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宫廷艳史 - 第 10 页/共 26 页

那时八皇子胤禩,私地里送了许多金珠给国舅佟国维和大学士马齐;便暗暗地指使内大臣阿灵阿、散秩大臣鄂伦岱、尚 书王鸿绪、侍郎揆叙,还有巴浑岱一班人,上奏章说八阿哥可以继立。皇帝看看奏章,不由得大怒起来,说 :“八阿哥少不更事,况从前有谋害太子的嫌疑,他母亲又出身微浅,如何可立为太子?”一面派人秘密查问,果然查出胤禩私通大臣的事迹来。第二天皇帝上殿,厉声喝问,巴浑岱吓得浑身抖动,爬在地下,把佟国维和马齐两人如何指使他们保奏八阿哥的情形,一一奏闻,天颜震怒,立刻把那班官员革了职,又革去了胤禩亲王的爵位。佟国维只因他是国舅,便当面训斥了几句,驱逐出京,永远不许进宫。大学士马齐离间骨肉,罪情较重,下旨交刑部斩首。后来自满朝文武代求恩免,圣旨下来,着革去功名,严行管束。   自从此雷厉风行之后,满朝官员都绝口不敢说立太子的事,便是圣祖自己,也不再立太子。后来还是皇后觑着皇帝略略平了气,便劝着说道 :“册立诸君,是国家一件大事。如今陛下皇子众多,不得不预立太子,免得将来的变乱 。”皇帝听了皇后的话倒也说得不错,便和皇后商量,究竟立谁妥当。皇后说 :“皇十四子胤禵,生性慈厚,堪为储君 。”这句话却深合圣祖的意思。但是皇十四子年纪尚小,这时倘然把圣旨宣布出去,又怕太子被人谋害。圣祖想到这里,便想起鄂尔泰、张廷玉两个人来。皇后也说这两人是朝廷的忠臣,可以信托。当下立刻把鄂、张两位大臣宣召进宫来,商量立十四皇子为太子的事体。那鄂尔泰便想出一个主意来,说 :“请陛下亲笔写下传立的诏书,悄悄地去藏在正大光明殿匾额的后面。待陛下万年之后,由顾命大臣把诏书取下来宣读,那时诸位皇子见是陛下的亲笔,也没话可说了 。”圣祖听了,连称“妙!妙 !”便又想起国舅隆科多来,立刻把他召进宫来。一面由圣祖亲自写下诏书道: 胤牣染有狂疾,早经废黜,难承大宝。朕晏驾后,传位十四皇子。尔隆科多身为为元舅,鄂尔泰、张廷玉受朕特达之知,可合心辅助嗣皇帝,以臻上理。勿得辜恩溺职,有负朕意,钦此。   这三位大臣受了皇帝的顾命,便把诏书捧去,悄悄地藏在正大光明殿匾额后面,又悄悄地退出宫来,各自散去。自从行了这个预藏遗诏法子以后,历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七朝,都沿用这个法子。这是后话,且不去说他,如今再说国舅隆科多回到府中,便有雍郡王打发来的内监候在府中,隆科多见了,彼此会意,便暗暗地对那内监只说了“今夜三更”四个字,内监回府,把话回禀过。过三更时候,隆科多便悄悄地从后门出去,踅进雍王府的后门,到了一间密室里,只见大学士张廷玉、将军鄂尔泰都在那里,还有几位国师和一班剑客。停了一会,雍王走进密室来,大家便低声悄语地商量了一会,直到天明,大家吃过燕窝粥,才散出来。隆科多、鄂尔泰、张廷玉三人依旧上朝去。圣祖升殿,便不象昨日一般厉声厉色了。兵部尚书出班奏称 :“康亲王八百里文书告捷,说噶尔丹部主兵败大积山,连夜逃至刚阿脑尔,如今已把噶尔丹全部收服,部主亲到兵营中来纳款投降。康亲王不日班师回京。   ”圣祖听了这个消息,越发欢喜,吩咐传旨嘉奖;一面预备得胜酒筵,只待康亲王进京,亲自犒劳。不多几日,康亲王带领大兵凯旋,圣祖真的摆动御驾出城迎接。十万大军见了皇上,齐呼“万岁 !”圣祖在马上赏过酒,带队进城。第二天,康亲王带了一班从征大员上朝谢恩,皇上又在崇政殿赐宴;一面又下圣旨,升各个人的官级,又赏康亲王紫禁城骑马。 这时四境平安,圣祖又举举行第六次南巡。内大臣早行文江南各省,沿途接驾。圣祖五次南巡都到苏州游玩,苏州地方有一位首富的绅士姓汪名琬,皇上每次驾到,都是这位汪姓绅士率领合城大夫出城接驾。汪琬家里又盖得好大园林,叫狮子林,是江南地方有名的。在圣祖第一次南巡的时候,是康熙二十三年,曾经在狮子林驻跸。圣祖和汪琬十分要好,临走的时候赏他御笔手卷一轴。直传到汪琬的儿子手里,十分宝贵。汪琬的儿子名叫汪源,这时年纪只八岁,他父亲接驾时候的情形,他都记在脑子里,家里曾经御用过的器物和房屋,都封锁起来。   直到圣祖第六次南巡,已隔了二十多年。京中公文行到苏州,苏州绅士又忙乱起来,苏州巡抚天天和地方绅士商量接驾的事体。那班绅士听说要见皇上,个个吓得捏一把汗,内中虽有几个从前接过驾的,却个个是年老昏聩,不能办事;后来几个后辈子弟,谁见过这阵仗儿,谁也不肯担任接驾的事体。后来苏州巡抚出的主意,仍旧公推汪家承办接驾的差使。汪家花园又大,家里又有钱,那御用的器具也是现成的。当下汪源见众口一词,便也不推托,把这大事担任下来。汪家有两位小姐,大的名莲,小的名蓉,都出落得一双玉人似的,美容面,杨柳腰,樊素口,小蛮腰,凡是从古来美人的态度、名嫒的风韵,她姊妹两人都占尽了,姊姊十七岁,妹妹十六岁,真是豆蔻年华,洛神风度。苏州城里上中下三等人,都知道汪家美人是天上少、地下无的。有多少宦家贵族都来向汪家求婚,汪源不舍得把女儿年纪轻轻地遣嫁出去,便一律回绝。她姊妹两人原住在园里的,如今预备皇帝驻跸,便把她姊妹搬出园来。住在内院里。   看看到了二月初一日,忽然有个内监送皇帝的密谕到苏州来,直闯进抚台衙门去。苏州抚台一面招呼两个太监,打开密谕来一看,说圣驾已到镇江,着苏州官绅赶到镇江去迎接。那 两个太监还说 :“皇上圣旨,着咱家到苏州来寻访一百良家妇女,带去侍候。如今限贵部院三天工夫,务必要把一百个妇女选齐,由咱家带去 。”抚台听了这个话,虽不成体统,却也不能驳回。连夜召集了许多当地绅士商议这件事。内中有一位绅士说道 :“这事容易得很,俺苏州地方尽多娼家,如今选一百个略平头整脸的妓女送去便得了 。”抚台听了这个话,连声称妙,便发落首府;凡中城中官娼私娼,一齐搜捉进抚台衙门去,由抚台亲自挑选一百个,先交给太监送去。这里抚台带领合城文武官员和合境绅士,赶到镇江去接驾。   隔了几天,皇帝坐着船,到浒墅关上岸。十六个太监抬着一乘龙轿,直到汪绅士花园里住跸。那汪源见天子光降,顿觉十分荣耀,终日在花园门外伺候着。皇帝在花园里,天天和这班妓女调笑无闲,长枕大被,昼夜行乐。抚台带着藩台、臬台、道府等官,在汪家门外站班,太监把守住大门,不放他们进去。   后来各官凑集了十万银子孝敬太监,才肯替他去通报。皇帝一一传见,最后传见汪源,两人长谈到二更时分,才退出来。   从此皇帝天天传汪源进园去谈天,汪源也备了许多好玩好吃的去孝敬皇帝。因此皇帝和汪源十分知己。皇帝说道 :“古时有天子而有布衣的,如今朕和卿也结个异姓兄弟如何?”汪源听了吓得他忙爬在地下磕着头,连称 :“微臣不敢受命 。”   皇帝亲自去扶他起来,又吩咐 :“请夫人小姐来,俺们见一面儿,认个通家 。”汪源如何敢违背圣旨,忙进去叫他夫人方氏、女儿汪莲、汪蓉打扮齐整,进园去见驾。皇帝见了两个美人,不由得连连称赞,吩咐摆下酒席,皇帝亲自陪她母女三人吃酒。   吃到灯昏月上,还不见她母女出园来。把个汪源急得走投无路,只是在花园外面探头儿。好不容易盼到他夫人方氏出园来。问两个女儿时,方氏叹了一口气,说皇上留在屋子里了!汪源听 了,只是跺脚但也无可奈何了。一连三天,皇帝也不传见。