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宫廷艳史 - 第 24 页/共 26 页
西太后冷笑道 :“不敢惊动么?若不是荣禄报信的早,此刻俺也做了阶下囚了 。”说着,把嘴一努,早有李莲英等及一班人,不由皇上分说,便簇拥着往瀛台去了。要知后事如何,再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寇太监殿前尽忠节 游浪子书馆惊宠遇
却说光绪帝被李莲英等一班内监蜂拥着到了瀛台,李莲英说道 :“请陛下在这里稍待片刻,奴才还要侍候太后去哩 。”
说着,便和内监等一哄地去了。当下,光绪帝独自坐在瀛台,听候太后的旨意。
且说这天清晨,太后传旨临朝。殿上钟鼓齐鸣,满汉大臣纷纷入朝,猛见上面坐的不是德宗皇上,却换了西太后了,不觉齐齐地吃了一惊。正在摸不着头脑,只见西太后满脸怒气,厉声问道 :“皇上宠用康有为等,私下诏书叫袁世凯秘密谋俺,你们众臣可曾知道没有?”这一问,吓得满汉大臣各低着头,一句也不敢回奏;西太后便冷笑了一声道 :“亏你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却都是这般尸位其职,连如此的大事也没有得知,真是枉受爵禄之荣。将来怕咱们的江山给人占去了,你们也不曾觉察呢 。”众臣听了西太后的责诘,都默默不语的,十分惭愧。正在这当儿,恰巧刚毅入奏搜捕康党事已了:主脑康有为、梁启超二人已闻风逃脱,只有谭嗣同、杨深秀、林旭、杨锐、刘光第、康广仁等六人就获。西太后见奏,传旨将六人绑赴西市斩首。刚毅领旨,即传侍卫等拥着六人望西市去了。可怜这六人便是世传的“六君子 ”。这真是:功名未遂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后人有词叹那六君子道: 满清至斯国运剥,牝鸡司晨家之索。曩昔武后是前车,妇人当国亡此祚。穷奢极欲世所稀。一朝平地风波起。车马连夜驰入宫,警骑传呼出禁中。昨夜犹草讨贼檄,今朝成就冤臣狱。
可怜刑曹颁懿旨,血染朝衣戳西市。忠魂夜夜泣黄沙,但愿稚儿蒙恩赦。谁知君王尚不免,终身留得瀛台恨。嗟嗟!受戮六卿皆丈夫,甘为孤君掷头颅。
西太后既斩了六君子,又命警骑追捕康梁,并颁诏通缉内外;将满朝诸臣大大地侦查了一番,凡平素和康党往来,或曾上折赞襄新政的,一概惩办。当时被累及的大臣,革职的有陈宝箴、李岳瑞、宋伯鲁、吴懋鼎、张百熙、端方、徐建寅、徐仁铸、徐仁镜等,遣戍的有李端棻、张荫桓等,监禁的有徐致静、陈立三、江标、熊希龄等,逮捕抄家的有文廷式、王照、黄遵宪等。一时满汉大臣纷纷降调有差。又把怀塔布、刚毅、许应骙、曾广汉、徐会澧等重新起复原职,各加三级;赵舒翘擢入军机处;授荣禄为军机大臣;袁世凯擢山东巡抚;裕禄调署直隶总督;翁同和削去官爵。
种种布置既毕,西太后余怒未息,便到瀛台来处治皇上。
这时光绪帝已和木偶一般,呆呆地坐在那里,见西太后进来,忙起立行礼,低着头站立在一边。西太后坐下,含怒问道 :“你所为的事,咱都已知道了,现在你自己愿怎样?”光绪帝只是不则声。西太后又道 :“咱的意思,烦你在这里住几时罢。
”一言未了,只见太监寇连材俯伏着叩头奏道 :“老佛爷在上,不是奴才大胆乱陈,老佛爷的圣意,是否把皇上永远禁在这里?”西太后还不曾开口,李莲英早在旁喝道 :“满朝大臣没一人敢说,你是何人,在老佛爷前面放肆 !”寇连材忙叩头道: “老佛爷的恩典,恕奴才这个。因皇上亲政,中外皆知;倘一旦变更,怕外人或有烦言,这是要求老佛爷圣明详察 。”西太后听了,看着光绪皇上,冷笑道 :“一个亲信的太监也这样胡说大政,怪不得一班逆臣的横行了 。”说着,喝叫李莲英将寇连材拖下去,“到慈安殿中侍候,等俺亲来拷问他 。”李莲英领旨,带着寇连材去了。当时西太后便吩咐内监,把瀛台的石桥拆去,非有懿命,不准放船只过去。瀛台的交通因此断绝,皇上除瑾珍两妃在侧,其他宫女内监都是太后的亲信人了。
西太后这时离了瀛台,到慈安殿来,及至殿门,李莲英已出来跪接,西太后呼带寇连材上来,喝问道 :“俺久知你撺掇皇上妄行新政,还私通外臣,做些不正的勾当。俺那时没有空闲,听你这班人去胡为,今天却饶不了。快把皇上和康梁的事从实招来,或者能赦宥你的罪名;否则,同谭嗣同等一样处决。
”寇连材这时面不改色,朗朗地奏道 :“奴才侍候皇上只知尽职,余下的一概不知道。如老佛爷必要强逼供词,奴才就请一死 。”西太后怒道 :“你本来难免一死,倒还强嘴么?”喝令李莲英用刑。寇连材知是不免的了,便大叫道 :“且慢着,待奴才直说罢 。”于是指天画地地拿太后的过去如数家珍般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遍,什么宠纳戏子私产小孩等等都讲出来了。
只气得西太后面皮紫胀,连连拍案命推出去。寇连材不等他们动手,奋身往殿柱上一撞,已脑浆迸裂,一命呜呼了。西太后见了这种情形,恨恨地指着寇连材尸体说道 :“真是反了,在咱们面前竟敢如此无礼,那是谁纵容到这样的呢?”说罢,兀是怒气勃勃地叫把尸体移去戮了,以儆后来的效尤。李莲英闻命,即督率着小监将寇连材的尸体抬下殿去;立传侍卫进来,令拿寇连材实行戮尸。一面侍奉着西太后幸如意馆去了。
原来这如意馆在颐和园内,农乐轩的右侧,同景福阁相去 无几。馆里所有的都是名人书画,本来是一个图书馆。但馆中侍候太后的并不是宫女太监,却是向四处招来的美男子。当设这如意馆的时候,曾出示招考,凡青年子弟,面貌清秀,而能够画些各种花卉的便可当选了。因此,各省各府的青年子弟都纷纷应考,第一次考取的共有一面七十多名;再由内监一一甄别过,只取得五十五人了。这时,那内监将五十五人送到招留处,又经李莲英挑选一番,只选中十一人;这选中的十一人又须西太后亲自过目,十一人中却选了最好的两人,在如意馆里当差,余下的九人发在招留处,算是备选。然这太后选中的两人姓甚名谁呢?一个是直隶人,名柳如眉;一个是江苏阳湖人,名管劬安。二人皆少年美貌,又精绘事,所以获得这个佳缺。
因西太后命两人在如意馆中供职,每年还赏纹银二千两和锦缎十匹哩。这且不在话下。
