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宫廷艳史 - 第 6 页/共 26 页

英明皇帝在东城住了三天,便班师回国去。人马赶到半路,忽然探马来报说 :“前面有一小队兵马,打着蒙古旗号,拦住去路。还有一位将军,口口声声说奉了林丹汗之命,捧有国书 在此,要见你建州皇帝 。”英明皇帝听了,心想 :“蒙古是西北大国,林丹汗又是蒙古王部的盟主,今既有使臣到来,不可怠慢了他 。”忙吩咐扎住人马,传来使进帐。当下见营门外走进一个大将来,手捧国书,口称:林丹汗使臣康喀尔拜虎请英明皇帝安。说着,行下礼层。这时,大贝勒、四贝勒都站在一旁;四贝勒过去,接过国书来,送与他父皇。打开国书看时,见上面写道:统四十万蒙古国主巴图鲁成吉思汗,问水滨三万人满洲国主英明皇帝安宁无恙耶!明与吾两国,仇敌也;闻自戊午年来,汝数苦明国。今年夏,我已亲往明之广宁招抚其城,收其贡赋,倘汝兵往广宁,吾将牵制汝。吾二人非有衅端也,但以吾已服之城为汝所得,吾名安在?若不从吾言,则我二人是非,天必鉴之。先是,二国使者常相往来,因汝使臣谓不以礼相遇,构吾两人,遂不复聘问。如以吾言为是,汝其令前使来,复至我国。   英明皇帝看了国书,一言不发,便把国书递给大贝勒。许多贝勒和大臣一齐围上来,一边看着,一边连说 :“岂有此理!   ”就中四贝勒忍耐不住,抢上前去,一把揪住了那拜虎,拔下佩刀来,要割去他的鼻子。英明皇帝见了,忙摇着手止住他。   一面唤人把拜虎领出去,拿酒肉好好看等;一面在帐中召集了一班贝勒、大臣,商量回答国书的事件。有的说把拜虎杀了,莫去理他;有的说,把蒙古营里的兵都捉来,割去耳朵,放他回去,也叫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英明皇帝听了,连连摇着头说 :“不妥!不妥 !”这时,十四皇子多尔衮年纪虽小,也跟着他父亲在营帐里。当下他却站起来说道 :“蒙古有兵四十万。 我们如今正要夺明朝的天下,何妨暂时利用蒙古的兵力和他结盟,合力攻打明朝。得了明朝的天下,那时我们路近,他们路远,不怕明朝的天下不归我们掌握 。”多尔兖说到这里,英明皇帝拍着他的颈子,说道 :“小孩子,主意倒不差 !”   到了第二天,把拜虎宣进帐来,便拿两国结盟合力攻打明朝的话对他说了。拜虎连声说 :“好,好 !”当下便斩倒一头白马、一头乌牛,对天立誓道:今满洲八旗执政贝勒与蒙古国王部落执政贝勒,蒙天地眷佑,俾合谋并力与明修怨;如其与明释旧憾、结和好、亦心合谋,然后许之。若满洲渝盟,不偕喀尔喀贝勒合谋,先与明和好,皇天后土,其降之罚;若明欲与喀尔喀贝勒和好,密遣离间,贝勒等不以其言告我满洲英明皇帝者,皇天后土,亦降之罚。吾二国同践盟言天地佑之。其饮是酒,食是肉。二国执政贝勒,尚克永命,子孙百世及千万年,二国如一,共享太平。   要知蒙古和满洲两国如何合力攻打明朝,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翠华园神宗醉玉肤 慈庆宫妃子进红丸   却说满州英明皇帝,一面与蒙古五部落贝勒订定攻守同盟的誓约,一面打发人进关去探听明朝的消息。自己班师回兴京去,教练八旗兵士,预备早晚厮杀。有一天,正在西偏殿上和许多贝勒、大臣讲究如何并吞明朝天下的法子,忽宣承官上殿来秦称:今有探马探得明朝的消息,在殿门外守候陛下的旨意。   英明皇帝听了,忙传圣旨:宣探马上殿。那探子走上殿来,跪倒在地,口称:臣奉旨进关,探得明朝的消息,意欲奏明皇上知道。英明皇帝便吩咐 :“快快奏来!探子便说道 :“如今明朝神宗皇帝拜张居正做宰相,整理朝纲,大非昔比 。”英明皇帝便问 :“如何整理法呢?”探子奏道 :“张宰相把在朝奸臣一齐革退,用了许多正人君子在朝辅政;又派人到江南江北调查户口,测量田地,查出许多田税上的弊端,每年朝廷可多收钱粮一百多万两银子;又裁去关口粮船上没用的官员一千多名。今年正月,又下令免天下欠租二百多万银子。百姓人人感激他皇上,忠心待他的皇上。张宰相又吩咐兵部尚书多招兵马。   用心教练,准备和我们满洲厮杀。他一面派戚继光带领大兵驻扎在蒙古边境,刻刻提防;一面多派得力兵士,在山海关用心把守。那神宗皇帝见张宰相忠心爱国,便也十分敬重他,却也十分害怕他 。”英明皇帝听了,十分诧异,说道 :“敬重他也 罢了,怎么又害怕起来呢?”那探子又说道 :“陛下却不知道,那张宰相对待神宗皇帝,真是十分严厉呢!听说张宰相推荐了许多有才学的江南人做皇帝的日讲官,每日把皇帝的行住起坐和说笑都要记在册子上,给张宰相看过。倘然有不在道理的地方,张宰相便当面埋怨。因此神宗皇帝便不敢偷懒胡为。又叫许多大臣天天陪着皇帝读书,张宰相自己也陪着皇帝,每天在讲坛上坐一个时辰。那张宰相坐在一块儿的时候,把个神宗直急得背脊上淌下汗珠来。有一天神宗皇帝读《论语》,读到‘色勃如也’一句,把个勃字错读做背字一样的声音,张宰相便板起面孔站起来,大声大气对皇帝说道 :‘这不是背字的声音,是勃然大怒的勃字声音!’这几句话把个神宗皇帝吓了一大跳。   当时许多日讲官听了,也个个脸上变了颜色 。”英明皇帝听到这里,便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 :“好宰相!明朝有这个张居正,看来我们一时还惹他不得 。”一面忙把这个消息去报与林丹汗知道,一面吩咐探子,再进关打听去。   谁知明朝神宗皇帝,自从张宰相死去以后,却十分不济事,满朝都站满了奸臣。神宗皇帝又懒管朝政。终日在深宫里和妃子游玩,朝廷大事听凭几个太监在那里作威作福。接着,甘肃、宁夏地方的哱拜反乱起来,那日本大将丰城秀吉又带领十三万陆军和九千二百名水师来攻打朝鲜。打破了王城,朝鲜王李昭逃到义州,一面到明朝来求救。那英明皇帝趁此机会,便把李昭两个王子抓来,攻打朝鲜北面。这个消息传到神宗皇帝耳朵里,忙打发将军祖承训带领大队人马前去救援。在路上遇到日本的先锋队小西行长,打了一仗,大败逃回,那时李如松的兵队正驻扎在关外,他仗着兵强马壮,带着兵队和日本小早川将军在碧蹄驿恶战一场。如松逃回平壤。   明朝宰相石星得了这个消息,十分害怕,便立刻打发沈惟 敬前去讲和。但是明朝此番在宁夏用兵,用去兵费一百八十七万八千多两银子;在朝鲜用兵七年,又用去兵费七百八十二万二千多两银子,弄得国库空虚,人心大乱。神宗皇帝急得搔耳摸腮,无法可想。便有那亲近的太监,趁此机会劝说把全国的矿产开放了,许百姓开采,朝廷便从中取矿税,那时国库里岂不是又多了一宗收入。神宗皇帝答应了,圣旨下去,凡是有矿脉的地方,许百姓随时报告开采。那班太监便借着这个名目,和地方官串通一气,到处骚扰。凡是矿苗旺盛的地方,都被他们霸占了去。还借着朝廷的势力,硬逼着百姓替他开采,倘然采不得矿苗,还要硬逼着百姓赔偿他的损失。百姓若稍不依顺,他便硬说你田地房屋下面有矿脉,把你的田地也收没了,房屋又拉坍了。弄得百姓个个怨恨,人人切齿。那班太监还不知足,又哄着神宗皇帝下上谕:在天津地方收店铺税,广州地方收采珠税,两淮地方收盐税,浙江、广东、福建地方收市舶税,成都地方收茶盐税,重庆地方收名木税,长江一带收船税,荆州地方收店税,宝坻地方收鱼草税。那班贪官污吏便趁火打劫,百般敲诈,在平常人家,一只鸡、一头猪都要抽税。闹得民穷财尽,十室九空。可笑那神宗皇帝,天天在深宫里和妃子美人玩得天昏地黑,好似睡在鼓里,怎会知道百姓的痛苦和愤恨?   那班太监还怕皇帝一旦临朝,查出他们的底细来,便又买通宫里总管魏太监,求他在皇帝跟前欺哄着,说 :“国家大事自有百官料理,天子玉食万方,理应享受人间的极乐。从来说的‘人寿几何 ’,陛下倘不趁这年富力强的时候及时行乐,百年以后,和草木同腐,岂不可叹?”一句话触动了皇帝的歪性,便越发连日连夜地寻起快活来了。从此,金銮殿上永不设朝,冷冷清清的景阳钟鼓,伴着荒荒凉凉的殿头野草,只有那成群结伴的狐鼠蝙蝠在里面封王拜相便了。 这里魏太监见皇帝高兴,便大兴土木,仿着元朝的旧制,在大内建造德寿宫、翠华宫、连天楼、红銮殿、入霄殿、五花殿。这时正值盛夏天气,魏太监便在树木茂盛的地方造一座“清林阁 ”。