到了第四天上,太监忽然传出话来 :“皇上要回京了 。”于是苏州地方的文武大员又忙碌起来,纷纷预备程仪送各太监;又备着十六号官船,送皇帝下船。汪源也在后面送着,眼看着两个女儿送下船去,一声锣响,扯起龙旗,放缆去了。汪源送过了圣驾,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便有许多亲友向他贺喜,说他转眼要做国丈了。   到了第二天,忽然抚院里打发一个武巡捕来,说大人今天接到一件紧要公文,请老爷快进衙门商量去。汪源听了他的话,一时摸不着头脑,便立刻坐轿上抚院去,只见那位抚台和许多官员绅士们,坐在一间屋子里发怔,案上搁着一张公文。他们见汪源来了,拿公文给他看。原来这是淮安府送来的公文,上面说圣驾于二月十日过淮安,算计起来二十六日可以到苏州。   原来从前来的是假皇帝,如今才是真正的康熙皇帝呢!   别人看了这公文犹可,独有汪绅士看了这张公文,不住地跺着脚,嘴里连说 :“糟糕!糟糕!苦了我这两个女孩儿呢!   ”说着,不由得掉下泪来。当时众官员纷纷劝慰,说这个大胆的假皇帝,俺们多派几个干役,四处悄悄地去察访,总要拿住他,办他一个死罪,那时你两位千金也可以合浦还珠了。抚台接着说道 :“如今这件事,俺们都担干系。诸位仁兄切莫在外面流露半个字,倘然给当今知道,俺们还要活命吗 !”一句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各自散去,依旧去预备接驾的事。二月二十六日,圣驾临幸虎丘。三十日,游邓尉山。圣恩寺的老和尚际志,是当年接过驾的,如今七十三岁了,白髯飘拂,跪在山门口接驾。皇上命太监赏他和尚人参二斤、哈密瓜松子楱子苹果葡萄等很多。圣祖去摸着际志和尚的须髯,说道 :“和尚老了 !”三月十二日到无锡惠山,驻跸在寄畅园。园中有一株大 樟树,树身有二人合抱的粗,圣祖常常在树下闲步着。后来回京去,后常常写信去问“樟树无恙耶?”这时有一个绅士名叫查慎行,他做一首诗寄呈皇帝,说树身平安。那首诗道:合抱凌云势不孤,名材得并豫章无?   平安上报天颜喜,此树江南只一株。   圣祖自从在惠山见了际志和尚以后,回到京里,心中常常记念,后来圣祖年纪到了六十九岁,那际志和尚已是八十八岁。   还是十分康健。皇帝便打发内监到无锡去把他接进京来,举行“千叟宴 ”。什么叫“千叟宴”?是搜集六十五岁以上的满汉臣民,共有一千个老头儿,用暖轿抬进弘德殿去赏宴。一连吃了三天,都请际志和尚做主席,另外备一桌酒赏际志和尚。康熙皇帝也坐在上面陪席,一时欢笑畅饮,许多老头儿都忘了君臣之份。三天散席,皇帝又各赏字画一幅,送回家去。这一年圣祖分外高兴,在正月到二月的时候,巡幸畿甸;四月到九月的时候,巡幸热河;十月巡幸南苑,举行围猎,皇帝亲自跑马射鹿,十分勇武。到十一月,有一天忽然害起病来,十分沉重,圣家便吩咐从南园移驾到畅春园的离宫里去养病。要知康熙皇帝性命如何,再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改遗诏雍正登位 好美色胤(礻我)丧命   却说康熙皇帝在畅春园养病,这个消息传到雍郡王胤禛耳中,他便赶先到畅春园去叩请圣安。无奈这时皇帝病势十分沉重,心情又十分烦燥,不愿见家人骨肉。胤禛请过圣安以后,只得退出房外,在隔室悄悄地打探消息。这时在皇帝跟前的,除几个亲近的内监和宫女以外,只有国舅隆科多、将军鄂尔泰、大学士张廷玉三位大臣,终日陪着几位御医,料理方药。这三位大臣原和雍王打成一片的,自不必说,便是那太监宫女,平日也得了雍王的好处,凡是皇帝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悄悄地去报告雍王知道。内中有一位宫女,原是贵佐领的女儿,进宫来已有四年;因她长得美丽,性情也十分伶俐,便把她派在畅春园里,专候临幸时伺候皇帝皇后的。她如今见雍王相貌十分威武,知道他将来有发达之日,便觑空溜到隔房去,陪些小心,凡是茶水饮食有不周不备的地方,都是她在暗中料理。雍王这时独居寂寞,得了这个知已,自然十人欢喜,觑人不防备的时候,他两人居然结了私情。雍王答应她,倘然一朝登了皇位,便封她做贵妃。那宫女越发感激,从此格外忠心。   这时,雍王和隆科多又商量过,假造皇帝的旨意,说病中怕烦,所有家人骨肉一概不许进园,可怜那些妃嫔郡王公主亲贵,一齐都挡住在园门外,便是皇后也只得在园门口叩问圣安, 一任雍王在园里弄神弄鬼。看看那皇帝病势一天重似一天,那些御医看了,也是束手无策,只是天天灌下人参汤去,苟延残喘。看看到十一月底,天气十分寒冷,皇帝睡在御床上,喘气十分急迫,他自己知道不中用了,忙吩咐隆科多,把十四皇子召来。那隆科多早已和雍王预定下计策,奉了皇帝的命令,出来把雍王唤进屋去。看皇帝时,已进气少,出气多。这时隆科多走出园来,见园门外挤了许多皇子妃宾,他便故意大声喊道:“皇上有旨,诸皇子到园,不必进内,单召四皇子见驾 。”说罢,唤亲随的拉过自己的马来,嘴里说找四皇子去,快马加鞭地去了。你道他真的去找寻四皇子么?只见他飞也似地跑进宫门,走到正大光明殿上,命心腹太监悄悄地从匾额后面拿出那康熙皇帝的遗诏来。现成的笔黑,他便提起笔来,把诏书上写着传位十四皇子”一句,改做“传位于四皇子 ”。改好以后,仍旧藏在原处,悄悄地出了宫门,又飞也似地回到畅春园去。   这时康熙皇帝晕厥过去几回,到傍晚时候,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睁眼一看,见床前有一个人跪着,双手高高地捧着一杯参汤,口中连唤着父皇。康熙皇帝模模糊糊,认做是十四皇子,便伸手过去摸他的脸。那雍王趁此机会爬上床去,皇帝睁着眼端详了半天,才认出并不是十四皇子,乃是四皇子胤禛,不由他心头一气,只喊得一声 :“你好……”一口气转不过来,便死过去了。 胤禛看了,假装做十分悲哀,嚎啕大哭起来,外面太监一听得里面哭声,忙抢进来,手忙脚乱替皇帝沐浴更衣。这里隆科多进来,把雍郡王扶了出去。雍郡王悄悄地问道 :“大事成功了吗?”那隆科多只是点点头,不作声儿。停了一会,园门外的诸王妃嫔听说皇帝驾崩,便一拥进来。这时除胤礽病着,胤禔、胤禩禁着,胤禵出征在外,所有三皇子胤祉、七皇子胤 祐、九皇十胤禟、十皇子胤(礻我)、十二皇子胤祹、十三皇子胤祥,此外还有胤祺、胤禌、胤禑、胤禄、胤礼、胤禧、胤祜、胤祁、胤祜共十六个皇子,和三宫六院的妃宾,赶到御床前,趴在地下放声举哀。   哭了多时,隆科多上来劝住,说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大行皇帝龙驭上宾,本大臣受先帝寄托之重,请诸位郡王快到正大光明殿去,听本大臣宣读遗诏 。”   诸位皇子听说父皇有遗诏,个个心中疑惑,不知道是谁继承皇位。内中胤禟、胤(礻我)尤其着急,只怕这个皇位被别人得去,因此急急地赶到正大光明殿去候旨。一会儿,那满朝文武都已到齐,阶下三千名御林军排得密密麻麻,大家静悄悄地候着。只见那隆科多、鄂尔泰、张廷玉三人走上殿去,殿上设着香案,三人望空行过礼,便从匾额后面请出遗诏来,隆科多站在当殿高声宣读。读到“传位于四皇子”一句,阶下顿时起了一片喧闹声。值殿大臣上来喝住,才把那遗诏读完。