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宫廷艳史 - 第 7 页/共 26 页

第二天,洪承畴传令猛扑镶红旗兵,两军各出,死力对敌。正杀得起劲,明兵一见前面一簇人马,张着黄伞,伞下面一个人,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早吓得心惊胆战,撇下敌兵,纷纷逃回营去。太宗一面鸣金收兵,立刻传集诸将到帐下议事。太宗说道 :“我看明兵营中旌旗不整,今夜敌兵必逃 。”当即传令,着左翼四旗摆牙喇,合着阿礼哈蒙古兵、噶布什贤兵,连接着摆一个长蛇阵,直到海边,拦住明兵的去路。要知明兵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传疑案宸妃逝世 惊艳遇洪帅投诚   却说这一夜初更向尽,只听得北风猎猎,刁斗声声。清兵御营中列炬如昼,太宗坐在豹皮椅上,许多猛将分左右站立;御案上摊着一张地图,太宗手指着地图,对众将讲着敌兵的形势。正说着,忽然有一个将军进帐来说道 :“明军人马在暗地里移动,今夜怕要来偷营,请万岁保重 。”太宗听了,冷笑一声,说道 :“鼠辈决没有这样的胆量 !”一句话没有说完,忽然探马来报说 :“明兵逃了!那吴三桂、王朴、唐通、马科、白广恩、李辅明几个总兵,带了马步兵向噶布什贤阵地上逃去。   ”太宗听了,只说得一个“追”字,那左右猛将一齐走出营门,各带本部兵马,着地卷起一阵狂风,向海边追去。   这里太宗又打发蒙古固山额真阿赖库、鲁克尔汉、察哈尔,各带本部兵马,埋伏在杏山一路,如见有敌兵,立刻拦头痛打,不得远追,也不得擅自回军。又下令睿亲王多尔衮、贝子罗托、公屯济一班主将,带领四旗摆牙喇兵和土谢图亲王兵,前往锦州城外塔山大路上,拦腰截断敌兵;又传令达贤堪辛达里纳林,率领枪炮手前往笔架山保守粮米;又传令正黄旗阿礼哈超哈,镇国将军宗室巴布海纛,章京图辣,带兵去拦截塔山路敌兵;又传令武英郡王阿济格,也去拦截塔山路敌兵,倘然敌兵要偷过塔山,可率领巴布海图赖从宁远直向连山路上追去;又令贝 子博洛,带兵从桑噶尔塞堡拦切敌兵。又打听得明朝郎中张若麒从小凌河口坐船逃去,便令镶黄旗蒙古固山梅勒章京赖虎、察哈尔部下巴特钯带兵往前追赶。各路兵马奉令四出,赶的赶,杀的杀,可怜那班明朝兵丁,被清兵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东奔西逃,只恨爷娘不给他多长两条腿。   太宗皇帝看着军事顺手,便命多尔衮、阿济格调劝主要军队进围塔山;又调红衣大炮十尊帮着攻打,打破了塔山城,活捉明副将王希贤、参将崔定国、都司杨重镇。明总兵吴三桂、王朴逃向杏山城一带去。太宗兵进逼松山,四面掘壕,紧紧围定。当夜,明总兵曹燮蛟撤退乳峰山的兵队,弃营偷逃,冲进太宗的御营来。太宗上马提刀,亲自督战,曹燮蛟受伤,逃回松山城去却说噶布什贤带兵在杏山埋伏,守候到第三天,果见前面尘头起处,一队明兵到来。打听得是总兵吴三桂、王朴带领他部人马要逃向宁远去。噶布什贤按兵不动,待明兵过去一半,一声炮响,伏兵齐起,好似饿狼扑羊,一阵掩杀,明兵死了三四千,剩下来的,也是四散逃去。吴三桂带领败残人马逃到高桥地方,一声吹角,清国伏兵又起,前面一员大将正是多铎,拦住去路,大声喊杀,声震天地。慌得明兵手忙脚乱,反撞进清朝营盘里去,被清兵关起营门来,杀得一个不留。吴三桂和王仆两人单身独马,落荒而走。这一场好杀,先后斩杀明兵五万三千七百八十多人,得到马七千四百四十匹,驼六十六匹,盔甲九千三百四十六副。   当夜太宗在营里犒赏兵士,大开筵宴。正吃得热闹时候,贝勒岳托站起来对太宗说道 :“臣请陛下下令,领一旅兵队,趁今夜月色皎洁,前去攻取松山城 。”太宗摇着头说道 :“不可!我国将士连日血战,趁今夜无事,便该休养。再者,你也 莫小觑了这座松山城,我打听得城里明朝将士很多,有洪承畴、邱民仰、张斗、姚恭、王士祯这班大将,又有总兵王廷臣、曹燮蛟、祖大乐,带领三万人马把守城池。就中那位洪经略,是朕心爱的,听说他是中原才子,又熟悉中国政治风俗,朕欲并吞中原,先要说降这位经略大臣,才能成功 。”太宗说着,只见帐下走出一员大臣来,说道 :“这事容易,臣和松山副将夏承德颇有几分交情。如今臣亲自送劝降书,走进松山城去,先说降了夏承德,再请他帮着臣说降洪经略,岂不是好?”太宗看时,原来是贝勒多铎,不觉大喜,说道 :“吾弟肯亲自去说降,是大清之幸也 !”当下修下劝降书,带了五百名兵士,走进松山城去。   这里太宗伸长了脖子望他,直望到日落西山,才见多铎回来。说夏承德颇??投降之意,洪承畴却抵死不从,他说“城可破,头可断,大明经略却不可降 !”太宗听了,皱一皱眉头,便把范文程传来,再写一封劝降书,着范文程自己送去。洪经略总是个不肯降。太宗一连送了六回劝降书,后来洪承畴索性关上城门,拒绝来使,太宗无法可想,只得把劝降的告示绑在箭头上,射进城去。那告示上大略说道:余率师至此,知汝援兵必逃;预遣兵出,围守松山,使不得入。自塔山南至于海,北至于山,去路俱断;又分兵各路截守,被斩者尸积遍野,投海者海水为红,今汝援兵已绝,此乃天佑我也。汝等早降,决不杀死,并保全汝等禄位。尔等可自思之。   到了九月初一这一天,太宗看着洪承畴没有降意,便带领内外诸王、贝勒、贝子、大臣们,拈香拜天;一面打发睿亲王多尔衮、肃郡王豪格回守盛京,一面拔寨齐起,向松山进兵。   传令 :“倘然遇见洪承畴,须要活捉,不可杀死 。”还亲自押着红衣炮队,直攻松山。洪承畴在城里出死力抵敌,两军相持 不下。忽见一匹马飞也似地向御营跑来,守营兵士上前扣住,马上一位将军跳下马来,手里捧着文书,直跑进帐去,将文书送上御案。太宗看文书时,不觉吓了一大跳。   原来这人是来报丧的:太宗的原配关雎宫宸妃已死了。太宗虽宠爱庄后,但宸妃和他是结发夫妇,自有一番恩爱。太宗不觉大哭,便立刻把兵事交给诸位贝勒,星夜赶回盛京去。说起这位宸妃,却也有十分姿色,只是赶不上庄后那种风流体态。   太宗念夫妻分上,也时时临幸。这庄妃看了,心中不免起一点醋意。此番太宗出兵的时候,宸妃还是好好的,不曾有一点疾病,谁知太宗出兵不多几天,宸妃忽然死了。当时大学士希福刚林、梅勒章京冷僧机,得了宸妃薨逝的消息,急急进宫察看。   