不来的,只得去请老太太示下。祝母着人去请桂夫人来,问道 :“这回到了多少盐锞?”桂夫人答道:“这 回连春季的找补借项,还有去年未收的余息银两,连正杂各项,共有七十万有零。连日集瑞堂收不到三十来万,还得几天才得收完。”祝母道 :“陶姐儿新坐月子,叫些挑夫们喊喊叫叫, 大不是事。所有未到集瑞堂的银子都收到怡安堂的库房罢。下去一天忙似一天,谁还有工夫去照应呢?派芳芸、紫箫、九如、秋瑞、汝湘带着你们的丫头同我这里的丫头,轮班抽兑。还有朱姐儿,他的事少些儿,也叫他帮着照应,不过两天就可收完。   快些出去知会,依着我办。”桂夫人答应出来,差听事的媳妇们去分头知会,一面将集瑞堂的银挑子截住,都往怡安堂来。   此时,梦玉同诸姐妹们在海棠院,还有十来位至亲本家的小姐们,坐在掌珠屋里相聚谈心。秋瑞笑道 :“三兄弟等着明 日十八出来,倒与友梅妹妹同日,将来叔嫂生日又多一天热闹。” 海珠道 :“ 自从咱们给芳姐姐做生日之后,接着的事故子,谁也不敢提起生日,直闹到于今。”秋瑞笑道 :“本来那日也 过于乐了,这才叫乐极生悲,真一点儿不错 。”梦玉笑道 :   “秋姐姐,你还记得’物犹’两字吗?”秋瑞抿着嘴儿笑道: “谁记得你的油嘴。”海珠问道 :“什么‘物犹’?”秋瑞赶忙过来将梦玉的嘴握住道 :“你敢混说!”惹的各家小姐们吃 吃大笑。   只见垂花门送来一个知单,奉老太太派出五位大奶奶到怡安堂监收盐锞。限明日一天都要收完,这会儿赶着就走。汝湘们都打了”知”字。海珠道 :“咱们没有差使的,明日也来瞧 个热闹,等着有掉下来的,拾一锭半锭,回来买花儿戴。”汝湘们一面走着,笑道 :“完了差使做东请你。”陆姑娘道 :   “就不带上咱们吗?”汝湘道:“在坐的全请。”说着,一直 出去来到甬道上,看见怡安堂的面前尽是银挑子。方才老太太原吩咐赶着几天收完,因想起十九做三朝,要祝祖请客,有几天的热闹,为此吩咐赶着连夜收兑,要尽明日一天收完。因此垂花门知会催着就去。   此刻,来道喜的亲友都已散去,只剩了十来家至亲本族常来的太太、奶奶、小姐们,有石夫人同秋琴、修云、海珠们各处分开陪着吃饭饮酒。怡安堂的库房在桂夫人住的套房后身,另有十几间铁桶似的大房子,四周围都是铜墙铁壁,不但苍蝇飞不进去,连风也摸不着点缝儿。里面尽是多年不动的老家私。   这会儿桂夫人派了杨华、茗烟、张彬、陆进、洪观、金定六个人进来,将银包搬到库房里去;将老太太派出的朱姨娘及秋瑞、汝湘、芳芸、九如、紫箫这六个人,带着吉祥、五福、宾来、长生、双庆、宜春、江苹、芍药、三多、采菱等十人弹兑;又派了蒋、吴、刘、宋、高、王、陈、许八家媳妇专管收拆。这库房里点的雪亮。垂花门将应收总数底册交来,朱姨娘们分作六处收兑,直闹了半夜方才歇手。   次日早间,侯着桂夫人上去之后,又赶着收兑。因为人多,又办的麻利,到了二更以后,全数收还。照着底册,除集瑞堂收过二十八万外,怡安堂共收到四十二万七千五百两有零,照数丝毫不错。朱姨娘同汝湘们出了连名实收数目总单,各书花押,呈桂夫人核对明白,交宜春、双庆上了总册,将收单存记。   