四皇子胤禛也一块儿跪在阶下候旨,这时便有全班侍卫上来,把胤禛迎上殿去;老实不客气,把皇帝的冠服全副披挂起来,拥上宝座。   殿下御林军三呼“万岁 ”,那文武百官一个个上来朝见。礼毕,新皇帝率领诸位郡王亲王贝子大臣等,再回到畅春园去,设灵叩奠,遵制成服。第二日,把先皇遗体奉定在大内白虎殿,棺殓供灵。新皇帝下旨,改年号为为雍正元年。   这位雍正皇帝,便是在清史中著名毒手狠心的世宗。当时他跪在地下,听读遗诏的时候,谁在下面喧闹,他都暗暗地看着,到了一登龙位,他第一道圣旨,便革去胤禟、胤禟的爵位,说他们扰乱朝堂,犯了大不敬的罪,立刻把这两人捉住,送交宗人俯严刑审问。那胤禟熬刑不过,只得招认了,说如何和胤禩两人在外面结党营私谋害胤礽;后来见胤礽得了疯病,幽囚 在宫中,便知道他是不中用了,因此日夜想法谋害胤禛。无奈胤禛手下养着许多好汉,非但不能伤着他分毫,而且眼看着他得了皇位,因此心中气愤不过,当时禁不住在朝堂上喧闹起来。   宗人府录了口供,奏明雍正皇帝,皇帝吩咐从牢监里把胤禩提出来审问。胤禩见胤禟都招认了,便也无可抵赖,当即直认不讳,只求皇帝开恩,饶他性命。圣旨下来,把胤禩、胤禟两人打入宗人府监狱里,称胤禩“阿其那 ”,“阿其那”是猪的意思,你胤禟为“塞思黑 ”,“塞思黑”是狗的意思。   第二天,又提胤(礻我)出来审问。这胤(礻我)却不是寻常郡王可比,他是少林寺的嫡派弟子,学得通身本领,能飞檐走壁,铜拳铁臂,等闲三五十人近不得他的身。雍正皇帝做郡王的时候也曾吃过他的亏,常常被他打倒在地,故见了他就害怕,远远见胤(礻我)走来,便躲避开去,因此含恨在心。   如今登了皇位,便要报这个仇恨。胤(礻我)这时候被宗人府捉来,到得审问的时候,他给你一个老不开口。那府尹恼了,吩咐用炯,只见他大声一笑,一纵身飞上瓦,去得无影无踪,那府尹忙去奏明皇帝,皇帝也奈何他不得。忙去把喇嘛请来,要喇嘛用法术去杀死他。喇嘛摇着头说道 :“要处治不容易!   他身边常常带着达赖一世的金符,等闲符咒近不得他的身 。”   皇帝问 :“这金符可以夺下来吗?”喇嘛说道 :“平常时候不能下手,只有候着他和女人亲近的时候,方可下手夺取他的金符 。”雍正皇帝把喇嘛的话记在脑子里,吩咐心腹太监去设计摆布胤(礻我)。   那胤(礻我)自从逃出宗人府来,超发狂妄不羁。他最爱吃酒,京城里大小酒铺子都有他的脚迹。他穿着平常人的衣服,有谁知道他是皇子?他每到一处酒家,便拉着店小二同吃。东华门外有一家太白楼酒家,酿得好“三月白 ”。那店小二名余 三,人又生得和气,胤璟和他最说得上,因此常在太白楼走动,吃到酒酣耳热的时候,便拉着余三坐下对酌,谈些市言村语,越发借杯酒以浇块垒,便常常到太白楼来,每来,余三便陪着谈些花街柳巷的故事,陌上桑间的艳闻。那风流事务,胤(礻我)原是不擅长的,只因这时他胸中万分气愤,拿它来解闷消愁,也未为不可。   谁知今天听,明天听,把胤(礻我)这个心打活了,越听越听出滋味来。那余三又说些风流家数,花柳秘诀,打个胤(礻我)说得心痒难搔。正在无可奈何的时候,那酒垆边忽然出现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来;只见她斜亸香肩,低垂粉颈坐着。有时向胤(礻我)溜过一眼来,顿觉魂灵儿被勾摄了去。胤(礻我)看了,不觉拍案喝“好 !”只因满屋子酒客坐着,不便向她勾搭,看看那女孩儿的粉腮,娇滴滴的越显红白。胤(礻我)   看了,忍不住唤了一声“美人儿 !”那女孩子抿着樱桃小嘴,嘤咛一笑,转过脸儿去看别处。这情形被余三看见了,便哈哈大笑道 :“相如卖酒,卓女当垆。俺家三妹子今天得贵人赏识,也是她三生有幸 。”说着,便向那女孩儿招手儿说道 :“三妹子过来陪爷吃一杯何妨 。”那女孩儿听了,便笑吟吟地走过来,在胤(礻我)肩下坐着,低着头只是不作一声儿。胤(礻我)   看时,长眉侵鬓,星眼微斜;不觉伸手去握着她的纤手,一手送过一杯酒去。那女孩儿含羞带笑地便在胤(礻我)手中吃干了一杯,胤(礻我)连连嚷着妙。一抬头,见那店小二余三早已避开了,他两人便唧唧哝哝地说笑起来了。谈到夜静更深,那女孩儿便悄悄地伸手过去把胤(礻我)的衣角一扯,站起身来便走;胤(礻我)也不觉身子虚飘飘地跟着她走到一间绣房里,罗帐宝镜,照眼销魂。那女孩儿服侍他宽衣睡下,自己也卸装解珮,钻进绣衾去,和胤(礻我)并头睡倒。胤(礻我) 睡在枕上,只觉得一阵一阵芳香送进鼻孔来,他到了这时,便忍不住转过身来,对女孩微微一笑。   正在得趣的时候,忽听得哗啦啦的一声,一个大汉跳进屋子来,伸手在衣架上先夺了胤(礻我)衣襟上佩着的金符,一转身,手中执着明晃晃的钢刀,向床上扑来。胤(礻我)忙把怀中的女孩儿推开,喝了一声,只见他口中飞出许多金蛇,直冲那大汉。这时窗外跳进来四五个壮土,个个手擎宝剑,围住这绣床奋力攻打。无奈他口中金蛇来得厉害,那刀剑碰着金蛇,便毫无用处。那大汉斗了半天,见不能取胜,便打一声唿哨,带着一班壮士跳出窗子逃走了。回到宫里,回奏雍正皇帝。皇帝听了十分诧异,忙问国师,那国师说道 :“这是婆罗门的灵蛇阵。陛下放心,凡学这灵蛇阵的必须对天立誓,不贪人间富贵。想来这胤(礻我)决没有叛逆的意思。雍正皇帝听了国师的说话,将信将疑;后来到底趁胤(礻我)害病没气力的时候,把他捉来关在监牢里,用毒剑杀死。那胤(礻我)和力士还奋斗到三天,连杀了三个剑客方死呢。   雍正皇帝拔去这几个眼中钉,心中才觉爽快。谁知隔了不多几天,又有边关报到,说青海的罗布藏丹津引诱喇嘛察罕诺门,觑着世宗新接皇位、多庭多故的时候,便乘机造反。先派人去劝额尼尔德尼郡王、察罕丹津亲王两人一同举兵杀进关去,谁知他两人都不听从,便恼了罗布藏丹津,调动兵马,先把一位郡王一位亲王赶进关来。那亲王和郡王被他逼得走投无路,便动文书进京来告急。雍正皇帝看了文书,心下正在踌躇,忽内侍进来报说国舅隆科多求见。皇帝连说 :“请进 ”。两人见了面,皇帝说道 :“舅舅来得正好 !”便拿边关告急文书递给他看。那隆科多看了,便说道 :“臣也为此事而来。陛下不是常常说起那年羹尧拥戴之功不曾报么?又不是说那胤禵屡 经征战深得军心是可怕吗?还有陛下做郡王的时候,招纳了许多好汉养在府里;如今大功已成,他们都仗着自己是有功的人,在京城里横行不法,实在不成事体。如今却巧边关上出了事体,陛下不如下一道谕旨,派胤禵做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做副将军,从前陛下招纳的英雄好汉,都一齐封他们做了武官,由年羹尧带他们到青海去,免得留在京城惹是生非 。”雍正听了,说道:“计虽是好计,但是老年辛苦了一场,叫他做一个副将军,怕委屈他罢?”   再者,那胤禵给他做了一个大将军,怕越发不能制服他呢。   况且那班英雄好汉,怕也不都永远叫他住在青海地方;他日回京来,依旧是个不了 。”隆科多听了皇帝的话,笑说道 :“陛下莫愁,臣自有作用在里面 。”接着又低低地把里面的深意说了。雍正皇帝听了,不觉拍案叫绝。第二天坐朝,便把胤禵封为抚远大将军,年羹尧为副将军;一面又叫鄂尔泰袖着密谕去见年羹尧,吩咐他如此如此,年羹尧受了密谕,连日搜集那班江湖好汉,保举他做副将、做参赞、做都统、千总、把总的。   