见宸妃面貌很美,丰容盛鬋,也不像是害病的。希福刚林看了,十分诧异,说道 :“皇上远去,宫里大变,倘然皇上回来问俺,叫我拿什么话回奏呢?”冷僧机在一旁说道 :“这个容易,我们只叫把关睢宫里的宫女捉来,审问她宸妃死的时候有什么人在身旁,我们便把那人抓来一问,便可以知道了 。”这几句话传到永福宫庄后耳朵里,不禁慌张起来,忙打发一个小宫女出去,把大学士传进宫去,一面又把睿亲王多尔衮传进宫去,几句话,把一件大事化为乌有。   第二天,多尔衮打发冷僧机出城去迎接圣驾。冷僧机是多尔衮的心腹,见了太宗,自然有一番掩饰。这里希福刚林听了皇后的吩咐,便潦潦草草,将宸妃的尸身收敛了。太宗到来,只看见一口棺木,便也没有什么说的。那庄皇后又怕太宗悲伤,便打叠起全副精神趋奉太宗。太宗有这么一个美人陪在身旁,有说有笑,早把一肚子悲伤消灭得无影无踪。皇后知道太宗喜欢打猎的,便哄着皇帝到叶赫部打猎去,两人谈起旧情,便越发觉得恩爱,当夜便在篷帐里双双宿下。从此皇后把整个儿皇 帝全霸占着,却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分宠了。   看看打猎到第四天下,忽然见他大儿子肃郡豪格笑吟吟地走进来,见了太宗,便请下安去,说道 :“父皇大喜!松山城已经被孩儿打下来了 。”太宗这一喜,直喜得心花怒放,拉住他儿子的手,坐下来问个仔细。说道 :“原是松山守城副将夏承德预先打发人来说,他把守城南,今夜竖起云梯,向南面爬进城来,他在里面接应。到了夜里,孩儿带了大队人马,果然从城南打了进去。当地捉住明朝经略洪承畴,巡抚邱民仰,总兵王廷臣、曹燮蛟、祖大乐,游击祖大名、祖大成等一班官员;又杀死明兵三千零六十三人,活捉住妇女孩童一千二百四十九口,获得盔甲弓箭一万五千多副,大小红衣炮、鸟枪三千二百七十三件。请父皇快快回京安插去 。”太宗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赶快收拾围场回盛京去。到了宫里,便有一起一起的大臣前来报告军情。太宗都拿好言安慰,又吩咐不许虐待汉人。准了贝勒岳托的奏章:一品的汉宫,便把诸贝功的格格赏他做妻子;二品官,把国里大臣的女儿赏他做妻子。又特下上谕,把洪承畴送到客馆去,好好地看待,每天送筵席去请他吃;又挑选四个宫女去伺侯呼唤。   那洪承畴原是明朝的忠臣,也是一位名将,如今被清兵捉来,愿拼一死。谁知送他到盛京来,太宗既不传见,也不杀他。   看看那班总兵官,杀的杀,降的降,早已一个不在他身旁。又看看自己住在客馆里,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锦被绣榻,便知道清明还有劝他投降的意思。他便立定主意,从这一天起,一粒饭也不上嘴,一天到晚,只是向西呆坐着。太宗皇帝派人来劝他吃,他也不吃;劝他降,他也不降。后来恼了他,索兴把房子门关锁起来,所有一切侍从宫女都不得进去。看看过了两天,洪承畴却粒米不进。这消息传到太宗耳朵里,太宗十分 忧愁,对诸大臣说道 :“倘然洪承畴不肯投降,眼见这中原取不成了 !”便下圣旨,有谁能出奇谋说得洪承畴投降的,便赏黄金万两。这个圣旨一下,谁不想得黄金?便有许多大臣想尽方法去劝说。无奈洪承畴给你个老不见面。看看又到了第四天上,洪承畴已饿得不像个模样了,那多铎便把洪承畴一个贴身的童名叫金升的捉来,百般恐吓他 :“洪经略生平最爱什么?   ”那金升起初不敢说。后来多铎吩咐自己府里的侍女把金升领去,大家哄着他,劝他吃酒,又和他胡缠。内中有一个侍女,面貌却长得白净,金升起初不敢说,但金升看上了她,那侍女便陪他睡去。在被窝里,偶尔才说他主人是独爱女色的。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金铎便奏明皇帝,挑选了四个绝色的宫女,又在掠来的妇女里面挑选了四个美貌的汉女,一齐送至客馆里去。谁知洪承畴连正眼也不看一眼,把个太宗皇帝急得在宫里只是搔耳摸腮,长吁短叹。文皇后在一旁看了,却莫名其妙,问时,太宗皇帝才把洪经略不肯投降的事说了出来。文皇后听了,微微一笑,说道 :“想来那洪承畴虽说好色,决不爱那种下等女人。这件事陛下放心,托付在贱妾身上,在这三天里,管教说得洪经略投降 。”太宗说道 :“这如何使得?卿是朕心爱的,又是一位堂堂国母,倘然传说出去,却教朕这张脸搁到什么地方去?”文皇后听了,又说道 :“陛下为国家大事,何惜一皇后?再者,贱妾此去为皇上办事,我们夫妻的情爱仍在。陛下若虑泄漏春光、有碍陛下的颜面,这件事做得秘密些就是了 。”文皇后说到这里,太宗看看皇后的面庞,实在长得标致,心想,任你铁石人见了也要动心的。便叹了一口气,说道 :“做得秘密些,莫叫他们笑我 。”   文皇后得了圣旨,便回宫去,换了一身艳服,梳着高高的髻儿,擦着红红的胭脂,鬓影钗光,真是行一步也可人意儿。 文皇后打扮停当,便雇一辆小车,带着一个贴身宫女,从宫后夹道上偷偷地溜出去。到了客馆里,那辆车儿直拉进内院里。   里面忽然传出皇帝的手谕来,贴在客馆门外,上面写着 :“不论官民人等,不许进馆 。”那文皇后到了馆里,看着那洪承畴,倒也长得清秀。他盘腿儿坐在椅子上,已是五日不吃饭了,早把他饿得眼花头晕,神志昏沉。文皇后指挥宫女把他扶下椅子来,放倒在炕上。宫女一齐退出去,文皇后爬上炕去,盘腿坐着,把洪经略的身体轻轻扶起,斜倚在炕边上。那洪承畴昏昏沉沉,起初由她的摆弄去,他总是闭着眼。到了这时,觉得自己的身体落入温柔乡,一阵一阵脂粉香吹进鼻管来。洪经略是天生一位多情人,别的事体都打不动他的心,只有这女色上勾当,便是在他临死的时候,也多少要动一动心。况且那阵香味原是文皇后所独有的,觉得异样蚀鼻,不由他心中怦怦地跳动起来,便忍不住开眼一看,只见一个绝色女子,明眸皓齿,翠黛朱唇,看着他嫣然一笑,那种轻盈妩媚的姿态,真可以勾魂摄魄。洪经略忍不住问了声 :“你是什么人?”接着听得那女子樱唇中“嗤”地一笑,说道 :“好一个殉国的忠臣!你死你的,快莫问我什么人 。”洪经略听她莺莺呖呖,不觉精神一振,便坐起身来,说道 :“我殉我的国,与你什么相干?”那女子说道 :“妾身心肠十分慈悲,见经略在此受苦,特意要来救经略早日脱离苦海 。”洪经略听了冷笑一声,说道 :“你敢是也来劝我投降的么?但是我的主意已定,再过一两天,便可以如我的心愿了。