吩咐将库房封锁。众人到介寿堂销差 、请安。老太太吩咐 :   “连日辛苦,都散去歇歇罢。”   朱姨娘们离了介寿堂,见海棠院的听事丫头说道 :“大奶 奶叫请姨娘同五位奶奶去说话。”九如道 :“有谁在那里?” 丫头道:“只有二姑娘,没有别人。”芳芸笑道 :“真是一日 不见如隔三秋,这才真是好姐妹。”秋瑞道 :“咱们这一绷儿 原不错,谁也离不了谁。”紫箫道 :“只可惜婉妹妹虽挣了个 千古美名,失了我们会中一个知己。”汝湘道 :“他这一来, 倒是立地成仙,令人可敬。”   姐妹们慢慢说着已来到海棠院。小丫头们将灯笼手照都退出院来。海珠们笑道:“诸位辛苦,各人腰里拽够了,就想各人家去抖包儿,不是我着人来请,这会儿谁还肯来瞧瞧咱们这些穷朋友,生怕拉着借三两二两的。”朱姨娘笑道 :“你快别 提银子,昨日马上叫去收兑,今日又闹了一天,我又没有个空儿到陶姐儿那里去打听打听,是怎么一个法儿可以发财。倒闹了一日一夜的银子,咱们落不下一点银边儿,你不信在咱们身上搜,看谁有银子没有。”掌珠忍不住的笑道 :“罢呀,藏过 了一边,故意叫咱们搜,这主意都是秋瑞出的踃儿。”秋瑞道:   “我若叫他们藏起银子的,叫他长个穿心疔。”修云、海珠、 梦玉们笑不绝口。芳芸道 :“人人都说陶姐儿、荆姨娘发了大 财,还有人气他不过。到咱们经手才知道是白费工夫,摸不着一个大钱。”梦玉笑道 :“我实在忍不住了,何苦呢?这样怄 他们。”走过来将手中一个帖儿递与秋瑞道 :“姐姐,你们去 瞧就知道了。”   秋瑞接着,六个人站着一处,看那帖儿上写着 :“收费每 千二十两,姑娘们弹兑劳金每千三两,收完后打扫费五十两,垂花门收点费每千二两。”秋瑞道 :“这在那里?咱们总没有 瞧见。”梦玉笑道 :“这不是都在桌子底下。”众人一看,果 然堆着一大堆的银子包。修云笑道 :“你们赚的钱,倒派咱们 几个替你们守着。”朱姨娘笑道 :“见者有分,按股均分就完 了。”秋瑞道 :“且去将两边的姑娘们叫了来,说明白再分。” 梦玉赶着差人去叫姑娘们。   不一会儿,江苹、芍药、五福、宾来都相约而来,彼此坐下。朱姨娘将单子给他们瞧过,说道 :“是怎样办法,咱们也 得商量。”江苹道 :“商量个什么?你们六位得收费;我们十 个加八个嫂子们,还有茗大哥他们六个,分这点儿兑费;垂花门的叫他们照例拿去。这都是沾老太太的恩典,譬如不派,连一个大钱也摸不着。我的主意如此,不知是不是?”五福道:   “你说的很是,一点儿不错。但是咱们分钱,昨日今日两天, 老太太同太太那里都是承瑛堂、瓶花阁、荫玉堂、海棠院四处的姐姐妹妹们轮着伺候照应。姐妹们有福同享。我的主意,拢共拢儿按股均分才是个道理。”芳芸、紫箫一齐说道 :“福姐 姐说的是。你们人多,咱们六个每人听出二成添着你们,不然过少些儿。”秋瑞道 :“竟是这样,不用再说,取笔砚来开出 单子算一算,照股一分就结了。”   丫头们取了笔砚、算盘,铺下纸。秋瑞开了人数,说道:   “先算咱们的。”