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燕姻缘全传 - 第 23 页/共 31 页
那一日,忽然吕昆想起他有个姨母在登州胭脂寨,意欲前去探望。一路上带缓牲口,忙向家人问:“胭脂寨离此还有多远?”家人回说道:“过了胭脂寨,下来已有一百余里。相公[问]他怎么?”吕昆听得离远了,却也不便回去,只得随着安夫人的骡轿,一路下来。不觉将抵京师。张寅与吕昆商议道:“我们此去,不便在谈府下榻:一者令正夫人尚未过门,二则我是个外人,此去不便。不若另租寓所,到也安稳。”吕昆道:“遵谕。”那一天,到了京城,着人先到了谈翰林府中报信。谈府着人迎接安太太。当下张寅、吕昆与安夫人分别,另租寓所,安住不题。
只言安夫人带着家人、妇女,到了谈府。谈翰林将他姐姐接进内室。钱氏夫人与凤鸾小姐大家一齐向前见札。用毕了茶,安夫人仔细一看,并不见他小姐前来迎接。是何原故?暗暗的惊讶道:
因何不见娇生面?其中另有别跷蹊。
谈翰林见他姐姐独自一个前来,事有奇怪,忙问:‘姐丈、甥女为何不一同而至?”安夫人道:“你姊丈被圣旨诏上京来,闻得又被假传圣旨拿向。你外甥女瑞云放心不下,只得扮作男妆,前来探信,不料音信全无,存亡未卜。因此做姐姐忧虑在心,前来探望。”谈翰林听得此言,大惊道:“想是遭人毒手。姐姐先请安歇,不必悲伤,待兄弟慢慢打听。”随即命人收拾房屋,准备晚膳。一连过了几日,安夫人心下着急,又不知张寅、吕昆住在何处。差人访问,无奈京都地方甚大,无处觅访,只得按下。
那一日,谈翰[林]在侍读衙门散馆回来,带着家人到刑部监中前来访问。安老爷与谈翰林娣舅相逢,伤悲不已,各将心事说了一遍。谈翰林吩咐监役人好生看待,二人洒泪而别。回至家下,报知他姐姐,命人备了饮食酒肴,意欲前去探监。
正要上轿,忽见外面走进一人,衣衫蓝缕,面目怆惶,好似乞丐一般。你道这人是谁?就是小姐跟随的安福。昔日在胭脂寨失散,只得奔逃性命。安夫人一见安福的面,那里还能够去探监?吩咐家人先将饮食送到刑部监中去。回至内室,把安福唤将进去。安福跪倒在地,叩了几个头,站起身来说道:“为何夫人也来到此?”安夫人道:“命你跟随小姐、临妆前去,为何这等光景?如今小姐与临妆在于何处?”安福听得盘问,
含悲吊泪心酸痛,忙将往事说从头。
安福道:“禀知夫人:小姐与临妆在登州胭脂寨地界遇了强人,小的见事不谐,只得逃走。本意要赶至家中报信,不想在途路得了一场大病,将马匹、衣服卖得干干净净,难以回家;只得赶至舅老爷这里,借些盘费。不料太太也在此间。可怜小姐与临妆,只怕被那强人抢去了;但小姐是三贞九烈之人,谅来性命也是难保。”安夫人听得,放声大哭,猛然一阵昏迷,跌倒在地,人事不省。谈翰林夫妻母女忙忙前来相救。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安夫人<原作“安大人”,从目录改>为女得病 吕公子旅邸听琴
词曰:
有女代儿承子祧,正好选入东床。若教玉杵捣玄霜,依然乘彩凤,到底饮瑶浆。才色从来连性命,说与才色当场。怎教两下不思量?悄窥皆冷眼,私系是痴肠。
这首闲词按下。
话表安夫人听得小姐与临妆被强人抢去,伤心痛哭,昏迷过去。谈夫人吩咐家人:“将姑太太扶进房中。”取了一盏开水灌下,约有顿饭工夫,方才苏醒。哭啼啼叫道:“瑞云,我的儿呀!
指望寻亲归家转,谁知途遇贼强人!
今番失却娇生子,教我如何度此生!”