再讲讲柳如眉和管劬安,虽一般的美貌,但趋奉的本领如眉远不若劬安,以是不上半年,劬安大得西太后的信任,差不多是第二个李莲英咧。皆为柳如眉是官家子弟出身,大剌剌地,不甚得西太后的欢心。那管劬安的为人,原是个游浪子弟,在家的时候,什么三教九流,没有一样不精,学得一手好画,又能唱种种小曲子。他在十七岁上跑到昆曲班里拜了一个师傅,唱了两年多的昆剧;后来,赌输了钱,把他师傅的东西席卷逃走。这样地在江湖上混了半年回到家中。他老子恨他无赖,邀了些族人把劬安驱逐出族。劬安经这一来无可栖止,就乘夜潜至家里,将他老子所有的积蓄一古脑儿偷了,连夜逃到北京去了。劬安到了京师,终日在妓馆里度他的快乐生活。可是,有限的金钱能有多少时候可以支持呢?所以三个月之后,早已床头金尽,弄得衣衫槛楼,被妓馆中赶了出来。劬安无处谋生,便仗着他天赋歌喉,沿途唱歌乞钱或到茶楼酒馆里去高歌一 曲。那些北地的客人初次闻到南歌,倒也很觉动听,解囊的一时很是不少。
这一天上,合该劬安的运气来了。那时,都中前门外有一座春色楼的茶馆,来喝茶的多半是宫里的太监;茶楼的后面却设着一个歌场,专一招留四方的歌童在场里歌唱,供一班内监的游乐。倘得他们赞赏一声,身价便立时十倍。这管劬安也在场中唱歌,已一个多月了,那天劬安上场,场内有一位内监叫李六六的,正在那里啜茗;他听了劬安的曲子,不住地击节称叹。等到歌罢,便叫劬安近前,问了姓名籍贯,就赏了劬安三两银子走了。李六六走后。场上的人忙对劬安说道 :“刚才的是内府李六爷啊!他既然垂青于你,分明是个好机会来了,你只要巴结他老人家一下,不愁没有饭吃了 。”劬安是何等乖觉的人,他听了点点头,便牢牢地记在心上。
第二天午后,那六爷又来喝茶,劬安赶紧过去给他请安,还六爷长六爷短的,叫得个李六六好不欢喜。劬安乘势呈上曲本子,请他点戏。李六六随手点了一出《扫雪》,劬安便放出平生的手段,唱得额外讨好,果然玉润珠圆,无疵可击。李六爷听了大喜,道 :“这孩子唱得真不差,咱们老佛爷很喜欢听唱戏,咱就指你一条路吧 。”劬安这时不敢怠慢,慌忙过来求教,李六六说道 :“咱们的老佛爷,现在设着如意馆,要招几个能唱曲子和会绘画的人去里面侍候着。但你只会唱曲子,必要咱们给你引见;倘你会画时,包你一试就当选,好省去多少手续哩 。”劬安忙答道 :“不瞒六爷说,别的技艺或者不会,至于绘画一门,不论山水花卉,小人都能够涂几笔的,不信可以画给六爷看咧 。”李六六见说,拍手赞道 :“这是最好没有了!那么,咱就在明天送你到招考处吧 。”于是二人约定了时间,李六六自回内府去。这里管劬安便收拾了什物,准备赴考。 到了第二天,劬安一早就在坐等。将至停午时,只见一个小太监提了一包东西,来茶楼上问道 :“此地有姓管的么?”
劬安上前应道 :“在下便是 。”那小太监对他望了一眼,把包递给他,道 :“里面是一身衣服,六爷叫你更换了,停一会好同去应考 。”劬安连连道了几个是,小太监便自去了。劬安慢慢地换了衣服,又剃了一个面;他的面貌本来很好,经过这样一打扮,又更上新衣服,益觉容光焕发了。过了一刻,李六六来了,一眼瞥见劬安好似换了一个人了,便忍不住笑道 :“似这般的标脸儿,咱看了也觉可爱哩!你此去应考,咱们能担保你中选的了 。”劬安也笑了一笑说道 :“全仗六爷的洪福周旋小人了 。”六爷点头微笑,便领着劬安到了招留处,却见应考的人已扰扰嚷嚷挤满了一室。李六六同劬安进去,早有内监前来招呼道 :“六爷也送人来趁趁热闹么?”李六六笑道 :“正是呢!这孩子倒很好,还要列位照拂他一下哩 。”那些内监都齐声应道 :“六爷的事自当格外尽力,请放心就是了 。”说着,大家打了个作别的招呼,李六六便走出招留处,竟自去了。劬安当由里面的太监领他到了待选室中,算是初选入选了。这样的一处处地进去,劬安竟得当选。因为凡应考的人都得有举荐和担保的,劬安是李六六所保送的,当然不用别的手续了。哪知管劬安从此日高一日,居然飞黄腾达哩。原来劬安自进如意馆后,蒙西太后不时召见,命他绘些花卉进呈,大获西太后的赞赏,即令做了如意馆的主任。
劬安正在和几个小太监在那里做叶子戏,忽见一个宫女提了一只食盒,笑嘻嘻地走进来,见了劬安,说道 :“你倒好说咧,太后正恼着呢 。”劬安听了,吓得面如土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宫女笑了笑,将食盒打开,递给劬安道 :“老佛爷命赐与你的,等一会怕要来宣召哩,你须小心了 。”劬安这才 放了心,一瞧那些食物,都是御用的珍品,便慌忙叩头谢过了恩,立起身来,那宫女早已走了。这时,劬安心上很觉不安,想太后这般的宠遇,不知有什么事要用着自己,万一关系生命的差使,不去又是逆旨,去了于性命有碍。胡思乱想,一时委决不下来;又揣念道 :“自己本是个卖歌的乞丐,倘遇不着李六爷,今天依旧是鹑衣百结,还不是在街上讨钱么?现有今日的快乐,都从哪里来的?就是立时死了,也值得的了 。”他想到这里,不觉又打起精神高兴起来了。
在这当儿,却见那先前来的宫女又走来,高声说道 :“太后有懿旨,传管劬安到智慧海见驾 。”劬安便整了整冠裳,同了宫女曲曲折折地向智慧海而来。一路但见灯光辉煌,景致幽雅;所经之处,都有内监侍候在那里盘诘,由宫女说了暗号,始得从容无阻。劬安一头走着,一面留心瞧看:见亭台楼阁,果然精美如画图一般;旋经转轮藏,旁边有白石日晷,可以知午夜的时刻。从此处到听鹂殿,殿的东首盖着一座极精巧的亭子,有题道“画中游”三个斗大的字;又有联道 :“境自远尘皆入咏,物含妙理总堪寻 。”“闲云归岫连峰暗,飞瀑垂空漱口凉 。”劬安跟着宫女一重重地进去,又走过一处石洞,望一个小亭子里上去,方瞧见层楼高耸,题着“智慧海 。”劬安走到楼下便欲止步,那宫女笑道 :“还差得远哩,你只管随着咱走就是了 。”劬安听了点点头,重又跟了宫女前进,约摸转了八九个弯,到了一处,好似砌成的石室一样,但有两重门在外面,门上面着龙凤花纹。这时,宫女望着劬安说道 :“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待咱去复了旨来 。”说罢,便走进那石室去了。