四面围着长松翠竹,南风吹着树叶,箫箫地响着,她似吹弹丝竹。东面又有“松声亭 ”,西面又有“竹风亭 ”。   在清林阁的南面,万寿山脚下,又造一座“春熙堂 ”,拿花椒满涂着墙壁,四面满挂着锦绣帘帏,拿香桂做柱子,乌骨做屏风,孔雀毛做帐子,满地铺着又软又厚的绣毯。一走进屋子,真是温柔香艳,闹得神宗皇帝神魂颠倒,眼花缭乱。这些还不够,魏太监又在江南地方选了五七百个绝色的秀女,安顿在各处房栊宫闱里,听凭皇帝随时游幸。他又仿着元朝的名称,在桃花盛开的时候,宫中便摆下筵宴,称做爱娇之宴;红梅初开的时候,称做浇红宴;海棠花开的时候,称做暖妆宴;瑞香花开的时候,称做拨寒宴;牡丹花开的时候,称做惜香宴;花落的时候,称做恋春宴;花未开的时候,称做夺秀宴。此外还有落帽宴、清暑宴、清寒宴、迎春宴、佩兰宴、采莲宴,没有一事不宴,没有一地不宴,天天闹着筵宴,处处听得笙歌,脂香粉腻,把个风流天子闹得昏昏沉沉。这里面最得皇帝宠爱的,便是郑贵妃。说起那郑贵妃的美貌,真可抵得上“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两句词儿。神宗皇帝行动坐卧,没有郑贵妃陪在一旁,他是不欢喜的。那郑贵妃和魏太监打成一片,想出各种新奇玩意儿来哄着皇帝。魏太监又替郑贵妃制一套雾帔云裳,又轻又薄,暑天穿着,好似雾里看花,一肌一肤,都隐隐约约露在外面。皇帝看了,越发神思颠倒起来。一霎时,宫里的妇女全都穿起这种轻薄衣裳来,走来走去,在日光下面映着,好似精赤一般。这时正是炎天盛暑,到了夜间,还是熏蒸得叫人耐不住,幸而一轮皓月挂在空中。 那夜,神宗皇帝到太液池中泛月去。魏太监得了这个号令,忙忙过去预备。这里皇帝和郑贵妃拉着手走到太液池边,上了画舫,慢慢地荡到水中央,只见月色射波,水光映月,绿荷含香,芳藻吐秀。回头看画舫四周,都有采莲小艇夹持着,艇子上都载着女军。左面领队的一个宫女,倒也长得花容月貌,异常清秀,头上戴着赤羽冠,披着斑纹甲,手里拿着泥金画戟;船头上插着凤尾旗:风吹着,旗上露出“凤队”两字来。右面领队的一个宫女,也出落得长眉秀眼,十分妩媚。她头上戴着漆朱帽,穿着雪氅甲,手里擎着沥粉雕戈;船头上插着鹤翼旗,月光照着,旗上露出“鹤团”两字来。此外又有采菱、采莲的小船,船上结着绿纱,满载着宫女,轻快便捷,在水面上往来如飞,这时候,看看月丽中天,彩云四合,郑贵妃便吩咐下去:开宴张乐。皇帝和贵妃并肩儿坐在中舱,四面窗桶子打开,月光射进船舱来,照在筵席上,分外有光彩。那细乐吹打到中间,便有一队披罗曳彀的宫女,在筵前作群仙之舞。月光射进罗裳里去,照出她们雪也似的肢体来,婉转轻盈,又娇声滴滴唱着“贺新凉”的曲子。神宗皇帝看了十分高兴,笑着对郑贵妃说道 :“昔西王母宴穆天子在瑶池的地方,后人称羡他,古往今来没有比他再快活的了。但是,朕今天和卿等赏此月圆,共此良夜,液池之乐却不减于瑶池。可惜没有上元夫人在坐,不得听她一曲步玄之声 。”贵妃听了,便吩咐乐队奏《月照临》之曲,自己出席来,当筵舞着,唱着道:五华兮如织,照临兮一色。   丽正兮中城,同乐兮万国。   郑贵妃唱罢,皇帝亲自上去扶她入席,又赏贵妃八宝盘、 玳瑁盏。贵妃又起来拜谢。船中宫女又都向贵妃道贺。这时神宗皇帝已吃得半醉,便靠郑贵妃的肩头离席而起。船窗外面,采菱船送来青菱来,采莲船送来莲子来。贵妃坐在皇帝脚下,亲自剥着菱肉、莲子给皇帝吃。皇帝一面吃着,一面望着船舱外,只见月到中天,分外明净,水面上照出万道金光来;一只一只小艇子,在金光中荡漾着,一阵阵笙歌从水面吹来,悠幽悦耳。皇帝凭着船舷,传旨下去;教两军水戏。只听着一声鼓响,那“凤队”和“鹤团”排成阵势,来往旋转,愈转愈快,水面上起了一层波澜。两队宫女,有的拿戟打,有的用枪挑,弄得满船是水,身上穿的纱衫被水湿透了,粘住在身上,衬出雪也似的肌肤来,分外妖艳。皇帝看了不禁大笑,那宫女们也一齐笑起来。一时里莺嗔燕叱,水面上起了一阵繁噪。游戏多时,皇帝下旨停战,那两队水军便一字儿排在皇帝坐船跟前。   皇帝吩咐赏下纱罗脂粉去,几百个宫女便一齐娇声唤道 :“皇帝万岁 !”神宗皇帝又把那个领队的宫女宣上船来,带回翠华宫临幸去了。   过了几天,魏太监又请皇帝驾临漾碧池去游玩。那里用绿石砌成,四面围着绿色的罗帏,又种着绿叶的花草,池中满储清水,望去好似碧玉盘一般。池上横跨三个桥洞,桥上结着三座锦亭,排着三方匾额:左面是“凝霞”两字,右面是“承霄”两字,中央是“进銮”两字。皇帝和各院妃嫔在亭中饮酒作乐。酒罢,一队细乐,领着三十六院妃嫔到香泉潭中去洗躁。   皇帝便张着紫云九华盖,坐在潭边观看。只见那潭热气喷腾,芬香触鼻;那班妃嫔,一个个跳下水去戏弄着。水中间立着一头头玉狻猊、水晶鹿、红石马。那班妃嫔戏弄一阵,各个骑上牲口背去。有斜依着的,有横陈的,有抱着的,有扑着的,有骑着的,有坐着的,有的手拿着各种花枝的,有的弹着各种乐 器的,有的在水面上打着彩球的,有的在水里对舞着的。郑贵妃看了高兴,便也卸下衣裙,跳进潭水里去游戏了一会,然后爬在一头玉马背上骑着。皇帝看去,见贵妃长着一身雪也似的肌肤,心中十分欢喜。那许多妃嫔,见贵妃来了,便大家围着她,在水里跳着唱着。那水花飞舞起来,溅得皇帝也是一头一脸。皇帝却不恼怒,哈哈大笑起来,自己拿汗巾揩去水珠,又从水里把贵妃扶了出来,回宫寻他的欢乐去了。神宗这样荒淫无度,精神渐渐有点不济起来。郑贵妃暗暗地和魏太监商量,魏太监弄来鸦片烟来,劝皇帝吃。皇帝果然能振作精神,便又终日吞云吐雾大吃起来。他这样子在深宫里昏黑地闹了二十年工夫,那朝廷大事越发糟得不堪设想。魏太监里面打通郑贵妃,外面结识了一班奸臣,大弄威权。   神宗皇帝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名叫常洛,是王恭妃生的;次子名叫常洵,是郑贵妃生的。这常洵子以母贵,神宗十分宠爱他,三岁的时候便封他做福王;那长子常洛,却落得无名无位,便有许多正直的大臣出来帮助他,常常上奏章,请皇帝立常洛为太子。无奈神宗听了郑贵妃的枕边状,便不许臣子议论太子的事体。那班大臣还不肯罢休。早上一本,晚上一本,都是说请皇上早立太子。那许多奏章,都被魏太监捺住了,神宗皇帝一眼也不曾瞧见。好在皇帝在二十六年里面,不曾设过一次朝,那班臣子也无从面奏。这里面恼动了一位吏部郎中名叫顾宪成的,特别地又上了一本奏章,设法买通小太监,送进宫去。神宗看了,大发雷霆,立刻下一道圣旨:把顾宪成革职。   那时还有考功郎赵南星,左都御史邹元标,和王家屏一班官员,一齐丢了功名,回到家乡地方,召集一班自命为清流的读书人,在无锡地方立了一个东林书院。他们借着讲学名义,天天聚在一块儿,谈论朝政,辱骂太监。内中有一个高攀龙最是厉害, 他朋友又多,不多几时,便到处有他们的同党,人人称他们为“东林党 ”。他们又结识了一班在朝做御史官的,常常上奏章弹劾那班私通太监的大官。有一个祭酒官汤宾尹,立了一个“宣昆党 ”,在直隶、山东、湖南、湖北、江苏、浙江几省地方,都有他的同党。日子久了,那班大臣见了这两党的人,也有些害怕。这两党的人口口声声要立常洛为太子。后来越闹越凶了,那班太监和大臣都有性命之忧,他们没有办法,把二十六年不坐朝的神宗皇帝请出来,上了一本奏章,说东林党和宣昆党的人如何凶横。皇帝勃然大怒,连下几道上谕,把两党的人,革职的革职,捉拿的捉拿,一齐关在监牢里。一面便把常洛册立为太子;又把福王调到河南去,造座高大的王府,花了三千多万两银子。   这郑贵妃心中还是十分不愿意,暗暗地和魏太监商量。在万历四十三年上,忽然有一个大汉,名叫张节的,手里拿着木棍,慌慌张张地闯进皇太子住的慈庆宫里去。那看守宫门的侍卫上去拦阻,也被他打伤了。一时里宫里太监声张起来,跑来许多护兵,把张节捉住了,送到刑部衙门里去审问。那刺客供认:是郑贵妃宫里的太监马三道指使他来行刺太子的。这一句话传出去,外面便沸沸扬扬,说是贵妃谋死太子。那郑贵妃听得了,便在神宗皇帝面前撒痴撒娇地哭诉。神宗皇帝便把太子宣进宫去,一手拉着贵妃,一手拉着太子,替贵妃辩白说 :“这事贵妃完全不知情的 。”太子看在父子情面上,也推说那张节是个疯癫的。