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燕姻缘全传 - 第 18 页/共 31 页

再言临妆问道:“既是先生会见我的那人,他可保养得好么?今番回去,拜托先生多多致意与他:叫他早些作法前来,免得我与小姐挂念。”姜先生回道:“我自然代你姑娘说道。将来你小姐与你姑娘的大事在我身上,决不有误。”一会,小姐取了五十两银子,送与先生道:“拜托先生将临妆这病除根,将来另有重谢。”姜先生欲要推辞,惟恐说他嫌轻,只得将银子收了,望着小姐道:“若是令尊、令堂问到临妆姑娘所患的何病,小姐不必言语,等我回覆便了。下午时候,自然着人送药前来。临妆姑娘须要用饱了饮食,方可经得住那药性,不可大意要紧。”姜先生别了临妆与小姐,下楼见了老爷、夫人。老爷问道:“请问先生:看出临妆是何病症?”姜先生道:“说来到也奇怪!若论老爷府上,姐姐跟着千金小姐,深房内室,那有此事?如今据我看来,却是一部胎脉。”老爷听得,大怒道:“我女儿楼中,三尺之童不许上楼,岂有此理!”姜先生道:“老爷不必着恼!若是别的医生看差了,以喜事用药,一来老爷心下不服,二则误了临姑娘的名节。若使外人得知,不是一场笑话?但老爷昔日曾做过太医院,那些医书自然是都看到了的。可知那内科正宗内有七十二样蛊症么?其中有一种虺胎蛊。只蛊起初时只因用了油腻之物,在于露天之中贪凉,受了恶物淫气,始觉乍寒乍热,既而其痞如胎,以至经水不调,精神渐减。故患此症,若看不到,十病只怕九难保全。老爷、夫人不嫌[污]耳,遂听医生讲一个现在榜样,与老爷、夫人听。”   不知姜女医说出什么榜样?如何用药与临妆打胎?一言难尽!再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姜先生有心粉饰 安小姐无奈周旋   词曰:   百瓮黄虀,须了今生事;一缕红丝,须是前生系。人事有推移,尽是天安置。智似灵龟,何尝无灰期?巧似蜘蛛,何尝不忍饥?千年荐福碑,几日滕王记?劝君莫强求,须等时辰至。   闲言按下。   接讲姜医生对安老爷、夫人道:“昔日曾有一人,姓姚,名君瑞,做过一任杭州通判,带了夫人上任,得此蛊症。路过苏州,将船泊在虎丘。苏州名医都请到了,并无识者。那时有人荐与我看,不意此人患了此症,半年有余,还可医治。包了他一个月,医全愈了回去。目下临姑娘看来才起了两、三个月,日子不多,根基未足,还可有商量;若到了一年之后,便不能救了。”安老爷听得,抚掌大笑道:“果然算得个名士医家!但老夫也知道有此蛊症,不知怎生用药,还要请教。”姜先生道:“老爷有所未知:医家传药不传方,教做药遇有缘人。但此症非是那些官药的用法。那年记得还存得有些末药,不知可在否,我今回去找寻,自然着人送来,开明药引。只是一件:太太要吩咐家下人等不可上楼,恐污秽过人,不是儿戏。”谈氏太太连点头道:“拜托先生,早些送来要紧。医好了,定然重谢!”姜先生告别,夫人、小姐相送至腰门。姜先生辞出,上轿而去。   再言太太吩咐丫环妇女:不可在他跟前,等他一人独自用药。看姜先生回来用些什么东西。又命小姐:“你也不可看他用药。我等药来,自然命人送上楼去,与他自煎而服。”众人嘈嘈的说道:“我们的性命也是要紧的,不可上楼去看他。”   不言众人背后之言,再讲姜先生回去,心下想来:“若用煎药打胎,恐怕安老爷认得,反为不美。”合了一方打胎的末药,开了一单:用生苧麻根一把,紫玉簪花叶两片,捣汁,木瓜酒送下。再用净桶一个,糊刷一把,皮纸条不拘多少,等他打下来时,即将净桶封好,送至郊外埋去,永除后患。众人不可私看,看见即得此症,要紧、要紧!”写明,着人将药共单送到安府。