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宫廷艳史 - 第 20 页/共 26 页

说也奇怪,皇上不曾看见懿贵妃的时候,把这懿贵妃恨入切骨;等见了这懿贵妃,便想起从前的一番恩爱,又看见她眉眼儿实在迷人,又见她一哭一求,如带雨梨花似的,越发叫人可怜。再看看她怀中抱着皇子,又看在他皇子的面上,不觉把心肠软了下来。懿贵妃趁此又撒痴撒娇地说了许多牡丹春、杏花春的坏话,咸丰反而劝慰她。这一夜雨露深思,堂堂一位万岁爷,又吃懿贵妃迷住了。懿贵妃把圣驾接到天地一家春去住着,自己料理皇上饮食,调养病体;暗地里吩咐安得海,外面不论有什么事,不叫他通报。因此那杏花春、牡丹春和皇上见了一面以后,从此又隔绝了。   直到五月时候,皇上身体渐渐地强健起来,常常到园中各处来散步纳凉。记得各处妃嫔,便传旨召来,在“清水濯缨室”里开宴。那班妃嫔和皇上久别生疏了,也不敢多说话;独有这懿贵妃,仗着自己是皇上宠爱的,在皇帝跟前有说有笑,皇帝的事体她一个人揽着服侍。又因为自己是生了皇子的,便不把同辈的妃嫔放在眼里。外面军机大臣有奏折拿进来,懿贵妃便瞒着皇上,说 :“皇上正在吃酒开怀的时候,莫给他看奏折。   ”便和安得海私地里冒了皇上的意旨,把那奏折批出去了。隔 了几天,皇上坐朝,懿贵妃才把代批奏折的事体奏明;皇上心中虽不乐,但因宠她宠得厉害,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后来懿贵妃看看皇上不说什么,每逢皇上和大臣们议论朝政,她也在一旁出主意。皇上也因自己懒得管事,渐渐把那些奏折都叫懿贵妃代他批发去,因此,懿贵妃渐渐地预闻外事。   有几个手脚快的人,都偷偷地拿了银钱走安得海的路子,孝敬懿贵妃去;懿贵妃一方面得了外人的钱财,一方面在皇帝跟前包揽事体。皇上也有些看出懿贵妃的弊病来,只因自己身体实在虚弱得厉害,没有精神看奏章;以后每逢有大事,便请孝贞后传见大臣,隔着帘子亲自询问。孝贞后有忙不过来的地方,便叫懿贵妃在一旁读着奏章。皇上又把醇亲王、恭亲王传进园里,帮着皇上办理国事。皇上有时和醇亲王、恭亲王闲谈着,懿贵妃站在一旁,也不避忌。   懿贵妃见醇亲王面目姣好,年纪很轻,打听得醇亲王正死了福晋,便和皇上说了,把懿贵妃的妹妹蓉儿指配给醇亲王;那醇亲王见皇上的命令,也不敢不遵从。从此以后,那蓉儿在外面也暗暗地和懿贵妃通声气。独有恭亲王和肃顺两人不和懿贵妃联络,常常在皇帝跟前劝谏,不可使贵妃干政。咸丰帝也明知道这懿贵妃居心叵测,无奈自己宠爱她厉害;懿贵妃干预朝政也惯了。那孝贞后是十分沉静的,见了大臣,期期艾艾地说不出什么话来;懿贵妃在一旁代问话,口齿清楚,语言漂亮,且另有一种威胁,大臣们见了她都害怕。后来日子久了,孝贞后却也省她不得。懿贵妃自恃有才能,便也越发地骄傲了。   那年春天,宫里照例闹着龙舟。皇帝带着妃嫔们坐在御舟里吃着酒,看着龙船。这时皇帝身体还不十分健旺,不愿意和许多妃嫔们挤在一起,却自己带着孝贞后坐着一只小艇子,在湖中荡漾着。四边岸上的宫女们见御舟在湖中,便齐声嚷着“ 安乐渡”三字。原来宫中的规矩,皇帝坐在船里,那船身一离开岸,便令宫女站在两岸齐声唤着安乐渡三字,直到皇上的船到那边岸上,才停住唤声。这虽是一桩迷信事体,但两岸几千个宫女娇声唤着,却也很有风韵。这时皇子载淳年纪尚小,听着唤声,也跟着她们嚷着。懿贵妃拉了他和要好的妃嫔宫女们另外坐一只船游玩着,打听得皇上在“映水兰香”开宴,她们便赶去伺候。那地方是靠着湖边的,埠头上泊着三只龙舟,龙舟两旁一字儿停着许多小船。懿贵妃自小在南边学得弄桨渡水,这时她们饭都吃罢,懿贵妃见了埠头的小艇,不觉触动了她的旧好,便纵身一跳,跳在小艇子上,拿了一支桨,正要荡开去。忽然给皇上看见了,说 :“有趣!朕也搭着你的船渡过去 。”懿贵妃见皇上也高兴,忙把那小艇靠近埠头,候皇帝走下艇子来。谁知咸丰帝才下得艇子,两脚不曾立定,那艇子便荡开了。皇上是久病之后,身体虚飘飘的,两脚又没有力,那艇子一晃,身子向侧面一扑,一个倒栽葱,噗通一声,皇帝翻身落水。只听得岸上宫女、太监们大声呼救,那孝贞后正在屋子里,听了忙赶来看时,亏得湖边水浅,下面又铺着石阶;皇上落水的时候,急把两手攀住埠头石条,身子浸在水里,从肩膀以上露出在水面上。七八个太监一齐跳下水去,把皇帝扶上岸来;满身水淋淋的。把个皇后吓得脸上也变了色,一面吩咐把皇上送到就近“静香屋”去更换衣服,一面喝令太监把懿贵妃送到永巷里去关起来待罪。这咸丰帝身体原不曾复原,如今经了这一吓,又受了冻,不觉旧病复发起来。孝贞后日夜看护着,这一场病,直到深秋才慢慢好起来。   那懿贵妃平日是一个如何飞扬跋扈的人,如今关在永巷里,一住四五个月。宫里的人何等势利,大家见她失了势,都来打落水狗。那肃顺和懿贵妃最是不对,便买通了服侍懿贵妃 的宫女,故意到皇后跟前去告密,说懿贵妃住在永巷里终日怨恨皇上,又拿满洲咒语骂皇上。孝贞后听了,忙亲自到永巷里去劝慰懿贵妃,说 :“你暂时安心静守,过几天待皇上欢喜的时候,俺替你求求恩典,放你出来 。”不知怎么,这懿贵妃诅咒皇上的话给皇帝知道了,便不觉大怒。恰巧肃顺站在一旁,皇上便问肃顺道 :“朕意欲把兰贵妃废了,赐她自尽,你看怎么样?”慌得肃顺忙跪下地去碰头,说道 :“奴才不敢预闻宫禁里的事体 。”这句话传到孝贞皇后的耳朵里,忙去见皇帝,竭力替懿贵妃辩护着,说 :“这都是平日和她不对的人造的谣言,臣妾也常常去察看过,懿贵妃十分恭顺,深知道自己的错处,常常自己悔恨着。臣妾敢替她在皇上面前求求恩典,放了她出来。她在冷宫里时时想念皇上,日夜哭泣,看了也十分可怜 。”皇帝到这时候又想起懿贵妃是生了皇子的,一时不能废去她妃子的名号,便也把怒气消掉了。后来孝贞后时常在皇帝跟前替懿贵妃求恩典,皇上看在皇后的面上,便赦了罪,把懿贵妃放了出来。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泣脂啼粉梦惊三更 画栋雕梁园付一炬   却说叶名琛在广东闹了乱子,惹得各国联军打破广州城,又调动海军进逼京津,朝延派了桂、花两大臣与各国讲话,赔了七八百万两银子,总算把这件事体暂时缓下来。在条款上原写明,赔款付清后,联军才把广州城交还中国。如今联军在广州城里一住两年半,看看绝无交还的意思,便有一个佛山镇团练兵的头目忍不住一肚子的气愤。他想想广东这件祸事都是英国领事巴夏礼闹出来的,害得中国赔款割地,丧师辱国。他便出了一张告示,说愿出一千两银子的赏格,买那英国领事巴夏礼的脑袋。那巴夏礼听了,不觉吓了一跳。这时英国公使还在上海,巴夏礼便打了一个电报到上海去,告诉这件事体。英国公使听了大怒,便动公文给桂良,要他奏革两广总督黄宗汉的职,还要逼着他立刻去解散团练兵。桂良无可奈何,只得一面答应他,一面仍旧签定条约,一时暂不掉换。外国人见桂良不换条约,说他没有讲和的诚意,那英国船便开到长江一带去游弋,直到汉口地方。法国兵也到内地去乱闯,又到处设立天主教堂,地方官都吓得不敢出来说话。   这时,有一位满亲王名僧格林沁的,见外国人这样肆无忌惮,忍不住大怒起来,拉起一本折子奏参直隶总督谭廷襄,说他疏于海防。便亲自派人在大沽口修筑炮台,在海口打一道木 桩,再拿铁链锁住港口。待到换约这一天,各国的兵船都开到天津来会齐。中国官厅送过照会去,叫他们兵船改道在北塘口下碇,不许他们在大沽口行动。那英国兵船如何肯依,便一定要开进大沽口来。他们见大沽口已有铁链锁住,便拿炮轰断,一面开进十三只小兵轮来,船头上插着红旗,和炮台挑战,逼向炮台开炮,拿炮轰打中国步兵。看看打胜了,便一拥上岸,抢上炮台来。炮台上开炮还击,打沉了几只小兵船,那上岸来的外国兵也被中国兵杀死了几百名,又活捉得一个英国将军。   英国兵船只剩下一只,逃出拦江河外面。那大兵船上见自己的兵吃了败仗,便退出大咕口,到旅顺、威海卫测量海势,慢慢地向南退去。广东人民听得英国人吃了败仗,便急急修造船只,怕他再来报仇。