劬安呆呆地立着,过了几分钟,才见宫女出来,嘱咐道:“太后就在里面,你需要小心了 。”劬安微微答应了一声,和宫女进了石室,过了四重门,门里面顿觉豁然开朗,疑是别有 天地了。再瞧那里,正中似一个大厅,上题着“伦乐堂”三字。
转过了厅堂,侧边一带排列着十几间平屋,屋中的陈设异常华丽,正中一室尤其是光辉夺目。劬安眼快,早望见西太后独坐在室中看书。于是,也不叫宫女去先行奏闻,竟自入室叩见了。
西太后慢慢地放下书本,命宫女赐劬安坐了,便含笑着问了劬安的年岁家况,劬安一一奏对了。西太后又问道 :“你既能绘画,可能辨别宋人的笔法么?”劬安忙奏道 :“小臣肉眼,怕一时分不清楚;但若非赝鼎,或者能判别一二 。”西太后点点头道 :“那么,俺给你看一幅东西去 。”说着,起身望内室走去。劬安战战兢兢在随在后面,连气都不敢喘一下呢。可是,劬安这一进去,直到次日午前方回到如意馆来。他随太后去瞧什么古画,做书的可不知道了。然从此以后,劬安不时被召入内,还娶了宫女做妻子,前门外御赐很大的宅第,不是浪子的幸运吗?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接木移花种因孽果 剑光血痕祸起萧墙
却说西太后自幽囚德宗之后,自己便第三次垂帘,再握朝政;一班掌权的大臣,如荣禄、刚毅、赵舒翘等,没有一个不是亲信之人。旧臣里除了王文韶之外,多革职的革职,遣戍的遣戍;王文韶因和荣禄最要好,所以能保持着地位。但西太后于内政虽一手把持,对于外事不免有鞭长莫及之叹了。其时,康有为和梁启超等又在日本设立什么保皇会,宗旨是保护德宗,驱逐西太后,附和的人一时很觉不少。这消息传来,西太后十分不安,当时召集军机大臣议善全的办法。西太后的意思,以为康梁虽远在海外,恐终久为患,必得一个消弭的良策,方能高枕无忧。可是,众人踌躇了半天,却筹不出善策来。这时,刚毅要讨西太后的好,便密奏道 :“奴才的愚见,那康梁在海外招摇,无非借着保皇的目标罢了。要铲除他们假借的名目,唯有从立储入手,再慢慢地设法正位;斩草除根,他们没有头儿,自然易解了 。”这几句话倒把西太后提醒。于是赶紧办立储的手续。那些近支亲王、贝勒、贝子听了立储的消息,谁不想尝禁脔呢?尤其是和德宗同辈的亲王,都想把自己的儿子入继,将来一登大宝,至少也失不了摄政王的名分。因此,大家在暗中竞争异常地剧烈。其中惟端王载漪的儿子溥俊希望最大。醇王载澧、贝勒载澜,也在那里钻谋,但最后的结果,却 被端王占了优胜。这样一来,便引起下面的纠纷来了。总而言之,是满清气数垂尽的表现啊!不过,端王的儿子溥俊被立为储君的经过也有一段因果在里面。原来端王的福晋生得月貌花容,很是楚楚可人;西太后也不时地召入去,和格格们一起值班。那福晋又善体人意,所以极得太后的欢心。溥俊因他母亲入值的原故,也得出入宫禁了。然溥俊的为人很是愚笨,对于读书两字,视做七世冤家一样;而于街巷俚曲却很是用心,而且一学便会,不论徽调、秦腔、昆曲,都能胡乱唱几句。西太后所喜欢的是听戏,空闲时叫溥俊唱两声,倒不见十分讨厌,于是常常得溥俊留在宫中。
此次立储,诸大臣当然共保溥俊,西太后也正合心意:因西太后志在政权,她知道溥俊愚憨,易入自己的掌握;假使立了个聪明干练的人,一旦政权在握,怕不演出第二次政变来吗?故此决意立了溥俊,那是西太后的盘算啊!当下,西太后命召端王载漪到颐和园议事,把溥俊承嗣穆宗、入继大统的谕旨给端王看过了。端王满口应许,并择定吉日,送溥俊进宫,立为大阿哥。西太后把第一步办妥,便待实行第二步了。
以立储的名目,谕知内外臣工,准备废去德宗,再立溥俊为皇帝;期定明年新正,一面通电各省疆吏。一般旧臣,如王梦楼、孙毓文等上疏力争;疆臣如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等,纷纷上章谏阻,说皇上未曾失德,不可轻易废立。还有英法日俄各国,得了废立的消息,深恐中国因内政闹出事来,也提出警告。西太后见大势如此,只得和诸大臣商议,储君既已成立,于废立一事,俟外界空气和缓时再议不迟。但这样的一阻碍,朝里谁也不敢提废立的事了。这样便把个端王载漪直气得咆哮如雷,倘溥俊做了皇帝,自己就是太上皇了;如今到手的荣华,眼见得成了泡影,这如何不气呢?况廷臣疆吏的阻谏,都可以 用专制手段强迫,不怕他们不承认;独有外人的借名干涉,却是无法奈何他们了。所以端王的愤怒外人,无异切骨之仇,常常乘机报复,要想设法把外人尽行驱逐出去。私下和载澜、刚毅一班人密议,筹那对付外人的计划。语云:物必先腐而后虫生。端王既有了仇外之心,自有那拒杀洋人的义和拳乘时而起,不是天数吗?这且不在话下。
再讲到那义和拳的起点本在山东地方,其中的首领原是八卦教的张鸾。八卦教自经清兵剿灭后,多年不敢出头。甲午之役,清廷割地求和,民间很有几个义愤不平的人,纷纷议论说清廷懦弱,受外夷的欺凌,长此下去,中国势必至豆剖瓜分不已。张鸾见民气激昂,便和他女婿李来忠、女儿张秀英竖起“扶清灭洋”的旗帜,到处传教,招揽人民入教。张鸾也会些左道旁门,替人用符咒治病,很有些小验,因而一班愚夫愚妇信以为真,都纷纷入教。这时山东的巡抚毓贤,恰巧他的爱妾生产不下,请医生用药,好似石沉大海,毫不见效。毓贤急得没了主意,便有人举荐张鸾。毓贤听了,不问他灵不灵,立时召见张鸾到抚署里,把符咒来诊治。张鸾就做了一套鬼戏,念了几句神咒,胎儿果然下地,母子俱不曾损害。毓贤大喜,叫用自己的大轿送张鸾回去。过了几天,毓贤命人赏三千块钱去谢那张鸾。张鸾却分文不受,只要求毓贤出一张保护的告示。毓贤也不踌躇,即令出示,晓谕本省的官府,谓义和拳是一种义民,志在扶清灭洋,地方官员须一体保护。巡抚既这般怂恿,那些州县下层益发不敢得罪他们了。于是张鸾在山东地方得任意作为,又不受官厅的禁阻,崇信的人民越多,势力渐渐地扩大起来。
张鸾的女儿秀英,便自称黄莲圣母,招了一队妇女,各人穿着红衣红裤,手里拿了一盏红灯,出游四处。又倡言道:洋 人的枪炮虽厉害,只要把红灯一照,他们自为炸裂的。于是,“红灯照”的名目传遍了山东全区。张鸾和他女婿李来忠还造出一种灵符来,令人佩带在身上,临阵时刀枪水火都不能伤。