你虽然长得美貌,你倘然说别的话,我是愿意听的;你若是说劝降的话,我是不愿听的。快去罢 !”那女子听了,又微微一笑,把身子格外挨近些,说道 :“我虽说是一个女子,却也很敬重经略的气节。现在经力既然打这了主意,我怎么敢破坏经略的志气呢?但是我看经略也十分可怜 !”洪经 略问道 :“你可怜我什么呢?”那女子说道 :“我看经略好好的一个男子,在家的时候三妻四妾,呼奴唤婢,席丰履厚,锦衣玉食,何等尊贵!如今孤凄凄一个人举目无亲,求死不得;虽说是只有一两天便可以成事,但是我想这一两天的难受,比前五天要胜过几倍。好好一个人,吃着这样的苦,岂不是可怜?   ”那女子说着话,一阵阵的口脂香射进他鼻管来;洪承畴心中不觉又是一动,急急闭上眼,要把这女子推开,哪知手臂又是软绵绵的,没有气力。接着又听那女子悲切切的声音说道 :“经略降又不肯降,死又不快死。如今我有一碗毒酒在此,经略快快吃下去,可以立刻送命,也免得在这里受苦。我可怜经略,这一点便是我来救经略早离苦海的慈悲心肠 。”洪承畴这时正饿得难受,听说有毒酒,便睁开眼来一看,见那女子玉也似的一只手,捧着一只碗,碗里盛着黄澄澄的一碗酒。洪承畴硬一硬心肠,劈手去夺过来,仰着脖子往嘴里一倒,咕嘟咕嘟地一阵响,把这碗毒酒呼得个点滴不留。那女子便拿回碗去,转过身来,扶他睡倒;自己却也和他倒在一个枕上,那一阵阵的脂粉香和头上的花香,又送进鼻管来。洪承畴却只是仰天躺着,闭着眼睛等死;那女子也静悄悄的不作一声儿。谁知这时他越睡越睡不熟,越想死越不肯死,那一阵一阵的香气越来越浓厚。   洪经略每闻着这香味,不觉心中一动;每心一动,便忙自己止住。这样子挨了许多时候,洪经略觉得越发地清醒了,翻来覆去地只是睡不熟,那女子看他不得安睡,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些闲话。洪经略起初也不去睬她,后来那女子问起 :“经略府上有几位姨太太?哪位姨太太年纪最轻,面貌最美?洪经略听了这几句话,便勾起了他无限心事,心中一阵翻腾,好似热油煎熬一般难受。又听那女子接着说道 :“经略此番离家千里,尽忠在客馆里,倒也罢了;只是府上那一位美人儿,从此 春花秋月,深闺梦里,想来不知要怎么难受呢?”洪经略听到这里,早已撑不住了,“哇”的一声,转过身来,对着那女子抽抽咽咽地哭个不住。那女子打叠起温言软语,再三劝慰着。   要知洪经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多尔衮计歼情敌 吉特后巧偿宿缘   却说洪经略才止住了哭,叹一口气,说道 :“事已如此,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只是这毒药吃下肚去,怎么还不死呢?”   一句话,只引得那女子一头躲进洪经略怀里,只是嗤嗤地笑个不休。洪经略问她 :“什么好笑?”那女子拿手帕按住朱唇,笑说道 :“什么毒药不毒药,那是上好的参汤呢!俺看你饿得难受,求生不得,求死不得,便哄着你喝下去一碗参汤接接力。   是俺家从吉林进贡来的上好人参,这一碗吃下去,少说也有五六天可以活命。看经略如今死也不死 。”说着,又忍不住吃吃地笑。洪经略给她这一番话说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果然觉得神气越清醒了,又听那女子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道 :“经略大人,我看你还是投降的好。一来也保全了大人的性命,二来也不失封侯之位,三来也免得家里几位姨太太守世孤单,四来也不辜负了俺相劝的好意 。”她说到这里,霍地坐起身来,一手掠着鬓儿,斜过眼珠来,向经略溜了一眼,接着粉腮上飞起了两朵红云,低着脖子,只是弄那围巾上的流苏;一种妩媚的姿态,把洪经略看得个眼花缭乱。他忙一收神,跳下地来,大声喝道:“你是哪里来的淫婢,敢来诱惑老夫?”那女子听了,却不慌不忙,盘腿向炕沿上一坐,从怀里掏出一方小字的金印来,向洪经略怀里一丢。 洪经略接在手中看时,不觉把他吓得魂灵儿直透出泥丸,两条腿儿软软地跪倒在地,连连磕着头,说道 :“外臣该死!   外臣蒙娘娘天恩高厚,情愿投降,一辈子伺侯娘娘凤驾 。”原来那方金印上刻着两行字,一行是满洲字,一行是汉字:有“永福宫之宝玺”六个字。洪经略到这时才知道坐在炕上的便是赫赫有名的关外第一美人、满洲第一贵妇人——孝庄文皇后。   直吓得他不住地磕头,只求娘娘饶命。那娘娘伸出玉也似的臂膀来,把洪经略拉上炕去。洪经略看时,见皇后穿一件枣红嵌金的旗袍,那大襟上揩着自己的眼泪鼻涕,湿了一大块。他越发地不好意思,爬在炕上,还是不住地磕头。此后却不听得他两人的声息。   良宵易度,第二天一清早,洪经略从梦中醒来,枕上早已不见了那昨日劝驾的女子。停了一会,四个宫女捧着洗脸水和燕窝粥进来。洪经略胡乱洗过脸,吃了粥。接着外面递进许多手本来,睿亲王多尔衮、郑亲王济尔哈朗、肃郡王豪格、贝勒岳托、贝子罗托、大学士希福刚林、梅勒章京冷僧机等满洲一班权贵,都亲自来拜望。多尔衮说 :“皇上十分记念经略,务必请经略进宫去一见 。”停了一会,内面传话出来,宣待诏进宫。洪承畴剃去了四面头发,头顶上结一条小辫,穿着皇帝给的红顶头翎、黄马褂,大摇大摆地踱出棺来,跨上马,后面跟着一班贝勒、大臣,直走到大清门外下马。那里祖大寿、童协、祖大乐、祖大弼、夏承德、高勋、祖泽远等一班明朝的降将,都候在朝门外,见洪承畴来了,大家上前去迎接,跟着一块儿上殿去。   从大清门走到笃恭殿,从笃恭殿走到崇政殿,两旁满站着御林军士。洪承畴跪在殿下,三跪九叩首,称皇帝陛下。礼毕,太宗皇帝宣洪承畴上殿,在宝座左面安设金漆椅一只,金唾盂 一,金壶一,贮水金瓶一,香炉二,香盒二。后面站着穿绿衣黄带青衫褂、戴凉帽的侍卫四人。皇帝赏洪承畴坐下,问他明朝的政教、礼制、风俗、军制,十分详细,足足谈了两三个时辰。皇帝退朝,圣旨下来,拜洪承畴为内院大学士,在崇政殿赐宴。从此以后,太宗常常为国家大事召洪学士进宫去,文皇后也坐在一旁。洪学士见了文皇后,爬下地去,多磕几个头,口称“罪臣 ”。文皇后见了,总微微一笑。太宗也因为皇后有劝降的功劳,便另眼看待她,有时指着洪学士对文皇后说道:“他是投降皇后的 !”