刑部郎中胡士相,便把张节定下了个杀头的罪,又把马三道充军到三千里外去。自从出了这个案件以后,这郑贵妃忽然拿好心看待太子起来,常常做些针线活送给太子,又弄些食物给太子吃。太子看她并无恶意,便也常常进宫朝见贵妃。因此太子和神宗父子的恩爱,又十分浓厚起来。郑贵妃又 怕太子不相信她,便和神宗说了,下一道圣旨给福王:以后不奉宣召,不得擅自进宫。这一来又讨好太子,又杜绝了他母子间的嫌疑,谁知这神宗皇帝在万历四十八年上死了,太子常洛即位,便是光宗皇帝,这光宗皇帝,因为郑贵妃和他好,便把她留在宫里,和母亲一般看待。又谁知光宗即位不多几天,便害起病来。光宗皇后却没有急坏,倒急坏了郑贵妃。便传命出去,叫大臣到处求医问药。这时有一个太监,名叫崔文升,献了一味丹方,给皇帝吃了下去,那病势越发沉重了。这时又有一位大臣,名叫方从哲的,打发鸿胪寺丞李可灼送进一粒红丸来。郑贵妃劝光宗服下。那时郑贵妃做媒给光宗做妃子的李选侍,也力劝皇帝服这一粒红丸。光宗听了两位妃子的话,便把红丸吞下肚去。谁知第二天,那药性发作起来,这位做不上一年的光宗皇帝,便有些性命难呆了。要知光宗皇帝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依翠偎红将军短气 娇妻雏儿天子托孤   却说光宗皇帝,自从服了李可灼的红丸,到第二天一命归了天,宫里便顿时慌乱起来。李可灼进了红丸药死了皇帝,非但没有罪名,那方从哲反推说皇帝的遗旨,赏李可灼银两。外面有人疑心是郑贵妃的指使,便有礼部尚书孙慎行、御史王安舜、给事中惠世扬上奏章,说方从哲有弑逆的罪名。这时熹宗皇帝即了位,知道国事已糟到十分,不愿追究家事。但是,明朝自从杨镐兵败、张宰相去世以后,神宗皇帝二十多年不问朝政,光宗皇帝即位不到一年便即逝世,这里边再加上太监弄权、大臣贪赃、开矿加税的事体,闹得天怒人怨;又是什么东林党、宣昆党,闹得昏天黑地。宫里又闹什么梃击、红丸的案件,全国的君臣和老百姓终日在惨雾愁云里,还有什么工夫去管那关外的满洲人。   那满洲的英明皇帝,却趁机会得步进步。他一方面勤修内政,一方面结好蒙古,一方面却悄悄地买马招兵。先锋队已到沈阳一带,先攻取了沈阳东面的懿路、蒲河两座城池。这军情报到明朝京里,那神宗皇帝正在宫里游玩,得了这个消息,便忙得手足无措,立刻升殿,召集了大小臣子,商议御敌之策。   当时便有人保举江夏人熊廷弼“熟悉边情,才堪大用 ”。神宗皇帝听了,便接二连三的圣旨下去把熊廷弼召进京来,给他挂 上辽东经略使的印绶,又赐尚方宝剑一口,准他先斩后奏。神宗皇帝打发熊廷弼去了以后,便又躲在宫里不问外事了。他在二十六年里面,只有这一回接见大臣。   那熊经略奉了皇上的旨意,带领十八万大兵杀奔关外来。   谁知他才出得山海关,探子报来:那铁岭又失守了。熊经略便催促兵士昼夜兼程而进。到了沈阳地方,看看那沿路逃难的军民,实在狼狈得可怜;又看那驻扎的兵队,实在腐败得不成个样子。便赫然大怒,促住刘遇节、王捷、王文鼎三个逃将,绑在院子里,审问明白,砍下脑袋来,送到各营去示众。那班军士们看了,个个害怕,人人听令。熊经略一面训练兵士,一面督造战车火炮,掘壕修城,把十八万精兵分扎在叆阳、清河、抚顺、柴河、三岔儿、镇江几个紧要隘口上。这时打听得满洲兵队已到了奉集堡,只离沈阳四五十里路。熊经略忙带领大兵,乘雪夜赶到沈阳,一面安抚百姓,一面又进守抚顺,和满洲兵对垒。那英明皇帝打听得熊廷弼是中原第一条好汉,也便不敢进去,传令退守兴京去了。这里熊经略正要整队进兵,忽然北京接连来了几道上谕,把熊廷弼革了职,又派袁应泰接任辽东经略使。熊经略接了圣旨,不得不交卸了兵权,垂头丧气地回去。到得京里才知道,朝廷大捉东林党人,因为熊廷弼也和东林党人通声气,所以也把他革了职。这时神宗皇帝已死,朝廷里正乱得不可开交。熊经略也只得叹了一口气,回老家种地去了。   这里袁应泰接了经略的任,消息传到英明皇帝耳朵里,便拍手大笑道 :“我独怕那个熊蛮子,如今他去了。这个袁蛮子却是一个文官,懂得什么兵法 !”便又点起大兵,进驻奉集堡。   明朝的守将李秉诚出城应敌,英明皇帝分左翼四旗兵去和他厮杀,却分右翼四旗兵去攻打黄山。四贝勒独领一支精兵杀向武 靖营去,英明皇帝亲统八旗大军进围沈阳,一面约蒙古兵在西北角上夹攻,打了十三天,便把沈阳城打破,急进兵至辽阳。   那时,经略袁应泰统领大兵在辽阳驻扎,一听得沈阳失守的消息,便吓得魂不附体,忙召集大小将领商量守城之策。巡按史张铨献计,快快决太子河的水灌入城壕,沿壕排列枪炮,小心把守;另派守道何廷魁,带领五千人马,在城外东北角上驻扎,成为犄角之势,那东北角上有一座马鞍山,是进辽阳城的咽喉,何廷魁一贯有名的武将,袁应泰所以派他去当这个要隘。   说起这位何将军,虽十分有英雄气,却又很有儿女情,他有两位如夫人,是他心上的人儿。那两位如夫人原也长得标致,一个能操琴,一个能作画,日夜伴着何将军,寸步不离的。这两位如夫人又各生得一女,那面庞儿和她母亲长得一模一样,何将军看了,又是十分宠爱。如今听得要调他去把守马鞍山,叫他如何丢得下这四个宝贝?嘴里虽答应着,脸上早露出不快活的神色来,袁应泰深知道他的心病,便许他把家眷随带在营里,这一来,把个何廷魁感激得五体投地,便说了一句 :“末将以死报国 !”立刻出城去了。   那边英明皇帝打听明白,便带着炮车,渡过太子河,在东山上结一个大营,和东门的明兵炮火交攻。明兵渐渐有些不支。   英明皇帝亲统八千步兵去攻打小西门,一面又约蒙古兵去当东门;又打发大贝勒带领左翼四旗,直取马鞍山的明兵。那何将军带兵在马鞍山驻扎,原要在山下扎营,又怕两位如夫人受了惊慌,便搬到山顶上一座娘娘庙中去住下来,却派一二百名兵士在山下做探子,谁知那大贝勒在深夜时候踏雪进兵,这三百名探子兵在睡梦中,被他们打得一个不留。待到山顶上何将军知道,要冲杀下去,早已被满洲兵围得铁桶相似,休想下得山来,眼看着满洲大队人马在山下走过,却不曾拦得一个。到第 三天上,忽见辽阳城中火光烛天,何将军知道大势已去,这时也顾不得他的家眷,催逼人马,冲杀下山去;却被大贝勒的兵,杀死的杀死,活捉的活捉,休想逃得一个。何将军也被他们捉住了,便破口大骂,又被满洲兵斩成肉泥。山上的两位如夫人,听说丈夫已死,便各个抱着她的女儿,向庙后井中一跳。后人感动她们的烈性,便把这座庙改称双烈妇庙,供着两位如夫人的神主,此是后话。   却说当时满洲兵打进辽阳城的小西门,放起一把火,城内大乱。袁应泰知事不可救,便跑上城楼去,意欲跳下城去尽忠,后面巡按史张铨却上来扯住了。袁应泰淌着眼泪对张铨说道:“我受了皇上的恩典,不能保守城池,原当以身殉国。但将军有关外之寄,我死后还望将军收集残兵,为退守河西之计 。”   袁经略说罢,急拔下佩刀来,自刎而死,张铨捧着尸首哭了一阵,正要走下楼去,那满洲兵已蜂拥似地上来,将他们捉住,推到大营里去。见了英明皇帝,顿足大骂。四贝勒听了大怒,一刀砍下头来。这时辽河以东七十多城池都投降了满洲,英明皇帝便把京师搬到辽阳城中来。   辽阳城失守的消息报到北京城里,把个熹宗皇帝急得捶胸顿足。第二天临朝,便商议抵敌满兵的计策。当时大臣刘一燝出班,奏请皇上仍起用熊廷弼,又荐王化臣巡抚辽东。皇帝一一依他奏章,立刻派人到乡间去,把熊廷弼拉进京来。熹宗皇帝在偏殿赐宴,封他做辽东经略使,给他统领二十万大兵;又向山东登州、莱州地方调动海军,归他节制。大军出发的时候,皇帝亲送出城,赏一件麒麟战袍,彩币四箱;又在城外设宴,命满朝文武大臣陪他饯行。熊经略打发王化臣带领大兵先出关去,自己却带了四千名亲兵,慢慢地向辽东进发,沿路察看地势,抚问民情。到了广宁,便住在经略衙门里。第二天,王化 臣来见。熊经略问起兵队的事,王化臣回称:已把大军分成六营,沿辽河西岸把守着。熊经略听了大不高兴,说 :“辽河狭窄难守,堡小难容大兵,今日情形,只须牢守广宁。如今驻兵河上,分便无力;倘然敌兵以轻骑偷渡,专打一营,力必不敌。   一营败,那六营都败,便是广宁,也守不住了 。”熊经略再三开导,无奈王化臣生性倔强,依旧把守辽河去。这里只留经略使的亲兵四千人,把守广宁城。熊经略看看王化臣不听号令,他是一位巡抚官,又不好轻易得罪他,只得写了一本奏章,送回北京去。   