由富商捐银三百万两,暗地里去送给英国人,求他不要打仗。英法两国公使照会通商大臣何桂清,情愿遵守咸丰八年的条约。那桂清只求平安无事,无奈这时咸丰帝信任僧王的话,不答应外国人的要求,只答应他照道光年间的事体通融办理。又吩咐他仍在上海议和,不得率行北来;如有外国兵船再敢驶入拦江河的,必痛加剿办。一面由僧格林沁动用内币一百余万经营北塘口。后来忽然有人主张在北塘口引敌上岸,咸丰帝却也说不错,便又吩咐把北塘口的军备尽行拆去。   那时翰林院编修郭嵩焘上疏竭力说不可,北塘绅士御史陈鸿翌也奏说不可撤去北塘兵备。咸丰帝不听他们的话,不到几天工夫,英国、法国的小兵船开进北塘,拔去港口的木桩。打头阵是英国将军额尔金、法国将军噶罗,带了一百多只兵船打进来。   外国兵拖着炮车上岸,中国兵却不敢动手,只送照会叫他到北京去交换议和条约。外国兵到了这时候骑虎难下,如何肯依,便催动各国联军一万八千人,从北塘打进内港。这时适值潮退,外国兵船一齐搁在浅滩上,他们只怕中国兵在两岸夹攻, 便挂起白旗,假做求和的样子。中国兵见了白旗,果然不敢攻打。待到潮涨水大,那兵船上便出其不意直扑上岸来,炮火连天,把中国兵打得四散奔逃。一万八千联军直打到新河地方。   僧王带领三千劲旅上去抵敌,无奈外国兵营里炮火厉害,枪弹如雨,一阵子打,可怜三千个骑兵打得只剩七个人。   新河陷落以后,看看大沽危急,皇上便命大学士瑞麟带领京中的八旗兵到通州去防守。那联军果然进逼大沽,拿开花弹攻打北岸炮台。开花弹落在火药库里,一声轰天价响,烈焰飞腾,把巍巍一座炮台打倒,提督乐善死在炮火里。这时僧王正驻兵在南岸,见了这个样子,忙退兵到通州的张家湾地方。看看天津也保守不住了,告急的文书雪片似到得京里。咸丰帝看了,心中一急,旧病复发。一面命桂良到天津去议和。那桂良送照会到英国公使衙门里去,那公使回了一个公文,说要增加赔款,开天津为商埠;还要每国酌量带领兵队进京去换约。皇帝在病中,性子十分暴躁,听说外国人要带兵进京来,又听说英国派的议和大臣便是巴夏礼,心中越发生气,便下旨一律拒绝。英法各国兵队见中国皇帝无意讲和,便又进兵攻打河西,进逼通州。那北京地方的人心便顿时慌乱起来。咸丰帝听孝贞后的话,连夜从河南把胜保召进京来,命他带领一万禁兵到通州去抵挡外国兵。一面由怡亲王载恒邀集英法各国公使开一个宴会。吃酒中间,载恒提起议和的事体。那巴夏礼大声答道:“如欲讲和,非面见中国皇帝,并须每国带兵二千名进京去,才可开议 ”。这样凶横的条件,叫载恒如何答应得下来,只得回答说 :“这事须请旨才能答复 。”巴夏礼见怡亲王做不得主,便也闭着嘴不说话了。任你载恒如何去和他敷衍说笑,他总是闭着眼假睡在榻上,给你个不理不睬。载恒无奈,只得不欢而散。 第二天,接连的报马报进军情来,说通州胜保的军队大败,僧、瑞的兵也败退下来,英将额尔金带领大队外国兵快要打进京来。整个京城顿时闹得沸反盈天。那大学士端华和尚书肃顺,看看时势危急,便在半夜时候到圆明园去请见皇上。咸丰帝这时病势很重,孝贞后早晚在一旁伺候着,懿贵妃在房中料理汤药。忽传说端华和肃顺请见,皇帝知道大事不好,把他吓得脸色惨白,浑身索索地打颤。孝贞后一面传御医进来请脉下药,一面把这两位大臣传到御榻前来问话。肃顺把外面的军情一一奏闻,又奏称:如今外国兵来势猖狂,皇上万乘之躯,自宜从早出狩,住在万安的地方。咸丰皇帝说 :“现在昏夜,朕身体又十分疲乏,到什么地方去好呢?”当时大家商量了一会,还是孝贞后有决断,说 :“俺们不如到热河去走一趟罢 。”皇上听了,也点头称是。当时那御医还不曾走,便奏说 :“快把鹿血拿来请皇上服下,便立刻可以增长精神,加添气力 。”早有太监去杀翻两头花鹿,取得血来,还是热腾腾的。咸丰帝吃下一碗去,果然立刻身体旺壮起来,精神也有了,便传谕恭亲王留守京师,着肃顺统率御林军随往行宫,端华照料园里的事体。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好好一座圆明园顿时闹得人仰马翻,莺啼燕咤。咸丰帝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自己坐了一辆园中的黄盖车,肃顺在半夜里去打开车行的门来,雇得四辆敞车,车上面略略遮盖些芦席,一辆请孝贞后抱着皇子载淳坐了,其余三辆,便有许多妃嫔宫女们抢着坐。可怜一辆车子挤着五六个妃嫔,挤得她们腰酸骨痛;内中一位懿贵妃,她平日席丰履厚,何等娇养,如今从半夜里逃出园来,吃尽苦楚,早见她娇喘细细,珠泪纷纷。此外还有许多妃嫔宫女坐不着车子的,只得互帮牵引,跟着皇上的车子,哭哭啼啼地走去。内中有几个平日和太监要好的,便有太监们来背着她走了一程,沿途雇得骡马,扶她爬 在骡马背上走去。   懿贵妃在车子里簸荡了半夜,早把她的头发也撞散了,额角也撞肿了,她伤心到极点,便在车里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   看看到了天明,一瞥眼见那肃顺赶着一群骡马从她车旁走过,懿贵妃这时也顾不得了,便一手掀开了车帘,提高了娇滴滴的喉咙唤道 :“六爷!六爷!俺的车子破了,求你六爷做做好事,替俺换一辆好的车子罢 !”说着,不觉柳眉紧锁,双泪齐抛。   那肃顺正要趱程赶上皇上的车子去,听了懿贵妃的话,便答道:“在这半道儿上,哪里来的好车子?俺们等赶到前站再说罢。   ”说完,便马上加鞭,急急跑向前面去了。停一会儿到了一个镇上,一行车马一齐停下来打尖。懿贵妃四处留心看时,不见有肃顺,便向身旁的太监打听时,知道他正在皇上跟前奏事。   那太监替他跑去,候肃顺奏完了事下来,便上去对他说:懿贵妃要换一辆车子。那肃顺听了,把头摇了一摇,说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还有空工夫办关防差使吗?”第二天,懿贵妃又在路上遇到肃顺,瞄贵妃实在支撑不住了,便哭着唤着六爷,要求肃顺替她换一辆车子。肃顺听了,陡地放下脸来,冷冷地说道 :“如今在逃难的时候,哪比得上太平日子!在这荒山野地里,到什么地方去雇新车子呢?不是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俺劝贵妃还是安分些罢;在这个时候,有得一辆破车子坐已是万幸了。贵妃不看见路旁还有许多贵人宫女哭哭啼啼走着的吗?贵妃可曾看见那中宫坐的也是一辆破车子,和贵妃坐的一模一样的吗?中宫不叫换新车子,贵妃却要换新车子;贵妃是何等样人,怎么可以越过中宫去呢?”肃顺说完几句话,又把鞭子打着马,飞也似地跑上前去了。懿贵妃这时无可奈何,只得咬牙切齿地骂道 :“好大胆的奸贼,过几天看俺的手段罢!   ” 不多几天,帝后和妃嫔皇子一班人到了热河,在行宫里住下。一面下谕给恭亲王,着他去和联军主帅早日议和。一面仍着僧、瑞两军调兵把守海淀。那僧王把个巴夏礼恨入切骨,他想了一条计策,把巴夏礼诱进营来,伏兵齐起,把巴夏礼擒住,送进京去监禁起来。英国公使见捉了巴夏礼,十分恼怒,向恭亲王索还巴夏礼甚急;胜保也传檄江南,叫各军勤王。一时里僧王部下的鲍超,袁将军部下的张得胜,安徽团练苗沛霖,带了军队陆续都到了京里;外国兵见中国调来了许多兵士,便也不敢十分胡闹,只有照会恭亲王,限他三天把巴夏礼交出来。   恭亲王不肯,要他把兵队退到天津去,才肯开议和局;英国公使也不答应,恭亲王无法可想,便邀同周祖培、陈孚恩联名上奏行在,说外人十分强悍。咸丰帝身体本来是掏空了的,再加上那天半夜出奔,一路上受了些风寒,到了热河,病势越发厉害。孝贞皇后为保全皇帝性命起见,所有一切外间事体都一起捺住;大事叫恭亲王在京中便宜行事,小事便没奈何自己每天看着奏章,时时和端华、肃顺两人商量取决。又因懿贵妃办事敏捷,料事很明,口才也好,笔下也快,便也叫她帮着办理朝政,每逢到疑难不决的时候,懿贵妃便一言立断。因此咸丰帝反得逍遥事外,静心调养;御医也跟来,每日替皇上诊脉下药。   圆明园中养着的几百头鹿,这时也送到行宫来,每天吃着鹿血,看看那皇帝的身体一天一天地健朗起来。   