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燕姻缘全传 - 第 7 页/共 31 页

织女专在银河等,牛郎不近鹊桥边。   到底吕昆有些体统,不敢乱为。停了一会,实坐不住了,只得将身睡下去,口中唧唧哝哝,恨声不止道:小生自生以来,何曾连衣睡过一夜?今晚虽蒙这位姐姐美意,也只得将就而已。站起身,将灯添了一添,依然坐下。只见寂寂长夜,口吟几句道:   良夜无高枕,孤凄独对灯。   更残深漏滴,合眼又销魂。   只听得打了三鼓,权眠不眠,似睡非睡,对着这半窗残月,一盏孤灯,想起院中柳卿云的话,心下甚觉惨然。只才是:好事多磨,浮云易散。   临妆此刻在床上,翻来复去,却也没有睡着。虽然隔了帐子,却看得清白。见他睡卧不宁,数长道短,心下暗想道:自然联凳不好翻身。遂叫:“相公,你在塔板上来睡睡(浓浓)罢。”吕相公因而走到床边下坐定,取起他的大红满帮花鞋仔细一看,实在做得干净。临妆道:“鞋子有何趣味?还不早些安歇,如此取厌!”吕相公道:“虽蒙姐姐美意,命我在这塔板上边。然垫盖俱无,如何睡法?”临妆道:“你好不知时务!莫不然我将这床相让你罢!”这才是: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界犹如狼捕蝉。   临妆却是无心之言,不过是打趣他的话。吕昆此刻以假作真,将计就计,站起身来,将帐幔分开,欲要上床。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吕公子奇逢佳偶 临妆女匣内藏人   词曰:   人生处世细思量,切莫粗心自主张。鱼为思饵钩上死,鸟因贪食网中亡。颜回陋巷声名远,饿死夷齐姓字香。安贫乐道无苟且,男儿须要重纲常。   按下闲言。   话表吕相公走近床前,临妆不敢喊叫,只得把被将头朦在里边,道:“相公还不安睡,是何道理?”吕昆连慌伸手,在被窝里去摸了一摸,看临妆如何。谁知临妆虽然是个处女,人到了十七八岁,也知道有此风流之事,故将身子囤在一堆,口中并不出言。相公忙解衣衫,身归绣幔。此时临妆春心已动,只是有些害怕,伸伸缩缩,掩掩遮遮。   一个是娇花未曾经风雨,一个是游蜂初赏牡丹心。   临妆双锁蛾眉,半推半就,一会间颠鸾倒凤,云雨已毕。不觉漏下四鼓,二人共枕谈心。吕昆道:“小生今日与姐姐侥幸如此,不知那世缘分?”临妆说道:“虽然如此,却是三生有幸,后来不可忘奴今日之情。想我今晚既然失节于你,焉肯将来再嫁他人?倘明日相公出去,见着那些朋友,切不可将这一层话说将出来,关乎小姐与奴的声名节操。自古道:   撕破纸窗容易补,损人名节再难全。   只要你相公回府谨言,不弃奴家是下贱之辈,就中相请媒人,前来说合,聘定我家小姐;那时定然是我临妆陪嫁前来,与相公早晚同居,岂不两全其美?”吕相公道:“小生并非寡情薄意之辈。只是一件,闻得你家小姐乃苏州有名的才女,虽蒙姐姐见怜,一宵恩爱,定不忘情。不知我吕昆将来与你家小姐可有百年之分?令人难测。”临妆道:“相公何出此言?如古道:朝里无人莫做官。我家小姐虽则千清万道,一尘不染,如今有了我这桩事儿,可以写得包揽。”吕相公道:“如此拜托!”两人恩来义往,言语缪绸,不觉更残漏尽,斗柄参横,已是五鼓。   一会天色大亮,日上纱窗。此刻吕昆微微有鼻息之声,临妆正要陪他再睡一觉,尤恐小姐上房醒了呼唤,只得抽身起来。穿了衣服,下了床榻,开了房门,移[步]走到梳桌跟前,揭去镜袱一照,只见自己容颜比往时大不相同:双眉已散,两鬓棚松。对着镜子里叹了一口气,道:   面似桃花两鬓斜,看来羞处也难遮。   昨宵嫩薄经风雨,镜里蛾眉不相他。   心下越思越想,愈恼愈闷:只因昨晚错了一念,今日就不像个女儿家的样子。又想道:女儿家一千岁也免[不]得这事,悔他却也无益。连连梳起了头,到楼跟前梯儿旁边一看,只见茶水也有人送了上楼,只得把水取进房中净面。   