谁知满州英明皇帝用兵神速,他统领八旗大军渡过辽河来,攻打镇武、西平、闾阳、镇宁一路的明兵,却十分勇猛。   打一处,得一处;攻一城,破一城,王化臣在闾阳地主大败。   这战报传到广宁,熊经略十分惊慌,急急带了兵队从锦州赶到大凌河去。在山僻小路上遇到王化臣,赤脚蓬头,只跟得两个差役。他见了熊经略,不禁嚎啕大哭起来。熊经略叹了一口气,说道 :“早不听我的话,致有今日之败!如今大势已去,我两人只有拼命而已 !”正说话时,忽听得前面金鼓大震,一彪军杀出,正是大贝勒代善带领他一万铁骑兵直冲过来。一阵混杀,早把四千个明兵杀得落花流水一般。熊经略和王巡抚夹在难民里面逃进关来。这时英明皇帝早已攻破了广宁城。北京城里,接连着败阵失城的战报,吓得全朝文武俱上都面无人色。熹宗皇帝勃然大怒,下旨捉住熊、王两人,押进西城去斩首,把他们的脑袋送到边地上去号令。满清英明皇帝既得了广宁各地,便又把京城搬到沈阳来驻扎。把东路兵马聚集在沈阳地方,兵有十万人。一面请贝勒、大臣商议进攻山海关之计;一面再派精明的探子,前去探听明朝的消息。   这时,明朝已改任王在晋为辽东经略使,在山海关外八里 铺地方造一座新城,设下关隘,小心把守。这时忽然有一大汉,独自骑着一匹马闯出城来,嘴里大声说道 :“只求皇上给我军马钱谷,我一人便足以对付十万满兵 。”那把城兵士听得了,立刻送他去见王在晋。问起辽东的事体,他便滔滔不绝地说个透彻。王经略大喜,一面把他留在城中,一面上奏皇帝。原来这大汉名叫袁崇焕,在熊经略任上也曾做过武官,后来明兵大败,他便流落在关外,到处察看地势,访问风俗,因此结识了许多关外的屯民和关内的败兵。后来圣旨下来,任袁崇焕为关外监军,发国库银二十万两,着他招募散兵。这时兵部尚书孙承宗也十分信任袁崇焕,常常在熹宗皇帝面前替他说话。   后来王在晋告退,袁崇焕便做了辽东经略使。袁经略主张水陆并重,陆路守宁远城,水路守觉华岛。袁崇焕在宁远地方,造高大的城池,激励将士与城共存亡。到天启六年正月,英明皇帝亲统大兵十三万去攻宁远。袁经略听说满洲兵到,便把葡萄牙国的大炮排列在城上,又调善放火箭的福建兵把守城头;并亲自登城督战,吃喝睡息都在城楼上,和兵士一样。那兵士们个个感激,都肯为袁崇焕拼命。袁崇焕在城上,和他的翻译官谈论诗文,忽然在外金鼓大震,袁经略笑说道 :“敌兵来了!   ”忙把大炮架起,又从城堞上推出一只一只木柜,柜里面躲着火箭兵。看看满洲兵已到外城,这是袁经略的计策,把敌兵诱进外城,一声炮响,那外城门紧紧关住,满洲兵好似围在铁桶里,城头上炮火齐发,只听得一片哭声,打死了满洲兵无数。   过了一会,轰的一声地雷大发,只见空中抛起许多满洲兵,都是焦头烂脑,断手折腿的。这时,那满洲英明皇帝也被困在内城,被地雷打倒在地;亏得他身旁有一个小兵抢得快,把英明皇帝抱起。接着又是第二个地雷爆炸,正在英明皇帝倒下的地方,那小兵跑得快。已经被城墙上一块砖头落下来,打在英明 皇帝的脑壳上,一下就晕过去了。   这时满洲兵马大乱,各人自投生路。大贝勒在尘土中爬起来,找到了他父亲,忙扶上马。幸而这时东面城根被地雷震坍了一个缺口,大贝勒保着他父亲,从缺口里逃出来。在路上遇见四贝勒,带兵接应。这时英明皇帝已清醒过来,觉得浑身疼痛,知道自己内伤甚重,便吩咐大贝勒从速退兵,守住广宁要紧。自己却坐着船,沿太子河下去,到清河地方,在温泉里洗了一个澡。看看伤势一天重似一天,英明皇帝睡在床上,几回晕绝过去。他昏昏沉沉的时候,心中便记念着他最心爱的继大妃乌拉纳喇氏,和纳喇氏生的十四王子多尔衮,便打发人星夜到沈阳去,召他母子到来;一面又到营中去,把大贝勒代善唤来。大贝勒听说父皇传召,忙把兵权交给四贝勒,匆匆赶到离沈阳城四十里叆鸡堡地方来。纳喇氏先到,见皇帝病势危在旦夕,不由得坐在榻前悲悲切切地哭泣起来。第二天,大贝勒也到了。英明皇帝偶然清醒过来,一手拉着纳喇氏,一手拉着代善,嘱咐了许多身后的话,说道 :“纳喇氏是我最爱的妃子,我死以后,你须如母亲一样看待她 。”当时大贝勒听了父亲的话,便对纳喇氏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嘴里唤着“母亲 ”,说道 :“母亲放心,孩儿一辈子孝顺便了 。”英明皇帝在枕上看了,便点着头说道 :“这才是我的好孩子 !”。停了一会,又说道 :“讲到立太子的事体,我心里很喜欢十四王子多尔衮,可惜他年纪还小,懂不得什么。你是大哥哥,又是我的孝顺儿子,我死以后,你做个摄政王,守候你的弟弟年纪大了,便保护他登了皇位。这是我肚子里的第一件心事,如今趁没人在跟着的时候,俺爷儿两个说定了,免得日后争执 。”说道,便拉过多尔衮的手来,放在大贝勒手心里,大贝勒一时感动了骨肉的情分,便把弟弟揽在怀里,紧紧地搂住。英明皇帝看了,微 微一笑,便把双脚一登,眼一翻,死过去了。纳喇氏倒在丈夫身上嚎啕大哭。那代善和多尔衮弟兄两人,也拉着手对哭。   正凄惶的时候,急见四贝勒慌慌张张地进来。父皇死了,他也不哭泣,还连连追问 :“父皇可曾吩咐立谁为太子?”大贝勒见他气色不善,知道一时不能直说,便含糊说道 :“父皇才死,我们诸事再从长计较 。”四贝勒听了,冷冷地说道 :“有什么从长计较?父皇身后,立太子是第一件紧要事体,大哥请在里面料理父皇的丧事,俺如今手中有的是兵权,可以做得主,便是那阿敏、莽古尔泰两位哥哥,俺也和他们商量过了,他们也很听俺的话,外面的事体,大哥不用管,由俺安排去。   ”四贝勒说完了话,便洋洋得意地去了。这里纳喇氏和大贝勒看了这情形,知道四贝勒上面已有预备,这件事倘若争闹起来,定然十分凶险。便是纳喇氏,也不愿让自己宠爱的儿子送性命去。当下便悄悄地求大贝勒,千万不要把父皇要立多尔衮做太子的话说出去,情愿丢了这个皇位,保全母子的性命。大贝勒看看纳喇氏求得可怜,便也忍了这口气。   第二天,诸位贝勒、大臣把英明皇帝的尸首迎进沈阳城去,在正殿上供着。自有达海法师带领众喇嘛僧在殿上念经超度。   看看到了大殓时候,那许多文武百官和贝勒亲王都齐集在殿上,预备送殓。忽然四贝勒、二贝勒、三贝勒,名个带着佩刀闯进殿来,后面跟定了二三百武士,一字儿站在阶下。四贝勒走上殿去,口中大声嚷道 :“还有大事未定,父皇遗体且慢收殓 !”说着,一把把大贝勒拉了过来,吓得满殿大臣都面无神色。只听得四贝勒大声对大贝勒说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如今父皇殡天已有三日,还不曾立定国主,弄得外面军心摇乱。我虽掌握着兵权,却一天一天地压不住起来,你若不信,你看 !”四贝勒说着,举手向殿门外一指,只听得 唿喇喇一声响亮,那殿门一重一重地一齐打开:殿门外站着无数的兵士,各个全身披挂,擎着雪亮的刀枪。他们见了四贝勒,便大声嚷着 :“四贝勒万岁 !”把手里的刀枪高高举起,要知大贝勒见了这情形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逼宫廷纳喇氏殉节 立文后皇太极钟情   却说殿外兵士喊过万岁以后,四贝勒又接着对大贝勒说道 :“父皇临死的时候,只有俺和哥哥两人送终。俺父皇对哥哥说些什么来?”大贝勒听了四贝勒的话,才明白他的意思,心想自己原不想做什么太子,乐得顺水推船,解了这个仇恨。   当下便说道 :“父皇临死的时候,曾对俺说来 :‘四贝勒年少有识,应立为太子 。’”这句话一出口,殿下又齐声喊着 :“万岁 !”便有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抢上殿来,扶着四贝勒的宝位在上坐定,回头过来对大众说道 :“如今大行皇帝龙驭上宾,也无所谓立太子不立太子;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俺们便奉四贝勒为君,有不依的,看我宝刀 !”说着,自己先爬下地去,对四贝勒行了大礼。那满殿的文武百官,也不由得一齐上去磕头朝贺,口称 :“皇帝万岁!万万岁 !”这四贝勒到了这时候,倒又不好意思起来,忙拉着大贝勒、二贝勒、三贝勒,并肩儿坐下,同受百官的朝贺。