那班好汉一旦做了大官,便十分欢喜。看看调齐了八万大兵,皇帝吩咐副将军带领兵马先行起程。拨队那一天,天子亲自出效送行。在路上足有三个月行程,到了四川边疆地方,会合了四川的副将岳钟琪手下四万兵马,浩浩荡荡杀向青海去。   雍正皇帝待年羹尧去了两个月,才放胤禵出京,挂了大将军帅印,带着一百个亲兵,轻装简从地赶着路程。到了四川成都省城,打听得年羹尧已带兵杀出关去了。胤禵心中疑惑:怎么副将军不待大将军的军令擅自出兵?正气闷的时候,忽然有廷寄送到。胤禵忙摆设香案,接受圣旨。一位太监宣读道:抚远大将军胤禵着即免职,所有印缓,交年羹尧收;着授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岳钟琪为参赞。胤禵才听罢圣旨,回过头来一 看,那年羹尧也和自己并肩跪着接旨,到这时,胤禵心中才明白皇帝是调虎离山之计;如今他自己的军队又不是跟前,手中又失了兵权,便也无可奈何,窝着一肚子气,把印信交出,拂袖而去。只因他这时无权无势,他的行踪也便没有人去查问他。   这且按下不表。   说话广东省珠市上有一有买卖行,主人姓梁,连年买卖不佳,亏折已尽。店主人和伙计们终日愁眉不展,坐在店堂里发怔。看看已到年关,债户四逼,这姓梁的无法可想,吩咐小伙计到江边照财神去。原来这“照财神”是广东商家的风俗,倘有营业不振,便在江边树一杆旗杆,杆头挂一盏红灯,名叫照财神。这家买卖行恰巧开设在江边。谁知红灯才挂上,忽然有一只大货船驶近店门口停下。船上跳下一个大鼻子家人来,操着北京话,问道 :“行主人在吗?”姓梁的忙出来招呼,那家人领他到船上,只见一个中年男子,体态魁悟,举动阔绰。他自己说姓金,此次贩卖许多北货茶果,特到广州来销售。只因找不到熟悉的行家,只见你家门口挂着红灯,特来拜托。那姓梁的看船中货如山积,没有三五十万银子,休想买得到手;但是这时广东正缺少北货,倘能把这一船货买下,定可大大地发一笔财。只恨自己手头没有本钱。心中便万分焦急。那男人看出了店主人的心事,说道 :“你倘没有本钱,也不要紧,我船中有四十万银子的货物,暂时寄存在你店中,托你慢慢地销售。   现在我并不要你分文,待到明年这个时候,我再来和你结帐。   ”那店主人听了他的话,十分喜欢,连连对他作揖道谢。一面备办极丰富的酒席款待这客人,一面雇了许多夫役,把船上的货物统统搬进店去。   那客人吃过了酒饭,说一声叨扰,便上船去了。这姓梁的在店中替他经营货物,不上半年功夫,那许多货物都已销去了, 整整的赚了十万银子。店主人将货款去存在钱铺子里生利,只待那客人到来结帐。看看又到年底,姓梁的便打扫店堂,预备诞席,自己穿着袍褂恭候着。那夜里,那客人果然来了,十只大船,一字儿停泊在这买卖行门口,船上都载满着南北货物和参佳药品。那客人走上岸来,一见了主人,便拉着手笑吟吟地说道 :“此番够你忙了!我船上有四百多万银子的货物,你快快想法子起岸吧 !”那店主人一面招呼客人吃酒,一面招集了合城的买卖行主人,商量堆积货物的事体。顿时雇了五七百个伕役搬运货物,吆喝之声满街都听得。搬完了货物,姓梁的才进来陪着客人吃酒。酒醉饭饱,主人捧出帐簿来,正要结帐,那客人把帐簿推开,说道 :“你决不有错,俺们慢慢地算罢。   ”说着站起身来便告辞去了。临走的时候说道 :“此去以三年为限,到那时我自己来和你算帐,现在不必急 。”说着跳上船头,解缆去了。   这姓梁的自从那客人去后,着意经营,居然十分发达。不上三年工夫,那十船货物早已销完。姓梁的天天候着,到了大除夕这一天,那客人果然来了,一见主人,便说恭喜。主人一面招呼酒食,一面告诉他那宗货银连本搭利已在六百万以上,分存在广州各钱庄家,如何处置,悉听大爷吩咐。那客人听了,便说道 :“提出一半货银,划付汉口德裕钱庄;其余的一半,且存在广州再说 。”主人听了客人的吩咐,便连夜到各钱庄去汇划银子。看看到了正月初五,那客人孑然一身,只带一个家丁,住在姓梁的买卖行里,姓梁的虽是天天好酒好菜看待他,但他总觉得寂寞无聊。要知道这客人到底是什么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红灯热酒皇子遗爱 煮豆燃萁兄弟化灰   却说那姓梁的店主人,看那客人住在客边寂寞无聊,便替他想出一个解闷的法子来了。原来这时正月初上,广州地方珠江边的花艇正十分热闹,真是脂粉如云,管弦震耳,那些娼家也竟有几个好的。姓梁的便邀集了许多同行朋友,陪着这位客人激紫洞艇子去,艇中绿窗红毡,十分精雅。那客人坐定,姓梁的一面吩咐设席,一面写着红笺,把八埠名花一齐召集了来。   这客人坐在上首,五七十个女娃子都陪坐在他左右,一时脂香粉腻,莺嗔燕叱,几乎把一座艇子挤翻了。那客人虽是左拥右抱,却一个也看不上他的眼;一会儿他推说小解,溜到后舱去。   这时,只听得一阵阵娇声啼哭。他循着哭声寻去,只见后舱一个娇弱女孩儿,被鸨母浑身上下剥得精赤的,打倒在地。那鸨母手中的藤条儿,还不住地向那女孩儿嫩皮肉上抽去,顿时露出一条一条血痕来。那客人看了,说一声 :“可怜 !”急抢步过拦住鸨母手中的藤条;一面忙把自己身上穿的袍褂脱下来,在那女孩儿身上一裹,抱在怀里,走出前舱来。这时前舱有许多妓女和客人,他也不管,只是拿手帕替她试着眼泪,问她名字。那女孩儿躲在这客人的怀里,一边呜咽着,一边说自己的名叫小燕。自从被父母卖到这花艇子里来,早晚吃老鸨打骂,说她脾气冷僻,接不得客。那客人一面听她说话,一面看她脸 面。虽说她蓬首垢面,却是长得秀美白腻;便把衣服打开,露出雪也似的身体来。上面衬着一缕一缕的血痕,越发觉得鲜艳。   这客人忍不住伸手去抚摩她,小燕急把衣幅儿遮住,那粉腮儿羞得通红,嫣然一笑,低低地说道 :“给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儿。   ”再举眼看时,那满舱的妓女和客人都去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他两人,从此这客人便迷恋着小燕,双宿双飞,一连一个多月不走出舱门来。这时的小燕却迥不是从前的小燕,她打扮得花朵似的,终日陪伴着这无名的客人,两口子十分恩爱。有时只有这姓梁的走上船去谈几句话,别的客人,他一概不见。   光阴迅速,转眼春去夏来。那客人忽然说要回去了,问他回到什么地方去,他也不肯说,只吩咐那姓梁的,把存在广州的三百万两银子,拿一百万在珠江边买一所大屋子,里面花木陈设都要十分考究;一百万银子给小燕平时使用,替小燕出了箱,住在那屋里。剩下的一百万银子,便送给了姓梁的。姓梁的问他何日归来。他听了,由不得眼圈儿一红,说道 :“此去行踪无定,倘吾事不败,明年此时便是我归来之日;过此,今生怕不能再和你们相见了 !”他又悄悄地对小燕说道 :“你我交好一场,连我的名字你也不知道,如今我对你说了,我的名字叫做胤禵,你若记念我时,在没人的时候唤着我的名字,我便知道了 。”那小燕听了他的话,哭得死去活来。在小燕十分凄楚的时候,他便一甩袖子走了。小燕住在那座大屋子里,痴痴地候了三年,不见那客人回来,后来,她把这客人的名字去告诉姓梁的,才知道这胤禵是当今皇帝的弟弟,吓得那姓梁的从此不敢提起这个话;便是小燕,也因为感恩知已,长斋拜佛去了。