芳芸道 :“四十二万七千五百正数,每千二十该有多少?”秋瑞算道 :“二四如八,二二如四,二七一十 四,二五得一,应该八千五百五十两。再算他们的,三四一十二,二三如六,三七二十一,三五一十五,应该一千二百八十二两五钱。咱们听出二成,该拿出一千七百十两。咱们还有六千八百四十两,六个人,每人拿了一千两去。那八百四十两送了梦玉买果子吃。修妹妹同二珠公,咱们六人轮班请吃东道。”   海珠笑道 :“瑞丫头倒派的很公道,你顺着手儿替他们算算。” 秋瑞道 :“方才福姐姐说 ,将四处的姑娘拢共拢儿均派,固然公道,又见姐妹们的情分,但到底差使是差使,私情是私情。   我的主意,四处的姑娘们,每处送银一百两,尽尽姐妹们的情,让他们各自各儿去分。咱们差使只管分差使的股儿,这才有个轻重。”掌珠道 :“这倒很是,你竟是这样替咱们算罢。”秋 瑞道 :“他们本分是一千二百八十二两五钱。再加上一千七百 十两,共二千九百九十二两五钱,除去四百两,尚有二千五百九十二两五钱。他们是二十四个人均分,每人应该一百零八两一个。那五十两五钱给伺候倒茶、送点心、剪烛花及一切在事出力的小丫头、老妈们去分。按着他们轻重酌赏,不必均派。”   众人都说 :“实在派的公道。”   秋瑞道 :“咱们将垂花门的提出,叫周大奶奶们来取了去。 余外的各人分开,以便各归洞庭。尽着瞅住这一堆银子也不是个事。”紫箫道 :“叫人将朱姐儿的替他送到芳芷堂去。咱们五个人的交在海姐姐们这里,慢慢来取。”梦玉道 :“倒也爽 快。叫听差的到垂花门去,不拘请那一位大奶奶来说话。再给我叫茗烟进来。”   听事的去了一会,领了茗烟跟着槐大奶奶进来。秋瑞们将单子给槐大奶奶瞧过是这样一个派法;又对茗烟说了一遍。梦玉将他六人的分出,叫茗烟领了出去,照数分给五人。茗烟谢了大爷同奶奶们的赏,将六百四十八两抱到垂花门。自家出去叫那五人进来,各领去谢赏。槐大奶奶也叫了几个老妈儿们,将一千几百两搬到垂花门,按着数目四人均分。江苹们各人叫了丫头抱回家去。一会儿工夫,各人分散。海珠叫金凤将大爷同五位奶奶的分项收起。他们得的一百两也叫他们拿去,四人均分。一宿晚景无事。   到了次日,是集瑞堂二哥儿洗三,谢催生、送子娘娘,兼着请客。老太太吩咐合宅亲丁都在致远堂伺候中上祀祖,又吩咐在景福堂给二哥儿洗三。合宅男女准其来瞧,不必禁止。祝府内外大小人等,无不喜欢踊跃。惟有凝秀堂李姨娘同这几个姑娘忙的动不得。院子里摆了十几万的五色喜蛋,陆续发交垂花门。按着亲疏厚薄,照单子三百、二百、一百、八十亲友家分送。盐店、当铺、绸庄、药局、一切本家的铺子,每处二百;宅里的师爷、先生、伙计、相公,每间屋子五十个;戏班子每班五百个;宅里内外大小男女孩子每人十个;门上及垂花门各一百;承瑛堂、荫玉堂各处三百;其余太太、奶奶听其自取,不计其数;还有外来的娘儿、妈儿们也不拘大小,每人十个。   不管是谁,只要走进祝府的门子,就吃喜蛋,还要揣回家去。   染的十三四万蛋,一会儿工夫不剩一个。李姨娘急的什么儿似的,不住的催着买蛋。