一时,朝贺已毕,喇嘛僧前来请皇上送殓。皇太极坐在上面,动也不动。大贝勒认做他没有听得,便重说了一遍。皇太极忽然说道 :“大行皇帝还有心愿未了,且慢收殓 。”接着便传承宣官,请继大妃出殿。   大贝勒听了,知道皇帝不怀好意,忙上去奏道 :“不可!一来是如今继大妃已是太后的地位,皇上倘有谕旨,只宜屈尊到太 后宫中去传谕;二来,如今大行皇帝新丧,继大妃正万分伤感的时候,皇上不宜有所宣召 。”皇太极听了,笑笑说道 :“大贝勒的话虽是不错,但是如今的事,不是朕敢宣召断大妃,仍是大行皇帝的遗旨宣召大妃,朕如何敢违抗父皇遗旨?”大贝勒听他名正言顺,也不好再去拦阻。不一刻,那纳喇氏满面泪痕走出殿来。文武百官上去请安,皇太极也请过安,喝一声:“听遗旨 !”皇太极先自己朝上跪倒,文武百官也跟着跪倒。   只听得皇太极爬在地上说道 :“大行皇帝有口诏付朕道‘我死后,必以纳喇氏殉葬 。’”这句话说罢,便站了起来。纳喇氏听了这句话,“嗡”的一声,一缕柔魂飞出了泥丸宫,身躯一歪,倒在宫女怀里。停了一会,悠悠醒来。她亲生子多尔衮、多铎两人,上去拉住他母亲的衣袖,大哭起来。纳喇氏也哭着说道 :“我自十二岁得侍奉先帝,至今二十六年,海样深情,原不忍相离。只是我两儿多尔衮、多铎年纪都小,我死以后,总求皇上看先帝面上,好好看待他 。”说着,便对皇太极拜下地去。皇太极也慌忙回拜。纳喇氏站起身来,回宫去了。过了一会,宫女出来报说 :“太妃已殉节了 !”接着,又报说 :“庶妃阿济根氏、德因泽氏也自缢死了 。”这里正殿上,才大吹大擂地把英明皇帝的尸首收殓起来。从此改年号称天聪元年,皇帝称做太宗。   这太宗皇帝,又因大贝勒、二贝勒、三贝勒有功于他,便也另眼相看,每日设朝,便和三位哥哥并肩坐在上面,受百官的拜跪。后来太宗又和大贝勒商量立皇后的事体。大贝勒便问:“意欲册立何人?”太宗说道 :“父皇在日,虽已给朕娶了元妃,此外,后宫得宠为妃嫔却也很多,但是,朕心目中只有那博尔济吉特氏,朕意欲立她为后,又怕人知道她是再醮之女,给人耻笑,因此迟疑不决 。”大贝勒便回奏道 :“陛下也忒煞 过虑了!从来夫妇以爱情为重,吉特氏既是合陛下的心意,便不妨册立为后。若然怕人耻笑,臣今有一策,陛下可与吉特氏重行婚礼,告过宗庙,还有谁敢耻笑陛下?”太宗听了,连说:“不错 !”又说这礼节却须十分隆重,如今却叫谁去筹备这个大典呢?大贝勒思索了—会,说道 :“有了!陛下宫里不是有一个范先生么?他肚子里有的是礼数,不妨叫他去拟来 。”太宗听了,点头称是。这日退朝回宫,便把那范文程传了进去,一夜工夫拟定了一张大婚的礼节单儿。太宗下旨,发交礼部筹备。一霎时满城传遍,都嚷道 :“皇帝要娶皇后了!。”到了大婚的那日,皇宫里灯彩辉煌,果然热闹非常。皇后坐着凤辇,一队一队细乐迎进宫去。见了太宗,先行君臣之礼,后行夫妇之礼。皇帝和皇后并肩坐在宝座上,受过百官的朝贺,然后起驾往太庙行庙见礼。回进宫来,受过妃嫔的朝贺,又行家候礼,那弟兄叔伯妯娌姊妹,都一一见过礼,接着又受命妇的朝贺,行礼已毕,夫妻双双回寝宫去行合卺礼。太宗放眼看时,见吉特氏穿着皇后的服式,便觉得仪态万方,容颜绝代。后面跟随的一群妃嫔,虽也华服鲜衣,却都被吉特后的颜色压下去了,好似鸦鹊随着凤凰,野花傍着牡丹,都是黯然失色。太宗这时心中止不住痒痒的,忙命众妃嫔退去,自己拉着吉特后的纤手,并肩坐下,浅斟低酌起来。   原来这位吉特后与太宗的一段姻缘,真是说来话长。如今趁他们吃酒的空当儿,抽空约略地补叙几句。讲起这段姻缘,还是在英明皇帝出兵抚顺这一年结成的,皇太极的生母便是叶赫纳喇氏,这时英明皇帝和叶赫氏十分恩爱,皇太极也长得俊秀聪明,越发能够得他父亲的宠爱。皇太极年纪虽轻,办事体却极有决断,因此英明皇帝把他留在城里,代理部务;又叫阿拜、汤古岱、塔拜、阿巴泰几个哥哥也帮着他照料照料。皇太 极奉了父亲之命,不敢怠慢,日日夜夜办着事。连吃饭睡觉也没有工夫。叶赫氏见他儿了这样辛苦,不由她不心痛起来,又知道他欢喜打猎的,父亲在家的时候,他终日在外面追飞逐走,快乐逍遥,如今拿他拘束得寸步不移,岂不要把他闷坏了。叶赫氏想到这里,便和皇太极的几位哥哥商量:弟兄五人轮流管理部务,皇太极空下来,也给他出外去舒散舒散。几位哥哥都答应了,便放他三天假,听他游玩去。皇太极得了空,依旧带了他一班侍卫到西山打猎去。他们打得高兴,愈走愈远,足足走了四五十里路了,便在深山里支起篷帐,胡乱宿了一宵。   到了第二天,又向前进,打得的野兽越发多了。看看走到一座松林里,远望林外空地上有一群梅花大鹿,正在那里吃是。   皇太极见了,开心得了不得,忙发下号令,一百多名骑马的侍卫向西面赶去。这里只留下皇太极一个人站在林子里。忽然,一头母鹿被人追赶得慌慌张张钻进林子里来,皇太级见了,急急跳上马,抢上前去。那母鹿见林子里有人,便向东一绕,绕出林子外,箭也似地逃去。皇太极哪里肯舍,在后紧紧跟住,在一片平原上流星似地赶着。皇太极的一匹马是有名的大宛马,骑在马背上又稳又快,真是瞬息千里,看看赶上,皇太极左手弯弓,右手抽箭,“吱吱吱”地连飞三箭。有一箭射中在母鹿的背脊上,那母鹿忍着痛,便发了疯似地带跑带跳,窜过山头去。这匹大宛马也有几分左性,见这头鹿逃得快,也便追得快。看看追过山头,前面漆黑一座林子,高高的两座山岗对峙着,倒挂在林子上面,皇太极这时觉得有些疲倦,意欲到林子里去休息休息,那头鹿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便放松了手中的缰绳,慢慢地踱到林子里面。皇太极正要下马,忽然脑脖子后面“呼”的一声,一支箭从头上飞过。接着“呼呼”   两支箭,一支从皇太极的臂下钻过,一支插在肩头的软甲上。 皇太极知道有人谋害他,忙一低头,把手中缰绳紧一紧,那头马泼刺刺直向林子里跑去。只听得后面一声呐喊,一阵马蹄声紧紧跟住。那飞蝗似的箭在他马尾肩头落下来,一支箭射中马的后腿,一支箭射在皇太极的大腿上。幸而路隔得远,箭力不强。皇太极急把箭头拔去。那马中了箭发起怒来,大叫一声。   四脚腾空,穿岗越岭地过去。皇太极骑在马上,紧紧抱住马颈子,耳中只听得风声呜呜地响着,昏昏沉沉地跑了许多时候,那马才慢慢地放缓来。   皇太极在马上喘过一口气来,抬头看时,四周一带山岗草长莺飞,另是一种风景。远远听得山泉潺潺地响,皇太极嘴里觉得万分枯渴;又想这匹马也乏了,须得给它吃一口水,养息养息精神,再想法觅路回去。回过头来看看,后面并没有人追赶,他便跳下马来,一手拉着缰绳,在长草堆里慢慢走着,那脚上的箭创原不十分疼痛,走着路也没妨碍,听听泉声近在耳边,左找右找,却是找不着。慢慢地走过一座山峡,只见那一股瀑布从山峡里直冲下来。曲曲折折,向平地上流去,流成一道小溪。皇太极蹲下身去,拿手掬着泉水,吃了几口。顿觉神清气爽;又拉着马走下溪去吃水,他自己坐在溪边养一会神。   正静悄悄的时候,忽听得一声呐喊,接着马蹄声风驰电掣一般地过来。皇太极此时已成了惊弓之鸟,听了这个声音,不由得心中一阵乱跳,心想,莫非那仇人又追上来了吗?幸而他坐在溪边,身子却被溪岸遮住,来的人还看他不到。皇太极这时悄悄地把马拉近身来,伸长脖子向岸上一望,只见一片平原,有三四十个骑马的正在那里追一头大狼。那头狼被他们赶到平地上来,东奔西窜,四面都有骑马的围定,再看马上的人,不由皇太极怔了一怔,原来那骑在马上的,并不是男子,却个个都是粉装玉琢的女孩儿。她们一面追着野兽,一面呐喊着。这 头狼给她们逼得无路可走了,便向溪边奔走。五六个女孩儿拍马追来,看看快到溪边,皇太极地忍不住了,便弯弓搭箭,觑定那野兽的脑门,“飕”的一箭,中个正着。同时有一个姑娘,马跑得快,赶上前来,一箭也射中在那野兽的脑壳上,和皇太极那支箭恰恰对面。这头狼长嚎一声,倒在地下死了。那姑娘赶上前来一看,见有两支箭,十分诧异。   正出神的时候,后面一大群女孩儿都跑到溪边来,围定那只死狼,就中一个女孩儿眼尖,一瞥眼,见溪边有一个男子站着,忙声张起来,大家都跑到溪边来,皇太极这时也躲不过了,只好拉着马走上岸来。许多女孩儿领他到一位姑娘跟前去。皇太极抬头一看,不觉眼花缭乱起来,这姑娘真长得俊呢!