家人传送进去,太太打开药单一看,照单将药引准备周全,送至后楼。诸事齐备,又命人送了晚饭,吩咐:命临妆吃饱了,好吃药。   再言小姐命丫环扇着几个炭炉,取将上楼。小姐告了老爷、夫人,回转后楼。门关上,由恐有人前来观看。自己净了脸,改了晚妆,将风炉取到临妆房门首,炖的开水,喂的是莲子糯米粥;各样事都备得现现成成。将自己房内的灯儿吹息,到得临妆这边来,问道:“可曾用饱了晚饭?”临妆回道:“用过了。但不知姜先生的末药是怎么吃法?”小姐将药引所用之物说了一遍。停了一停,外面起了一更,楼下的人且尚未静。   等到更余时分,小姐心下暗想:此刻已是时候了。取了灯,到自己房中,拿了些剪碎的人参,都放在镬子内煎将起来:怕他人弱要脱。将药包打开,倒在碗中,用木瓜酒调成,递与临妆道:“趁热些吃罢。”你道瑞云小姐为何这等小心服侍与他?此刻叫做两人合了—条命。昨晚逼他寻死,也是无奈;今日既有了姜先生的妙药,料想灵效,焉有见死不救之理?况且平日临妆本来为人妥贴,故尔小姐此刻:   亲身服侍煎汤药,权作今朝下贱人。   岂可旁观忍袖手?焉能不救看船沉!   临妆蹙眉苦脸,不肯吃药。小姐见他这光景,说道:“难道比死又苦些?还不快快吃将下去!”临妆道:“多蒙小姐的荑意,叫我如何受得起!”说罢,连忙接过药碗,觉得其味难闻,临妆只得慢慢的用了一半。小姐又冲上些木瓜酒,代他用箸子楼了一楼,候他吃毕,将碗接过一边。   坐了一会,听得外面打过三更,猛然的药性渐渐发了,临妆双手捧着肚腹,咬紧银牙,口中骂道:“吕昆贼呀!你害得我好苦!”只痛得他:   双眉紧皱银牙咬,刀绞柔肠冷汗淋。   伤心不敢高声哭,阵阵犹如烈火焚。   小姐问道:“这会肚中觉得怎么了?”临妆回道:“小姐,此刻好像五脏都开,肝肠碎断。”小姐见他坐不住,只得扶他在床上睡下。临妆只痛得满床打滚。古人有言:生产的女人,阎王面前走一遭,生死就在此一刻。小姐取了些开水与他接接气力,将他扶上净桶坐下。小姐将手搂抱临妆的腰,临妆不觉一阵昏迷。不知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再讲。 第四十三回 临妆女胎堕<原为“胎随”,从目录改>轻身 鲍舅爷见聘起怒   词曰:   落日西飞速速,大江东去滔滔。夜来今日又明朝,蓦地青春过了。千古风流人物,一时多少英豪?龙争虎斗为功劳,只落得一场谈笑。   闲词休讲。   且表瑞云小姐将临妆扶上净桶,打开他的青丝,衔在他口内。临妆一阵昏迷,小姐将他一把搂住。没有一顿饭工夫,几阵鲜红,婴儿已落于净桶之中。小姐扶他上床,将棉被倚靠起来,怕的是血污奔心。取了一碗米汤。他定定心,连将净桶糊好。   收拾已毕,不觉天色渐明。小姐开了接门下楼,前来送信。谈氏夫人听得小姐下楼,连起身,开了房门,说道:“我儿,为何起得甚早?临妆吃下药去,便怎么样了?”小姐道:“孩儿听得临妆喊声不止,大概是药性举发;孩儿只得起来问他,已经打下来了。”谈氏夫人听得大喜,命人同上楼来。只见净桶封得好好的,临妆睡在床上,不住的只是哼。太太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得了这样古怪病?要不亏了姜先生,险些儿性命不保。如今平安无事,须要保重要紧!”连忙取灯,将他一看:临妆脸上就像黄纸一样,一点血色俱无。谈氏夫人命人将净桶取下楼来,吩咐埋在花园之内;随即着人上楼服侍。小姐梳洗已毕,暗暗欢悦,平心想道:   不是医生施妙剂,焉得冤家离眼前!   谈氏夫人见小姐梳洗已毕,同他下楼见了老爷,将临妆的事言了一遍。老[爷]大喜:“等得姜先生来,定要谢他!”