这般的狂言号召,不到半年,党羽已有八九千人了。外人在山东设立的教堂一齐被他们焚毁,还杀了十几个教士。当时的外人在中国的势力远不如今日,他们吃了义和拳的亏,惟向督抚交涉,毓贤便敷衍几句,外人也忍气吞声?罢了。义和拳的威势便日振一日,外人着实有点惧怕,一听义和拳三字,早吓得魂胆俱碎了。后来毓贤调任,袁世凯来做山东抚台,其时的义和拳差不多闹得到处皆是了。袁世凯见他们这样地混乱,道不是好现象,就传了总镇,把义和拳痛剿一番,直打得落花流水,张鸾也死在乱军之中,所逃出的是李来忠和他的妻子张秀英,并一班杀不尽的余党。
然义和拳形势已成,各省都有党羽,他们因山东不能立脚,跑到天津来了。直隶总督裕禄见义和拳张着灭洋旗帜,很是敬重他们,还请李来忠到督署里,和神佛般供养着。因而义和拳的势力在天津更是扩大了。那时,李鸿章出任两广总督后,所练的神虎营兵马本归端王统带,端王为愤恨外人干预内政,想报这口怨气,天天把神虎营操练着。可巧刚毅南下返京经过天津时,裕禄将义和拳的情形细细地讲了一遍,说他们兴清室、灭洋人,这是清朝的洪福,不该被外夷吞并,所以天降异人来扶助,若能令太后信任,大事成功,清室中兴,那功绩可就大了。刚毅和裕禄原系姑表亲,现被裕禄把言语打动,早已深信不疑,便应许随时保荐义和拳。等刚毅回京时,端王恰和他商议编练神虎营,要待改为两镇。刚毅乘间问道 :“那神虎营的兵马还是从前曾左的旧制,若那时征剿发逆,似乎有些力量,倘要和洋人开仗,就变没用的了。你不记得甲午的一战么?洋 人的枪炮真不知多么厉害哩?”端王听了,如兜头浇了一勺冷水,半晌才说道 :“那么,我们永受洋人的欺凌,简直没有报复的时日了?”说着,便深深叹了一口气。刚毅接着说道 :“且不要灰心。古语说得好,一物一制,洋人的枪炮果然狠了,却还有能制服枪炮的呢 。”端王说道 :“你看满朝臣工哪一个能敌得住枪炮?就是全中国也不见得有这样的人吧 !”刚毅笑道 :“这话太一笔抹杀了。当初发军起事,何等厉害,真是所向无敌,末了却给曾左诸人杀得东败西窜。出一种人,自有一种人去克制他,这也是本朝的洪福啊 !”端王见刚毅话里有因,忙很诚恳地说道 :“俺老住在京里,外面的事丝毫也不知道。
你方从外省回来,或者晓得有能制服枪炮的人。你如举荐出来,俺当即奏闻太后,立时把那人重用就是了 。”刚毅说道 :“王爷既这般真诚,现放着义和拳的人马,何妨召他们来用一下呢?”因把裕禄招留的义和拳怎样地厉害,裕禄亲自试验过,的确枪炮不务,便将他们的名称改为义和团,细细讲了。听得端王哈哈狂笑起来,道 :“天下有这样的神兵,真是天助我大清了 。”当时,即令刚毅飞马出去,着裕禄知照义和团,连夜进京听候调遣。刚毅见说,正中下怀,立即去通知裕禄于中行事。
这里端王在上朝的时候,就拿义和团保清灭洋、神通广大奏闻了西太后。西太后摇摇头道 :“那怕未必见得,多不过是白莲教一类邪术罢了 。”端王见太后不信,又来和刚毅商量,一面招收义和团,一头托李莲英在太后面前撺掇。西太后心上很在些被他们说得活动起来。
那天津的义和拳已纷纷入京,到处设坛传教,毁教堂,杀教民。各国公使提出交涉,直隶总督荣禄,因受端王指使,一味迁延不理。各公使没奈何,只得调外兵登陆,保护自己的使 馆。这消息给义和团得知,便要求端王发令,去围攻使馆。端王一时未敢作主,团众在邸外鼓噪,愈聚愈多。恰巧日本领事馆书记官杉山彬木和德国公使克林德氏两人乘车经过,团众瞥见杉山彬木,刘声大呼杀日本人,报甲午战败之仇。这时人多口杂,不由分说,拳足刀剑齐用,将杉山彬木砍死在车中了。
德公使见此情状,正待回身逃走,团众又连呼快杀洋人,把德国公使克林德也杀死了,才一哄散去。端王见事已闹大,恐西太后见罪,便私下和刚毅、徐桐、赵舒翘等秘密商议,捏造了一张公使团的警告书,令太后归政,废去大阿哥,即日请光绪皇上临朝。他们计议妥当,便来见西太后。
其时,因团众杀了德使和日本书记官,荣禄听得,慌忙奏知太后,说端王怂恿邪教羽翼杀死公使,将来必酿成大交涉。
西太后听了,深责端王妄为。方待宣召问话,端王恰来进见,并将伪警告书呈上。西太后读了,正触自己的忌讳,不觉勃然大怒道 :“他们敢干预咱们内政么?咱归政与否,和外人有什么相干!他们既这样放肆,咱非把他们赶出去不行 。”端王忙奏道 :“奴才已飞电征调董福祥的甘勇进京,谅早晚可到,那时一鼓而下,将使馆围住,一齐驱逐他们出京就是了 。”西太后听说,只略略点点头。荣禄在旁,知西太后方盛怒的时候,不敢阻拦。但朝里满汉大臣听得围攻使馆驱逐外人,都晓得不是好事,于是汉臣徐用仪、许景澄,满人联元、立山等一齐入谏。西太后还余怒未息,便厉声说道 :“你们只知袒护着外人,可知道他们欺本朝太甚吗?”徐用仪等欲待分辩,西太后喝令将徐用仪等交刑部议处。端王乘机奏道 :“徐许诸人曾私通外人,证据确实,若不预给他们一个儆戒,难保无后继之人。这种汉奸万不可容留,求太后圣裁 。”西太后称是,即命端王任了监斩,将徐、许等一干人绑赴西市处斩。一时满朝文武皆噤 如寒蝉,谁敢开半句口,自取罪戾呢。
自从徐用仪等处斩后,朝中斥汉奸之声差不多天天有得听见。稍涉一些嫌疑,即被指为通洋人的汉奸,立刻处斩。还有那不信邪教的官员,都给端王奏闻治罪。义和团的党羽在京建了高坛,声言召神。文武大臣须每天赴坛前叩头,如其有不依从的,无论满汉大臣,一概处私通外人的罪名。这个当儿,汉臣已杀戮革职去了大半,所余的寥寥无几了。旧臣如王文韶也几乎不免。在大杀汉奸的时候,载澜上疏时附片里说 :“王文韶也是汉奸,应当斩草除根 。”其时,荣禄与王文韶同在军机处办事。历朝的旧章,满汉军机大臣同是大学士,那朝臣的奏疏例须满臣先看过了,才递给汉人。当时,荣禄看了载澜的奏事,再瞧了瞧附片,便往袖管里一塞,他装着没有这事一般,仍看别的奏疏。王文韶也渐渐瞧到载澜的奏疏,回头问荣禄道:“澜公有张附片,掉到哪里去了?”荣禄含糊应道 :“只怕失去了吧 。”王文韶见说,也只得点头而已。两人看毕奏章,同去见西太后,把所看的各处奏疏一一奏闻了。荣禄便从袖管中取出那张附片,呈给西太后,道 :“载澜不是胡说么 !”西太后接了附片看了一遍,勃然变色道 :“你可以保得定他吗?”