谈老爷与钱氏夫人忙忙相劝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想甥女瑞云既然扮作男子,擅自出门,就遇着强人,料自有一番才干,可以解脱,决不至失节于人。姐姐请放宽心,保重为主。待兄弟差人往山东,一路打探便了。”
言毕,出了房来,命人将安福唤至跟前,问道:“你家小姐在山东怎样失事?细细讲来我听。”安福将小姐到登州胭脂寨失事的话说了一遍。谈老爷暗暗点头说道:“论那干强人,不过因财帛起见。想我甥女与临妆二人,并无可劫之物,但恐露出些女子气概,只怕性命不能保全。”心下却也忧虑。再者见安福衣衫褴缕,随即命人取了衣服,与他更换,留在家下作个用人。
一连过了数日,安夫人不觉染病,渐渐昏沉,请医调治,只是不效,每日挂虑在心。此所谓:事不关心,关心者切。正是:
同胞手足关心切,千朵桃花一树生。
欲把这两件事说与他姐丈知道,又恐越加忧虑,只得按住不题。每天自己亲到刑部狱中探望,一切食物,差人送去,无不周备。只是一时不能代他出头,惟恐奸人作对,只好慢慢图个良策。暗中差人打听安瑞云的信息。这且不言。
单表张寅、吕昆自那一天在船中别了安夫人,另租了寓所住下。他二人那里晓得安小姐的消息?一连住了些时,不觉年残岁暮,地冷天寒,又兼大雪纷纷;除夕到了。张寅望吕昆说道:“贤弟,今日岁事已终,明朝又是一番新气象矣!你我客邸无聊,今晚当饮一大醉。”吕昆道:“旅邸度岁,甚觉无味,惟有以酒消愁,仁兄道得极是。”随命家人备下酒席。且喜并无俗事,只等到上灯时候,二人饮酒谈心。只听得外面锣鼓炮竹连天,度岁已毕。命人掌着灯球,到外面观看年景。只见开张铺面,买卖生涯;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昼。此刻只有内皇城不敢走,其余别的外城俱开在此,南来北往,纷纷不息,尽是一派年景。果然是:
爆竹一声催腊去,梅花几么送春来。
满城灯火如银树,好似星桥铁锁开。
二人通街一观,依然回寓安歇。次日乃是元旦,二人并无处贺节,惟有在寓饮酒。及至过了灯节,只见各省会试举子纷纷而来。张寅与吕昆准备会场考试,连夜看书。
一日,吕昆读至更鼓时分,出来小解。只见月明如画,皓魄当空,想起家乡。正在愁思之际。忽听琴声嘹亮;侧耳细听,轻消重浊,转韵悠扬,到反愈加忧闷。仔细听时,却在间辟人家花园内。抬头一望,且喜墙垣低矮,瞒着张寅,将厢房对面的一张梯子悄悄取将过来,倚在墙跟脚下,轻轻的爬上墙来一望。未知望见什么人在内弹琴?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爬墙窥探吕公子 刘府评理谈翰林
词曰:
千舂万杵捣玄霜,指望成时,快饮瑶浆,奈何不得润肝肠。只合登楼索酒尝。从来卖假是真方,莫嫌苦李,惯代桃僵。忙忙识破野鸳鸯,早已风流乐几场。
这首闲言按下不表。
且讲吕昆爬上墙头,见亭子上面旁边点着一盏风灯,中间摆了一张琴桌,坐着一个女子,旁边立着一个丫环。虽然月光之下,不能细望容颜,只听得:
声音宛转随风至,一曲宫商过短墙。
吕昆站在梯子上面窥探,心下暗想:“但不知这座花园是谁家的?此刻更深夜静,有此雅操,谅来这个女子品貌自然不俗。不知我可有缘相见他一面?”那女子正在操琴,忽听琴中出异音,连慌将琴丢下,道:“琴犯异音,咫尺必有人在此窃听。”随命丫环:“四下里查看,却是何人躲在此间?若是女子,不必惊动他;倘若是个男子,慌慌禀知老爷,将他拿下。”那个丫环取着风灯,四下一照:只见月光之下有个人影,正是男子形象。丫环连慌取了个石子,望墙头上打来,险些儿打着头脸。吕昆将头往下一躲,那个丫环慌去回覆小姐。
你道这个女子是谁?就是谈翰林的千金凤鸾小姐。原来谈府的花园,却与这开寓所的人家只间着一壁。但这开寓所的人家亦非等闲之辈,祖上曾为过一任西城察院,姓刘名灿。只因家内寒薄,将房屋到出几进,每逢会试之年,就租与这干会试的作寓。谈府的大门却在前街,与刘家住宅隔了一座花园,故尔吕昆不知。此刻谈小姐见有人窥探,命丫环将琴收了,掌灯回去。吕昆一场扫兴,正是:
千里梦魂明月下,搅人离思在琴中。
连忙下了梯子,将梯子归了原处,来至书房。只见张寅尚然诵读,自己免不得也陪他读了几句,坐在那里自言自语。张寅问道:“贤弟那里去的?为何这会方回?”吕昆并不回答,和衣而睡。张寅一个人读的无味,也自收拾安寝。
次日清晨,二人抽身而起,梳洗已毕,用了早膳。吕昆读不上几篇诗文,又站在那墙脚下徘徊,心下细纽玩味昨晚(晓)那个女子。正是:
谁家女士多清操?恨我无缘见娉婷!