又赶着取二百斤上好苏木,对着红花赶紧又染。桂夫人想起李姨娘也带着身子,实在过于辛苦。回了老太太将朱姨娘派了凝秀堂帮办。那些男女亲友都要来看洗三,内外十分热闹。   梦玉夫妻们换了素服,石夫人婆媳也换了青服,都陆续到致远堂伺候。不一会儿,老太太领着一大阵缓缓而来。祝筠同桂夫人一边一个,扶进宗祠。祝母笑道 :“怨不得我又得孙子, 原来芙蓉开的如此茂盛。一会儿祭过祖先之后,取杯酒来,让我敬敬花神,不可负了他的好意。”桂夫人笑道 :“芙蓉花固 然吐瑞呈祥,人芙蓉亦勤劳出力,人与花俱不愧其名。”老太太点头道 :“前日你大姐姐起身的书子里说:‘很亏芙蓉昼夜 辛勤,下船之后,仍是他一人料理 。’像这样的人,真可与芳 芸、紫箫做得帮手,你大姐姐那里一天离的掉他?将来少不了又是我这老媒婆,替咱们这小东西撮合上,完结你大姐姐的一件心事。”桂夫人笑道 :“有了一个好的就叫老太太拉着不放, 将来二孙子也瞧着他哥哥的样儿。可是老太太要拿出钱来,盖几间房子让他们好住。”   祝母听说十分欢喜,不觉哈哈大笑。走到祖先堂,只见红烛辉煌,那些花果、供品、菜蔬都摆的齐整富丽,心中甚乐。   赶着站在中间,至诚上香,跪下去恭恭敬敬拜了八拜,默祷一番。桂夫人夫妻扶了起来。老太太站在一边,让儿子、媳妇、女儿、姨娘、孙儿、孙媳、孙女、外孙挨次拜完。献了一回酒菜,又拜过一回,焚化金银锞,折了出来,见长生用大红雕漆盘子托着三爵杯酒,站在旁边。老太太慢慢走到池边,对着芙蓉端了一端,将酒奠在池内,看了一会,领着众人走出宗祠,对着祝筠道 :“你出去陪客,不必送我进去,我还要到别处去 逛会子,来看洗三。”祝筠答应,辞了出去。换了宾来、五福在两边扶着,缓缓走出致远堂,对着桂夫人道 :“现在天已寒 冷,咱们靠祖宗的福庇,不少穿,不少吃。我瞧着这几家本家,还有戚大奶奶们几家亲戚,光景都有些紧紧的。你将最苦的开出一个单子,每家送两扣米,二十两银子过了冬儿。这项银子在我的月费里开销罢。我听见咱们家的晓亭大奶奶说,四姑娘赶冬至月要出嫁呢。咱们照常例加一倍的送他,早早送去,也好让他给女儿预备预备。”桂夫人连声答应。老太太道 :“我 有年纪,那里照应到这些应该的事。你们也要常来对我说说,别省了几个钱,叫人家背后咒骂。常言说的好’一家饱暖千家怨’,真是一点儿不错的。”   祝母一面说着已来到景福堂,各家亲眷都在那里。中间设着两条红漆春凳,上面摆着一个五彩描金的洗儿盆,盆里红漆架子上放着筛子,里面铺着小锦褥子。旁边放着红绸、红布手巾。这边杌子上放着锦绣衣服、抱裙。祝母瞧了一遍,问道:   “毛衫子是做什么的?”桂夫人答道:“用梦玉穿旧的百岁衣 改了几件。”祝母点头道 :“很好,原该如此。天也不早了, 咱们拜过娘娘就洗三罢。”姨娘们听见,赶忙叫人去知会集瑞堂,命宋姥姥好生抱了二哥儿出来。一面吩咐茶房里将煎好的长寿汤取来倾在盆里。   不一会,二哥儿抱了出来。祝母瞧见生的方面大耳,鼻直口方,高眉广额,声音清朗,心中欢喜之至。