以后那胤禩、胤禟这班皇子,虽不知下落,但也还有一点点消息可寻。这个消息,却出在河南彰德府一个落拓秀才身上。 这秀才姓庄,名洵,讲到他的祖上,也做过几任教谕,他父亲庄士献也是一位举人。便是庄洵自己,也早年中了秀才,实指望功名富贵,飞黄腾达;谁知他一中之后,截然而止。到二十岁上,父母一齐去世,庄洵不事生产,坐吃山空。眼见得这区区家业保守不住了,他便索性抱了破釜沉舟的志愿,把家中几亩薄田一齐卖去,拿卖田的钱,去捐了一名监生,赶到京里去下北闱。谁知文章憎命,连考三场,依旧是个不中,从此流落京华,吹箫吴市。亏得他住的客店主人,指导他在客店门口摆一个测字摊儿,替过往行人胡乱测几个字,倒也可以过活。   这客店在地安门外,原是十分热闹,且宫内的太监,在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很多。那太监的生性又是多疑,因此他们有什么疑难事体,便来问庄洵。那做太监的,又是河南彰德府人居多,因此庄洵和他们厮混熟了,攀起乡谊来了。   不知怎的,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尚衣监的太监刘永忠的耳朵里。那刘永忠和庄洵不但是从小的乡邻,还关着一门亲威;听他同伴常常说起庄洵,他便觑空溜出地安门去,远远见庄洵在客店门外摆着一个测字桌子。刘太监抢上前,喊了一声 :“庄大哥 !”那庄洵听得有人叫唤,忙抬头看时,见一位公公走来。庄洵和他多年不见,一进认不出来,怔怔地对他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笑说道 :“你不是俺刘家庄的刘二哥吗?”那刘太监呵呵大笑,庄洵忙收拾测字摊儿,两人手拉手地走进客店去,细谈别后的光阴。刘太监夸说自己做了尚衣监的总管,天天见着太子的面,多承太子十分信任;又夸说宫中如何繁华,同伴如何众多,出息如何丰厚。把个庄洵听得心痒痒的,十分羡慕。第二天,刘永忠又把庄洵邀到大栅栏楼里去吃酒,吃酒当儿。庄洵便问 :“宫中同伴究有多少?”那刘总管略一思索,便说道 :“约略算来,也有二千多人 。”他便 轮着指数着:乾清宫多少,昭仁殿多少,坤宁宫多少,永寿宫多少,等等,直数了一长串,刘总管说得天花乱坠,庄洵听得神魂颠倒。待他说完了以后,庄洵便求着刘总管道 :“宫内既用这许多太监,谅来也不多我一个,求二哥帮我的忙,把我也携带进宫去当一名太监,省得在外面挨冻受饿 。”这刘总管听了他的话,不禁怕案大笑起来,说道 :“俺的庄大哥,你怎么这样糊涂!这割鸡巴不是玩儿事体呢!你这样年纪,怕不要送掉性命。你既要谋事,咱这里每年备办龙衣袍褂和江南织造衙门来往的信札很多,大哥不嫌委屈,便屈就了这个差使罢 。”   庄洵听了他的话,急忙称谢。从此以后,庄洵便当了刘总管的书记,凡是和各省官府来往的私信,都是庄洵代写。   庄洵得了刘总管的照应,他光景慢慢地舒齐起来。只是常常听刘总管说起宫中如何华丽,如何好玩,便要求刘总管带他进宫去游玩。刘总管也答应他有机会也顺便带他进去。隔了几天,那江面织造的龙衣已经送到。刘总管带领十八个太监出去,向内务府衙门去领龙衣,把庄洵也改扮做太监模样,挂上腰牌混在十八个太监里面,手中捧着黄锻衣包,一串儿走进乾清门去。一走进门,只见宫墙巍峨,殿角森严;一色黄瓦,画栋飞檐。把个庄洵看得头昏眼耀。走进乾清门,便是乾清官,走进宫门,东向有一座门楼,上面挂着弘德殿匾额;西向一座门楼,上面挂着昭仁匾额。北向大门两旁,东面的上面写着东书房,西面的上面写着西书房,里面隐隐有戴大帽穿朝靴的人踱来踱去。三五个太监在门外站着,见刘总管走来,都向他笑笑点点头儿。绕过西书房墙后,有一溜精室,上面着南书房,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他们沿着西廊走去,望着那北廊,也有几间屋子,上面挂着繙书房的匾额。刘太监领着,穿进月洞门,见有三间下屋;刘总管叫人把庄洵手中的衣包接过来,叮嘱他在下屋里 静悄悄地候着。   庄洵走进屋子去,靠窗坐下。隔着窗缝儿望出来。只见那太监三五成群的,都向他屋后走过,也有急匆匆走去的,也有两三人拉着手儿慢慢地踱着、低低地说着话的,也有手中拿着小盒儿的。来来去去,十分热闹。但是大家静悄悄的,却没有一个敢高声说笑的。庄洵正看得出神,忽觉身后有人伸手在他肩头轻轻地拍了一下,庄洵急回头看时,原来是刘总管。只见他空着手,知道他事体已了,便跟着他走出下屋,走过月华门,进入一座大殿,上写着“懋勤殿 ”。殿中设着宝座围屏,十分庄严;又绕出乾清官,对面也有一座大宫殿,挂着绣帘,上面挂着坤宁宫匾额,东廓有一座东暖殿,西廓有一座西暖殿。坤宁宫直北有一座钦安殿,绕过钦安殿便是御花园神武门。他们暂不进门,向东绕出去,先走过钟粹宫,接着穿过长春宫、景仁宫、景阳宫、承乾宫、延禧宫,依次到了昭仁殿。刘总管领着庄洵,又从弘德殿绕进去,先走过翊坤宫,接着永和宫、咸福宫、永寿宫、启祥宫、储秀宫。一座一座宫殿玩过去。   只觉得金碧辉煌、庄严华贵,庄洵嘴里不住地喷啧称羡。   刘总管忙摇着手叫他不要声张。这时正是午后休息的时候,沿路遇到的太监宫女也不多。宫殿游玩过了,便走进精武门,到了御花园里,只见亭台掩映,花木扶疏,一声声鸟鸣,传入耳中,十分清脆,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正走到万花深处,只听得后面一个小太监一面追着,一边唤着 :“刘总管,张总管找你老说句话呢 。”刘总管听了,忙站住脚,又指点着庄洵向前走去 :“穿过林子,前面一座四面厅,你在厅里坐着候我,我去去便来 。”说着,丢下庄洵去了。   庄洵慢慢地向前走着,走出花丛,果然见一座大厅屋,四面落地琉璃窗,围栏内析,走廊下供着许多花盆,走进屋去, 四壁字画,十分幽雅。庄洵到底是一个读书人,见了字画便十分心爱,一幅一幅地看过去。正看得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得远远的“唵唵”几声喝道。庄洵在屋内隔窗望去,见一肩暖轿,几个内监抬着,轿中坐着一位十分威武的男子,从花间过来。   庄洵知道皇上驾到,慌得他两条腿索索地抖动,要藏躲也无藏躲处,一眼见屋中摆着一架炕榻,庄洵也顾不得了,便一蹲身爬进炕榻下去躲着。侧着耳央往外听时,只听得一阵橐橐的靴脚声迈进屋来。一个人向炕榻上一座,满屋子静悄悄的,只听得衣裳悉索的声音,停了一会,忽听得炕上那人开口道 :“把他带上来 !”那说话的声音十分洪亮。接着便有几个人出去,只听得一阵铁索声,带进三个人来,当地跪倒。内中有一个人十分倔强,左右侍卫喝他跪下,他也不肯跪,大声骂道 :“胤禛!你好狠心。俺和你一般的骨肉弟兄,你如今硬霸占了皇帝的位置,且不去说他;便是俺弟兄的性命,你也不肯放过,苦苦的要谋害我们。我问你,那胤禩和胤禟两位哥哥有什么罪?   你却唤他猪狗,又把他监禁起来。便是俺胤禵,自从父皇在世,便带着兵马南征北讨,替国家立了许多功劳;到如今虽有想论功行赏,也不到得犯这监禁的罪名。老实说,你现在这皇位原是俺的,如今被你夺了去,俺也不希罕。你要通了国舅隆科多,悄悄地把遗诏上‘传位十四皇子’一句改做‘传位于四皇子’,打量你这鬼鬼崇祟的行为俺不知道吗?