大家笑着。   虽说如此,却不知怎么,自从洪承畴投降以后,太宗对皇后却慢慢地冷漠起来了。皇后肚子里了有几分明白,心中有说不出的怨恨,闷起来,便带着王皋、邓侉子两人出外打猎去。   有一天,在围场上遇到睿亲王多尔衮,皇后把他唤到马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 :“老九,你好!怎么这几天不进宫来?   ”多尔衮故意装出诧异的样子,说道 :“啊呀!宫里是什么地方,臣子不受宣召,怎么进来得?”皇后听了,把她小嘴儿一撇,笑骂道 :“小崽子,你装傻吗?你是俺的妹夫,又是叔叔,还闹这些过节吗?”说着,把手里的马鞭子撩过去,在睿亲王头上叭地打了一下,说道 :“滚你妈的蛋 !”睿亲王磕个头,转身走去。又听得皇后在背后说道 :“明天再不进宫来,仔细你的腿 !”多尔衮这时已骑上了马,听了皇后说话,便调转马头,正要回去,只见皇后已经转个马头走去,左边王皋,右边邓侉子,三人并着马头,把脸凑在一处,做出十分亲密的样子来。多尔衮在后面看了,不觉一缕酸气,从脚跟直冲顶门,心里骂到 :“你们这两个王八蛋,俺明天好好地收拾你们 。”   到了第二天,多尔衮真的进宫去见他哥哥,悄悄地把昨天在围场上见王皋如何如何无礼的情形说了出来。谁知太宗对于 这两人,心中本来就有一个疑团。那是前几天,太宗走进永福宫去,远远地看见皇后正和邓侉子在那里调笑。当时太宗还认做自己眼花,忍耐在肚子里,不曾发作。如今听了多尔衮的说话,回想到从前的情形,愈想愈怀疑,不觉勃然大怒,心想:这两个光棍留在宫里终究不是事体,便不如趁今天发复了他。   想罢,立刻打发侍卫传谕出去,把王皋和邓侉子两人一齐唤出宫来。皇后正和两人说笑着,听说有谕旨,皇后急问 :“为什么事体?”宫女回说 :“不知道 。”王皋两人只得跟着侍卫先走,见了太宗皇帝,跪下磕头。太宗一句话也不说,只把令箭递给多尔衮,把这两个人押出朝门外去,砍下脑袋来。待到皇后知道这个消息,已经迟了。   明知道多尔衮为爱自己,所以杀了这两个人,但是皇后眼前少了这两个人凑趣,便觉郁郁寡欢。太宗皇帝近日又因为有朝鲜的事体,天天和贝勒、大臣商议出兵的事体,也没有功夫进宫来陪伴她,只把个皇后弄得冷清清的。那太宗为何要出兵朝鲜?只因朝鲜王仁祖反对太宗的尊号。恰巧仁祖的妃子韩氏死了,太宗打发英俄尔岱、马福太两人到朝鲜去吊孝,趁便劝他投降称臣。那仁祖非但不肯投降,反埋伏下兵士在客馆里,要刺杀这两个使臣。这两个使臣逃回国来,把这情形一长二短奏明了太宗。太宗大怒,便立刻调齐了十万人马,一面和诸位贝勒大臣在朝堂上商量御驾亲征的事体。   文皇后打听得皇帝又要亲征,便又想起一件事来,趁太宗朝罢回宫的时候,便亲自去见皇帝。皇帝因为杀了王皋的事,也多日不见皇后了;当下夫妻两人见了面,十分客气。皇帝提起不久要亲征朝鲜的事体,皇后便问皇上 :“此番亲征,命何人监国?”太宗道 :“朕已将朝里的事托付了洪学士,他虽说是新近归顺的,却是十分可靠的人。宫里的事,自有皇后主持, 照那上回出兵抚顺一样办理 。”皇后听了忙奏 :“这一回可不能照上回的办法了。因为妾身近来多病,不能多受辛苦,求皇上留下一个亲信的人监国才好 。”皇帝听了,倒踌躇起来,说道 :“留什么人监国呢?偏偏那阿敏和莽古尔泰又病了 。”皇后听了,冷笑一声,说道 :“皇上以为他们可靠吗?妾身害怕的就是他们两个人 !”太宗听了诧异起来,忙问 :“这两个人怎么样?”皇后忙拦着说道 :“皇上出兵在即,这两个人怎么样且不去问他。总之,请皇上留下人监国,妾身可以保得无事。   ”太宗因心中有事,便也不追问下去,随说道 :“只是留谁呢?   ”皇后忽然说道 :“有了!多尔衮这人,皇上不是常常称赞他忠心吗?况且又是臣妾的妹夫,倘然留在朝里监国,一定没有乱子。他也可以管得宫里的事体,臣妾也不用避什么嫌疑 。”   太宗听了,拍着手说道 :“着啊!怎么我一时把老九忘了呢?   快传他进来 。”宫女听了,飞也似地传话出来。不多时候,多尔衮进宫来,太宗把留京监国和提防阿敏、莽古尔泰的话,再三叮嘱了一回,自己便站起身来,出宫上马,带着大兵一直向朝鲜进发去了。   这里多尔衮见皇帝去了,正要送出宫去,走到门帘下面,忽听得皇后在里面唤道 :“老九回来!我还有话说呢 。”多尔衮听了忙回进去,直挺挺地站在皇后面前候旨言。半晌,皇后也不开口,也不叫去。多尔衮忙请了一个安,说道 :“多尔衮伺候着呢 !”皇后微微一笑,说道 :“我有要紧话和你商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随我到寝宫去 。”说着,自己站起身来向寝宫走去,多尔滚跟在后面,看看到了寝宫里面,只见宫里装饰得金碧辉煌,皇后便在逍遥椅上坐下,向宫女们望了一眼,宫女们知道皇后的意思,急争退出。只剩她叔嫂二人在内,唧唧哝哝,不知商量些什么。直到天色已晚,掌上灯来,多尔 衮要告辞回去,皇后向他溜了一眼,接着笑了一笑,说道 :“用了晚膳回去 !”自己便转进套居去,重匀了脂粉,换了晚装。   宫人摆上晚膳,皇后居中坐下,多尔衮在一旁陪坐。宫女斟上了酒,两人便浅斟低酌起来,一面说笑着,一面吃喝着,这时廊下的宫女只听得屋子里皇后吃吃的笑声。停了一会,那贴身服侍的两个宫女也退了出来,大家在外面守着。只觉得灯影昏沉,语言缠绵,唧唧哝哝的,直到半夜时分,多尔衮才告辞出来,宫女们掌着宫灯送他出去。临走的时候,多尔衮还是依依不舍地说了许多话。皇后腻烦起来,嗤地一笑,把手在多尔衮肩上一推,说道 :“得啦!时候不早了,快去罢!当心凉着。   俺那小玉儿,不知怎么挂念你呢 !”多尔衮听了,也笑着出去了。   说起那阿敏和莽古尔泰两人,确实有谋反的心肠。只因他两人和太宗是异母弟兄,莽古尔泰又仗着自己是富察后的长子,如今褚英、代善已死,这皇帝的宝位便应转到自己坐。谁知在先皇宾天的时候,太宗却用武力劫夺了去。自从皇太极做了皇帝,又替他南征北讨,东荡西杀,也不曾有安闲的日子,因此心中十分怨恨。便是阿敏,也自己仗着是舒尔哈齐的长子,努尔哈齐的长子既已死了,这帝位便该轮到自己身上来。如今被太宗占了,心中也十分怨恨。两人肚子里的心事,没人的时候常常说起,兄弟两人便联络起来,暗中结交党羽,四下布置心腹。在太宗出征抚顺的时候,原打算发作,不料太宗回来得很快,措手不及,大家只好按兵不动。