总管太监安得海每天服侍着皇上,又领着皇上在行宫内苑里游玩。这热河行宫虽在北地荒凉的地方,但是经过从前乾隆、嘉庆几朝极意经营,便一样的花明柳媚,莺歌燕唱。咸丰帝看了这情景,不觉起了无限感慨。他想从前在圆明园中何等风流,何等快乐;如今空落落的一座园子,虽说一般的花娇柳媚,但是那些六宫粉黛都不在眼前,春色撩人,不觉动了无限相思。 是皇后的主意,一切朝廷大事都不叫皇帝知道,总叫安得海带领太监们伺候着皇上;自己也避开,不常和皇上见面。怕的是皇帝多动情欲,伤害身体;又禁止懿贵妃和别的妃嫔亲近皇帝。   皇上见了她们,想起从前园中的情形,多么伤心,因此也不愿去召幸她们。但是看看皇上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健,终日在行宫园中养病,闲得无事可做,只是长吁短叹。安得海知道皇上的心事,便悄悄地在行宫外面找了几个粉头来,陪伴着皇帝。   这一来,皇帝却欢喜起来。从来做皇帝的睡女人,总是堂堂皇皇的,惟到如今却是偷偷摸摸地玩着,女人越是偷偷摸摸,越觉得有味。咸丰帝因在行宫里玩得不舒畅,索性由安得海领着悄悄地到宫外嫖院子去。这热河地方本来不是个小去处,来往关外的客商很多,平日也有几家娟寮。如今皇上出幸,那文武百官都随从在行宫里,使热河的市场顿时热闹起来。那百官们都是不曾带得家室的,大家都找窑姐儿玩耍去,因此竟有几家上等的窑姐儿,从天津、北京赶来做买卖。皇上便也悄悄地在这几家上等窑子里玩耍。咸丰帝是久病之后,身体不曾复原,如今在窑子里日夜纵乐,早把个身体更掏虚了,到了秋初时候,竟狂吐起血来;把个孝贞后和满朝文武急得走投无路,传了三四个御医进去,日夜诊脉处方。虽说把吐血止住了,但是那身体看看一天瘦弱一天。咸丰帝知道自己是不中用了,便把孝贞后和懿贵妃传进来,日夜陪伴着,又常常问起孝贞后那联军的事体。孝贞后起初劝他不必劳心,且管养病;无奈咸丰帝一定要看奏章,孝贞后拗他不过,便把外间送进来的奏折,每日由懿贵妃在床前朗声诵读给皇帝听。才知道恭亲王和各国公使商量,改在通州会议,外国人也不答应。皇上严谕恭亲王,须不失朝庭体面,那恭亲王便不敢轻言讲和。   两面相持不下,英法联军便恼怒起来,要立刻攻入海淀; 所有皇宫左右的禁卫军队,见外国兵来了,便一齐溃散。恭亲王站脚不住,便逃到广安门外长辛店去躲避。由瑞麟出面,和步军统领文祥商量,把巴夏礼释放出来。谁知这巴夏礼因为被中国皇家监禁,心中又惭愧又愤怒,他出来的时候,忿无可泄,便悄悄地走到圆明园里去放一把火。这时御林军已逃得一个不留;园里的太监们见皇上走了,他们也散了桃园,个个回家去了,所剩几个老弱妇女在园里,有谁能救得这火?这时西风又大,园里的亭楼造得密密层层,一霎时满园都燃烧着了,只见天上起了一片红云。可怜这画栋雕梁、金迷纸醉的一座圆明园,足足烧了三日三夜,烧成了一片瓦砾场。   这时,做书的急要交代的是住在园中的四春:那牡丹春原生得最是聪明,她见宫中汉女,有被兰贵妃捉去活活打死的,有私自逃出园去后被侍卫们捉回来活活吊死的,她知道都是汉女的打扮与旗女不同,在宫中容易辨识,一旦有事,也不容易逃走。她便刻意模仿旗女的打扮,平日跟一班宫女十分要好,跟着宫女学得梳头擦粉,以及旗女种种的礼节。她到高兴的时候,一般的梳着大头,穿着旗袍,脚下登着粉底鞋,脸上擦着浓浓的胭脂,嘴里说着一口十分流利的京片子,望去活似一个极漂亮的旗下宫妃。只因她待太监宫女们好,那天皇上仓皇出走的时候,早有太监报信给她。牡丹春原是旗下女人打扮,得了这个消息,便也慌慌张张夹在宫女队里逃出园去。她身边原积蓄下几个钱,便动身到天津,搭轮船到苏州,回到自己家里。   她母亲还在,后来由她母亲做主,嫁给一个读书人,一双两好地过着日子。要知其余三春如何下落,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防懿妃文宗草遗诏 立怡王肃顺夺国玺   却说圆明园偌大一个花木胜地被巴夏礼付之一炬之后,顿时烟消雾灭。那四春之中,要算牡丹春的结果最好。那海棠春进得园来,因想念金宫蟾想得厉害,不到一年工夫,在咸丰帝最宠爱的头里,她便郁郁而死。只有杏花春得到皇上宠爱的日子最多,她手头积蓄的钱也最富。她在宫中,和谁都没有交情,无论什么人托她在皇帝跟前说一句话,她总非钱不行,因此宫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恨她的。但是杏花春手头的钱一天多似一天,她有二十万两银子,托她主母放在外面生息。此外零零星星三万五万的,都由总管太监替她拿出去存放在钱庄里。她自己的屋子里还存着二三千两黄金,此外金珠首饰不计其数。只因她平日待人不好,到了出事体的这一天,那班宫女太监们各自逃命,也没人去通报她。待到天明,杏花春从枕上醒来,皇上已去了,园里已是天翻地覆似地闹成一片。杏花春正要起来打听时,早有一班年老的太监宫女们恶狠狠地打进房来,便在床上大家齐动手,把杏花春活活勒死,把她所有的金银珠宝抢掠一空。可怜一个脂粉娇娃,她尸首挺在床上,直到浑身腐烂,也没人来收拾。   再说那陀罗春。自从她进得园来,每日在一座小庵里长斋礼佛。宫中人人见她可怜,到皇上临走的一天,便有管宫太监 悄悄地去告诉她。陀罗春自进园来,早把死生置之度外,听了太监的报告,她也不惊惶,依旧念她的经卷。直到园中的宫女太监们俱已走尽,便有一个小太监来劝她出园去,又说 :“如今园里没有人查问,尽可以放胆出园回家去 。”陀罗春听说可以回家,不觉心中一动,便也略略收拾些细软物件,跟着小太监走出庵来。看看满园荒凉,到处尘封,她心中起了无限感慨,回心一想.如今家里母亲为她死在宫里了,便是要回去,也没有家了;生成一个薄命人,便是出得园去,也没有好日过的。   她便起了一个决心,这时正走到“万方安和”的 字桥上,看看那小太监在前面走着,她便出其不意地一纵身向池心里一跳,只听得噗通一声,那池面很大,陀罗春一个娇小身躯早不知荡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时候园中静悄悄的,四面不见一人,也无处可求救,倒累得这小太监对着池子大哭一场。这陀罗春溺水以后的第七天上,那圆明园便遭了火灾。寂寂一座园林,一任那狂风烈焰把它卷得寸草全无。   圆明园被毁的消息传到行宫里,把个咸丰帝气得病势越发加重,厉害的时候还晕绝过去几回。那英法联军又声称要攻打紫禁城。孝贞后得了这个消息,忙传谕给恭亲王,叫他从速议和。这时有一个俄国海军少将,名叫普查钦的,他见有机会可乘,便去鼓动俄国公使,名伊格叶替耶夫的,出来排解,劝英、法两国和中国议和,照道光年间的和约,增加九条,法国也增加十条和约,把天津开做商埠。赔偿英国兵费银一千二百万辆,赔偿法国兵费银六百万两。这和约奉到行宫里,咸丰帝把端华、肃顺两人召进宫去商议。那端华、肃顺两人,和恭亲王是素来不对的,当下看了这和约,便说道 :“大爷办事如此不中用,照此下去,将来俺们还有好日子过吗?”咸丰帝也拿不定主意,因为孝贞后和懿贵妃是素日预闻朝政的,便也把这一后一 妃唤来,和她们商议。这孝贞后是忠厚人,见如此大事,却一时不敢下断语。独有那懿贵妃,她却大着胆侃侃而谈,说 :“如今兵临城下,外国人不满所欲,决不甘休的,这件事错在当初那班耆英、牛鉴、桂良、花沙纳混蛋手里。当初事尚可为,便一味地媚外误国,示弱乞和,以致铸成今天的大错。如今天子蒙尘在外,京师危在旦夕,南有发匪之祸,北有捻匪之乱,内讧未清,怎当得再有此外患?不如请佛爷乾机独断,就此准了他们的和约,一来外兵可以早日退去,二来佛爷也可以早日回銮,在宫中养病,总比在这行宫里诸事不便的强得多 。”一席话打中了咸丰帝的心窝。咸丰帝抱病在外,原天天想回宫去,当下便依懿贵妃的主意,批准了和约。一面谕令恭亲王收拾宫殿,缮修城郭。直到秋末冬初,才把宫禁收拾停妥,联军也退出京了,仍由恭亲王领衔,吁请皇上皇后返跸。谁知这时候咸丰帝大发起哮喘病来,住在行宫里一步也动不得,只得暂把回銮的事体搁起。