荣禄顿首奏道 :“奴才愿以百口保他 。”西太后厉声说道 :“那么将此人交给你,如有变端,唯你是问 。”荣禄忙叩了头,谢安退出。王文韶这时虽也跪在一旁,但他因为耳朵重听,所以始终不曾听见。这且不提。
再讲义和团,此时联合甘勇,攻打了使馆,各国纷纷调了军舰,直扑天津而来。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烽火满城香埋枯井 警骑夹道驾幸西安
却说京里的义和团愈闹愈凶,各国的军舰纷纷调至大沽口,齐向炮台进击。直隶提督聂士成、川军李秉衡、陕军马玉昆,一时哪里抵挡得住,都往后败退。至于那些团众,更不消一阵枪炮,早已各自逃命去了。聂士成领着军马奋勇冲去,不期炮弹飞来,打得脑浆迸裂,死在阵中。马玉昆单骑败走。李秉衡见全军覆没,便自刎而死。大沽炮台失守,英美德法日俄意奥等八国军军联进了天津,由德国舰队司令瓦德西为联军统帅,向北京进迫。
警耗传来,风声异常紧急,总督裕禄服毒自尽。荣禄这时真急了,忙进颐和园奏知西太后,把八国联军攻下津沽,现已迫近北京的消息报告了一遍。西太后听罢,忙叫召端王和刚毅进颐和园问话。端王闻得外面风声不好,心上已十分畏惧,一听宣召,知道西太后一定要诘问的,但又不能不去,只得同了刚毅,一步懒一步地进园见太后。参见既毕,西太后很愤怒地问道 :“这一次的主战,都是你们弄出来的,现在事已到了这般地步,你们待怎么样办好呢?”端王和刚毅一声不发地立在一旁。 在这当儿,忽内监入报道 :“外兵已到京城外,正要架炮攻打哩 。”西太后听了大惊失色,不觉急得手足无措起来。荣 禄忙跪奏道 :“事已急迫,终不能听外人进来蹂躏。以奴才的愚见,还是请御驾出京,暂避风头为上 。”西太后垂泪说道:“匆促的时候,往哪里去呢?”于是,大家议了一会,决意往热河再定方针。计议既毕,即命刚毅出去预备车辆,一面到瀛台通知了光绪帝,并将宫中嫔妃一齐召集。只见珍妃泪盈盈地侍立在侧。西太后想起旧事,今日甚至仓皇出奔,更不如甲午之役,未免被珍妃见笑,便恶狠狠地瞧了珍妃一眼,冷笑道:“现在宫中诸人都准备出走,你却怎样呢?”珍妃掩着珠泪答道 :“那听凭太后处置 。”西太后说道 :“以咱们的主见,此刻匆促登程,你们青春女子在路既是不便,留着恐受人之辱,咱们看你还是自决了吧 。”珍妃见说,晓得自己不免,便垂泪道 :“臣妾已蒙恩赐;惟皇上是一国之君,万不可离京远去,否则京中无主,乱将不可收拾了 。”西太后喝道 :“国家大事,自有咱和皇上作主,无须你来饶舌 。”叱令内监赐珍妃全尸。
当由两个宫监把珍妃用红毡包裹了,抱持至园西眢井口。奋力投下。这时瑾妃在旁,眼看着妹子如此结果,不由得呜咽起来。
光绪帝恰巧赶到,要待援救,已然不及,只得付之一哭罢了。
后人有诗悲珍妃投井,道:莫问宫庭景寂寞,丹枫亭畔众芳娇。
花含醉态迎残照,园外征车过小桥。
昔日题诗随水去,凭吊眢井暗魂销。
朱红黛碧今何在?月貌花容无处描。
西太后处决了珍妃,自己便和皇上更换衣服,扮做避难人民,匆匆登车。荣禄还来请命,西太后吩咐道 :“咱们一走,京里的事都由你暂时维持一下。至于外兵进城与否,终须到议 和的地步,你可拟道旨意,召两广总督李鸿章进京,与庆王奕劻同为议和全权大臣。待和议告成,咱们再行回銮吧 。”荣禄领谕退去。西太后回顾诸臣,随驾的只有王文韶和赵舒翘两人,回忆万寿时节,真有今昔之感了。
当下,西太后和光绪皇上匆促启行,出得德胜门时,已有马玉昆的亲兵四五百人,是荣禄预令驻扎着,保护车驾西行。
他们君臣坐在一辆大车上徐徐地前进。约莫走了二三十里,因仓忙之中不膂带着食物,这时不免有些饥饿起来。但一路都是荒野草地,茫茫一片,望不见一家村店。西太后和光绪皇上惟有忍饥兼程而行。可是那些车夫却不住地喊饿,停着车不肯前进了。经西太后再三地安慰他们,始得勉强攒程。皇帝和太后到了这个时候,反恳请于执鞭的御者,也是他们孽由自作啊。
于是,这样的牛牵马绷又走了二三十里,看看到了一座村庄。那些跟随的内侍宫女在风声紧迫时,本已有一天多不进食了,这时实在熬不住了,也有饿倒在车上的。西太后于这种情形,的确生平所不曾见的,眼看着他们狼狈的状态,不免恻然;便命停车,向村庄中去觅食。当由李莲英下车,前去对庄上的村民说道 :“我们是避难的官眷,因为逃走时匆忙,忘带了粮食和银钱,所以要求你们供给些食品,将来回京后自当重重地补报 。”那些村民见西太后一千人马都愁眉不展,却不失华贵的气概,便争着把麦饭之类献上。这一班内监宫女们本是饥慌的了,一见麦饭,就狼吞虎咽地吃得干干净净。光绪帝和皇后瑾妃等也略略吃了些。只有西太后一人,对于这样的粗粝怎能下咽呢?不由得瞧着光绪皇上潸然下泪道 :“咱们深处宫禁,哪里知道民间的疾苦呢?你看他们以如此粗糙的东西充饥,咱们天天吃着肉食还嫌不好。到了今日,方知物力维艰了,这叫事非经历不知难啊 !”说着,就有些呜咽起来。其时,随扈的 有庆王的三个女儿、贝子溥伦、桂公夫人等,见西太后悲伤,便一起来慰劝着,一面命大军依然前进。
到了黄昏,已抵贯市;又由内监和李莲英等去寻些食物吃了。帝后及西太后也不下车,就在车上坐待天明。到了次日车子起行时,西太后因鸦片瘾发,更兼两日不进滴水,已然卧倒车中。幸亏将近傍午,车抵怀来县境。经李莲英先去通知,怀来县知县吴永慌忙出城迎接,并置备筵席,等西太后和皇上皇后等进膳。但怀来地方也是很苦的,进献的食品也不见十分精美,不过比较村民所献的麦饭,却已天差地远了。西太后一头用膳,由知县夫人替太后梳髻,又让出衙中上房,备太后、皇上安息。李莲英却去找寻了一付鸦片烟具来,是一根破竹筒,镶个烟斗在上面;那烟灯也是污秽不堪的。西太后也没法,终算过了瘾,这一夜才得床褥安眠。宫女太监们似得了安乐窝一般,无不嘻笑快乐。西太后叹口气道 :“人经痛苦方知乐,这句话万万想不到会应到我身上来呢 。”一宿无话。次日起身,由吴知县又雇了几乘车子,恭送太后和帝后起程。这样的走了半日,忽然马玉昆五百护送的兵丁一齐鼓噪起来。西太后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吓得面容失色,忙叫人去问什么事鼓噪。只见内监来回奏道 :“马玉昆的部卒连日护驾西行,沿途的粮食都由自己带来的。现在粮已告罄了,所以不肯前进,在那里争闹。
”西太后闻奏,一时也想不出别法,只得命宫嫔妃后们把头上所插的钗钿拔下来稿赏他们,方得前行无阻。
这样的一路过去,到了太原。甘肃巡抚岑春煊率领勤王师赶到,其他的大臣,如王文韶、赵舒翘等也陆续到了。这时,西太后心神略定,垂泪对岑春煊说道 :“咱们此次千里蒙尘,这样的苦痛,实生平所未经。你看往时忠心耿耿者,临危已逃走一空;卿能不辞劳苦,患难相从,咱若得安然回京,决不有 负于你 。”说着,手抚岑春煊之背,痛哭不已。岑春煊忙劝道:“太后保重圣躬要紧,且莫过于悲伤。路上的安宁,有小臣在此,谅可无患,请太后放心就是了 。”西太后听了,才含泪点头,传旨在太原暂住。然西太后受了一番惊恐,未免小有不豫。