此番太宗又亲自带兵出去,原是他们的好机会,谁知这个大事,却败坏在一个女子手里。这个女子是什么人呢?便是那莽古济格格。平日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到处搔首弄姿,勾引男子,好心目中第一个欢喜的,便是太宗的大儿子豪格,她打算把豪格勾引上来,自己便 是稳稳的一位将来的皇后了。   谁知天不做美,后来那豪格娶了博尔济锦氏做了妃子,那个莽古济格格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从此把豪格恨入切骨,她掉过来便入了莽古尔泰的党。那时和莽古尔泰同党的还有德格类、锁诺本、杜稜一班人,天天秘密会议,预备起事。   莽古济格格看看这班人,又没有一个中她的意的,不知怎么,她又勾引上了一个冷僧机。从此他两人暗去明来,十分恩爱。   莽古济格格认做冷僧机是自己的心腹,把他们的阴谋,统统告诉了他。谁知冷僧机是睿亲王的心腹,早把这件事悄悄地对睿亲王说了;睿亲王便打发他妃子小玉儿进宫去告诉她姊姊,这时正是太宗出兵抚顺未回。后来太宗回来,皇后也因没有真实凭据,不敢告发。此番皇帝又要出征,因此皇后便请皇帝留下监国的人。却巧留下一个多尔衮,真是公私两便,从此多尔衮便以监国为名,天天进宫去。皇后却反莽古尔泰谋反的事体挂在心里,常常催着多尔衮,叫他趁早下手。多尔衮这时已经是假意入莽古尔泰的党,他们天天会议,多尔衮也在座,假意说些怨恨皇帝的话,又说到起事的那天,他在宫里做内应,又如何调动兵马,如何切断太宗的归路,说得天花乱坠,把个莽古尔泰哄得心悦诚服。   第二天,多尔衮请这班反叛在府中吃酒,趁他们酒醉的时候,一齐拿下,又在各处贝勒府中搜出许多造反的告示来。多尔衮一面吩咐把这班人监禁起来;一面自己进宫去,报告皇后。   皇后听了大喜,伸手在多尔衮的肩上一拍,笑说道 :“我的好妹夫,到底俺的眼力不错,保举准人了 !”说着,忙传洪学士和冷僧机进宫来,吩咐把这班反贼好好地看守起来,待皇帝回宫,再行发付。这里皇后把多尔衮留在宫里,夜夜取乐。正在快活的时候,只听得一声传说:皇上回宫了!多尔衮也无可奈 何,只得垂头丧气退出宫来,带领一班文武大臣出城迎接去。   太宗此番打胜了朝鲜,受了朝鲜王李惊倧的投降,心中十分快活。回得国来,大宴功臣。多尔衮看看皇帝正在快活的时候,不好把阿敏谋反的事体说出来。到了第二天,才把这件事体原原本本地说明了。太宗听了十分动怒,立刻要升殿亲自审问,后来还是洪学士奏请发交九亲王审问。谁知那莽古尔泰在监牢里听得皇帝回京的消息,把他一吓,一时里吓破了胆死了。多尔衮得皇帝的旨意,便把阿敏、德格类、锁诺木、杜棱,还有莽古济格格一班反叛,从牢里提出宫审问。多尔衮是和他们假意做同党的,他们的阴谋,多尔衮统统知道,他们也无可抵赖,只得一一招队。多尔衮取了口供,奏明皇帝,一一定了死罪,发交刑部大臣执行。   太宗想起皇后的功劳,便站起来,踱进永福宫去,一眼瞥见皇后陪着一个美貌少年在那里吃酒。那少年见皇帝来了,他忙抢上前去请安。皇帝看看这少年十分面善,问时,原来是皇后的内侄、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的儿子,名唤弼尔塔噶尔。自从皇帝上尊号的那年,他跟着父亲进京来道贺,皇后便把他留下了。只因太宗连年带兵在外,只和他见一个面,所以不十分认识。当时经皇后说明了,皇帝便把他拉进身来,仔细打量着,果然长得清秀漂亮。问他 :“多大年纪?”他回说:“十八岁了 。”又问他 :“拉得弓、骑得马吗?”他回说 :“勉强学会 。”皇后接着说道 :“讲起他的弓马来,真了得!他还救过俺公主的性命呢 。”皇帝便问怎么一回事。皇后说道:“我们阿顿生性欢喜打猎。那天是皇上出兵去的第三天,阿顿带了这女们到东山打猎去。忽然一头白兔在公主马前跑过,公主拍马直追进林了里去,忽然林子里跳出一头老虎来,那老虎直扑公主马头。这时宫女们在林子外站得很远的,只有喊救的 分儿,即没有人敢上前去打老虎。看着那头虎已抓住马蹄儿了,那马大吼一声,和人一般地站立起来,公主一个翻身被摔下马来。正在万分危急的时候,忽然林子里那面抢进一个少年来,提着短刀,一下跳上了虎背,揪住了它的颈骨。那老虎仰起头来,那少年一刀下去,直刺进老虎的眼眶里。那头老虎大叫一声,屁股一撅,把那少年掀下背来,压在老虎的肚子底下。这时俺们公主自己得了性命,见这少年正在虎口之下,便急急弯弓搭箭,要射过去,又怕误中了少年。正慌张的时候,那少年不慌不忙,拔出短刀,在老虎肚子下面狠命一切。只见那老虎倒在地下,翻了几翻死了。那少年却笑吟吟地站在公主跟前。   公主看时,那少年不是别人,原来是他 。”皇后说到这里,把一个手指指着弼尔塔噶尔,又说道 :“那头大虫,原来是他赶进林子里来的。那一天,他也在东山上打猎呢 !”皇帝听了笑说道 :“这一头老虎,却也抵得那年我和你的一头鹿呢 !”说着,不禁又哈哈大笑。皇后听了皇帝的话,想起从前的情形,粉腮儿上不觉得起了一层红云,微微一笑。   正在这时,只听得宫女说一声 :“公主来了 !”便见四个宫女簇拥着一位花枝招展的固伦公主;皇后便唤道 :“阿顿!   快去见了你父王 。”固伦公主上去行个礼。回头过来,见了弼尔塔噶尔,不禁吟吟一笑,那一笑。两面粉腮儿上露出两个酒窝儿来,接着,低低地唤了一声 :“哥哥 !”太宗看了,十分欢喜,笑说道 :“好一对儿 !”便回过头来问皇后 :“阿顿今年几岁了?”皇后笑了一声,说道 :“陛下怎么连阿顿的年纪也忘了?她是陛下灭科尔沁部那年生的 。”太宗听了,拍着手说道 :“记得记得。阿顿今年十七岁了 。”原来皇后说这句话是有意思的:这位固伦公主,虽说是太宗的大女儿,实在还是那皇后的前夫德尔格勒的种子。那文皇后是天命四年八月里嫁 给太宗皇帝的,第二年正月里,便生下这个固伦公主来。这时太宗看看弼尔塔噶尔人才出众,便和皇后说明,把公主下嫁。   当时把皇后的哥哥吴克善唤来,当面说定亲事。一面吩咐豪格,在京城里造起一座高大的驸马府来,一面派人到四处去替公主采办嫁妆,这事整整忙了一年,还不曾完备。皇后这时又生了一个太子。满月以后,太宗进永福宫去看望皇后,见她调养得面宠儿越发丰润了,再看那太子时,又长得洁白清秀,啼声洪大。