你看她,苗条的身材,袅娜的腰肢,短袖蛮靴,扎缚得俊俏动人。   再看她脸上时,一张鹅蛋样的脸儿,不施脂粉,又白净又滋润,好似一块羊脂白玉;弯弯的眉儿,剪水似的瞳儿,琼瑶似的鼻子,血点也似的朱唇,两边粉腮上露出两点笑涡来。这时她见了陌生男子,不觉有点含羞,便回过头去对身旁的侍女说道:“你问他是什么人。怎么这样没规矩,闯进俺们的围场来了。   ”那侍女听了,便过来对皇太极说道 :“俺姑娘的话,你听得了么?”连问了几句,皇太极总是不开口。原来这时皇太极眼中见了这绝色的女孩儿,早把他的魂灵儿吸去了,只是眼睁睁地望着,任你再三追问,他好似不曾听得一般。他前后围着的许多女孩儿见了他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大家笑说道 :“这人怕是聋子啊 !”又说道 :“怕是哑子哩 !”又说道 :“怕是傻子哩 !”内中有一个女孩子冷笑了一声 :“什么傻子!他正是一个坏蛋呢 !”一句话,引得姑娘也“嗤”的一声笑了,皇太极听得有人骂他坏蛋,才明白过来,禁不住哈哈大笑,说道:“我做了一辈子贝勒,谁也不敢骂我坏蛋,今天吃你这黄毛丫 头骂得好凶 。”她们听他说是贝勒,便又吃吃地笑起来,说道:“再没有看见这样的穷贝勒!出来连侍卫也没有一个,却自拉着马。我家塞桑贝勒出门来,前呼后拥地带着一百多人,那才正是威风呢 !”皇太极到此时才把自己的名姓家世和出门打猎,独自射一只母鹿,不觉走远了路;又在半路上遇见仇人,一阵子乱跑,不觉跑到这个地主来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那位姑娘听皇太极吐露真情,她也听得父亲常常说起,如今建州部落如何强盛,那位四贝勒又是如何英雄。如今看他果然是一表人材,说话嘹亮。从来佳人爱才子,她不觉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意,便开口说道 :“既是建州四贝勒,俺们都是邻部,这地方离贵部已有两百里路,想来贝勒一时也不得回去。俺棚帐便在前面,请贝勒过去坐着,喝一口水再谈吧 。”   说着,自己攀鞍上马,在前面走着领路。这时皇太极早已被她这呖呖莺声迷住了,也不由得上马跟去。后面一群女孩子说说笑笑跟着。   转过树林,便露出一座大帐篷来,皇太极跟着走进帐去,分宾主坐下,侍女拿上酥酪馍馍来,他肚子里正饥饿了,便也老实不客气,一边吃着,一边动问姑娘的家世。那姑娘笑说道:“这地方已是科尔沁部边界,俺父亲便是部主博尔济吉特塞桑贝勒 。”皇太极听她说是塞桑贝勒的女儿,早不禁心中一喜,忙上前去请了一个安,说道 :“原来是一位格格,真是冒犯,冒犯 !”他说是,偷偷看她肌肤,白净细腻,心想,这玉人儿果然名不虚传。原来这满洲一带地方,人人知道塞桑贝勒的两位格格是两个尤物。因她们皮肤洁白如玉,那大格格便名大玉儿,二格格便名小玉儿。这时皇太极故意弄个狡狯,接着问道:“请问格格的芳名是什么?”那大玉儿听了,便把脖子一低,拿手帕掩着朱唇,微微一笑,不肯答他,谁知旁边站着的侍女 却接着答道 :“俺格格名叫大玉儿 。”这大玉儿听了,霎时把脸儿放了下来,慌得那班侍女倒退不迭。大玉儿把手一挥,说道 :“快出去!莫在此多嘴,不奉呼唤,不许进帐 。”那班侍女见格格发怒,忙一齐退出,找女伴们说话去了。这帐里只留下大玉儿和皇太极二人,唧唧哝哝地直到天晚,也不唤张灯,也不传晚饭。侍女们又不敢进帐去问,只在帐外侍候着,只听得里面说一阵,笑一阵,直到天明才唤侍女预备酒饭。大玉儿和皇太极并肩儿坐着,浅斟低酌起来,这一席酒直吃了两个时辰。皇太极因记念家里,再三告辞,大玉儿没奈何,只得打发人到自己部落里去调一队兵士来,护送皇太极回家去,侍女们留心看时,只见她格格两个眼皮哭得红肿,骑在马上直送到边界上还不肯回去。皇太极再三劝慰,两人并着马头,说了许多话,才依依不舍地分离。大玉儿也无心打猎了,便卷旗息鼓,回自己部落里去。   话说叶赫纳喇氏,自从皇太极出去打猎,心中常常挂念着。   第一天夜里不见儿子回来,原不十分盼望。因为皇太极打猎,常常在外面过夜的。到了第二天,看着天晚还不见他回来,心下便着急起来。直到上灯时候,只见跟去的一班侍卫慌慌张张地跑来说:四贝勒走失了。叶赫氏便诧异起来,仔仔细细地盘问那班侍卫,他们也说不出个原因,也只说 :“大家赶一群鹿去,只有四贝勒留在林子里,待回到林子里找时,已是影踪全无。后来又在山前山后各处找去,直找到天黑,也不见四贝勒的影踪。奴才们没有法想,只得先回来禀告大福晋,请大福晋想个主意 。”叶赫氏只生有这个儿子,如今听说走失了,不由她不掉下泪来,便立刻传集一千兵士,同着侍卫再到西山上找去,对他们说道 :“倘然不把四贝勒找回来,休想活命 !”可怜那班兵士门,翻山过岭地找寻,直找到第四天上,只见四贝 勒洋洋得意地回来了,叶赫氏见了一把搂住,心肝肉儿唤着问着。四贝勒不说别的,只嚷着 :“快打发人到科尔沁说媒去!   ”那班福晋、格格听了他的话,认做他是疯了,叶赫氏再三追问,四贝勒才把遇见仇人,和见了大玉儿的情形说了出来,又说 :“我这一遭儿才看见真正美人呢 !”又立逼着他母亲打发人说亲去。叶赫氏听了,皱一皱眉头,说道 :“父亲不是早已给你说下亲事了吗?怎么又到别家说谋去?”四贝勒再三缠绕不休,他母亲便推说父亲早晚要回来了,这事体也得待你父亲回来做主。四贝勒无可奈何,只得天天望着父亲回来,不多几天,那英明皇帝果然回来了,此番出兵又打了胜仗,正是十分高兴。四贝勒把说媒的事体说了,英明皇帝一口答应,吃过了庆功筵宴以后,便打发大臣,带了许多聘礼到科尔沁说亲去。   四贝勒自从大臣去了以后,天天伸长了脖子盼望着。望了许多日子,好不容易盼到这大臣回来。只见他拿去的聘礼,又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英明皇帝问时,那大臣说道 :“可惜去迟了!   臣到科尔泌部,见塞桑贝勒,把来意说了。塞桑贝勒一口回绝,说 :‘小女却巧于昨天说定了,配给叶赫国贝勒金台石的世子德尔格勒了 。’臣当时不信,那桑塞贝勒说 :‘媒人现在 。’便唤出一个人来,原来是叶赫国的臣子,名叫阿尔塔石的。当时臣也无话可说,只得告辞回来 。”   英明皇帝听了这话,便也没得说。只是皇太极听说这样一个美人被舅舅家的表哥抢了去,他如何肯依?便逼着他母亲去对他舅舅说,要把那美人让给他。叶赫氏关碍着自己娘家人的面子,自然不肯去说,皇太极恼恨起来,便打算带了人马打他舅舅去。英明皇帝拦住了,一面给他成亲。四贝勒在新婚的时候,倒也忘了那大玉儿了。谁知后来因为叶赫部暗助明朝,英明皇帝在萨尔浒山打败了明兵,便移师去征伐叶赫部。皇太极 第一个自告奋勇,充着先锋队去打东城,这东城正是金台石父子两人住着。皇太极心中记挂着大玉儿,便督率兵士,不分昼夜地攻打,那座东城居然被他打开了。金台石带了他的福晋和小儿子逃往高台上。四贝勒认定那大玉儿也在高台上,便带了兵士,把高台紧紧地围定,大叫 :“舅舅快降!免得舅母表嫂受惊 !”后来听说大玉儿还在宫里,恰巧大贝勒代善也带兵到来,他便把人马交与哥哥,自己带了一二百亲兵,飞也似地赶向宫里去。   那大玉儿自从嫁了德尔格勒,倒也一双两好,夫妻两人常常并马出猎,追鹿逐犬,十分快活。有时想起未嫁时候和皇太极在帐篷里一夜的情爱,便又忍不住芳心摇动起来。只因德尔格勒待她万分恩爱,便也慢慢地把想皇太极的心淡了下去。到了这时,国破家亡,他丈夫又被满洲兵捉了去,生死未卜。独自一人躲在宫里,心中不由得害怕起来,转心一想,我家和爱新觉罗氏是甥舅之亲,想来他们也决不难为我丈夫的。正想时,只见那班宫女仓皇失色地跑进来,说道 :“满洲兵已闯进宫里来了 !”接着又听得外面许多脚步声。大玉儿到了此时,也只得大着胆,带着宫女出去,正颜厉色地对那班兵士说道 :“你们带着兵士向宫里乱闯,是何道理?你家皇帝和我家是郎舅至亲,便一时失和,也不该来骚扰宫禁。你家皇帝知道了,怕不砍下你的脑袋来 。”看她的容貌,真是艳如桃李;听她的说话,又是冷如冰霜。把那班兵士倒弄得进退两难,和足无措起来。   士兵们正在尴尬的时候,忽见一个少年将军,骑着马飞也似地赶来,到宫门口下马。