由山西抚台荐县丞叶承嗣诊治,进了一剂和胃舒肝汤,稍觉痊可一点。不过京中的消息还是十分险恶,西太后心上很觉不安,于是命车驾即日西进。光绪帝在出奔时原很不赞成的了,现在西太后欲驾幸长安,光绪帝便竭力反对,母子间口头上的争执也闹过好几次。西太后哪里肯听,光绪帝拗不过太后,只好随从西去。既到了长安,西太后就下诏罪己。
那时,荣禄已代拟诏书,召李鸿章进京,开始议和。八国中由德国领头,要求很是苛刻。经李鸿章费尽心机,寻出一条门路来。那门路是谁呢?就是津沽的名妓赛金花。原来赛金花本是殿撰洪镕的宠姬,当洪镕出使德意志时,和德国炮兵上尉瓦德西很有交情,赛金花同瓦德西也缔做密友。照西国的习惯,男女交际是应该有的,所以赛金花与瓦德西从友谊渐渐入了恋爱程度了。洪镕回国之后便一病不起;赛金花因受大妇的欺凌,就下堂求去,重堕风尘。此时联军进迫津沽,系假戕杀德使克林德之名和中国宣战的,因是各国推德国出面,德将瓦德四做了联军总帅。
李鸿章急于议和,便委托赛金花去谒见德帅瓦德西,令她于中说项。瓦德西和赛金花既是旧欢重逢,自然十分要好。一场和议得着赛金花的助力很为不少呢。但大体方得就绪,李鸿章忽然积劳成疾,竟至撒手西归了。西太后闻得李鸿章的死耗,很是震悼,立命赏治丧费万元,着奕劻代表祭奠,以慰忠魂,并谥号文忠。这且不提。
再说李鸿章议和的条约,共计十二条,虽经告成,但还有 许多的手续未曾完备;西太后随即派了王文韶去继李鸿章的任,终算将一桩大祸完全结束。等到双方签约的时候,西太后眼见得辱国丧权,自己责备自己时,也不觉流下两行珠泪来。
却说光绪帝被囚在瀛台的时候,一腔郁愤本来无可发泄,到了联军进逼京城,太后仓皇出走;光绪听得消息,便朝服整齐地要往使馆中去。西太后大惊道 :“你此时前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吗?”光绪帝坦然说道 :“他们是文明国人,对于邻邦的君主决不至于加害的;而且经此一去,如议起和来,也容易入手了 。”西太后忙阻拦道 :“你就是要去,也不应在这个时候。
试问你这时就是到了使馆,算去认罪呢,还是去议和呢?真是毫无理由,何必去冒险呢?”光绪帝不听,当时认定要去。西太后谓皇上受惊神经错乱,命内监等拥着光绪帝强行登车。后来到了太原,西太后令西进长安,光绪很不愿意,又经一番力争,西太后只说皇上神智不清,叫内监们去好生看护,依然迫着上车。但车驾西发的时候,光绪帝尚垂泪不止。因为倘太后西去,留皇上居京,那京里有了维持的人,何至受外人如此蹂躏呢?所以人谓德宗昏庸,那话未免冤枉他了。不过,自车驾到西安后,光绪帝终郁郁不乐,言语之间不时作愤激之词。可是西太后却不能见谅,强说皇上患心疾,她要使臣子们见信。
一天,乘庆王长女元大奶奶随侍在侧时,暗中示意皇上,令取元大奶奶的奁具,把它藏过了;光绪帝不晓得西太后的用意,真个去做了出来。等元大奶奶梳洗时寻不见奁具,瞧见皇上放在那里,便问他取回。光绪帝不许,道 :“那是太后所赐,怎敢私下相授呢?”元大奶奶见说,也只得罢了。及谒见西太后,把这事提起,西太后笑道 :“堂堂帝皇,窃人的奁具,他还不是患了疯病吗?”经这一度之后,光绪帝患心疾的话说渐渐有人相信了。其时光绪帝何尝有什么病呢?无非西太后要埋 没他罢了。这且不提。当下,那和议告成,十二条中有惩办罪魁一条,在回銮之前自然要实行的。于是,就在西安下诏,载澜、毓贤正法;端王遣戍新疆;刚毅得了信息,已急死在西安旅中;其他凡参与义和团的朝臣,多半革职。诸事妥当,准备回銮。后人有诗,嘲西太后蒙尘西安,道:烽火连天战鼓惊,夷兵夜入燕京城。
车驾匆匆奔城外,喊杀号呼血染尘。
嗟兮事急如狼犬,满朝无有保驾臣。
深居宫禁厌肉食,仓皇道途饮糜粥。
颐和园里多繁华,今朝却来荒郊宿。
如意馆内诸宠臣,回忆往事掩袖哭。
出亡千里入太原,君臣惟知避强敌。
不愿长安成帝都,百官草草朝班列。
辛丑年的七月下旬,西太后命近臣勘视东路的行宫和銮舆所经的道路,以便回京。但传谕地方官吏,凡銮驾所历的州县,无须过于供张,诸事务求俭约。这是西太后蒙尘时受了痛苦,也算是一种觉悟啊。到了回銮的那天,西安城中的街道一律粉饰成黄色,两边的房铺都悬灯结彩,十分热闹。这时比较来的时候,情形又是不同了。西太后又传谕,把銮舆的黄缎幔打起,任民间的妇女瞻仰圣容。当车驾未出城之前,由弹压的兵丁执着藤鞭扫清了街道;后面便是前导马,一对对地过去。前导马之后,是黄衣黄帽的内监和穿黄马褂的官员;其次又是乘马的太监。那步行的宫监都是手提着香炉,香烟缥缈。街上寂静得鸦雀无声。随驾左右的人多半是绣服黄裳王公大臣之类。禁卫军过去,便是光绪皇上和皇后妃嫔的车驾。后面黄轿里坐着大 阿哥,并许多保驾的亲王。西太后的銮舆用三十六人抬着,都穿着团龙褂子,很整齐地过去。不料在这警卫森严的当儿,忽然街道上冲出一个赤身露体的大汉,扬着两臂,直奔西太后的驾前。要知后事如何,再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植蚕桑农妇辱吏 闹宫苑喇嘛驱魂
却说西太后的銮舆方出长安时,街上忽然来了一个大汉,赤膊跣足,脸上涂着花彩,双手乱舞地直扑西太后的驾前。两旁侍卫立刻将大汉擒住,一刀斩在街旁。这时扈从的大臣深怕有刺客犯了御驾,即命追究那大汉的来历,经地方官报告,才知道那大汉原是个疯子。当下銮舆经过,民间的妇女都长跪两边迎送。西太后在舆中瞧妇女中间有一个穿补服的妇人,很恭敬地跪在那里,西太后知道是个命妇,令赏给银牌一面。这样的一路进了潼关,沿途都有官员长跪迎送;护驾的兵丁除了原有马玉昆的五百之外,又有鹿传麟、宋庆和的军队。
过太原时,光绪帝命将驻跸地方的祠庙统赐匾额一方。其时,南书房供奉只有陆润庠一个人,不到半天功夫,把七十多处的匾额都已题就了。光绪帝夸奖了陆润庠几句,还赐了一百匹银绢。但西太后住西安的时候,有侍臣荣辛的儿子也常常在太后地方,很得太后的欢心。因为荣辛的爱妾是侍候西太后的,所以他的儿子得跟随在左右。那个小儿年纪不到四岁,却十分聪明;西太后赐他的食物,必先行了礼才敢取食。因此西太后不时召见他。后来,等西太后回銮,那小儿忽然死了;西太后很觉郁郁不欢,足有三四天,才旋旋忘去。车驾到了大同,山西抚台恩铭已预备了火车,车上设了御座,里面一齐都用黄缎, 绣着龙凤花纹。西太后登上火车,不觉望着王公大臣微笑道:“咱们倒还有今天的日子 。”说着,便瞧着光绪皇上,光绪帝却低了头,只做不曾听见一样。火车启行,好似风驰电掣一般,直向北京进发。既到了京中,早有满汉文武大臣和各国的公使在城边迎接。公使们见太后、皇上下车,都脱帽致敬。西太后只对他们略略点头,便乘了銮舆进城回宫。可是,一到了宫中,只见什物零乱,所有陈设的宝物,失的失去,毁的毁坏,真是繁宫华庭顿成了荒凉世界。西主后不由潸然泪下。