太宗笑说道 :“这样的母亲,才生得出这样的好儿子 !”   皇后听了,也微微一笑,说道 :“请陛下赏一个名儿 。”太宗略略思索了一回,说道 :“便取名福临罢 。”宫里因太子满月,连日吃着筵宴,把公主下嫁的事体反阁起了。皇后再三催着皇帝,太宗便吩咐豪格到萨满那里请好日子去。豪格回来说 :“萨满说,今年没有好日子,姊姊的好日子,拣定在明年六月初一日 。”皇后听了,也没有法,只得耐性候着。   这里多尔衮自从太宗回京来,便没有机会进宫和皇后见面去,把他急得在家里只拿小玉妃出气,夫妻两口儿常常吵嘴。   小玉妃也知道皇后的私事,心里想起,便酸溜溜的,只因是同胞姊妹,不好意思发作,因此也常常借着事端和多尔衮争吵。   那皇后在宫里,也想这位九叔叔想得厉害。到第二年的正月里,皇帝忽然又要出兵去了。原来明朝自从洪承畴投降、松山失守以后,便派兵部尚书陈新甲,前来和太宗议和。太宗皇帝开了六条和约,那明朝因为条约十分苛刻,便置之不理,直到如今七八个年头,太宗也忍耐不住,便点起兵马,命贝勒阿巴泰充先锋,打进关去;自己带领大兵,随后进攻。要知太宗此番出兵利与不利,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露奸情太宗暴殂 见美色豫王调情   却说太宗皇帝因为愤恨明朝和议不成,也等不得固伦公主出阁,便亲自带兵打进关去,临走的时候,依旧把朝廷的事体托付了睿亲王,自己带着左右两翼八万人马,昼夜赶程。从界山脚下打破了边墙进去,左翼兵马从雁门关黄崖口打进去。两支兵马在蓟州地方会齐,合在一块儿,直打到兖州地方,沿路打破三座府城、十八座州城、六十七座县城。捉住明朝的鲁王,便在军前斩首。掳得明朝男女百姓三十六万人,牲口五十五万头,那先锋阿巴泰从南路打来,大兵驻扎在山东莒州,住了一个多月,也不曾见一个明朝的兵马。阿巴泰便把沿路掳得的锦绣金银捆装在骡车上,从天津到涿鹿一带三十多里地面,车轮接着不断,过芦沟桥十多天还不曾过完,那明朝崇祯皇帝下诏,令各省起勤王兵。那勤王兵队到通州地方,见清兵强盛,大家吓得躲起来,不敢去拦阻他。眼看着满洲兵马一队一队地退出关去。太宗皇帝不费一兵一卒的兵力,白白得了许多金银珠宝,心下如何不快活,便在营里办起庆功筵宴来,拣定吉日班师。   谁知这里太宗正在得意的时候,他宫里却闹出极大的风波来,太宗皇帝的性命,也被断送这一朝。   原来此番睿亲王多尔衮受了太宗的托付,天天住在宫里,和皇后成双成对,毫无顾忌。好在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是多尔 衮的心腹,谁敢走露消息?这其间却有两个人恨得咬牙切骨。   一个是太宗长子豪格;一个是多尔衮的妃子小玉儿。那豪格虽奉命办理固伦公主的婚事,却事事不得自由,都要听他叔叔的命令;他叔叔多尔衮正和皇后伴得火热,深宫密院,便是要找他说一句话,也不是容易的事体。   这时豪格督造驸马府,工程已是完成,要找他叔叔商量布置府内的事体,便特地跑进宫去求见。多尔衮平常总在永福宫西书房里起坐,他便一径向西书房走去。看看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三五个太监守着,并没有多尔衮这个人。问时,大家都推说不知道。豪格急退出宫来,折到睿亲王府中去一问,回答说:“王爷有四天不曾回府了 。”这时事有凑巧,那小玉妃正因多尔衮进宫去一连四天不回府,心中醋劲正无处发泄,忽听说豪格到来,便传话出去,请郡王进内院去。那豪格一见了他婶母,便问 :“叔叔连日不回府来,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小玉妃正闷着一肚子怨气,也不及检点,便冷笑一声说道 :“你叔叔么!他不住在宫里,还有什么地方住得?他们正乐呢,哪里还想到回府啊 !”多尔衮的事豪格早已十分清楚,只因没有机会,不好发作出来,如今不防他婶婶却直说出来,他禁不住脸涨得通红,勉强耐住了性子,问道 :“叔叔不回家,婶婶怎么不到宫里找去?”小玉妃说道 :“我也曾去找宫里的人得了你叔叔的好处,都回说不在。我要闯进去,却被宫女们拦住说:‘万岁留下旨意,非奉皇后呼唤,不准擅自进宫 。’我这几天正无处拉把。侄儿,你既来了,须要替我想一个主意,也得替你自己想一个主意。尽这样闹下去,我和你两人的脸面搁到什么地方去呢?”一句话说恼了肃郡王,当下他把胸脯一拍,说道 :“婶婶放心!此番父皇回来,我便把这番情形面奏,请父皇下旨,禁止叔叔进宫。现在婶婶却须耐着性儿,千万不可声 张,倘然给叔叔知道,婶婶和侄儿的性命都是不保 。”说完告辞出来,又去料理固伦公主婚事去了。   看看快到公主下嫁的吉日,忽然一对人马飞也似地跑进宫来,说 :“皇帝驾到 !”满朝文武听了这个消息,忙乱着披挂出城去接驾,自然是睿亲王多尔衮领班,他骑着一头栗色骏马走在前头。出城九里地方,遇到太宗大队人马,文武百官都俯伏在地下,口称“万岁 !”太宗见多尔衮也爬在路旁,忙跳下马来亲自扶起。兄弟两人并肩儿骑在马上走进宫去,到崇政殿前下马。皇帝上殿,百官依次朝贺。皇帝传旨,便在西偏殿赐宴,一时传杯递盏,直吃到日落西山,才各个谢宴回家。   皇帝这一晚暂不回宫,在东偏殿里息宿,自有宫娥伺候。   第二天便是固伦公主下嫁的正日,整个盛京城里车马挤拥,大街小巷塞满了那看热闹的百姓。那驸马弼尔塔噶尔全身披挂,进宫去迎亲。固伦公主拜过太殿,辞别父皇母后,跟着驸马出宫,下嫁到驸马府去。那班亲王、郡正、贝勒、贝子,奉国将军,和硕亲王、福晋、格格等一班皇亲国戚,一队一队地进宫去道贺。依豪格的意思,立刻要把多尔衮的事奏明父皇,后来还是他福晋劝住,说 :“父皇连日辛苦,又接着办庆功筵宴、下嫁喜筵,心中十分快乐;不如待事过以后慢慢奏明 。”豪格听了福晋的话。暂时忍耐。看看喜事一过,皇帝便下谕:夜间进宫。日间又在西偏殿上设庆功筵宴,大小臣子个个吃得酒醉饭饱。大家站在崇政殿下,预备送皇帝进宫,谁知直守到天色昏暗,还不见有动静。那文武官员个个站得腿酸腰痛,散又不敢散,问又不敢问。正彷徨的时候,忽然殿上传下谕旨来说:今夜不进宫了,改在明早进宫。百官们退出。多尔衮领着百官退出朝门来。