吕昆依旧将梯子扶起,扒上墙头观望。张寅见他不来读书,连连走至外面,见他站在梯子上面,慌问道:“贤弟在此所观何物?”吕昆即以假言回道:“适间看见一只鹦哥,毛羽甚觉可爱,飞至隔壁园中而去,所以观之。”张寅道:“春和天气,花柳争妍,或恐早间有人在此观花,倘被人看见不雅相。贤弟快些下来!”吕昆只得下了梯子,取过一边。回至书房,闷闷不乐。张寅却不知为着什么原故。
正在思量,忽然外面来了一人:面如紫玉,颏下三绺髭须。大有儒风气概;头戴方巾,身穿天蓝直摆,脚登方头缎靴。跟随着四、五个家人,走将进来。你道是谁?就是隔壁的谈翰林。只因凤鸾小姐昨晚抚琴,有人窥探,回去告知他的父亲;谈翰林心中大怒,因此带着家人,前来与刘察院家讲理。谈翰林怒气冲冲,才从外面进来,来至大厅,即有刘府家人通报刘灿。
刘灿慌慌出来迎接,举手道:“未知谈老先生驾到,有失远迎,多多得罪。”谈翰林道:“叨在年谊,何须过谦?”刘灿随命家人献茶。诚翰林道:“茶到不扰,却有句话前来动问。”刘灿见他满面怒色,事有蹊跷,只得问道:“老先生有何见教?乞请明示。”谈翰林道:“因昨晚更深时分,小女在花园中操琴,尊府是何人逾墙窥探?彼此都有女眷,成何体统!故此特来动问:但不知窥探者果系何人?弟要与他讲讲,是何道理?”刘灿听得,心下却有些慌忙。因一向人都称他为谈疯子,动不动要与人争闹,连连问道:“弟家下并无外人,况且令爱千金也无人擅敢窥探。莫非不是小弟这边,恐防令爱认错了。”刘灿那里知道吕昆这件事?故尔推个干净。谈翰林道:“昨晚明明有人在墙头上,还要抵赖!”一把将刘灿的胡子揪得紧紧的。刘灿道:“老先生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讲。”
他二人在此吵闹,却好张寅从旁边花厅上走来,急急抢上一步,前来解劝。望着刘灿道:“此位是谁?因甚事故如此?何不讲理,拉拉扯扯,有失名教体面。”谈翰林见张寅言语温和,只得放了手。刘灿道:“此位是隔壁谈老先生谈应龙。只因昨晚他的令爱在后花园弹琴,说有什么人扒墙窥探。老夫并不知道。”张寅暗暗点头道:“吕昆今早在那里徘徊物色,又扒上梯儿,定然是他干的事了。”连连向着谈翰林道:“老先生且请息怒。若论夤夜有人窥探尊府眷宅,理应追究。但晚生辈实非不轨之徒,老先生还须斟酌。”谈翰林指着张寅问道:“此位是谁?尊姓大名?到此何干?”刘灿道:“此位姓张名寅,字天佩,乃昔日张吏部的公子;来京会试,住在小弟舍下,想他料无此事。里面还有一位。待我请来相见。”
不知见面如何分说?下回再讲。
第五十八回 谈翰林爱才加亲 安小姐冒名会试
词曰:
许多原故,只恨无由得诉!亏杀灵心,指明冷路。逗留一番良晤。侧听低吐,悄然间早已情深意慕;殷勤说向,只为才色行藏,风流举措。
闲词按下。
话表刘灿着人来请吕昆,家人急慌将吕相公请来。到得大厅,刘灿指着吕昆道:“此位姓吕名昆,表字美篇,乃苏州有名的才子,是礼部尚书吕静书(庵)老先生的公郎!也是来会试的,借此作寓。其余并无他人。”吕昆来到跟前,说道:“呼唤小生,有何见教?”刘灿将谈翰林的来意言了一遍。吕昆并不抵赖,挺身望着谈翰林道:“令爱千金在尊府园中,小生如何得见?至于窃听琴声,古人所有,独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