随后吕昆也抽身起来,净面漱口,当着临妆道:“昨晚言语,一一在心,小生决不负义!”言毕,即要告辞。临妆道:“此刻楼下众人都已起来,未免那里不遇着他们。先慢出去,我自有道理。”梳洗已毕,把间壁房门轻轻开了,慌把吕昆请来,心下细想,道:“本待将你相公留在我房中,只恐小姐不时到我房中走动。如今只有间壁房中,有个囤屏匣子空在此间,且将你相公藏在里面,再作道理。”商议已定,揭开围屏匣子,遂请吕相公睡下,慌慌盖将起来,道:“相公在内,不可言语。恐小姐听见,那时了当不得。”   言毕,转回房,取水亮到小姐这边,开了房门进来。却不知小姐久已起来,坐在此间,只得取水与小姐净面。正是:   云鬓未梳就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小姐在梳头桌跟前梳头,并不知临妆坐在旁边打睡。忽闻临妆口中自言自语,说道:“吕相公,你住在五花街,那一阵风儿吹到此间,好生奇怪!”正在此说梦话,不妨小姐一梳子将他打惊回来,惊得他满身冷汗,遍体生津。小姐道:“你适才说些什么?岂不害羞!”临妆道:“婢子睡去,朦胧梦见风月才子吕昆,所以失口说出。小姐不必见疑。”小姐道:“女儿家好不小心!即是梦话,怎么说出口来?被人听见。岂不笑话?已后不可如此!”小姐认临妆是句真话,所以不朝下问。   梳洗已毕,用了点心。临妆将用下来的点心收在一边,陪着小姐下楼。问过夫人早安。刻不留停,转上楼。到小姐房中将那吃下来的点心取将出来,配成两样点心,两盘果子,携至自己房中。   此刻点心已经冷了,意欲送下楼去蒸蒸,又恐费事,只得将就些儿。取了热茶,到下两杯。将吕昆请出围屏匣子,到房中坐下,望着吕昆道:“不过几个粗点心,请相公老实用几个。”吕相公昨日一天并没有用饮食,此刻正在饥渴之时;再者昨晚“成亲”,未免又费了一番精力,此刻正用得着,一连吃了几个。见临妆旁坐在此,满面通红。你道是何缘故?他们昨晚虽然成了夫妇,到底看得不明不白,今日阳光朗照,觉得有羞愧之意;再者又怕小姐一时上楼看见,所以如此。吕昆见他并不动手用个点心,连连的道:“姐姐何必拘礼?常言道:主不吃,客不饮。必须陪我用几个方好。”言毕,用牙筷取了一个包儿,送在临妆口边,道:“恭喜姐姐早生贵子!”临妆粉面通红,道:“休得取笑!”吕昆道:“昨晚之言,小生谨记。只是一件:府上千金小姐倘得与小生匹配,那时偏(遣)房料然无人可荐。姐姐须在小姐最前探他口气,便知明白。”   他们正在此谈心,忽听得嘈号之声,楼梯响亮,唬得他二人魂不附体,措手不及。也不知何人上楼?吕昆可能躲避、不能躲避?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安老爷京报高升 吕秀士香闺出丑<原为“兰房出魂”,从目录改>   词曰:   龟因壳硬兔因毫,獐为脐香鸟为毛;花为色娇遭蝶采,雀因声巧被笼牢。人因多能偏有害,马为能行反受劳。当场莫如推不会,一生安乐最为高。   按下闲词。   话表临妆正在房中与吕昆调情,相敬点心,忽听得楼梯响亮嘈号之声,他二人唬得魂不附体。欲把吕昆依旧藏在围屏匣里,又怕人来撞破,只得命吕相公躲在屏门后马子巷内避一避。临妆离了房中,先到楼门口探探信儿,看是何人上楼。   只见有个(了)姐姐站在楼梯上,手里取着一根竹竿。口中嘈号,赶的是那金狮猫儿。你道赶他怎的?只因小姐有几盆素心兰,摆在楼底下小书房香几上面,半段窗子开在那里,金狮猫在里面啃那索心兰的叶了。只位姐姐看见,恐怕咬了兰花,故尔取了个竹竽,站在楼梯上赶这猫儿。临妆见并不是小姐,方才放心。自然那个姐姐将猫儿赶去,依旧下楼不题。   只言临妆转身进房,将吕相公请出了马子巷,道:“相公,适才并不是小姐。有人在楼上赶猫儿。”吕相公道:“原来如此,却吃了我一惊。”临妆道:“相公不须害怕,若是小姐上楼,我自有道理。”