忽见一个太监飞也似地赶上来,在多尔衮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把个睿亲王吓得脸色大变,忙吩咐百官各 自散去,自己跨上马,箭也似地向永福宫跑去;直到宫门口下马,走进宫去,见了皇后,两人对拉着手儿,只是发怔。文皇后连连问他什么事,多尔衮喘过一口气来,便说道 :“豪格这个小子,已把你我的事奏明皇上,如今皇上大怒,眼见有大祸到来。我们要赶快想一个法子,避了这场祸水才是 。”接着他叔嫂两人唧唧哝哝地说了许多话,多尔衮想了一个主意出来,叮嘱皇后照办。皇后起初还不肯,后来想不肯也没有别的好法子,便点头答应了。接着他两人又说笑了一阵,多尔衮退出宫去。   第二天五更时分,大小臣子又齐集在崇政殿,伺候皇帝进宫。到平明时候,皇帝走出殿来。看他一脸怒气,吓得大臣们忙爬下地去磕头;只有肃郡王豪格跟在父皇身后。皇帝上了暖轿,三十二个人抬着,一班亲王们在两旁护拥着,到永福宫门口,一齐退出。大家才走出大清门,忽见一个太监抢上前来,拉住众官们的衣袖,喘嘘嘘地说道 :“皇上升天了 !”一句话,把百官们吓怔了,呆呆地站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后来还是睿亲王说道 :“站在这里也不中用,俺们还是回到朝房里候遗旨去 。”说着,带着百官们回到朝房里来。还不曾坐定,宫里传出皇后懿旨来,传睿亲王进宫去商量大事。多尔衮听了,忙赶进宫去。   这时候,皇上的尸身安放在永福宫正院里,多尔衮进去,行过礼,宫女才领着到寝宫里。皇后低垂粉颈,坐在床沿上。   多尔衮上去请了安。皇后好似不看见一般。那班宫女见了这样子,一齐退出屋子来。里面有一个贴身宫女,便站在廊上伺候皇后呼唤。她悄悄地在窗眼儿望进去,只见睿亲王在安乐椅上坐着。皇后站起身来,慢慢地走上前去,拉着多尔衮的手,低低地说了许多话,那睿亲王只是摇着头。那皇后翠眉紧锁,粉 脸含愁,一只玉也似的手按在睿亲王肩头,连连摇着睿亲王的身体。睿亲王只自摇着头不说话,皇后急了,“扑”地拜倒在地,求着,睿亲王急转个身子去,抬着脸,望着别处,依旧不说话,皇后又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许多话,睿亲王听了,才慢慢地脸上露着笑容。连连点着头,站起身来,扶皇后坐下,自己退出宫去。   多尔衮回到崇政殿,文武官员都围着问消息。多尔衮高声说道 :“如今皇上宾天,皇后痛楚万分,心神昏乱,没有主意,特唤小王进宫商议国家大事。皇后的懿旨,已决定立皇九子福临为皇帝。诸位大臣可遵旨么?”睿亲王的话谁敢不依?只听得哄地一声齐说 :“遵旨 !”多尔衮便带着百官进宫去哭拜,拜过以后,把皇帝的尸身搬到崇政殿收殓。一面抱着皇子升坐笃恭殿,受百官的朝贺。那福临年纪只有六岁,一切礼节都听睿亲王指导。皇后传旨出来 :“封多尔衮、济尔哈朗两人为辅政王,帮着皇帝办理朝政 。”多尔衮接过懿旨,便对大臣们说道 :“我们今天同心共事幼主,便当对天立誓,永无二心 。”   当下众大臣齐声答应,多尔衮便请大学士范文程当殿写下誓书,当天立下香案,亲王大臣们拜过了,赞礼官捧过誓书来大声读道:代善,济尔哈朗,多尔衮,豪格,阿济格,多铎,阿达礼,阿巴泰,罗洛尼,堪博洛索托,艾度礼,满达海,屯济,费扬古,博和托,屯济喀和扎等;不幸值先帝升遐,国不可无主,会议奉先帝子缵承大位。嗣后有不遵先帝定制,弗殚忠诚,藐视皇上冲幼,明知欺君怀奸之人;互徇情面,不行举发,及修旧怨,倾害无辜,兄弟谗构,私结党羽者,天地谴之,令短折而死! 福临即位以后,世称世祖皇帝,改年号称顺治元年,从此一切朝政大权都落多尔衮一人手中。那郑亲王济尔哈朗也明知道这睿亲王不是好缠的,便也乐得做个人情,诸事不管,一任听多尔衮在宫时独断独行。   这时文皇后升做皇太后,正在盛年,如何守得空房?亏得睿亲王知趣,早晚陪伴着,说笑解闷。皇太后又怕别人说闲话,便封睿亲王做摄政王,朝廷大事由摄政王一人管理。从此摄政王便住在宫里,借着办理朝政的名义,时时和皇太后见而,越发把家里的小玉妃丢在脑后了。独有肃郡王豪格心中十分难受,他便与豫王多铎商量,借着访问朝政为名,进宫去见摄政王。这时多尔衮正和皇太后说得情浓,听说豪格求见,心中老大一个不乐意,便在上书房传见。豪格见了多尔衮,脸上止不住露出怒容来。多尔衮问他 :“什么事?”豪格说道 :“如今皇上年幼,朝廷事又繁,摄政王一人怕有精神不济的地方。小王和豫王,意思要每天进宫来帮着摄政王办事 。”一句话不曾说完,多尔衮早明白了他们的来意,便冷笑一声说道 :“多谢两位王爷的好意。如今俺既当了这个职分,万事都由俺担当,办得好是俺的功,办得不好是俺的罪。不用两位王爷费心。人多主意杂,反会把国家的大事耽误了 !”一顿话说得他们两人哑口无言,只得诺诺连声,讨了没趣,退了出来。   从此摄政王和豫王、肃王的仇恨愈深,派人四下里侦探他们的动静。大学士范文程是多尔衮的心腹,他又是归在豫王部下的,多尔衮便把范文程传进宫来,悄悄地嘱咐他留心豫王的动静。知道范文程正断了弦,便把一个莺姑娘赏给他继配。说起这位莺姑娘,原是明朝颜参将的女儿,那时多尔衮在松山打杖,把她掳来,养在自己府里,这时莺姑娘年纪还小,已出落 得皓齿明眸,轻盈娇小。多尔滚原打算待她长大起来自己受用的,如今为笼络人心起见,便把她赏给了范文程,范学士见了这样一个绝色美人,早把个摄政王感激得深入肺腑,他天天伴着这莺姑娘在房里,亲热调笑。   说起侦探豫王的事体,莺姑娘便替他想法子。备下上好的酒莱,请豫王到家里来吃酒说笑。又打扮四个齐整丫头,轮流在豫王身旁侍奉,有时也把豪格请来,他两人背地里说许多怨恨多尔衮的话。豫王觉得范文程家里有趣,便也常常来走动。   说起酒莱滋味很美,豫王问 :“是谁做这酒莱?”范文程便老实说 :“是内人料理的 。”豫王久听得范文程的继配是一位美人儿,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听得范文程说起,便接口说道 :“既劳动了夫人,便请出来,待小王当面谢过 。”范文程不敢违拗,便吩咐丫头到内院去请夫人。   他夫人颜氏,听说豫王请见,忙梳妆了一会,四个丫头围随着,走出客厅来。多铎见了,不觉眼前一亮,看那颜氏,打扮得好似一枝花朵儿,那一阵阵脂粉香味送进鼻管来,豫王原是一个好色之徒,当时引得他目瞪口呆的,做出许多丑相来。   颜氏远远地站着,行个礼,一转身进去了。