吩咐取早膳来用。   家人才将点心摆下,门公回道:“禀老爷,姜先生到了。”谈氏夫人与小姐正欲迎接,姜先生已从外面进来,即忙问道:“老太太,昨晚临姑娘服药,可有灵验么?”谈氏夫人道:“多亏先生妙药,已将鬼胎打下来了。”姜先生暗暗笑道:那里是鬼胎?分明是个私孩子!开言说道:“等我上楼,再去复一复他的脉息如何。”谈氏夫人道:“先生请用了点心,再去便了。”姜先生回道:“看了病下来再领。”同着小姐上楼,说:“恭喜姑娘,如今是大事无妨了。”临妆道:“多谢先生!恕我不能起来,多多得罪!”姜先生道<原衍“姜先生道”>:“姑娘不要如此,自己保重!还要避避风寒,产后最是要紧的。等待将来恭喜,一起讨喜酒吃如何?”言毕,同了小姐下楼。谈氏夫人备了点心,在此等候。姜先生用了几个,望着谈氏夫人道:“临姑娘的病已愈,只欠调理,药亦不须再吃。”安老爷在旁边道:“请问先生,可用忌嘴?”姜先生回道:“不用。一切鸡鸭荤腥皆用得;但所忌的是不吃咸,避风一百天。其余无事。”安老爷大喜,封了廿四金,用白封红签上写“微敬”二字,将拜匣收起,命书童送与姜先生,道:“菲仪请先生收了。”姜先生欲待推辞,恐他不喜,只得领了,告辞而去。自然安老太太吩咐家下人调治临妆不题。   只言姜先生离了安府,随即赶到吕相公家下。吕昆正在书房闷闷无聊,心中暗想:我与临妆成合夫妻,不意他身怀六甲。只恐他主人安老伯知道,毕竟拷问根由。那时说将出来,不但临妆要打死了,就是小姐瑞云性命也是难保。正在忧虑,忽然姜先生来到书房,道:“相公为何如此愁闷?莫非想什么心事?”吕相公道:“先生,你那里知道!自从那日到安府出来,已与先生言明。只怕临妆六甲成形,将来必然暴(量)露,连小姐的名身却也不好。所以忧虑。”姜先生道:“相公只管放心。昨晚是我用药,已打下了胎,故尔前来报信。”吕相公听得大喜:“将来若得成就大事,自当重谢。”姜先生此来原是通个喜信与吕相公,并不曾进去见他的太太。连连上轿回去。不想耽搁了月余,吕相公把安小姐、临妆的事时刻放在心头。   那一天,与鲍舅老爷在门前观望,忽见宫灯台盒,鼓乐齐鸣。鲍舅老爷问道:“这是那家行礼?”有人回说:“是兵部武选司季老爷的小姐许配与侯总兵的公子。今日侯府中行聘到季府里去的。”鲍龙光听得,大怒道:“有这等事!常言道:一家女儿吃不得两家茶。既许了我家外甥,又许侯家,这等无礼!”随即传齐吕府家人,同着吕相公,欲要打到季家评理。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接解。 第四十四回 张寅回家逢故旧 吕昆托友作冰人   词曰:   随地求才,逢花问色,一才一色何曾得!无端说出旧行藏,忽然透出真消息。他但闻名,我原不识,这番相见真难测。莫惊莫怪莫疑猜,大都还红丝勒。   闲词按下。   话表鲍龙光见得季家千金又许配侯府,心下着恼,带了许多家人,同着外甥吕昆,欲要打到季家评理。众人走至半路,忽见前面来了一顶小轿,后面跟着许多行李。你道是谁?却是吏部尚书的公子张寅。只因上年祁家杀死人命,张寅告了游学,带着邓氏、小桃避在南京庄上。过了这些时,渐渐的外面风头息了,故尔今日回来。邓氏、小桃的轿子在前面已经过去。张寅在轿窗里面望见鲍龙光与吕昆,又随着一众家人,不知为着何事,忙忙下轿。吩咐家人押着行李回去,自然伺候邓氏、小桃回府,打发轿钱、脚力不题。   再言张寅赶至跟前,道:“鲍老年伯、吕昆贤弟,匆匆何往?”鲍龙光与吕昆走走行行的,见后面有人喊叫,站定脚步一看,原来是张寅。二人近前一躬,鲍舅老爷道:“老兄满面的行色,那里而来?”张寅回道:“一向游学在外,今日才得回家。