懿贵妃带了皇子载淳,早晚在皇上榻前侍奉汤药。咸丰帝经此乱离之后,见了懿贵妃,想起从前的一番恩爱,便把从前的宿恨一齐忘去,渐渐地依旧宠爱她起来。懿贵妃见自己又得了势,岂肯错过这个机会?她便拿出体己银子来,在宫里联络安、崔两个总管,又托崔总管暗地里去联络他的侄儿荣禄。 却说懿贵妃的母家原有一个弟弟名叫桂祥,懿贵妃住在“天地一家春”最得皇上宠爱的时候,真是言听计从,懿贵妃满意要把她弟弟提拔起来做一个京官,在外面也可以和她通通声气。谁知这桂祥却是一个傻子,虽做了京官,却还是呆头呆脑的,一点事体也不懂。懿贵妃看看自己的兄弟不中用,便改变方针,一意提拔她的侄儿荣禄。荣禄是一个聪明刁滑的人,他得了功名,便在满朝中拉拢。别人看他是宠妃的家里人,自然 另眼相看。不多几年工夫,竟被他爬上满尚书的地位,在朝中也颇有权势。他见恭亲王是皇上亲信的人,便也和恭亲王好。   这恭亲王也不知不觉落在他彀中,两人十分莫逆起来。如今见他姑母打发崔总管来联络他,姑侄一家人,没有不帮忙的。彼此心照不宣,由荣禄去联络恭亲王,从此恭亲王也做了懿贵妃一党的人。   懿贵妃看看里外都已打点停妥,在皇上跟前便慢慢地掌起权来。那孝贞后原是不会说话的人,凡在外来奏章,都由懿贵妃读给皇上听。皇上这时精神十分衰弱,凡事都叫送孝贞后决断去,这孝贞后又看懿贵妃生得比自己聪明有才情,便诸事和她商量。后来懿贵妃索性独断独行,自己在奏折上批定了,再给孝贞后看,孝贞后心中不以为然,但她也无意争权,便一任她做去。自有一班朝中大臣打听得懿贵妃预闻朝事,便大家拿着整万的银子走安、崔两总管的路子,去孝敬懿贵妃。懿贵妃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便也替他们在皇上跟前说说好话。偶然说几次,皇上却也不觉得,后来见懿贵妃尽替外面大臣们说好话,咸丰帝便觉得这妃了有些靠不住,心中便有些厌恶她起来。这时咸丰帝病势一天重似一天,懿贵妃知道皇上是不中用了的,便想到将来自己的地位,紧拉着皇子,天天在皇帝榻前絮聒,说 :“佛爷只有这一个皇子,将来百年之后,总是这载淳继承大统了,如今外面大臣颇有主张立长君之说,佛爷何不趁现在立定了太了,免得日后俺们娘儿吃亏 。”咸丰帝听了,心知这是懿贵妃有意造谣,但是如今只有这一个皇子,将来这个皇位,总是逃不了是她儿子的了,便也乐得答应她,又安慰她 :“不必多心,将来总传位给你儿子,总给你升做太后 。”懿贵妃听了皇上这几句话,心才放下。   皇帝害的是痨损病,那身体一天瘦似一天,精神一天委顿 似一天,他心地却十分明白。他在病中暗暗地留心懿贵妃的举动。觉得贵妃仗着自己将来可以做太后,便渐渐有些跋扈起来,有时甚至和孝贞后对口,不肯相让;有时外面有奏章送进来,贵妃便不和孝贞后商量,竟自独断独行批交出去。咸丰帝心知这贵妃将来是不得了的人,心中十分愤怒。觑着懿贵妃不在跟前的时候,皇帝便把肃顺召到床前来。这时孝贞后也陪在床前。   咸丰帝气愤愤地对肃顺说道 :“懿贵妃十分跋扈,留此人在世,将来必是皇家的大害,朕打算趁朕未死之前,赐她一死,除了宫中的大祸 。”那肃顺听皇帝说出这个话,吓得他只是趴在地下磕头,不说一句话。停了一会,皇上又说道 :“不然,朕留下遗旨,朕死以后,便将懿贵妃殉葬 。”孝贞后到底是忠厚人,听了皇上的话,觉得懿贵妃甚是可怜,便替贵妃再三求恩说:“懿贵妃生有皇子,母以子贵,万岁便格外开恩,饶她一二。   万岁若赐她一死,将来皇子继位,追念生母,叫他何以为人?   ”孝贞后说得声泪俱下,咸丰帝也感动了,便说道 :“朕如今看在皇后面上饶她一死,但是这懿贵妃是阴险刁刻的人,朕死以后,无人可制得住她;朕如今须写下遗诏,使他不敢放肆。   ”说着,便竭力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命肃顺端过笔砚来,就床上写下遗诏。道:咨孝贞太后:懿贵妃援母以子贵之义,不得不尊为太后;然其人绝非可倚信者,即不有事,汝亦当专决。彼果安分无过,当始终曲予恩礼;若其失行彰著,汝可召集廷臣,将朕此旨宣示,立即诛死,以杜后患。钦此。   写毕,叫皇后在诏书上写下名字,又叫肃顺也写下名字,便交给孝贞后收下。那孝贞后正要收藏,忽然又交还皇上,奏 称 :“这诏书也得传示外臣,请恭亲王来此,写上名字。将来万一有事,也得内外相应 。”皇上听了皇后的话,也说不错,便一面下谕传恭亲王奕访火速赶赴行在,一面暂把这遗诏收藏在枕边。   这时懿贵妃在皇帝左右早已布下耳目,她见皇上情形对她一天冷淡似一天,心知有些不妙,便在背地里嘱咐安、崔两个总管留心察看动静。这一天,皇上和皇后、肃顺两人密议的事体,崔总管在窗外也略听得一二,只是不敢久站在窗下,怕被人看见,因此皇上说的话,他也不曾听得完全。心知是不利懿贵妃的,便忙去通报与懿贵妃知道。懿贵妃听了,心中十分害怕,一时也估料不出什么事体来,满心焦躁,害得她几夜不曾阖眼。恰巧有一个机会到了。皇上病了多日,身体睡在床上,骨瘦如柴,觉得十分酸痛,颇想人在身上捶捶。那时有一个姓陆的御医,他是懂得推拿的,便按着穴道替皇上推着。皇上依旧是个不舒服。后来总管唤来一个太监,名叫李莲英的,进来替皇上按摩着。这李莲英原懂得这按摩法子的,当下替皇上按摩着,经过他按摩的地方,筋骨都十分舒适,按摩到胸口,皇上便沉沉睡去。从此皇上十分喜欢这个李莲英,每日非把他传进宫去按摩一次不可。李莲英也发乖觉,他趁皇上闭上眼睡去的时候,便抬起头来留心看这屋子里的情形,他一眼见皇帝枕头边露出一只纸角儿来,只见得“其人绝非可倚信者”一句,他知道这一张纸总与一个人有利害关系的。他一转念,便想到懿贵妃,莫非这上面说的是懿贵妃么?也便大着胆儿,伸过手去,把纸角儿拉出来一看,把遗诏上面的话统统看在肚子里。   这时李莲英身后站着一个人,便是崔总管。他们原是同通一气的,李莲英便不在意,正想把这遗诏偷下来。忽然孝贞后走进房来了,崔总管拿靴尖儿轻轻地踢着他,李莲英忙缩住手,拿 一方手巾遮住那遗诏,退出来急急去告诉懿贵妃。   原来这李莲英是懿贵妃极亲信的人,进宫的年数虽不多,却深得懿贵妃的宠用。他本是河间地方人,在一家硝皮铺子里当学徒,人家都唤他皮硝李。家里十分穷苦,常常不得温饱。   那河间地方有许多人是在宫里做太监的,崔总管恰巧住在他邻近,有时见崔总管告假回家,拿着许多金银回来,又说宫里如何好玩,如何有势力。这时李莲英年纪只有十六岁,却十分勇敢,听说宫中如此好玩,便瞒住了父母,把自己下身东西割去了,痛得晕绝过去。他父母请医生,用药擦抹,止住了血。他在床上睡了三四个月,便平复了。他赶进京去,找到崔总管,求他带他进宫去当一名小太监。崔总管留他住在自己下处,守候机会。过了几天,怡巧懿贵妃要雇一个年轻的太监当梳头房里的差使,崔总管便把李莲英领进宫去。懿贵妃见他面目清秀,语言伶俐,便也欢喜了;又叫他试试梳头。这李莲英原是专门在女人身上用功夫惯的,他服侍起女人来温存体贴,妩媚玲珑。   如今第一次替懿贵妃梳头,便格外小心。懿贵妃十分爱惜自己的头发,又是怕头皮痛的,因此李莲英便放出轻灵的手段来,替懿贵妃梳成一个头,非但头皮一点不痛,头发一丝不脱,且那头样子梳得玲珑剔透。最叫懿贵妃欢喜的,他能每天换一个头样子,而且他换的样子越换越好看。每一个样子总有一个吉利的名字:什么“富贵不断”头,“天下太平”头,“一团和气”头,“龙凤双喜”头。懿贵妃的脾气,最是爱吉利的,如今听见这许多吉利名字,不由得她不喜欢。李莲英还生成一张利嘴,到没事的时候,搬些乡下故事、村庄野话出来说说,又对上了懿贵妃的劲。懿贵妃最爱听故事,到气闷的时候,便传李莲英进房去讲故事。李莲英肚子里的故事真多,天天说着,也没有说完的时候。他人又生得聪明,无论什么笑话故事都能 随嘴编排得出来。说到发笑的时候,引得懿贵妃笑得前仰后合,伸手打他,骂他小鬼头。李莲英又天生成一副媚骨,任你如何打他骂他,他总是花眉笑眼的,懿贵妃到愤怒愁苦的时候,全靠着他解闷儿。   