那班兵士见了,忙上去打一个签,嘴里叫着四贝勒,垂手站在一旁。大玉儿认得是皇太极,偷眼看时,见他面庞儿越长得俊俏了,止不住粉腮儿上飞起一朵红云来。那四贝勒抢上前去,请了一个安,问一声 :“表嫂好! ”偷看她粉脸儿又比前丰满得多了。一时想起从前的情爱,忍不住挨近身去要拉她的手。回心一想,给兵士们看见不好意思,便回过头来,把手城的马鞭子一挥,说一声 :“退去 !”那班兵士便和潮水一般地退出宫去了。皇太极这才挨身上去,向大玉儿兜头一揖,说道 :“俺来迟一步,惊动了嫂嫂,请嫂嫂恕罪!俺在这里赔礼了 。”大玉儿娇羞满面,低头敛袖,含笑说道 :“贵部兵士闯进宫来,不由俺不害怕,幸得贝勒到来,免受惊恐。但是,俺如今变了亡国的宫嫔,便受些惊吓,也是份内,又怎么敢怨恨贝勒呢?”她说着,由不得眼圈一红,向皇太极脸上看了一眼,露出无限怨恨来。皇太极看了,恨不得上去抚慰她一番,又碍着宫女的眼,一时不敢放肆,便挨近身去,低低地说道 :“我站了半天,腿也酸了,可否求嫂嫂带我进宫去略坐一会?我还有紧要的话奉告 。”大玉儿却坦然说道 :“彼此原是至亲,坐坐何妨?”说着,自己扶着宫女在前面领路,皇太极在后面跟着,曲曲折折走过许多院子,到了一所绵绣的所在。皇太极知是大玉儿的卧房了,却站住了不好意思进去。   大玉儿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说道 :“这地方可坐得吗?”皇太极接着说道 :“坐得!坐得 !”忙走进房去,拣一个座儿坐下。大玉儿打发宫女出去,皇太极看看左右没人,便站起来,上去拉住大玉儿的手,说道 :“嫂嫂,想得我好苦呀 !”大玉儿一摔手,转过背去,拿一方大红手帕抹着眼泪,抽抽泣泣地说道 :“好一个薄幸郎 !”只说得一句,便悲悲切切地痛哭起来。皇太极这时打叠起千百温存,把从前一番经过和自己的苦心,委委婉婉地说了出来;接着又说了无数的劝慰话,自己再三赔着罪,好不容易把这位美人的眼泪止住了。皇太极伸手过来,轻轻地把她拉近身来,一面替她揩着眼泪,说道 :“你不用过于伤心,我若不真心爱你,便也不拼着性命来打仗了。如 今既见了你,俺们从前的交情还在,你还愁什么国亡家破呢?   ”他两个坠欢再拾,破镜重圆,有说不出的许多悲欢啼笑。要知这大玉儿后来到底怎样做了皇后,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朱唇接处嫂为叔媒 黄旗展来臣尊帝号   话说大玉儿原是天生尤物,她在七岁的时候,跟着奴仆到牧场上去游玩,有一人喇嘛见了她,便说道 :“这位格格有大贵之相 。”奴仆在一旁笑说道 :“俺科尔沁贝勒的格格,不贵也是贵了,何用你多说 !”那喇嘛摇着头说道 :“我说的贵,是贵为天子的贵 。”那班奴仆又笑说道 :“你这和尚说话,越说越离经了。俺这满洲地方和内外蒙古,哪里找个天子去?难道叫我们格格嫁给那明朝皇帝去?”这几句话,大玉儿的母亲常常拿她说笑,大玉儿也听在耳朵里。如今见了皇太极,又想起他父亲现在已经做了皇帝,保不定他将来也是一个太子。再加他两人原有一番旧日的恩情,如今她又在患难之中,心中早有了一段私意。他两人在宫中唧唧咕咕地谈着心,宫女们在房门外站着,又不敢闯进房去。隔了半晌,里面传出话来,给福晋备马。只见皇太极和大玉儿两人手拉手儿,走出宫来,大玉儿又招呼贴身服待的四个宫女,一齐上马。由皇太极带领着,到自己营里去藏起来。   从此大玉儿做了皇太极的妃子,宫中都称她吉特妃子。皇太极又看在吉特氏面上,求着父亲,饶了德尔格勒的一条命。   这都是过去的事实。如今,皇太极趁自己即位的时候,便把他心爱的吉特氏册立为皇后,称为孝庄文皇后。他的原配,只封 为关雎宫宸妃。文后住的宫,称作永福宫,太宗皇帝天天在永福宫里住宿,别的妃嫔休想得到一夜的临幸。   皇太极虽做了皇帝,只因常常要陪伴皇后,所有国家大事都由大贝勒、二贝勒、三贝勒分管。这时十四亲王多尔衮,年纪只有十五岁;十五亲王多铎,年纪只有十三岁。因为文皇后喜欢他弟兄两人,便留在宫中,常常和皇后做伴,太宗也因他们母亲死得惨,这时良心发现,便格外好意看待他们。多尔衮生得乖巧,面貌也漂亮,文皇后格外多喜欢他些。文皇后有一个妹妹,名叫小玉儿,这时也跟着她姊姊住在宫里,却和多尔衮同年伴月,他两人朝朝见面,自然容易亲热;再加那小玉儿的面貌,和她姊姊真是长得一模一样。她姊妹两人的皮肤,都长得洁白无瑕,因此她父母便拿个“玉”字做她的名字。这时正是长夏无事,文皇后午睡醒来,不见了小玉儿和多尔衮两人,知道他们又往园子里玩耍去了,便也带着几个宫女向园里走来。走到一带高槐下面,树荫罩地,远远地只见小玉儿坐在树根下一方湖石上。不知什么事恼了小玉儿,慌得多尔衮左一揖右一揖向她拜着,小玉儿只是转过脸去不理他。文皇后看见了,不禁觉得好笑起来,说道 :“小丫头!总是这副执拗脾气,老不肯改的 。”说着,自己在一方湖石上坐下,吩咐宫女过去把他两人唤来。多尔衮走到皇后跟前,皇后伸过手去,把他揽在怀里。多尔衮跪在地下,仰着脸,皇后两手按在他肩上,低着脖子看他 :“真是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忍不住低下头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个嘴,说 :“好叔叔,你爱上了她吗?我便拿她给你,好吗?”多尔衮倒也乖巧,听了,忙磕头谢恩。这时小玉儿站在一旁,心里虽也爱多尔衮,但是见她姊姊和他亲嘴,心里不觉起了一阵醋意。后来听她姊姊又把自己的终身许给了多尔衮,她脸上一阵臊,便一转身飞也似地逃去了。到了晚上, 皇后把这个意思对皇帝说了,皇帝也十分欢喜,立刻传了内务大臣来,吩咐给十四亲王造一座高大的王邸,便在衍庆宫后面。   到了第二年,多尔衮和小玉儿都是十六岁了,便行了大礼。   这一场喜事做得十分热闹,更是他小夫妻两口过和十分恩爱。   可是这一来,却撇得文皇后十分冷清了,虽说有太宗皇帝天天陪伴着,但是从来说的“日久生厌 ”,任你是第一等的恩爱夫妻,倘然是朝夜不离,行监坐守,甜蜜到十分,亲热到十分,便也要觉得厌倦起来。何况赫赫一位皇帝,有的是三宫六院,缦立远视而望幸的,随处都是。皇帝到了厌倦的时候,岂有不想异味的吗?因此太宗空闲下来,也常到别的宫院里去走走,越发撇得皇后冷清清的。   皇后在十分冷静的时候,便带了一班宫女,臂鹰跨马,依旧到外面打猎去。满洲人不论男女,都拿打猎当一件消遣事体,皇帝知道了,也不去阻拦她。谁知皇后今天打猎,明天打猎,却打出意外奇缘来了。这一天,皇后在花岗子打猎,正追着一头野猪,皇后马快赶在前面,追进林子去。那头猪也乖巧,尽在林子里左绕右绕;皇后盘马弯弓,东赶到西,西赶到东,兀身射它不着。把个皇后弄得娇喘细细,香汗涔涔。正忙乱的时候,那头猪忽然恼怒起来,大叫一声,掉转身体直向皇后扑来,张着血盆似的大口,露着钢牙似的齿牙,把个皇后吓得魂不附体,娇声叫唤起来。正危急的时候,忽听得“嗖嗖”两声,左右林中飞出两支箭来,不偏不斜,齐插入那头野猪的两只耳朵里去。只听大嚎一声,这头野猪倒在地下死了。接着后面的宫女也赶到了,皇后略定了一定神,便吩咐到左右林子里搜人去。   谁知也不用搜,那林子里钻出两个大汉来,一齐跪倒在皇后马前。皇后吩咐宫女问他:什么地方人,姓什么,叫什么,为什么躲在这林子里?那两个大汉见问,便有一个磕着头说道 :“ 奴才名叫王皋,他叫邓侉子,都是山东人氏,祖上在关外做买卖,折了本钱,流落在辽阳地方,不得回家。因为家贫不能度日,幸喜习得一手弓箭,便以打猎为生。弟兄两个常在抚顺捉几头野猪度日。这几天因为那地方野兽稀少,所以赶到这沈阳地方来寻些野兽。只因人地生疏,不知道这里是禁地,误犯了娘娘的圣驾,求娘娘饶恕了奴才一条狗命 !”皇后听他说话伶俐,状貌魁梧,心里不觉一动。又想起方才那种慌张的样子,亏得他两人救了危急,心里又有几分感激他,心想:在宫里终日和宫女缠得怪腻的,这两人说话又伶俐又爽快,倒不如把他两人带进宫去,空闲下来也好找他说话解解闷儿。皇后想到这里,便自己拨转马头,绕到林子外面去,把个贴身的宫女唤近身来,悄悄地对她说了,自己却等在林子外面。