但不知老伯同着令甥带着这些家人,意欲何往?”鲍龙光道:“贤侄有所不知:只因代舍甥为媒,聘了季惟嘉的令爱;他今又反择配侯门,许与那侯总戎的公子。你道可有这等事?故此要打到季家去,到明伦堂上同他讲理。”张寅道:“事虽季家无礼,但不知令甥府中可曾聘定?”鲍龙光被张寅只句话问穷了,连连的回道:“只因那日正要行聘,忽然晚间舍甥家下遭了回禄,所以担搁下来,未曾过礼。”张寅道:“可又来了!既是未曾下聘,难以为凭。又道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若是当日受了吕家的聘礼,今又择配,季家他难逃毁赖婚姻之责;如今既未受聘,应当听他择配,不为无礼。老伯独不闻:一丝为定,终身不移?倘若是打至他家,他请问老伯:媒是老伯言定,如今聘礼在于何处?庚帖何存?岂不是自家失礼!”只说得鲍龙光这老头儿:   哑口无言心纳闷,汗流脊背面通红。   须知凡事当仔细,不可执意气冲冲。   张寅道:“依小侄说来,老伯且请息怒,吩咐家人回去,免得自招后累。”鲍龙光暗暗想道:这件事却是自己欠于检点,若不遇见张寅,险些儿做出事来。正是:   路中若不逢张子,惹火烧身难出门。   两个少年后生同着一个老头儿却也不合伙,只得望着张寅道:“老夫家下有桩小事,不得奉陪。明日清晨过来奉侯便了。”言毕,一人回家而去。   再言张寅同着吕昆携手而行,命家人同着空轿而回。二人一路上谈些闲心,到得吕府门首。张寅意欲告别,吕昆道:“既到舍下,焉有过门不入之理?何不请到里[面],水酒一杯,还有肺腑之言动问。”张寅只得同吕昆进来。先见了鲍老夫人,道:“老伯母在上,小侄张寅拜揖!”鲍老夫人道:“一向不见贤侄,今日从那里而来?”张寅将告游学的话言了一遍。   吕相公邀至书房坐下。命人巡茶已毕,吕昆道:“上日外边有个新文,纷纷传说当马快祁中的妻子邓氏与兄往来,杀二命;弟[闻]言旋到尊[府]问候,兄已月余前游学在外。不知此事可是真的?”张寅并不相瞒,连连说道:“此事皆由贤弟而起。只因奉令堂老伯母命,找寻贤弟。不意天降时雨,避在祁家门内,偶遇邓氏相留,两下来往已久。不料祁中回来,杀死二人。内中有个原故:那日愚兄从祁家门内出来,不期遇见黄子方,约我晚间会话。洒席之间,愚兄失言,被他灌得大醉。黄子方瞒着我到祁中家下,却遇祁中回家,被他杀死。还有他家下妇人李氏,亦在局中。祁中杀死二命,当时潜逃。愚兄酒醒,知道失言,连忙走到祁家。见事已如此,只得带了邓氏、小桃,星夜而走,多亏家人张序代我到学,倒填年月,告了游学。次日本府柳公询讯,李连义供称愚兄与邓氏通奸,奉差到舍拘拿。那时只得带了邓氏,小桃避在小庄。今日才得回来。贤弟呀,   若还题起当初事,令你闻言不可听,   任他铁打男儿汉,当局也须胆战兢。”   吕昆听得,将舌头伸了几伸,道:“兄好大胆!莫说是当局,就是说来亦令人害怕。想必那邓二姑娘今日也回来了?”张寅道:“适才前面那两顶小轿,就是他主仆二人。”吕昆道:“既然如此,明日定要前去拜见。不知兄长可能与我一面否?”张寅道:“叔嫂班辈,但见何妨?我正要问贤弟:那时离了家下,落在何方?不知可请教否?”吕昆暗想:朋友相交,必知其心。自古道:   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我与他非一日之交,何妨细谈?连连将在风落院会柳卿云,遇莫六头,所欲不遂,送信与侯韬,到院搜楼,雪洞避难,落在安府藏身,与临妆苟合的话细述了一遍。彼此倾心吐胆,谈至日已沉西,命人摆酒。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