西太后回銮之后,脑子也渐渐地变过来。这时,淳亲王载澧从德国谢罪回来,力言外邦的文明,西太后知道大势已变,非实地改革一下不行。于是,先把屈死的大臣一一复了原官,入贤良祠受祭;将珍妃的尸首打捞了起来,以贵妃礼节安葬;一面下诏实行新政,凡旧日康梁所条陈的废科举、兴学堂等等,从前所不赞成的,现今却都一件件地实行了。
然宫中自经这一次大创后,不但实物的损失,就是侍候西太后的那些妇女,也多半走散了。还有绘画的缪素筠也生病死了;李莲英的妹妹又出嫁了;端王的福晋因端王遣戍新疆,罪妇不便入值;其他所有的,不过一个寿昌公主而已。因此,西太后觉得十分冷清了。这个当儿,庆王之女珍珠随着福晋进宫。
西太后见她伶俐,便命留在宫中。那珍珠是往东洋留过学的,闲谈之间,讲起日本的妇女到中国来学习养蚕,学会之后再研究种桑的方法,她们准备自己去种桑养蚕了。因日本人对于蚕桑也列在农学里面,很是重视的。可惜日本气候不对,养蚕终是不发达的。西太后听了,顿触起她的好奇之心,便对珍珠说道 :“古来的帝后也有养蚕织布的,咱们怕做不到吗?”当下传谕旨出去,叫在江南地方挑选清秀的妇女二十人,送入大内养蚕。又令在民间弄来桑树的种子,叫内监们种植。不到几时, 乡间民妇送到了,西太后便另辟一室,看这些妇女在里面养蚕。
蚕既做了茧子,随即取丝,买了机轴,织起绸来。一时在大内的人终夜闻得机声不绝,却是西太后督导女工在那里织绸缎。
但这一批女工大都是有夫之妇,西太后准半年回家一次。平日在宫中的时候,赏赐也很优厚:每织成一匹布,赏银四两;织绸一匹,赏银十两。倘逢着时节,便得加赏二十两。有时宫中演戏,也得赏赐瞧戏。乡中的民妇受这样的宠遇,也要算是难得了。所以,一班出入宫禁的民妇,眼光看得很大的了。
有一次,江南的民妇因蚕事将兴预备进京供职,但在起身之前,照例须地方官员遣发。其中一个民妇因不听县官的吩咐,知县叫差役把她驱逐出去。不料那民妇也大怒道 :“我在太后宫中,大大小小的官员真不知见过多少,却来怕你一个县官咧。
”说罢,就要动手来打,幸亏同伴将她劝了回去。知县因恨她不过,拿这民妇的名儿取消了。其他的民妇到了京里;西太后一点却少了一人,问还有一个哪里去了。那民妇将知县留难的话告诉了西太后。西太后忙令传谕,到江南指名要这个民妇进京需用。知县没奈何,只得照常遣送。当临行的时候,那民妇把知县大骂一顿;知县连气也不敢喘一声呢。这且按下不提。
再说宫中自西太后回銮后,不时发现怪异,有时桌椅无故自移,或屋中有步履声音,一经往视,便寂然无声了;但等人一走,那声音又复响了起来。而且一天厉害一天,甚至有形迹出现。一班宫女常常见珍妃在宫中往来走着,近看时又不见了。
这种谣言渐渐传到西太后的耳朵里来,西太后很是不相信;后来也亲自目睹过一次,方才和内臣商议祈打的法子。侍郎裕昆主张用喇嘛来打醮。
讲到喇嘛,本红黄两教,他的祖师,一个叫达赖喇嘛,一个是班禅喇嘛;其教始兴在蒙古。当世宗的时候,喇嘛势力很 大,因为那时诸王竞争继统,圣祖很相信佛教,也极是赞成喇嘛;所以世宗也供养着喇嘛,以备篡位时做个助手。世宗既登了基,喇嘛的势力越发大了。只就永隽殿和雍和宫两处,那喇嘛已很不少,而且一样的干预朝政,一般地卖官鬻爵。无卿的官僚往往无可设法时,便去奔走喇嘛之门。结果,因喇嘛的声名狼藉,几乎一蹶不振咧。但在喇嘛兴盛的时光,他们手下服侍的人都是满人。原来满人有一种奴隶籍,譬如:老子犯了国法,子孙得贬入奴隶籍。不过一入奴隶之后,虽一样可以做官,一遇他旧日的主人,却依然要奴主称呼的。这种奴隶满人也有服侍汉人的,清末的督抚衙门里,此类奴隶最多了。至于给喇嘛执役的,大都是皇上所遣派,也有自己雇用的。奴隶称喇嘛都是唤做师爷。其时在雍和宫给大喇嘛驱使的奴隶,名儿叫做多达,为人很是勤俭,深得大喇嘛的欢心。
这样的过了几年,一天,那多达向大喇嘛要求道 :“奴才跟随师爷多年了,可否在一班大人面前吹嘘一下,给奴才一个差使做做 。”大喇嘛点点头,隔不多日,大喇嘛果然替他谋了一件事,是赈济局的委员。第二年上,多达已销差回来,因这赈济局是不长的,缺分却很肥美。多达回来,仍到大喇嘛的地上执役,这是入了奴隶籍缘故,任你做了最大的职分,一卸职依然是个奴隶了。多达既仍称奴隶,还取出一张六万元的银票,算是谢大喇嘛的;大喇嘛倒吃了一惊,忙问道 :“你只任了六个月的差使,能赚几多钱?却送给我这许多 。”那多达说着:“不瞒师爷讲,这是最优的美缺,所以六个月中共弄到十九万;但像奴才似的,还是平日不会弄钱的咧 。”大喇嘛听了,把舌头伸出来,半晌缩不回去。从此以后,有人央托大喇嘛谋事,就要运动若干;卸任回来,又要酬谢若干;这都是多达一人所弄出来的啊。可是清代官吏的腐败,专一剥削小民,就这个上 头看来,已可想而知了。
闲话少说,当下,西太后即命传集喇嘛,就在宫中设坛建醮。到了那是,铙钹丁咚,禁宫又一变而为寺院哩。到法事将毕,由喇嘛奏明太后,举行打鬼。这打鬼的活剧雍和宫中素来有的:用平常的小喇嘛穿了白衣,戴了白冠,面上涂了五彩,预先在暗处伏着,大喇嘛在台上念经作法;忽然灯烛全灭,一声怪叫,所扮的活鬼便从暗处直窜出来。旁边那些喇嘛已持着竹片在那里候着,一听大喇嘛叱咤,立刻把竹片向活鬼乱打,活鬼往四下奔避。末了,直打出宫外,活鬼前面逃,打的后头追;须追得瞧不见了,才一齐回来。这时算鬼已打走,宫中灯火复明,谓一切的不祥就此驱逐干净。但此次宫中的驱鬼是奏明了西太后举行的,那些活鬼都由太监们改扮。到了打鬼的时候,宫里大小嫔妃宫女皆手拿着竹片等候驱鬼。大喇嘛把神咒念完,喝令驱逐,一班宫女七手八脚地望着扮鬼的内监打来。
那些太监便穿房走户地从这宫逃到那宫;凡有怪异的地方,一处处都要走到。宫女们一边嬉笑,一边打着,也有倾跌的,也有碰痛手指的,霎时光怪陆离,丑态百出。西太后同着皇上皇后及瑾妃等也来坛下看喇嘛驱鬼,见了这般情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宫女们追逐太监扮的活鬼,一直到了预备着的水池边,那活鬼纷纷跳入了水池中,把脸上的颜色洗去,算是把鬼赶入水里去了。然宫里自经这样混乱了一场,果然觉得安静了许多;以是宫中成了一种惯例,每以这个时候,必须打鬼一次了。这且按下一边。