李莲英还有一件绝技惹人喜欢的是,他自幼学得一副好嗓子,无论南北小调、京陕戏曲他都能唱,而且,唱来抑扬宛转,十分动听。这一件又对上了懿贵妃的胃口。懿贵妃原是爱唱的,自从有了这李莲英,有时跟着学几句词儿,有时静静地听他唱几折京调,听到高兴的时候,便也夹在里边对唱着。满间屋子,只听得他两人咿咿呀呀地唱声。李莲英又最能体贴女人的心理,凡是女人的苦处,女人的性格,他都体会得出来。和那班宫女们谈起天来,句句说在女孩儿们的心窝里,因此上上下下的宫女们都和他好。李莲英又懂得按摩的法子,懿贵妃每到骨节酸痛的时候,便传李莲英来替她按摩。说也奇怪,他按摩的时候叫人浑身舒服,口眼都闭。因此种种,懿贵妃十分宠爱他,每晚留他睡在榻旁,到清醒的时候,和他谈些家常事体。李莲英也能迎合意思,屈意对答。懿贵妃如此宠爱李莲英,倒把崔总管疏淡下来。李莲英心中感激贵妃的恩德,便处处帮着贵妃。   如今在皇上枕边见了这张遗诏,便急急地来告诉贵妃知道。贵妃听了,一时无法可想,打听得皇上病势十分沉重,她便天天带了皇子去坐在皇上榻前,借此可以监督着皇后的举动。这时恭亲王奕訢也到行在来过,也在遗诏上写了名字。实在恭亲王暗地里已入了懿贵妃的党,便暗暗地把这消息去告诉荣禄。   这时,大学士肃顺、郑亲王端华、御前大臣额驸景寿、军机大臣兵部尚书穆荫、吏部左侍郎匡源、署礼部左侍郎杜翰、太仆寺少卿焦佑瀛等一班大臣,天天秘密商议,只怕将来懿贵妃仗着幼子的势力窃弄大权,便打算俟咸丰帝死后,公劝怡亲 王载垣为嗣皇帝。载垣知道懿贵妃生有皇子,自己强夺皇位,只怕群臣不服,便说皇子年幼,借托当今皇上有遗诏,命他为监国摄政王。无奈肃顺等一班人不答应,这件事体还不曾议定,那咸丰帝便死在烟波致爽殿上了。皇上一死,肃顺一班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自称为赞襄政务大臣,说大行皇帝遗诏,立怡亲王载垣为嗣皇帝,改年号称棋祥元年;又传谕留京王公、大臣、恭王、荣禄等不必奔丧,不日当奉梓宫返京。这时懿贵妃早料到肃顺的计谋,皇上一死,她便把那颗传国玺收藏起来。   肃顺进宫去向孝贞后索取国玺,孝贞后这时见肃顺来势汹汹,深怕出了什么变故,便也帮着懿贵妃哄着肃师道 :“那传国玺早被六王爷带进京去了 。”那肃顺听说玉玺不在行宫里,便急于要进京去。这里懿贵妃看看事体紧急,便抱着皇子载淳跪在孝贞皇后面前,求她帮助。那孝贞后看懿贵妃说得可怜,又想她生有皇子,这大统总应该皇子继承下去,便把懿贵妃扶起来,答应帮助她。懿贵妃便写了一道诏书,盖上国玺,暗地里打发膳房总管喜刘星夜趱程进京去,送给醇王、恭王、荣禄三人,叫他们按计行事。这里肃顺要把后妃两宫留在热河,自己先奉梓宫进京去,无奈孝贞后不答应。肃顺没法,只得请孝贞后奉着梓宫一块儿进京去。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除异己慈禧有急智 烛奸谋安后运独断   却说肃顺原打算先奉梓宫进京,向恭王要了国玺,立怡亲王载垣做皇帝。谁知孝贞皇后看出了肃顺的计策,便不许他先进京去,又说要和懿贵妃一块儿奉梓宫进京。肃顺无可奈何,只得遵了孝贞后懿旨,一同进京。他和端华在暗地派了怡亲王的侍卫兵,名说是保护后妃两宫的,实在是打算在半路动起手来,把懿贵妃母子两人杀死,只奉孝贞后进京去。谁知懿贵妃也早早料到有这一着,那喜刘送诏书进京的时候,便又谕令荣禄带了四千禁兵到热河来保护幼帝。这里梓宫正出得城,那面荣禄的人马也动了,两面碰个正着。肃顺见有一支禁兵保护着懿贵妃母子二人,荣禄跟随着懿贵妃又是寸步不离,一路上行来,苦没有下手的机会,把个肃顺急得只是在马上叹气。但是还想着自己带领侍卫兵先一日进京,还可以假托先帝的遗诏,把懿贵妃废了名号,又把幼帝载淳拒绝在城外,自己在城里奉载垣做皇帝,那时生米煮成熟饭,也不怕懿贵妃不奉诏。只因此时行宫里出来一行人马,是在梓宫前面,肃顺带领侍卫兵马算是保护梓宫,紧跟在后面;孝贞后和懿贵妃的车仗又在肃顺一班人后面;荣禄带领禁军保护两宫,又在后面。大队人马,在路上走得很慢。   走了许多日子,看看快到京城了。懿贵妃也料定肃顺有这 么一着,便趁打尖的时候,在行宫里和孝贞后商量停妥,却叫两个宫女假扮着后妃两人,坐在后妃的车子里;自己却雇了几辆轻快的车子坐着,叫荣禄拨一小支人马暗暗地保护着,从小路抄在梓宫前面,飞也似地赶进宫去。孝贞后和懿贵妃到得京里,肃顺等还在路上。懿贵妃便把恭王、醇王、大学士周祖培、桂良,户部尚书沈兆麟、户部左侍郎文祥、右侍郎宝、鸿胪寺少卿曹毓英等一班心腹大臣召进宫去,连夜密议。又把传国玺给大臣们看过,议定奉幼主载淳为皇帝,改年号称同治元年。   诸事停妥,第二天恭亲王派大队人马去驻扎在大清门一带,以备迎接梓宫;一面又在太和殿上预备彩灯,作为奉安梓宫百官行礼的地方。   直到第三天上,那怡亲王载垣和端华先进城来。孝贞后便吩咐把诏书向两人宣读。端华大声说道 :“我辈未曾入城,诏书从何而来?”恭王说 :“现在传国玉玺在此 。”怡亲王也说道 :“小王承先帝遗旨监国摄政,如今皇子年幼,非我允许,无论太后贵妃都无权召见臣王 。”正说着,荣禄从里面出来说:“太后懿旨,将两人拿下 。”便有兵士上前来擒住,又有侍卫上前来脱去两人的衣帽,拥用隆宗门,打人宗人府监禁起来。   这时肃顺正护送梓走到密云地方打尖,醇王便秘密宜诏神机营大祥子、大文子,星夜赶到密云去捉拿。这时肃顺正在卧室里拥抱着两位如夫人睡在床上,听说醇王派人来捉拿他,他便咆哮如雷,在卧室中大骂。兵士打破房门,一拥上去把肃顺捉住,带上脚镣手铐,暂送宗人府去监禁。这里两宫皇太后和同治皇帝都是全身孝服,素车白马出皇城大门,把梓宫迎接进城,奉安在太和殿上,都行过礼,然后同治帝升殿。受百官朝贺毕,便下谕旨定肃顺、端华、载坦一班人的罪。谕旨上说道: 载垣,端华,肃顺,朋比为奸,专权跋扈,种种情形,均经明降谕旨,宣示中外。至载垣、端华、肃顺,于七月十七日皇考升遐,即以赞襄王大臣自居;实则我皇考弥留之际,但面谕载垣等,立朕为皇太子,并无令其赞襄政事之谕。载垣乃造作赞襄名目,诸事并不请旨,擅自主持;两宫皇太后面谕之事,亦敢违阻不行。御史董元醇条奏皇太后垂帘事宜,载垣等非独擅改谕旨,并于召对时,有伊等系襄赞朕躬,不能听命于皇太后,伊等请皇太后看折,亦属多余之语。当面咆哮,目无君上,情形不一而足;且屡言亲王等不可召见,意在离间。此载垣、肃顺、端华之罪状也。肃顺擅坐御位,子进内廷当差时,出入自由,目无法纪,擅用行宫内御用器物,于传取应用物件,抗违不遵旨。并自请分见两宫皇太后,于召对时,辞气之间,互相抑扬,意在构衅。此又肃顺之罪状也;一切罪状,均经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面谕,议政王军机大臣逐条开列,传知会议王大臣等知悉。兹据该王大臣等按律拟罪,将载垣等凌迟处死;当即召见议政王奕訢,军机大臣户部左侍郎文祥,右侍郎宝鋆,鸿胪寺少卿曹毓英,惠亲王绵愉,惇亲王奕誴,醇郡王奕譞,钟郡王奕詥,孚郡王奕譓,睿亲王仁寿,大学士贾桢、周祖培,刑部尚书绵森,面谕以载垣等罪,不无有一线可原。兹据该大臣等佥称载垣、端华、肃顺,跋扈不臣,均属罪大恶极,国法无可宽宥,并无异辞。朕念载垣等均属宗支,以身罹重罪,应悉弃市,能无泪下!惟载垣等前后一切专权跋扈情形,谋危社稷,是皆列祖列宗之罪人,非独欺凌朕躬为有罪也。在载垣未尝不自恃为顾命大臣,纵使作恶多端,定邀宽典;岂知襄赞政务,皇考实无此谕,若不重治其罪,何以仰副皇考付托之重?   亦何以饬法纪而示万世?即照该王大臣等所拟,均即凌迟处死,实属怙罪相当;惟国家本有议亲议贵之条,尚可量从未减, 姑于万无可宽贷之中,免其肆市,载垣、端华均着加恩赐令自尽。即派肃亲王华封,刑部尚书绵森,迅即前往宗人府空室,传旨令其自尽。此为国体起见,并非朕之私于载垣、端华也。   至肃顺之悖逆狂谬,较载垣等尤甚,亟应凌迟处死,以伸国法而快人心。惟朕心究有所不忍,着加恩改为斩立决;即派睿亲王仁寿,刑部右侍郎载龄,前往监视行刑,以为大逆不道者戒。   