等了一会,宫女把王皋、邓侉子两人领出来,皇后看时不觉好笑起来:原来她们把这两个汉子也打扮成宫女模样,趁皇后回宫的时候,混进宫去。   从此这两个猎户一交跌在青云里,转流着侍候皇后,空闲下来,搬出许多乡间的故事来说说。文皇后生长宫闹,这些事体真是她闻所未闻,她越发觉得这两个人可爱。因此文皇后便安安静静地住在宫里,也不出去打猎了。   太宗皇帝终究是英雄性格,他在宫里和皇后妃嫔厮守得腻烦起来,便天天上朝,和贝勒、大臣们商量国家大事。天聪五年十一月的时候,忽然有探子报称 :“内蒙古林丹汗私受明朝贿赂白银四万两,现今出兵在西剌木伦上源地方,窥探我国边地 。”太宗皇帝听了十分动怒,说 :“我国和林丹汗结盟在先,共拒明国。如今他贪利忘义,罪由自取,朕誓必讨之 。”一面把国事托给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一面点齐大队人马,亲自带领着,直攻察哈尔。太宗皇帝多年不打仗了,如今带兵出来却十 分高兴。到第二年,又召集了许多蒙古归附来的部主,到西剌木伦河上,过兴安岭,到达里泊地方,打败了林丹军队。那林丹汗带了他的人民,逃过归化城,渡过黄河口,到大草滩地方忽然害病死了。太宗皇帝便收兵回去,路过明朝边地,他便越过万里长城,到大同、宣府一带地方,耀武扬威地走着,明朝人也奈何他不得。   天聪九年时候,打听得林丹汗的儿子额哲逃在托里图地方,另立一个部落。小玉儿虽说是一个女流,她却劝多尔滚带兵去收服额哲,借此也立此功劳。多尔衮也听小玉儿的话,便奏明太宗皇帝,出兵到托里图地方,收服了林丹的部众,又得了林丹的传国玉玺回来。从此,内蒙古各部落完全归并在太宗部下。太宗见多尔衮有功,便又格外和他亲热,常常传他夫妻两人进宫去,姊妹弟兄四人在一块儿吃酒说笑。那皇后从小看多尔衮长大,自然格外亲热些。皇后长得一个美人西子似的,任你铁石人见了也要动心。这时皇后亲手递一个果子去给多尔衮,多尔衮忙上前接着,在皇后的臂膀上一擦,觉得滑腻如酥,不觉心中一动,他想:小玉儿的肌肤白净滑腻和他姊姊不相上下,这皇后身上不知怎么个有趣;我今生若得和皇后真个销魂,便死也心甘的。他只是怔怔地想着,皇后向他说话,也不听得了。皇后看他这痴呆的样子,知道他心中不转好念头,又看他脸儿,依旧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她陡然想起那年在槐树荫下和他亲嘴的情形,不觉心中一动,急回过脸去,不觉一阵臊热,红上脸来。幸而这时皇帝正和小玉儿说着话,不曾留意到他们。但是他两人,自从这一回种下爱根,到底忍耐不住,后来闹出一段风流佳话来,这也是前生注定的缘分。这都是后话且不提。   第二天太宗坐朝,只见武英郡王阿济格出班奏道 :“今有 明将总提兵大元帅孔有德、总督粮饷总兵官耿仲明,带领他兵士一万三千八百七十四名前来投降我朝。如今他兵队驻扎在安东,现有降书在此,请陛下的旨意 。”说着,把那降书捧上御案去。太宗看时,上面大略写道 :“昨奉部调西援,钱粮缺乏,兼沿途闭门罢市,日不得食,夜不得宿;忍气吞声,行去吴桥,又因恶官把持,以致众兵奋激起义。遂破新城,破登州,随收服务州县。继因援兵四集,围困半载,我兵粮少,只得弃登州而驾舟师,飘至广鹿岛。本师即乘机收服广鹿、长山、石城等岛。久仰可汗网罗海内英豪,有尧舜汤武之胸襟,是愿率众投诚,特差副将刘承祖、曹绍中为先容。汗速乘此机会,成其大事,即天赐汗之福,亦本帅之幸也 。”太宗看了降书,不觉心中大喜,立刻传见刘承祖、曹绍中两人,当面褒奖了几句。又打发二贝勒、三贝勒、贝子博洛内、大臣图尔格带了大队人马,到安东迎接去。那明朝和朝鲜,听说孔有德、耿仲明两人在安东上岸,便也调动兵队前去拦击。只因满洲兵十分厉害,孔、耿两将的兵也出死力抵抗,便得安全上岸。太宗传谕赐他田地房屋,在辽阳地方。孔、耿两人心十分感激,要亲自进京去朝见太宗,当面谢恩。当下便写了一道谢恩表文,道:皇上万福万安,德所部先来,官兵现已安插,均蒙给粮,恩同于天!德等欲赴都门谢恩,听候皇上的钧旨,赴阙叩首,不胜战栗之至!   太宗听说孔、耿二将将要进京来,便亲自带了许多贝勒、大臣迎接上去。走到浑河石岸,遇见了太宗,他住在一座黄缎的篷帐里。孔有德和耿仲明走进帐去,爬在地下磕头,嘴里说:“谢皇帝天恩 !”太宗忙上去亲自扶他起来,又伸着两手在他 腰上一抱;两边站着的大臣脸上都不觉露出诧异的神色来。原来这抱见的礼是满洲人十分看重的,如今太宗和孔、耿两人行抱见礼,那班大臣心中十分诧异。行过了礼,太宗又在帐中赐宴,并封孔有德做都元帅,耿仲明做总兵官。第二天太宗回京,耿、孔两人也跟着进京去。连日许贝勒、大臣轮流替他二人接风。   孔有德每天朝罢回来,住在客馆里,和耿仲明谈论太宗的恩德,没有报答的法子。后来孔有德想出一个尊号的法子来,立刻邀集了许多满洲蒙古的贝勒、大臣,在客馆里商议皇帝的尊号。那班贝勒、大臣一齐说愿意,便请范文程拟表文,又把表文写成满、蒙、汉三国的文字。趁明天大朝的时候,吏部和硕墨勒根青、贝勒多尔衮捧着满洲表文,科尔沁国土谢图济农捧着蒙古表文,孔有德捧着汉字表文,一齐跪在殿下,由侍卫官把表文送上龙案去。太宗看时,上面写道:诸贝勒大臣文武各官及外藩诸贝勒,恭惟皇上承天眷佑,应运而兴;当天下昏乱之时,修德体,大逆者威之以兵,顺者抚之以德。宽温之誉,施及万方。征服朝鲜,统一蒙古,更获玉玺,内外化成;上合天意,下协舆情。以是臣等仰体天心,敬上尊号,一切仪物,俱已完备。伏愿府赐谕允,勿虚众望。   太宗看了说道 :“现在时局未定,正在用兵的时候,也无暇及此 。”诸贝勒、大臣一齐劝驾,说道 :“从来说的‘名正言顺 ’,皇上功盖寰宇,如今要用兵明国,须上尊号,才能和明朝皇帝下个敌体的战书 。”太宗听他们说话有理,便也答应了,拣了个吉日祭告天地,受“宽温仁圣皇帝”的称号,改国号为大清,改元称崇德元年。 第二天,太宗带领诸贝勒去祭太庙,尊始祖称泽王,高祖称庆王,曾祖称昌王,祖称福王;奠太祖努尔哈齐称武皇帝,庙称太庙,陵称福陵。封孔有德做恭顺王,耿仲明做怀顺王,此外贝勒、大臣都加封进爵。一面拜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为统帅,进兵到大凌河,猛战三天三夜,打破了大凌河,捉住明将祖大寿,又放他回国去,替清朝做着侦探。   多尔衮又进兵围住锦州,消息报到明朝,熹宗便拜洪承畴做经略使,就带王朴、曹燮蛟、马科、吴三桂、李辅明、唐通、白广恩、王廷臣八个总兵官,参将游击守备二百多名,马步兵十三万人去救锦州,把营头扎在松山城北乳峰山的山岗上。多尔衮打听得明朝兵势浩大,怕自己抵敌不住,便打发旗牌官回盛京求救兵去。太宗得了消息,便立刻调动大队人马,亲自统带着,到锦州来;京城里的事体,自有郑亲王济尔哈朗照管。   不多几天,太宗兵马到了辽河西岸,多尔衮前来接驾,便说起洪承畴兵来攻我右翼和土谢图亲王营盘,被我们兵士打退。太宗听了,也不说话,骑着马带着许多亲王、大臣,到松山脚下去看敌兵的形势。回到自己营里,便吩咐把大兵散开,包围住松山到杏山这一段路,又从乌忻河扎营,直扎到海边,拦断了一条大路。那明朝兵将见自己被清兵包围住了,心里个个惊慌起来,都打算偷偷地逃去。到第二天一清早,明朝八个总兵官都带领本部兵马,擂鼓吹角,直冲进噶布什贤的阵地里来。谁知那噶布什贤已早得了太宗授的机宜,只是把守营门,掩旗息鼓地不动声色。待明兵走进营门,只看见红旗一动,营里面万弩齐发,一箭一个,明兵的先锋队被射倒了四五百人。   明兵吓了一跳,急转身逃命。后面的人马被前面的人马冲动,一齐和潮水一般倒退下去。只听得呐喊声,叫嚎声,自己踏死自己的兵马,也不知有多少。清国兵马乘势追杀,镶蓝旗摆牙 喇、武英郡王阿济格、贝子博洛内、大臣图尔格等四路夹攻,直追到塔山地方。明兵有粮米十二堆,在笔架山地方,统被清兵夺去。   明朝将官吃了这一回败仗,都打算逃回国去,撤退了七营步兵,靠着松山城驻扎。那清朝镶红旗兵,拦住了明兵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