再说清廷自拳民之乱,外人既蹂躏了北京,还要求很大的赔偿,这个上头不免大丧了元气。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湖南和广东地方又闹起革命来了。原来这革命党在康梁奏请行新政时已经发动过了,那时在广东组织兴中会的首领叫做孙文。 这孙文,字逸仙,是广东香山县人。当初在中西医学校里卒业,也曾入教做过教士,后来却专门行医,到处演说革命,祟信他的人一时很为不少。不期给清廷知道,很注意他的行动。
孙文既办了兴中会,因会员十分发达,被广东侦探将孙文获住,说他立会结党,便解到两广总督署里。恰巧总督是李鸿章,他见孙文辩辞流利,人品出众,就有了个怜才之心。暗想:现在的中国要想出这样一个人才也是不容易,并且他谋叛又没什么证据,何必认真去干呢?当下乘个空儿把孙文释放了。孙文得脱身以后,宣传革命益觉得起劲了。又隔了不多时,因李鸿章奉调入京,同德国去议和了,继任总督的就是谭钟麟。孙文乘谭钟麟到任未久,便缔结了郑弼臣、陆皓东、黄彬丽、朱浩清等,想在广东起事,并飞电湖南唐才常等,到了那时以便响应。
不料事机不密,给谭钟麟知道,将陆皓东一班人设法擒获,立时斩首。这样一来,孙文在广东站不住脚,只好逃往日本。
孙文走后,兴中会的党人史坚如用炸弹抛掷广东督署,事体闹得很大。清政府里已知孙文是革命党首领,史坚如的事也归罪于孙文,听得逃往海外,便通电驻各国中国公使留意缉捕。
孙文逃走到日本时,清政府已照会日本拿捕,幸亏在横滨遇见了日本人宫崎寅藏,对孙文说道 :“你在日本早晚要不免的,还是到英国去的为上 。”可是孙文此时身无半文,行动不得;又是那宫崎寅藏助了孙文几百块盘费,才得勉强成行。于是匆匆离了日本,渡了太平洋,竟往英国来。不到几到,已经到伦敦了,孙文就去找寻医师歔立德,告诉他是亡命来此。歔立德和孙文原是从前的旧友,便叮嘱孙文道 :“现在清廷缉捕你的风声很紧,就是本国也有中国公使馆,怕他们已得着清政府的电报了。你若要外出时,须通知我一声,好派人保护你 。”孙文答应着,心里寻思道 :“我已到海外,清廷终拿得厉害,也 断不会到英国来捕人。因此大着胆子,依然照常进出。对于留学英国的学生,仍旧鼓吹他的革命主义。
一天,忽然有一个广东乡人来请孙文出去,孙文并不疑惑,很爽气地跟他前去。到了那里,邀孙文上了楼,那同乡人已不知去向了。孙文这才有些疑心,忙推开楼窗向外一望,不觉吃了一惊:因为大门外面突然悬起龙旗来了。孙文赶紧回到里面,高声叫了两声,见走进来一个中年仆人,笑着问有什么事。孙文说道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请了我来,却把我幽囚着呢?”那仆人微笑说道 :“你来了半天还不曾知道么?此处是中国龚公使的私宅,将你邀来,因为清国的皇帝要寻你去做官,有电文来知照公使的啊 。”孙文听了,晓得身入牢笼,就是插翼也飞不掉的了。思来想去,终转不出脱身的法子,只有致书给歔立德,叫他设法营救。但这书使谁送去呢?当下孙文央求那仆人道 :“我既然到了这里,也不想出去了。不过我有一位好友,须递个消息与他,你肯替我送一封信去么?”那仆人起先不肯,经孙文说了许多好话,才答应了。孙文很匆促地写了几句,命仆人去送给歔立德,又恐怕他中途变更,便讲了些耶酥救人急难的话给他听,那仆人去了。要知孙文能逃脱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回舒郁愤无聊踏春冰 忆旧恨有心掷簪珥
却说那孙文被困在使馆里一时不得脱身,心上老大的着急,便和馆役商量,叫他寄个信给医师歔立德。馆役不肯答应,深怕弄出祸来。经孙文竭力地劝谕了他一番,说你放大了胆尽管前去,万一有甚事发生,我会叫外人帮忙,自然可以挽回。
馆役知道孙文也不是个寻常之人,谅不至于累及自己,便允许下来。于是秘密藏了孙文的信,竟来见歔立德,把孙文被幽囚的事细细告诉了一遍。歔立德大惊,说道 :“我早就嘱咐他留意一点,如今果然入了牢笼了 。”说着,打发了馆役回去,一面托英文报记者,将中国公使擅在英国境内捕人的事披露在报上。英政府得了这个消息,如何肯轻轻放过,便打了照会给中国使馆,谓在英国境内捕人有损英国法权,就是从万国公法上讲起来,也决没有这种成例。中国使馆见外人干涉,怎敢违例,只得把孙文释放,还向英政府道了歉,这事才算了结。孙文既得脱身,就连夜离开英国,仍旧到日本寻他的同志去了。
那时,中国自孙文逃走后,广东的兴中会由会员杨少白等一班人主持。因鉴于前次孙文的失败,大家按兵不动地坐以待时。倒是安化人李燮和在湖南闹了一次,给湖南巡捕侦悉,派人密捕。李燮和见事不妙,一溜烟逃往美国去了。这里只苦了约期起义的长沙师范的学生,全体都被逮捕。学校也封了起来, 为首的就地处决,附和的监禁了,不知情的释放,然已无端枉送了几十条命。孙文在日本听得兴中会依旧不曾歼灭,便又印了许多的会章,由日本寄到中国来,宣传革命,招揽那些青年入会。 这章程传到京中,满人御史竟上疏奏知西太后,把章程附在疏中。西太后读了一遍,见章程上的词句都讲的清廷行政,什么内政腐败,引用私人,大权满人独揽,以汉人为奴隶等等,说得很为痛切;列举的弊端也正打中西太后的心坎。西太后不觉笑道 :“此人屡闹革命,人家很受他蛊惑的,想来也有些才具。可惜他不肯归政,不然倒也是个人材呢 。”西太后轻轻的一句话,人一班满州人的御史听见了,他们以为迎合太后的意旨,第二天就上章请招安孙文,西太后瞧了这类的奏疏,也惟有付之一笑罢了。
且说光绪皇上自从西安回銮之后,西太后益发当他是眼中钉。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光绪帝戊戌变政,重用康梁,实行改革旧制;被西太后将新政诸臣一网打尽了,自己便三次垂帘。
不谓在这个时候听信端王、刚毅的话说,误用义和拳的灭洋政策,结果弄得仓皇西奔,一败涂地,倒不及光绪帝亲政事时的太平了,因此心上很为不安。又经内监们的撺掇,说皇上对于太后的信用拳民很多讥笑。西太后初时也甚觉愧悔,终至于恼羞变怒,含恨皇上,自不消说了。而且把光绪帝所居瀛台的门禁比以前严厉了许多。当庚子的前头,那瀛台的左面除了船楫以外,本来有一座桥可通;桥用白石砌成的,起落可以自由,日间原将桥放下,宫女嫔妃随时能够往来。但庚子以后两宫回銮,光绪仍居瀛台,起先倒极安适,可是过不到几时,太后即命把桥收起,无论昼夜不得任意放下。嫔妃蒙召,用小舟渡了过去,由太监在水桥上接引,这样的几乎成了惯例。这时光绪 帝的身边只有瑾妃一个侍候,光绪帝每于月夕花晨,因瑾妃在侧,便想起珍妃来,不免欷歔零涕,瑾妃也痛哭失声。二人悲伤了一会,相对黯然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