哼哼,胤禛,照你这种狼心狗肺,将来也不得好死呢 。”炕上坐着那人被他骂得火星直冒,喝一声 :“不必多说,赶快给他们化了灰 !”只听得左右答应一声,好似拿席子一般东西铺在地下,卷过又放,放过又卷,隔了半天,只听得侍卫们报道,三位亲王都化灰了!那炕上的人冷笑几声,站起身来,接着那内监们又是“唵唵”几声喝着道,一拥去了。把个庄洵吓得躲在榻下,只是发怔。后 来那刘总管走来。悄悄地从炕床下面拖他出来,见他瞪着两眼,嘴里不住地说 :“吓死我也 !”刘总管送他回到客店里,他依旧不住嘴地说 :“吓死我也 。”   从此以后,这庄洵便害了疯病,见了人便说“吓死我也 ”。   刘总管也来看望他几次,也他请大夫诊脉服药,宛似石上浇水,病依旧是个不好。刘总管无法可想,只得打发一个人送他回家去。可怜庄洵这一病,直病到第十五年上,才略略清醒过来,那时雍正皇帝已死,他才敢把当时这番情形告诉给外人知道。   这位雍正爷只因康熙皇帝过于宽大,才放出这番狠心辣手来收拾诸皇子和各亲贵。他手下的同党又多,耳目又远,便是雍正皇帝自己也常常改扮剑客模样,亲自出来私行察访。任凭你在深房密室里,倘然你有半句诽谤皇帝的话,立刻叫你脑袋搬家。他自从收得血滴子以后,又得了国师传授他的喇嘛咒语,他要杀人也不用亲自动手,只要念动咒语,那血滴子自能飞去取人首级。讲到这血滴子的模样,是精铁造成的一个圆球,里面藏着十数枘快刀,排列着和鸟翅膀一般,机括一开,那快刀如轮子般飞也似地转着。这铁球飞近人头,便能分作两半,张开把人头罩在里面,一合,人头也不见了,这铁球也不见。真是杀人不见血,来去无踪迹。雍正皇帝仗着这样东西,秘密杀死的人也不知道多少。讲到他侦探的本领,说出来真叫人佩服。   在雍正六年的时候,这日正是正月十五,京中大小衙门都清刚无事,大小官员也个个回家吃团圆酒,闹元宵去了。那内阁衙门,本来没有住宿的官员,只留着四十多个供事人员承办文书。这一晚,连那班供事也去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姓蓝的在衙门里照料灯火。这姓蓝的家乡远在浙江富阳地方。这时他独坐无聊,一抬头见天上一轮皓月,顿时想起家来,便去买了三斤绍兴酒,切了一盘牛肉,在大院子里对月独酌。想起自 己离家八年。在内阁衙门谨慎办事,依旧是一个穷供事,便大觉发了三声长叹。正气闷的时候,忽然他身后悄悄地走过一个大汉来,身材十分高大,面貌十分威武,穿着一身黑袍褂,脚登快靴。这姓蓝的认做是本衙门的守卫,当下便邀他在对面坐下,又送过一杯酒去。那大汉也不客气,举起杯来一饮而尽,便问这姓蓝的姓名官衔,这姓蓝的笑说道 :“哪里说得上一个官字 。”问 :“同事有多少?”回答 :“有四十六人 。”问:“他们到什各地方去了?”答 :“出去看热闹去了 。”问 :“你为什么不去?”答 :“当今皇上对于公事十分严谨,倘都玩去,谁担这干系呢?”大汉听了,说了一声“好 !”接着又喝了一杯酒。又问道 :“你在这里几年了?”回说 :“已有八年了 。”问 :“薪水多少?”回说 :“二百两银子一年 。”又问:“你可想做官么?”回说 :“怎么不想?只是没有这个福分罢了 !”问 :“你想做什么官?”那姓蓝的听到这里,不觉捋一捋袖子,伸手在桌上一拍,说道 :“大官俺也不想,俺只想做一个广东的河泊所官 。”问 :“河泊所官有何好处?”姓蓝的说道 :“做河泊所官,单讲俸禄,每年也有五百两银子;便是平日那进出口船只的孝敬,也不少呢 。”那大汉了,也不说什么,站起来告辞去了。第二天圣旨下来,着调内阁供事蓝立忠任广东河泊所官。这样一个芝麻般大小的官员,也要劳动皇上特降圣旨,满朝文武都觉得十分诧异。这件事只有蓝立忠一个人肚子里明白。他是特奉圣旨到任的河泊所官,自然便有许多同寅来趋奉他。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牛鬼蛇神雍和宫 莺燕叱咤将军帐   却说雍正皇帝侦探的手段十分厉害。那时有一位大臣,名叫王云锦,是新科状元,雍正皇帝十分看重他。满朝官员见他是皇帝重用的人,便个个去趋奉他,每日朝罢回家,门前总是车马盈门,这位王状元别种玩儿他都不爱,只爱打纸牌。他在家里,一空下来,便拉着几个同僚在书房里打纸牌。有一次,他成了一副极大的牌,正摊在桌面上算帐,忽然一阵风来,把纸牌刮到地下。大家去拾起来,一查点,缺了一张纸牌。王状元也并不在意,便吩咐家人另换一副纸牌重打。第二天王云锦上朝,雍正皇帝问道 :“昨天在家里作何消遣?”王状元老老实实回奏说 :“在家里打纸牌玩儿 。”皇帝听了笑笑说道 :“王云锦却不欺朕 。”接着又问道 :“朕听说你成了一副大牌,被大风刮去了一张,你心中很不高兴。今天可还能打到那一张牌吗?”王云锦听了,心中十分害怕。只得硬着头说道 :“圣天子明鉴万里,风刮去的那一张牌,臣到今天还不曾找到 。”   雍正皇帝便从龙案上丢下一张纸牌来,说道 :“王云锦,看可是这一张牌?”那王云锦一看,正是昨天失去的那张纸牌,他忙磕着头说“是 ”。皇帝笑说道 :“如今朕替你找来了,快回家成局去罢 !”说着,便站起来退朝。   从此以后,那班官员十分害怕雍正皇帝,便是在私室里, 也绝不敢提起朝政。雍正皇帝到这时才得高枕无忧,每天在宫里和那妃嫔宫女调笑寻乐。这时他早把那贵佐领的女儿升做贵妃,另外又封了四个平日所宠爱的为贵妃。只有贵贵妃最是得宠。朝晚和她在一处说笑。这位贵贵妃又有特别的动人处,她每展眉一笑,双眼微斜,真叫人失了魂魄;她身上软绵丰厚,叫人节骨十分舒畅。因此皇帝天天舍不得她,称她“温柔仙子”。   那大喇嘛打听得天子爱好风流,便打发喇嘛送一瓶阿肌苏丸去。这阿肌苏丸原是媚药,若服一二丸,便可;倘然多吃了,便要发狂。那大阿哥胤礽,便是误服了阿肌苏丸,直疯狂到死。   皇帝得了喇嘛送他的药丸,越发快乐,真可以称得当者披靡,所向无敌。皇帝行乐之余,越发感念那大喇嘛。这大喇嘛曾经帮着皇帝谋夺皇位,原是有功人物,因此常常召喇嘛进宫来谈笑饮食,赏赐珍宝,喇嘛又传摇他许多秘术,皇帝便下旨替大喇嘛另建一座宫殿。京中原有一座喇嘛庙,在西山上;如今皇帝吩咐在皇宫后面另造一处宫殿,以便朝夕往来,那内务府奉了圣旨,便召集京中巧匠,又派内监到江南去采办木料。雍正皇帝为了这件事体,特派一个喇嘛充钦差大臣。这钦差大臣到了江面,十分骚扰,沿途勒索孝敬,又挑选良家妇女进去供他的淫乐。还有一班蠢男人,特意把自己的妻女送进喇嘛行辕去伴宿,说得了喇嘛的好处,便可长生不老。   这个风声一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许多妇女都来自献,弄得这喇嘛搓接不暇,后来索性定出规矩来,凡是官家女眷见大喇嘛的,须先送贽见礼,少则一百两,多则一千两。江南地方被他搅得污秽不堪。直到第二年才回京去,集了五六百名工匠,造了三年工夫,才把一座喇嘛宫殿造成。开殿的第一天,便由大喇嘛收皇帝为弟子,封他为曼殊师利太皇帝。大喇嘛又陪着皇帝去游殿,殿中供着欢喜佛,一个个都塑得活泼玲珑, 奇形怪状,妖态百出。里面又有鬼神殿,中间供着丈二长的恶魔,塑着人的身体,狗的脸面,头上长两条角,抱着一个美貌女神,做狎媟的样子;恶魔脚下踏着许多裸体的女人。