各家太太、奶奶们无不交口极赞老太太厚德栽培,又是一个状元品格。桂夫人亦觉甚喜。因老太太祀祖过劳,请陪客坐,自家拜过送子娘娘,命宋姥姥给哥儿洗浴。老太太将手里的两个金钱撩下盆去,口里说道 :“愿你福寿双全。”于是,桂夫人、石夫人、梅秋琴、 海珠等姐妹,还有来的各位太太、奶奶、小姐们都一齐添寿,不拘金银珠宝往盆里乱丢。又请了祝筠同些至亲老爷、太爷们进来,俱各添寿。祝府的合宅男女都要给二爷增福增寿,撩了一盆一地的洋钱、小锞、小元宝、铜钱、一块半锭,闹了不计其数。祝母喜的拍手大笑。众位太太们也乐的大笑。   忽听见景福堂外有人发喊的大哭起来 。桂夫人忙问道 :   “是谁?”老太太亦听见,着人来问。王家的进来回道 :“是怡安堂闲散丫头增福,因挨挤不上哭起来。”老太太听了笑道:   “叫他来。”王家的答应,出去带了进来,朝上磕头。众人瞧 着倒长的清秀,一面擦着眼泪。老太太问道 :“你叫什么?” 答道 :“丫头叫增福,在怡安堂宜春姑娘名下伺候。”又问道: “你多大年纪?这会儿为什么哭?”增福答道 :“ 丫头十三 岁,拿了一百大钱来,要给哥儿添寿,被他们挤着不得进来,因此着急大哭。”祝母大喜,叫他起来,拉着他摸摸脸,说道:   “好孩子,你要给哥儿添寿,你名儿又叫增福 ,很好,你将钱撩在盆里,去抱抱哥儿。我就派你到凝秀堂,专管服侍哥儿罢。”增福忙磕头,谢老太太恩典,赶着过来,将一百大钱撩在盆里。宋姥姥将哥儿给他抱了一抱。老太太们乐的大笑,对桂夫人道 :“增福派了执事,照着各堂办事丫头一例开销。先 给他些衣服首饰,也叫他体面体面。”   桂夫人答应,吩咐杨家的抱了哥儿,拜过娘娘,给老太太磕头,求赏名字。杨奶子照着吩咐拜佛之后,给老太太磕头,求赏名字。祝母喜极,将哥儿接了抱在怀内。杨奶子起来站在一边。祝母对桂夫人道 :“他哥哥是梦美玉而生。他是正收锞 银之际生的,将来定是个富家。即就将他哥哥’梦’字排行,竟取名梦金罢。”桂夫人道 :“老太太赏的名字很是。”祝母 抱了一会,交给奶子抱着,让各位太太、奶奶瞧瞧,内外皆知道叫梦金二爷。宋姥姥道过喜,收拾洗儿钱有好几百两,十分欢喜,不住口的大赞,叫了跟来的丫头、老妈都用包袱包起。   今日是梦金的三朝,就在景福堂摆设喜面筵席。内外男女普赏酒面,按着执事定席面丰简。总是四人一桌,连送去请各铺伙计,以及大小各衙门,这日内外两厨房不下三百余席。祝母瞧见这样热闹,心中喜极。晌午上了席,水陆并呈,珍馐毕备。   正吃的热闹,查家的上来回道 :“大太太已到了台儿庄, 前站来了,老爷叫请老太太示下。”祝母听说,又悲又喜,说道 :“梦玉领着各堂媳妇们,赶着连夜去接。”桂夫人道 :   “媳妇也去才是。”秋琴道 :“只有海珠已将临月,同着三妹妹在家服侍老太太,我同二姐姐领着他们连夜就去。”祝母点头道 :“很是。这会儿收拾下船赶不及渡江,不如吃了饭再下 船去,将船湾在江口,明日一早就可过去 。”吩咐查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