言毕,仍然坐下,斟茶与相公用点心。彼此谈些闲话,情如鱼水,恩爱如山。正是:   夫妻一夜恩如海,两情义重似如山。   他们在楼上谈心不题。再言小姐在楼下请过了安,只见谈氏夫人双眉紧蹙,面带忧容,小姐道:“母亲为何只等光景?”再见旁边有付牙牌,摆在桌上,忙忙问道:“早晨母亲就看牌么?”谈氏夫人道:“我儿有所未知。做娘的昨夜梦见你爹爹到我跟前,遍身穿的是白,头生了一角,不知主何吉凶。故尔为娘的不放心,今早起个牙牌数儿。”小姐道:“[数]里如何断法?爹爹几时回来?讲个明白与孩儿细听。”谈氏夫人道:“求签问卜,不过决人心上之疑,那里有一定之理?若依这数里边,空空洞洞,全无定准。”小姐道:“孩儿看母亲此梦,孩儿到有个详法。俗云:详梦要反详。白者为吉,红者为凶;但凡所梦宜白不宜红。头生角乃大吉之兆。想爹爹虽然官居侍郎,到底是个佐贰之权,头生角主加官进爵。”   母子正在此详梦,忽有家人禀道:“京报提塘差人在外。恭喜老爷加升兵部大堂。有家书投递。”家人将书呈入。谈氏夫人拆书观看,上面写道:   自别夫人,已经半载,不觉寒又更暑矣。想必家内阖宅均安,不待言问。予思勤劳王事,早晚殷殷,都被名缰利锁所牵,未免难得暮年之乐。今蒙恩渥,擢用兵曹正印。切思身为人臣,应当报效皇家。但所虑者,幼女瑞云应为此时择配,庶不至有摽梅之叹。老夫日夜忧心,每于各省会试之期,用心暗选,大都才品兼优者甚少。意在到任之后,告假回苏,再为定夺。书此代面,余不尽言。   夫人将书子看过,递与小姐观看。小姐看毕,见他父亲升了兵部尚书,喜不自胜。然虽他父亲做个这样大官,小姐到底是女生外向,与他无干,亦暗暗心中自叹道:   爹娘荣耀非为贵,儿夫身显乃真荣。   不说小姐想他的心事。再言谈氏夫人吩咐:把京报提塘打发回去。命人将府门外贴了报单。众家人道喜不题。   再言小姐在夫人房中坐了一会,要打点回后边楼上去。忽然想起件东西,望着老夫人道:“孩儿问母亲要的那凤穿牡丹的床围花样,不知母亲可曾寻出来是没有?”夫人道:“花样匣子在第四张柜内抽屉里。你可自取便了。”小姐起身开了厨门,取出一大包花样,放在桌上,打开细细的找了一会,并没有得,夫人道:“我儿,目今天气困倦,何不歇歇?每日起来做他怎的?”只教做父母有爱子忘。<原文如此>小姐道:“喜得目下天气甚长,正好做些针黹。等待到了五、六月,天气炎热,汗淋淋的,那里还得做他?纵然[做]出来的东西,却也不得好看。”夫人道:“既然如此,我记得正月里,刘矮子的妻子到我家拜年,见他有个鸳鸯戏荷的样子,是我描了一个下来。不知收在那里,且待我寻一寻看。”言毕,开了第四张厨子,取出个拜盒打开,连连的道:“我儿,在这里了。”小姐取了观看,却也画得不坏,忙把一幅大红缎子上了棚子,将花样千在上面,放过一边,意思要命临妆取上楼去,好用粉画。见他不在跟前,随即回后面,走至楼梯口,叫了几声临妆。   临妆听见小姐来,忙忙将吕昆依旧藏在围屏匣子内。小姐上楼道:“太太房中有个棚子,快去取来!”临妆不敢推辞,望着小姐打客打吝,只得在板上敲敲打打,口中言道:“我是下楼去取棚子去了!”临妆不敢明说,只好暗中递个信儿。   今小姐见他下楼,到他房中一看:只见摆了两个杯儿,心下生疑道:“这贱人是何道理?今日看他神思恍偬,言语颠倒;一人摆了两付杯箸,好生奇怪!”就在临妆房内到处搜寻,连马子巷内都已寻到,并无踪影。小姐却也信服得过:三尺之童,不得擅入,那里有这等事?并没人藏于楼上。只得离了临妆的房,意欲回自己房中。   打从临妆房间壁这间空房门首经过。见这扇房门大开。只因适才小姐上楼,临妆着了忙,不及关门。小姐站在外面看得仔细,见那围屏匣内有只衣服角拖在外面。小姐只认做是临妆换下来的衣服,放在里面。小姐走进房中,揭开匣。开匣盖这一看,有分较:书生出丑,使女遭刑。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