雍正皇帝看了,心下十分快乐,便把这座宫殿称雍和宫,是说雍正皇帝皈依喇嘛教的意思。同时,京城内外敕建的喇嘛寺触目皆是;那班喇嘛便横行不法,一个个都做起官来。这时京城里有一句童谣,称做“在京和尚出京官 ”。皇帝的意思也是藉此报答大喇嘛从前拥立的大功。   但是,那时有拥戴大功的,除大喇嘛的国舅隆科多以外,还有鄂尔泰和张廷玉两人。皇帝便下旨,着海望为鄂尔泰在大市街北建宅,宅中应有陈设,都由官家赏赐。据说这一座赐第整整花了四百万银子。又封鄂尔泰为文端公。便是那张廷玉,也封他文和公,拜为首相,军国大事,凡有张廷玉说的话,皇上无有不依;从他死后,又拿他的神主配享太庙,这个恩宠也算到了极点。当时除鄂尔泰、张廷玉两人以外,还有一个年羹尧,也是皇帝极敬重的。到第二年上,年羹尧和岳钟琪平完青海西藏,皇上下旨:封年羹尧一等公,年羹尧的父亲年遐龄也封一等公,又加太傅衔;岳钟琪封三等公。又授年羹尧为陕甘总督,先行班师,再去到任。那年羹尧得了圣旨,一路上耀武扬威,冲州撞县地班师回京,沿路的州县官在他马前马后迎来送去,在年大将军眼下,只是和脚底下的泥一般。便是那各省的官员,文自巡抚以下,武自将军以下,谁不见他害怕?倘然有一言半语得罪了大将军,只叫大将军瞪一瞪白眼,便吓得他们屁滚尿流。他们怕虽怕他,心中却个个含恨,一有机会,便要报仇。年羹尧手下有一个心腹中军官,姓陆名虎臣,他见大将军作威作福,难免招怨惹祸,便在无人的时候,去见年大将军,劝大将军诸事敛迹,免招物议。这时年羹尧三杯酒在肚里, 听了陆虎臣的话,不觉恼羞成怒,顿时拍案大骂说 :“俺如今替皇上打下江山,便是天子见了俺也要畏惧三分,你是什么东西!胆改诽谤俺家 。”喝一声 :“斩 !”便有帐下的刀斧手上前来绑住,推出辕门去。也是陆虎臣的命不该绝,那刀斧手正要行刑,恰巧遇到岳钟琪进帐来,陆虎臣忙喊 :“岳将军救我!   ”岳钟琪问明白了来由,一面忙止住刀斧手,一面急急进帐去替他讨情。平日,年大将军的军令没有人敢拦阻的,只有这岳钟琪,是年大将军平日所敬重的人,才算看在岳将军面上饶他一死。这时军队前锋已到了卢沟桥,便罚陆虎臣在桥下做一个更夫。 年、岳两将军带领大队人马直向京城奔来。消息报到宫里,雍正皇帝下旨,命年大将军兵马暂驻扎城外,皇上要出城来亲自劳军。这时正是六月大热天,雍正皇帝摆动銮驾,迎出城来,一路在毒日头下走着,皇帝虽坐在銮舆里,却热得一把一把汗淌个不住。一出城门,皇帝又弃轿乘马,在马上头顶着太阳光,越发热得厉害,看着左右侍卫,却个个热得汗流浃背,又不敢挥扇。好不容易走到前面大树林子里,林子下面张着黄缎子行帐,中央设着皇帝的宝座,雍正皇帝下马来就坐,太监们上来,打扇的打扇,递手巾的递手巾,献凉茶的献凉茶。一会儿听得远远的军号响,知道年大将军到了。皇帝踱出帐去,骑在马背上候着。只见前面旌旗对对,刀戟森森,在日光下一队一队地走前,静悄悄的鸦雀无声;那兵士们脸上的汗珠,和雨一般淌着,却没有人敢拿手抹一抹的。一队队前锋队走到皇帝跟前,行过军礼,向左右分开。中间又现出一面大纛旗来,上面绣着一个大“年”字,只见年大将军顶盔贯甲,立马在门旗下;这边皇帝两旁,文自尚书侍郎以下,武自九门提督以下,都按品级穿着蟒袍箭衣,列队相迎,却个个热得汗透重衣。年大将军 和岳将军一见了皇上的御驾,忙滚鞍下马,匍匐在地,行过大礼。接着那总兵、提镇、协镇、都统等一班武官,一个个上来朝见,皇帝吩咐赐,年大将军跟着皇上走进行帐去,一同坐席,那班王公大学士贝勒贝子在左右陪宴。九门提督兵部尚兵和一班在京的武官,陪着岳钟琪及一班出征的官员在帐外坐席。一时觥筹交错,君臣同乐。   皇帝在席间谈起了处死胤禩、胤禟的事体,年羹尧听了,不觉打了一个寒噤,嘴里虽不说,心中却想到:好一个阴险得很的皇帝!我以后却要留心一二。接着皇帝又问起 :“那班出征的英雄好汉,却如何了?”年大将军回奏 :“臣奉了皇上的密旨,到青海西藏,掳得敌将的妻女,选那美貌的,都赏给他们做了妻子;便是那罗卜的母妹,臣也作主赏了那管血滴子的做了妻妾。如今他们个个被美色迷恋住了,却愿意老死在那地方,不愿再回京来了 。”雍正皇帝听了,笑道 :“国舅妙算,人不可及 !”说话时候,酒已吃完,年羹尧起来告辞,说道:“微臣军务在身,不敢久留 。”雍正皇帝格外殷勤,亲自送出帐来。一抬头,见那班兵士依然甲胄重重,直立在太阳光下面,那脸上被日光晒得油滑光亮,却不敢动一动,皇帝看了,心中有些不忍,便对内监说道:传谕下去,叫他们快卸了甲罢。那内监忙出去,高声叫道 :“皇上有旨,兵士们卸甲。谁知那太监连喊了三回,那班兵士们好似不曾听得一般,依旧站着不动。   那太监没奈何,只得回来奏明皇帝,这时年羹尧正和皇帝说着话,也不曾留心皇帝传谕。   后来雍正皇帝听了太监的话,知道自己的圣旨不中用,便对年羹尧说道 :“天气太热,大将军可传令叫兵士们卸了甲罢。   ”那年羹尧听了,忙从袖里掏出一角小旗来,只一闪,只听得哗啦一阵响,那三万人马一齐卸下甲来,一片平阳上,那盔甲 顿时堆积如山。雍正皇帝看了,不觉心中一跳,他想 :“这还了得!他倘然一旦变起心来,朕的性命,岂不是在他手掌之中么?”皇帝心中十分懊恼,年羹尧心中却十分得意,他奏说道:“军中只知有军令,不知有皇命。还请陛下明鉴 。”皇帝听了这个话,心中越发不快,便也不做声。年羹尧看看皇上的脸色不对,心中已有几分明白,忙告辞回营。从此以后,雍正皇帝看待年羹尧,表面礼貌虽格外降重,暗地里却步步留心;替年大将军在京里收拾座一高大的府第,派着许多侦探在大将军府中监察着。   看看假期已满,年羹尧便辞别皇上,回陕甘总督任上去;一路自有地方官照料。内中有几个皇帝派去的侦探,也夹在他随从人员里,直到陕甘任所,从此,年大将军一举一动都有人报到京里;那年大将军却睡在鼓里,他自己仗着是拥戴功臣,新近又打平了青海,在陕甘一带地方,山高皇帝远,渐渐有点胡作妄为起来,前面已经说过,年羹尧精力过人,他每晚睡觉,必定要有五六个粗状蛮女轮流伺候他,倘然没有大力的女人,休想安睡。你想,天下的美女总是娇嫩的多,如何经得起他的蹂躏?因此他也不爱那些杨柳似的女人,在外面虽一般也有三妻四妾,个个长得长眉侵鬓,粉脸凝脂;在年大将军眼里,都拿她们当画里真真看,好看不中吃的。他无论出征或进京,他行辕中总藏着十个村妇,挨班儿服侍他。直到他做陕甘总督,年纪也大了,精力也衰了,才慢慢地和这班美人儿厮混起来。   但是这时候,那班美人年纪都在三十左右,年大将军看看她们妙年已过,便有点厌恶起来;却打发他的手下人,在青、西藏一带搜寻年轻的回妇。   说也奇怪,那班回妇却长得美貌的多,不上半年,已搜得了十多个妙龄的少妇。年大将军天天和这班回妇寻欢作乐,倒 也十分快活。第二年上,年大将军带了大队兵马到陕甘青藏一带地方出巡去。看看到了西宁地方,便有一位蒙古贝勒名叫七信的出来迎接,连那地方官的妻子姊妹女儿,都要叫出来迎接,他见了略平头整脸的,便和她调笑一番,寻寻开心。那地方官忍辱含垢,敢怒而不敢言。如今他到了西宁地方,自然有一班官员和官员的眷属出来迎接。别的女人倒也平常,独有那七信的女儿,名叫佳特格格的,却长得天仙也似的面貌。看她又妩媚又华贵,年大将军不觉动了心,夜里便安榻在七信贝勒府里。   睡到半夜里,他实在想这位美人想得厉害,便唤一个心腹小僮进来,命他拿着军令,到内院去传佳特格格来侍寝。