至景寿身为国戚,缄默不言;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于载垣等窃夺政柄,不能力争,均属事恩溺职。穆荫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已久,班次在前,情节尤重;该王大臣等拟请将景寿、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革职,发往新疆效力,均属罪有应得。惟以载垣等凶焰嚣张,受彼箝制,实有难与争衡之势;其不能振作,尚有可原。御前大臣景寿,着即革职,仍留公爵并额驸品级,免其严遣。兵部尚书穆荫,即革职,改为发往军台效力赎罪。吏部左侍郎匡源、署礼部右侍郎杜翰、太仆寺少卿焦佑瀛,均着即行革职,加恩免其发遣。钦此。   煌煌一篇上谕,全是懿贵妃的主意。这时载淳做了皇帝,懿贵妃也升做了太后。孝贞后住东面,宫里人称为东太后;懿贵妃住在西面,宫里人称为西太后。   当时肃顺在宗人府里接了圣旨,便十分愤怒,大声对载垣、端华两人说道 :“你们当初不听我的话,把事体弄糟到这个样子 !”原来咸丰帝临危的时候,肃顺便劝怡亲王先把国玺偷了出来,再行调动兵队,看住两位太后和幼主,不放他们进京去;一面下谕,革去恭王、荣禄一班人的职,夺去他们的兵权,然后回京行事。那时怡亲王胆小,不敢下手,那传国玉玺又落在西太后手里,大势已经去了。又放两宫先回京去,和恭王、荣禄从容部署,自己又守着笨重的梓宫,直比太后迟三日才到密 云,坐失绝好机会,生生地败在怡亲王一人手上。当时肃顺口口声声怨恨怡亲王,怡亲王也无话可说,只得听凭华封、绵森两人把他押到宗人府空屋子里去自尽。   且说肃顺由睿亲王仁寿、刑部右侍郎载龄押着出宗人府来,直押到西市去行刑。那沿路看热闹的人,人山人海,见肃顺身肥面白,因在国丧期内,穿着白袍布靴,反绑着坐在牛车上。那犯人过骡马市大街的时候,道旁的小孩都欢呼着道 :“肃顺这奸贼,你倒也有今天这一日吗?”还有许多读书人听说肃顺杀头了,便大家呼朋引类地坐着车子,带着酒菜,到西市去看热闹,一面欢呼畅饮,一面抓些泥土向肃顺脸上掷去。一霎时肃顺一张白白胖胖的脸堆满了泥土。刽子手举刀吃嚓一声,把肃顺的脑袋砍下来。便见人丛里走出一个少年来,扑地在睿亲王马前跪倒,满脸淌着眼泪。睿亲王问是什么人,那少年自认说是已故大学士柏葰的儿子,他愿出一千两银子把肃顺的头买去,祭他冤屈死的父亲。睿亲王也知道柏葰死得冤枉,又看那少年哭得厉害,便答应了他。少年便拿出一千两银子来赏了刽子手,捧着肃顺的头回家去,请了许多亲友看他祭人头。   说起那柏葰,在咸丰八年的时候做大学士。他虽是满人,却也常常放出去做主考。这一年,恰恰点柏葰做了北闱的主考,便有人告发,说他勾通关节,将一个戏子名平龄的取中了。他们旗下的公子哥儿原爱唱戏,高兴的时候串着班儿,算不得一回事体。况且捐了监生进考场,原讲不得出身,只看文章便了。   无奈那肃顺正在专权的时候,他有意要兴大狱,在文宗跟前说了,把那时北闱的同考官一网打尽。从同考官起,直到举人,杀头的有五六十人。只有那时一个副考官名朱凤标的,因害眼病请假,不曾入场,只革了职,逃了性命。刑部会审下来,把柏葰的罪定了斩立决,那班满大臣都替他在文宗跟前跪求。无 奈文宗听信了肃顺的话,再也挽不回来,当时对大臣们说道:“朕不是杀宰相,朕是杀考官 。”到行刑的这一天,柏葰照规矩戴着没有缨子的帽子,穿玄色外套,步行到菜市口去谢恩以后,静候圣旨,又叮嘱了儿子在夕照寺守候。他儿子正要走时,忽见刑部尚书赵光嚎啕大哭着跑来。这时时辰已到,刽子手不容他说话,便跪请柏大人升天。柏葰临死的时候便嘱咐他儿子,不要忘了杀父之仇。只听得吃嚓一刀,人头落地。当时有人挽柏葰道:其生也荣,其死也哀,雨露雷霆皆圣德;臣门如市,臣心如水,皇天后土鉴孤忠。   如今,柏葰的儿子居然也守到肃顺杀头的这一天,不但是柏葰的儿子快活,便是全个京城里的读书人,都人人快活。   肃顺等人的如意算盘被粉碎了,天大一件事体全仗西太后一人的智谋,把同治皇帝的天下打了下来。同治皇帝便上母后皇太后尊号,称为慈安皇太后;上圣母皇太后称号,称为慈禧皇太后。由恭王领衔,奏请两宫垂帘听政。殿上挂着帘子,慈安太后坐在东面,慈禧太后坐在西面,同受百官朝拜,同理朝政。慈安太后原是一个忠厚人,又是不善于辞令的,凡有王公大臣奏对事项,总由慈禧太后问话。慈禧太后的说话有魄力又有杀气,大臣们听了个个害怕。但是每到了紧要关头,慈禧太后却不要自己做主,总要和慈安太后商量了才肯传谕。这慈安太后见慈禧的才具聪明都高出自己以上,便凡事尽让她些。但是每遇慈禧说话有错的地方,慈安却正颜厉色地规劝她,从不肯附和的。在慈禧的意思,早想把这听政的大权揽在自己掌握中了,只怕因为慈安办事严正,没有机会可以下得手。但她在 暗地里,外面联络着侄儿荣禄,内里买服了安、崔两总管和李莲英,叫他们随时侦探东太后的举动,预备抵制的手段。   慈安太后办理朝政一秉至公,她凡事托恭亲王做主,说:“俺们娘儿,原不懂什么事体,只请六爷忠心为国,替皇上办事不错,遇事奏明一声便了 。”恭亲王领了慈安太后的谕旨,便常常进宫奏事,商议朝政。慈安太后知道曾国藩是一个好官,便把他从两江总督升做大学士。后来何桂清失陷了城池,刑部议定斩罪。何桂清却暗暗地托同乡同年同官在京城里的十七人上奏折,替他求情,又拿了整万的银子去买通荣禄,求他在慈禧太后跟前说好话。他们认定慈安太后是不管事的,便不把慈安搁在心上。谁知这一回。慈安太后独依了太常寺卿李棠阶的奏本,下谕斩了何桂清。谕旨上说何桂清临阵脱逃,罪无可贷。   这样办了一办,把全国的将士吓得人人胆寒。慈安太后又把李棠阶调入军机,一年之中官升尚书。将军胜保打了几次胜仗,便十分骄傲横暴,又十分贪淫。李棠阶知道了,痛痛地参了他一本,慈安太后赫然震怒,下谕把胜保捉来关在刑部大牢里,审问明白了,又下谕赐死。这时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一班汉大臣屡立战功,慈安的主意,便下旨封他们侯爵伯爵。   慈禧太后一向认为慈安太后是懦弱的,如今见她杀杀辣辣地办了几桩事,不觉有些胆寒起来。她回宫的时候,便召安得海来和他商量。那安得海是慈禧太后宠用的人,莫说是宫里,便是满朝中,他的权柄最大,常常仗着西太后的势力压迫一班王公大臣。这时恭亲王的权柄也不小,那恭亲王又是慈安太后亲信的大臣,他见安得海如此跋扈,早在心中怀着愤怒。遇到慈安召见的时候,便奏称安得海如何贪赃枉法,越分专权。那安得海却睡在鼓里,依旧是横行不法,他在外面便处处替慈禧太后拉拢,有许多大臣都入了慈禧的党。慈禧的同党一天多一 天,那安得海的权柄也一天大一天。   风向不对,慈禧太后便把安得海传进宫里,告诉他说 :“如今慈安太后渐渐地擅权了,动不动杀大臣办将军,你须小心些,在外面不要招摇得太厉害,当心犯在东太后手里,不是玩的 。”谁知那安得海听了,非但不害怕,还气愤愤地说道 :“害怕她怎的!皇上是俺们太后的皇上,东太后的权威,无论怎的大,总盖不住俺们太后的上面去。皇太后原是和东太后客气,凡事尽让她些,奴才看来,如今皇太后再不能讲客气了;俺太后让一步,东太后便进一步,照着这样下去,莫说俺们做奴才的将来没有饭吃,便是俺太后将来也没有立足的地方了 。”这几句话正说在慈禧太后的心眼儿上,便点点头说不错。   从此以后,安得海便常常在慈禧太后跟前献计,如何专权,如何结党。又常常出宫到荣禄家里去商量事体。那恭亲王也在背地里随处侦探安总管的行为。他们的事体,恭亲王统统知道,常常去奏明慈安太后,要下安得海的手。那慈安太后总碍着慈禧太后的脸面,不好意思动手。有一天,恭亲王为江南的军务进宫去见慈安太后,慈安太后叫他去请慈禧的旨意。那恭亲王走到西宫门口,只见安得海在前面走着,也走进西宫去。安得海明明瞧见恭亲王的,他也不上前去招呼,竟大模大样地走进宫去。恭亲王心中不觉大怒,但他在宫门外却被太监们挡住了,说太后有事。