那佳特格格见了军令,一半有些害怕,一半也有些羡慕大将军的威势,便悄悄地跟着那僮儿到外院去和年大将军伴宿。一宵风流,他俩人便万分恩爱。第二天,七信贝勒知道这件事,见木已成舟,且也怕年大将军的势力,便只好把这位掌上明珠送给了年羹尧。   年羹尧得了这位美人,便十分宠爱起来。一路出巡,都带着这位美人睡在帐中,把那班回妇丢在脑后。他因为要炫耀自己的势力,又要讨好这位美人,便传下将令去,着军门年督富玉山在他帐外吹角守夜。你想堂堂一位提督,如今替年羹尧打更守夜,未免太叫人过不去。   但是害怕他的威力,也无可如何。年羹尧夜夜同着佳特格格睡在帐中,耳中只听得帐门外呜呜一声高一声低地吹着角,心中觉得十分适意。夜夜这般吹着,那佳特格格便问 :“谁在外面吹着角儿?”年羹尧听了,把格格的手儿向怀中一拉,笑着说道 :“因为格格睡在里面,我便吩咐提督在外面把门 。”   那格格听了,把小嘴一噘,说道 :“俺不信!哪有做到提督的的人肯替将军把门的?”年羹尧说道 :“你苦不信俺可以立刻唤他进来给你看 。”说着,便吩咐僮儿 :“把富提督唤进来。 ”那僮儿领命出帐去,停了一会,便领进一个人来。年羹尧一看,不是那提督富玉山,却是那富玉山手下的一个参将。年羹尧问 :“富提督到什么地方去了?”那参将知道事情不妙,忙跪下来说道 :“富提督因为有要事,回帐去一趟,唤卑职暂时替代 。”那年羹尧听了,冷笑了一声,说道 :“好一个大胆的富玉山,他敢不守军令,给我一齐砍了 !”这句话一出口,便有刀斧手进来,把这个参将揪出营去。停了一会,便送进两颗头来:一个是提督,一个是参将。年羹尧吩咐拿出去号令。   自从年羹尧杀了这个提督以后,他手下的兵心却渐渐有点不服起来;但年羹尧却睡在鼓里,依旧是作威作福。这时他已经出巡回来,住在总督衙里,他大儿子年斌已封了子爵,第二个儿子年富也封了一等男爵,都带着兵马,驻扎在外面。年斌打听得父亲杀了富提督,擅作威福,心下大不以为然,便特意进省来拜见父亲,说 :“俺们父子全仗军心,军心一散,万分危险。如今父亲杀了没有罪的富提督,实在叫兵士们寒心的。   ”那年斌话没有说完,年羹尧早已大怒,喝一声 :“孽畜!你敢是煽动部下来谋害你父亲吗?俺如今先杀了你 !”接着喝一声 :“绑出去!?便有四个如狼似虎的家将进来,把年斌绑住。   这时年斌的妻子于夫人正在屏后偷听,见公公要杀他的丈夫,如何不急。忙赶到内院去,跪倒在她婆婆跟前,求她快快去救丈夫的性命。她婆婆陈夫人,只生得年斌一个儿子,听了如何不急。但他老夫妻两人早已没有恩情,自己去求情,谅必是不中听,便想起她家中的教书先生王涵春。   王涵春是年羹尧十分敬重的人,凡是王先生的话,年羹尧没有不依的。当下她婆媳二人便站起身来,扶着随身丫环,急匆匆地从大厅后面绕过西书房去。这时王涵春正教年羹尧的小公子,名叫年成的,在书房中对课,忽然看见她婆媳两人满面 泪痕急匆匆地走来,跨进书房,便双双跪倒,不住地求王先生去救年斌的性命。王先生一时摸不着头脑,还是于夫人约略说了几句,王涵春听了,拔起脚来便走。赶到大厅上,只见那大公子正被四个家将押着,垂头丧气地出去。王涵春忙上去拦住了,一面走进大厅去,见年羹尧气愤愤地坐在上面,他一见了王涵春,却又满面堆下笑来,起身迎接。王涵春坐下来,先说了些闲话,再慢慢谈起年斌的事,王先生用极和顺的口气反复劝说了一番,又说 :“大公子是一位孝子,他怕大将军中了部下的暗算,才直言进谏 。”年羹尧平日原是十分相信这位王先生的,如今被他再三劝说了一番,不禁恍然大悟,忙传下令去,叫把大公子放了。那年斌进来,谢了父亲的恩典,退进后院,拜见母亲去了。这里年羹尧吩咐摆上酒菜来,宾主二人开怀畅饮。看官,你知道年羹尧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为何却敬重这位教读老夫子?原来这里边却有一个缘由,这个缘由说起来话长。   那时年羹尧的父亲遐龄,空有万贯家财,在三十岁上,生了一个大儿子,名希尧;看看自己到了四十岁还不曾生第二个儿子,心中十分懊恼。后来他夫人在三十八岁上又得一胎,生下一个年羹尧来,把个年遐龄愉活得直把年羹尧宠上天去。看看到了八岁年纪还不曾上学,年遐龄便去请一位饱学先生来给他上学。谁知年羹尧自小生性粗蛮,也不愿读书,见了先生,开口便骂;那先生生气,便辞馆回去。一连换了五六个师傅,他总是不肯读书。他年纪慢慢地长大起来,又天生的一副铜筋铁骨,他后来不但见了先生要骂,且还要打呢,那许多先生个个被他气走。从此以后,吓得没有人敢上门来做他的先生。那年羹尧见没先生,乐得放胆游玩。这几年被他在府中翻江倒海地玩耍,险些不曾把家中的房屋拉坍。年羹尧看看长到十二岁 了,还是一个大字也不识。年遐龄心中十烦闷。有一天,他带着儿子在门外闲玩,忽然一个走方郎中,摇着串铃儿踱来。走到年家门口,向年羹尧脸上仔细一看,说道 :“好一位大将军!   ”要知这个走方郎中,以后和年家有什么关系,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鸟尽弓藏将军灭族 妻离子散国舅遭殃   却说这位走方郎中原是有本领的,当时他看定十二岁的小孩子将来有大将军之命。年遐龄还不十分相信,那走方郎中又仔细一看,连连说道 :“险啊!将来光大门庭的是他,险遭灭门大祸也是他。须要多读些诗书,才可免得这祸事 ,”提起他儿子读书的事体,年遐龄便触动了心事,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孩子便坏在不肯读书 !”那郎中说道 :“老先生倘然信托晚生,包在晚生身上,教导他成个文武全才 。”年遐龄听他说话有几分来历,便邀他进府去暂住一宵。那郎中把自己的来历和教导年羹尧的法子细说一番,说得年遐龄十分佩服,到了第二天,便要请他做先生。这郎中说道 :“且慢,老先生且拿出二万银子来交给晚生,晚生自有办法 。”年遐龄听了,毫不迟疑,便立刻拿出一扣钱庄折子交给先生,任凭先生用去。从此以后,合家上下都称他先生。   那先生拿了银钱,依旧不管教年羹尧;只是在年府后面买了一方空地,雇了许多工匠,立刻盖造起一座花园来。楼台曲折,花木重重,中间又造一座精美的书室。直到残冬,才把一座花园造成,四周高高地打一重围墙,独留着西南方一个缺口。   先生便拣定明年正月十六日,为年羹尧上学的好日子。到了那日,年遐龄便备办下酒席,请了许多亲友来陪先生吃酒。吃完 了酒,年遐龄亲自送年羹尧上学去,他向先生作了三个揖,说了种种拜托的话,转身便走。先生把年遐龄送出了那围墙的缺口,吩咐工匠即刻把那缺口堵塞起来,只留一个小小窗洞,为递送茶水之用。那年羹尧住在围墙里面,只因花园造得曲折富丽,一天到晚玩着,却也不觉得气闷,那先生坐在书房里终日手不释卷,也不问年羹尧的功课,年羹尧也乐得自由自在,在花园中游来玩去;他自从到了花园里,从不曾踏进书房一步,也从不曾和先生交谈一句。他高兴起来,便脱下衣裤,跳下池中去游一回水;有时爬到树上去捉雀儿;春天放风筝,夏天钓鱼,秋天捉蟋蟀,冬天扑雪,一年四季,尽有他消遣的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