恭亲王没奈何,只得忍着气在宫门外候着。谁知直候到天色快晚,还不见传见,把个恭亲王气得不住地顿足,气愤愤地走出宫去。见了醇亲王,便说道 :“安得海这奴才如此无礼,俺非杀他不可 !”   原来这一天,慈禧太后在宫中尽和安得海商量到山东去采办龙衣的事体,却不曾知道恭亲王在宫门外请见,那安得海原是看见恭亲王进宫来的,却故意不叫太监们通报,有意捉弄恭 亲王的。安得海得了慈禧太后的密旨,便悄悄地出京,动身到山东,预备下江南替慈禧太后置办龙衣锦缎去。照清官的祖宗成法,做太监的不许出京城一步,如查得有太监出京的,便立刻就地正法。如今这安得海出得京来,非但不知道隐瞒,反沿途招摇,借着慈禧太后的威势,自称钦差大臣,一路上骚扰地方,逼勒官府。那山东地方官被他敲诈得叫苦连天。他坐着大号太平船两只,船上插着日形三足鸟旗,一面船旁又插了许多龙凤旗帜,带着许多美貌的童男童女。又沿途传唤官妓到船上供差,品竹调丝。船在水中央走着,两岸闲着的人站得密密层层,好似打着两重城墙。船过德州,正是七月二十一日,是安太监的生日。安得海便在船中大做起生日,在中舱里陈放着龙衣,有许多男女上船去对他拜着。这消息传到德州知州赵新耳朵里,知道太监私自出京是犯法的事体,便亲自带了衙役赶上去查拿,那安太监的船已去远了。赵知州不敢怠慢,便亲自进省去禀报山东巡抚丁宝祯知道。接着又有各府县的文书寄到,众口一词,说安太监如何骚扰地方,逼勒官府。那丁宝祯听了大怒,一面动公文给东昌、济宁各府县跟踪追拿,一面写了一本密奏,八百里文书送进京去,专奏与慈安太后知道。那天,恭亲王正在军机处,接到了这一本奏章,一看,也不觉大怒。   便袖着这本奏章匆匆赶进宫去,请见慈安太后。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安得海好货取祸 郑亲王贪色遭殃   却说恭王接了丁宝祯一道密折,知道安总管私自出京,在山东地方十分骚扰。他看了这奏章,不觉又愤怒又欢喜。愤怒的是安得海胆大妄为,欢喜的是安得海恶贯满盈,如今趁此机会可以杀了安得海,重振朝纲。恭王进宫去的时候,已把杀安得海的谕旨拟就,连丁宝祯的奏折,一齐上呈慈安太后观看。   慈安太后看了大骇,说道 :“这奴才如此妄为,还当了得!他如今连俺家的祖训也不顾,俺也顾不得西太后的情面了,总是国法家法要紧 。”说道,立刻在那谕旨上用了印,恭亲王拿着就走。这时西太后正由太监李莲英传了一班戏子来,在长春宫里听戏。西太后于戏曲一道是很有心得的,如今传的又是内城的著名角儿,早把个西太后听出了神,所以恭亲王在暗地里进行杀安得海的事体,西太后那边一点风声也没有。那丁宝祯上了密折以后,不多几天,便接到内廷密旨了,丁宝祯看时,见那谕旨上写道:据丁宝桢奏太监在外招摇煽惑一折,德州知州赵新禀称,七月间有安姓太监乘坐太平船二只,声势炫赫,自称奉旨差遣,置办龙衣。船上有日形三足鸟旗一面,船旁有龙风旗帜,带有男女多人,并有女乐品竹调丝,两岸观者如堵。又称本月二十 一日,系该太监生辰,中设龙衣,男女罗拜。该州正在访拿间,船巳扬帆南下。该抚已饬东昌济宁各府州,饬属跟踪追捕等语。   览奏深堪骇异!该太监擅自远出,并有种种不法情事;再不从严惩办,何以肃官禁而儆效尤?着马新贴、张之万、丁日昌、丁宝祯迅速遴派干员,于所属地方,将六品蓝翎安姓太监严密查拿;令随从人等指证确实,毋庸审讯,即行就地正法,不准任其狡饰。如该太监闻风折回直境,即着曾国藩一体严拿正法;倘有疏纵,惟该督抚是问。其随从人等,有迹近匪类者,并着严拿,分别惩办,毋庸再行请旨。将此由六百里各密谕知之。   钦此。 安得海伏法以后十天工夫,慈安太后又命恭亲王拟第二道谕旨上面写道:本月初三日,丁宝祯奏,据德州知州赵新禀称,有安姓太监,乘坐大船,捏称钦差,置办龙衣;船旁插有龙凤旗帜,携带男女多人,沿途招摇煽惑,居民惊骇等情。当经谕令直隶、山东、江苏各督抚派员查拿,即行正法。兹据丁宝祯奏,已于泰安县地方,将该犯安得海拿获遵旨正法;其随从人等,本日巳谕令丁宝祯分别严行惩办。我朝家法相承,整饬宦寺,有犯必惩,纲纪至严;每遇有在外招摇生事者,无不立治其罪。乃该太监安得海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种种不法,实属罪有应得。   经此次严惩后,各太监自当益加儆惧,仍着总管内务大臣严饬总管太监等,嗣后务将所管太监严加约束,俾各勤慎当差。如有不安本分,出外滋事者,除将本犯照例治罪外,定将该管太监一并惩办。并通谕直省各督抚,严饬所属,遇有太监冒称奉差等事,无论已未犯法,立即锁拿奏明惩治,毋稍宽纵。 西太后见了这两道谕旨以后,才知道那安得海已经正法,她不觉又伤心,又愤怒,又惭愧,便也不顾太后的体面,气愤愤地直赶东宫去。那慈安太后正在宫中午睡,听说西太后来了,还不知什么事体,忙起来迎接。那慈禧太后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许多宫女太监,声势汹汹。慈禧太后待到走进慈安太后的寝室,也不向慈安行礼,气愤愤地在椅子上一坐;那脸儿气得铁也似青,只是不做声。倒是慈安太后笑吟吟地上去问道 :“怎么气得这个样子?”那慈禧太后见问,便放声大哭,又撞着头,又顿着脚,多少宫女上去拉劝,都劝不住。把个慈安太后吓怔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慈禧太后哭到伤心的时候,便抢到慈安跟前,仆地跪倒,一头撞在慈安太后的怀里,揉搓着,一面哭喊着道 :“太后原是正宫出身,俺是婢子出身;如今婢子犯了法,求正宫太后赐我死了罢 !”弄得慈安太后好似丈二金身,摸不着自己的头脑;只得忍着气,拿好话劝她起来。慈禧太后止住了哭,才正颜厉色地质问慈安太后说 :“杀安得海的事体,为什么不和俺商量?先帝在日,俺还不曾封后,还常常叫俺商议朝政来;如今做了皇太后,这杀安得海的事体,为什么不和俺商量,却和六爷去商量?这不但六爷眼中没有俺这个皇太后,且在太后眼中,也明明是瞧俺不起。如今我不求别的,只求太后赐俺一死,免得俺在皇上跟前丢脸。老实说一句话,那安得海是俺打发他到山东去的;如今杀了安得海,明明是剥俺的脸皮,叫俺在宫中如何做得人呢?”说着,又大哭起来。慈安太后是一个幽娴贞静的女子,如何见过这阵仗儿,早气得手脚索索地抖,说不出一句话??,挣扎了半天,才挣扎出一句 :“俺从此以后不问朝政了,诸事听凭圣母太后管理去。   本来皇上是圣母皇太后的皇上,俺只求老死在宫中,吃一口太 平饭儿,便也心满意足了 。”慈安太后说着,担不觉流下眼泪来。   两宫正闹得不得开交的时候,忽然说万岁爷来了。这时同治皇帝也有十二岁了,身材长得很高大,穿着轻衣小帽,十分清秀。他走进屋子来,向两宫行过礼,便问皇太后为什么生气。   慈安太后便告诉他杀安得海的事体。原来同治皇帝年幼,素来不问朝政,终日里在皇宫里游玩着,一切事体都由两位太后主政。所以杀安得海的事体,同治皇帝并不知道,如今听慈安太后说了,才哈哈大笑道 :“这个王八羔子狗奴才!杀得好 !”   慈禧太后听皇帝骂人,把脸也变了颜色,忙站起身来回宫去。   这同治皇帝也不理会,带了谙达太监们到内苑游玩去了。   你道这同治皇帝为什么这样切齿痛恨安得海?原来安得海在宫中掌权日久,那三四千太监趋附他的也有,怨恨他的也有。安得海人又长得漂亮,专在西太后跟前伺候;西太后这时年纪也只二十七八岁,正在盛年的时候,又爱和太监说笑。便有许多人说安得海并不是真太监,是外边人混进宫来,行从前吕不韦和嫪毒的计策。同治皇帝年纪虽小,人却十分乖觉,听了旁人的言语,心中本已十分恨这安得海了。后来安得海得了慈禧太后的欢心,越发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他连皇帝也侮辱起来了。有一天,安得海正和一班太监们站在太后寝宫的廊下说闲话,远远地见皇帝走来;那太监们个个垂下手,上去请过安。   惟有那安得海不独不上去请安,他连手也不垂下。那皇帝便大怒,便喝叫 :“拉去!用家法 !”那安得海才害怕起来,忙跪下来磕响头求饶。慈禧太后在屋里听得了,便把皇帝唤去了,反狠狠地将皇帝训斥了一场;说安得海是先皇手里得用的奴才,便有小过失,也须先请太后的示,才能动家法。几句话把个小皇帝气得在背地里拿小刀砍着他玩弄的泥人的脑袋。伺候 皇上的太监问皇上是什么意思,那皇上恶狠狠地说道 :“是杀小安子 。”如今听说安得海被慈安太后传旨正法,皇上心中如何不喜。   讲到这位同治皇帝,因自小生长在圆明园和热河行宫的,那两处地方的宫禁却没有大内一般森严,离街市又近,自幼儿便有太监们抱他到市上去游玩。后来长大起来,那市井一切游玩和街道上热闹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如今进得京来,自己又做了皇帝,殿陛森严,宫庭寂寞,把个活泼的小皇帝关得心中十分烦闷。便有一班小太监伴着皇上,想出种种游玩的法子来哄着皇上,什么踢气球、踢毽子、游水、跑冰、弄船、唱戏,各种游戏都玩着。玩到高兴的时候,皇上也夹在里面玩。   那恭亲王的儿子载澄,也和同治皇帝同年伴岁,同治皇帝在圆明园在热河,都是载澄和他做伴玩耍的。如今两人多年不见了,同治皇帝把他传进宫去,两人依旧在一块儿玩耍。那载澄又是一个淘气的小孩子,在京城各处地方游玩,又学得许多淘气的游玩法儿,他两人都拿小太监做玩物。后来,同治皇帝又想出一个“掼交”的法子来。那“掼交”的玩法儿,要身材瘦小,腰肢灵活;先拿一张板凳,叫小太监站在板凳上面,那上身向后弯转去,手尖儿接着自己的脚后跟,肚子挺起,一个身体好似一个蔑圈儿,再把两条腿摔过去接着手尖儿。这样子掼着,愈掼得快愈好。掼到七八十个,那板凳面上的地位一丝也不许移动。那班小太监初练的时候,不免腰肢生硬;被皇上用两手在他肚子上硬按下去,立时吐出血来死的也有,把腰骨按断的也有,从板凳上摔下来磕破脑袋立刻死去的也有。一天里面总要弄死几个小太监来,任你太后如何劝说,他总是不听。   后来这掼交的事体,宫里的小太监人人会了,一时把这法子流传到外面去,顿时京城里面各戏园里都学习起来。 同治皇帝年纪到了十四岁,智识渐渐地开了,再加上载澄在一旁提调着,便慢慢地找宫女玩儿去了,一时被他糟蹋的宫女也不知道有多少。后来还是慈安太后暗地里留心看出来,便对慈禧太后说,要给皇帝提亲事了。   这时慈禧太后自从和慈安争闹以后,便老实不客气,凡事独断独行。每天垂帘听政的时候,遇有大臣们奏对,慈禧也不和慈安商量,也不待慈安开口,便自管自下谕旨。慈安看看没趣,从此着着退让,连临朝也不临了。恭亲王虽是忠心于慈安的,但见慈安没有胆量,自己又要保全性命,只得转过方向来,竭力去联络崔总管、李太监,托崔、李两人替他在慈禧太后前说好话。   那慈禧太后初时知道杀安得海的事体是恭亲王主谋的,便把恭亲王恨入骨髓,常常想借别的事体革去他的职。后来还是荣禄劝住,说六爷不但是皇家近支,且是先朝顾命之臣;再者,先皇有密诏在他们手里,怕逼他们狠了,他们索性拿出密诏来,于太后脸上不大好看。慈禧听荣禄的话果然不错,便只得暂时罢手。那荣禄却在暗地里拉拢恭亲王,他知道恭亲王是一朝顾命,无论如何总是排挤不开的,还不如笼络他,叫他帮西太后的忙。这时恭亲王正在势孤的时候,见有人来招呼他,他乐得顺水推船,倒在慈禧太后的这一面,处处谨慎小心,听慈禧太后的命令。这慈禧太后添了一个大臣帮助,却也把她从前的仇恨一笔勾销。只可怜把慈安太后撇在宫里,冷冷清清地也没有一个心腹可以商量得的。但是在慈禧太后心中,还认做咸丰帝的密诏在慈安手中,还惧惮三分,不敢立刻下毒手。   实则那张咸丰帝的密诏,早已不在慈安太后手中了,也不在恭王手中,却在醇王福晋的手中。当李莲英见了遗诏,去告诉西太后,西太后忙托人去求着醇王福晋。醇王福晋听了,立 刻套车赶进宫去,走进屋子,恰巧咸丰帝断了气,醇王福晋趁众人不曾到来的时候,忙在皇帝身边搜得密诏,藏在衣袋里。   她满拟拿去给慈禧太后看的,又怕从此多事,便拿去藏在自己家里;哄着慈禧太后,只说不曾拿到。这一来,免得两宫多生意见;二来,也叫慈禧太后心里有几分恐惧,不敢过于欺侮慈安,这原是很好的法子。到同治皇帝成年的时候,慈安和慈禧为了皇帝大婚的事体,双方又各起争执。原来同治帝年纪渐渐长大起来,于男女之间的事体也有些一知半解;再加上同治帝在宫中随处乱闯,宫女们也不避忌;那太监们闲空下来,攒三聚五地也欢喜讲些风流故事。   这一天正是大热天,午后,太后正息着宴;那班太监围坐在穹门口纳凉,各人信口开河地说些闲话。内中有一个太监便说起肃顺杀头的事体,说 :“肃顺临到砍头的时候,还拿十分龌龊的话骂着西太后。刽子手拿刀口搁在他嘴里,舌头也割破,牙齿也磕落,他满嘴流着血,还是骂不绝口呢 。”另一个太监接着讲了肃顺父亲的一桩风流案件。   肃顺的父亲便是郑亲王乌尔棍布;肃顺是姨太太生的,那姨太太是回族家里的女儿,原是个好人家。有一天,郑亲王下朝来,车子过裱背胡同口,见一个绝色的女孩儿,心里不觉大动。回到王府里,时时刻刻想着女孩儿,便唤一个心腹包衣姓赵的去打听,打算买她来做小老婆。那姓赵的去了,一打听,知道那女孩儿的父亲是回族,家里虽很穷苦,但那女孩儿已说了婆家了。姓赵的也无法可想,照直地去回复郑王爷。谁知这郑王爷和那女孩儿前世宛似有一劫的,他却非把这女孩儿娶来做小老婆不可,限那姓赵的三个月时间,务必要把那女孩儿弄到;便是花十万八万银子,也是愿意的。那姓赵的在急切中想出一条计策来。恰巧那裱背胡同里有一座空屋子,那姓赵的去 租下来住着,和那女孩儿的父亲做朋友,做得十分知己,,常常拿银钱去帮助他。那女孩儿的父母十分感激姓赵的。看看期限快到了,一时却也想不出下手的方法。这时候,郑王忽然接到管步军统衙门的差使,到任第三天,解到了一批盗犯。那姓赵的忽然想得了计策,拿钱去打通强盗,叫他咬定那女孩儿的父亲,说是他们的窝家。又故意埋赃在她父亲家里,把那女孩儿的父亲捉来,和强盗一块儿杀了头。姓赵的又出面拿出银子来替她家埋葬,又拿钱去周恤她母女两人;另外又叫人假造了他父亲在日的借票,到这女孩儿家里去逼讨得十分紧急。姓赵的又替他还债,把她母女两人感激得什么似的。那姓赵的又在暗地里指使他地方上的青皮,闯到那女孩儿家里去调戏那女孩儿,故意闹得给她婆婆家知道,说他那未过门的媳妇是不贞节的。她婆婆家知道了,大怒,便退了那女孩儿的婚事。那母女又是怨苦,又是穷困,便来和这姓赵的商议。姓赵的替他想法子,把她女孩儿去说给郑亲王做姨太太,又赏了她母亲三千银子。她母女两人到了这山穷水尽的时候,也无可奈何,只得把这绝世美人断送在王府里。   谁知这女孩儿一进了王府,第二年养出一个男孩儿来,便是肃顺。不多几年,那郑王便害恶疮死了。那疮名叫落头疽,在颈子四周烂成一圈,直到头落下来才死。京城里的刽子手能把砍下来的脑袋依旧缝在颈子上的,那郑亲王的尸身,也唤那郐子手缝上了头,才收殓。最奇怪的,那姓赵的同时也害落头疽死了。   那太监讲完了这桩故事,忽然穹门背后转出一个同治皇上来,把那班太监吓了一大跳,忙上去请安,皇上倒也一不理会,便找着那讲故事的太监,问他道 :“那郑亲王千方百计地要了那女孩儿来何用?什么叫做小老婆?”那班太监听皇上问这 个话,他们要笑又不敢笑,要说又不好说得。内中有几个坏的,便在背地里指导皇上如何如何玩弄女人。那皇帝听了,觉得十分新奇,从此他见了宫女,便拉住了试验,一时里被皇帝糟蹋的宫女不计其数;那宫女吃了亏,也无从告诉。消息慢慢地传到慈安太后耳中,便去和慈禧太后商量,要给同治帝大婚。慈禧太后却也有这个意思,便立刻传谕礼部工部及内务府预备一切。皇宫里的规矩,皇帝在大婚以前,先要选八个年纪稍长的宫女进御,名叫伺帐、司寝、司仪、司门。同治帝便选八个平日自己所心爱的宫女去,一一进御。又请皇上选定答应几人、常在几人、贵人几人、嫔几人、妃几人、贵妃几人、皇贵妃几人。一一都挑选停妥,然后再挑选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