隔了许多时候,豫王才回过气来,对范文程冷笑一声,说道 :“范老先生,你年纪已经六十岁,鬓发都全白了,家里藏着这位娇滴滴的夫人,不怕说闲话么?如今限你一夜,快快和那美人儿商量去,明天到府中来回话 。”豫王说完了话,一甩袖子,大脚步踱出去了。   豫王去了多时,范文程才领会他的意思来,知道他不怀好意,忙到内院去和颜氏商量。颜氏说道 :“这事只有睿王爷救得俺夫妻的性命,你快求睿亲王去 。”   这日天色已晚。到了第二天一清早,范文程穿戴起来赶进宫去。谁知学士府中范文程一转背,便有豫王府的一队亲兵到 来,不问情由,拥进内院,抢着颜氏便走。把颜氏推进暖车,簇拥着进了豫王府,多铎正在府中盼望,见颜氏到来,把他喜得心花怒放,忙上前去拉着颜氏的手,劝她莫要惊慌,他说:“只因俺福晋知道夫人又聪明又美貌,特把你接进府来做一个伴儿 。”颜氏原是一个贞节的妇人,听了豫王的话,便乱嚷乱哭,又指着豫王大骂。豫王被骂得恼羞成怒,便喝令侍女拉下这贱人的小衣来。   原来豫王生成有一个下流脾气,他专喜欢看女人的身体。   两旁的丫头便一齐动手,把颜氏按在榻上,先把罗裙拉下,只见颜氏两只小脚儿乱登,又上来两个丫头,把小脚捏住。正待要动手,忽见两个内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道 :“王、王、王爷,不、不、不好了!宫里来了三百御林军,把府门前后看住!……”他一句话不曾说完,只见一个太监带着十多名兵士踱进屋子来,口称皇太后有旨。   豫王到了这??候,也顿时矮了半截,忙扑地跪倒在地接旨,太监读过了懿旨,便吩咐把王爷押进宫去,待豫王到得宫里,那肃郡王豪格也被御林军押进宫来,多尔衮坐在上面,审明豫王强抢命妇、图奸未成的罪名,罚金一千两,夺去十五牛录;肃亲王豪格知情不发的罪,罚银三百两。那豫王受了罚,出宫来,满肚子怨恨,便索性放肆,天天带着府中的兵丁到百姓人家去,见有年轻的女人,便拉来看她,吓得八旗的女人个个躲在屋里,不敢到外面来探头。后来给都察院承政公满达海知道了,上了一本。摄政王大怒,又把豫王拉进宫去,罚了许多银子,因此,豫王把多尔衮越发恨入骨髓去,并和豪格商量,豪格平空里罚去银子,心中原也十分怨恨,他便悄悄地拉了固山额真阿洛会,议政大臣扬善,甲喇章京伊成格、罗硕和他一班私党,在府中商量行刺多尔衮的事体。豫王说道 :“多尔衮死 后,小王便做摄政王,到那时诸位还怕不富贵吗?”谁知说话的时候,那阿洛会早已一溜烟逃出府去。他原是摄政王的心腹,当时便赶进宫去请见。这时多尔衮正在内宫看皇太后梳头。豪格的福晋这时恰巧也进宫来请太后的安,见她婆婆正梳头。这位福晋原梳得一手玲珑的髻儿,当时皇太后见了,便唤她帮着梳头。肃王福晋不敢违命,便把袍袖高高卷起,露出雪也似的臂儿来。多尔衮在一旁看了这样洁白的皮肤,早已看出了神;再看这福晋的脸时,正是一副宜喜宜嗔的春风面。多尔衮心想,豪格这小子倒有这样的艳福,几时俺报了仇,把这美人儿留在府里自己享用。要知这位福晋如何结局,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救爱妾三桂借兵 杀宫眷崇祯殉国   却说多尔衮正在那里想他的侄儿媳妇,忽然宫女进来说:外面有阿洛会求见。多尔衮知道有机密事,忙出去在西房中传见。阿洛会一见了摄政王,把豪格等人如何如何谋刺摄政王的话和盘托出。多尔衮听了,又惊又恨,立刻打发阿洛会便带宫中兵士悄悄地赶到肃王府中去,把在场的几位亲王、贝勒、大臣统统捉住,押解进宫里来。内中只有多铎早已走脱。摄政王见了豪格,想起从前他在太宗皇帝跟前说自己的坏话,恨不得把他一口咬死。当时便会同郑亲王升坐笃恭殿审问,阿洛会做见证。豪格见无可抵赖,便把恶言顶撞。摄政王大怒,便吩咐把肃王废为庶人,永远监禁在高墙里,把王府抄没;却悄悄地把侄儿媳妇取进自己府去,偷空回府去,便和侄儿媳妇寻乐。   当时又把阿达礼、硕托和吴丹等大臣定了死罪,大学土刚林也监禁起来。同时犯罪杀头大臣,也不知有多少;抄没的家产女眷,统统送进睿王府去。自从豪格监禁以后,多尔衮便拔去了眼中之钉,天天和太后放胆取乐,便也毫无顾忌。世祖皇帝年小,又住于别宫,如何能知道他们的事体。倒是范文程,打听得外面人心不服。   这时明朝李自成、张献忠造反,带领陕西的饥民、裁去的卒驿,共有二十万人马,占据陕西、河南、湖北、四川各省。 起义军中头目有老回回、曹操、华里眼、左金王、改世王、射塌天、横天王、混十万、过天星、九条龙、顺天王,分十三家七十二营,到处横冲直撞。明朝官兵投降他的也很多。这十三家七十二营原是李自成的舅父高迎祥为头的,那高迎祥原是马贼出身,后来和饥民头目称大梁王的延安府张献忠联合到一块儿,自称闯王;张献忠自称八大王。高迎祥被官兵杀死以后,李自成便袭了闯王的名号,向西安进发;张献忠向四川进发。   明朝万历皇帝的儿子福王常洵,被李自成杀死,把他的血和酒吃,名叫福禄王。王世子田松,赤身露体,逃在荒山里。后来李自成打进西安,占据了明朝亲王秦王的王宫,杀死秦王,自己便立大顺国,改年号称永昌。他一面带兵又打破太原、大名、真定各处城池。明朝崇祯皇帝得了这个消息,十分害怕,忙下诏征各处勤王兵,保护京城,无奈这时奸臣专权,皇帝万分穷苦,满朝不见一个忠臣。这个消息传到范文程耳朵里,便对多尔衮说道 :“机会不可失,王爷趁此去收服明朝,立了大功,谁敢不服?”摄政王听了,说这主意不错,忙去对太后说明。   太后心中虽舍不得离开叔叔,但为国家大事,又为多尔衮前程起见,便也答应。一面吩咐他儿子世祖皇帝,选个吉日,升坐笃恭殿,拜多尔衮为大将军,统领满洲蒙古兵三分之二,和汉军恭顺等二王和续顺公的兵队,不下十万人马。皇帝又赏多尔衮黄伞一柄,大纛二面,黑狐帽、貂袍、貂袜、貂坐褥、凉帽、蟒袍、蟒褂、蟒坐褥、雕鞍、骏马等许多东西。多尔衮进宫去辞别了太后,奏明:倘然夺得中原,接太后进关去,共享中国的繁华。午时三刻,城外炮声震天,大将军跨鞍上马,前面竖起八面大旗,浩浩荡荡,杀奔山海关来。出了边境,多尔衮分派多铎、阿济格、孔有德、耿种明、尚可喜和朝鲜王子李澂,各带大兵,向前进行,自己统领牙兵,在广宁附近翁后 地方驻扎,候前军消息。正在遣兵调将时,忽然由前军阿济格送进一个明朝的差官来。见了多尔衮,赶忙跪倒,口称明朝平西伯吴三桂有公文,特差副将叶禹钟送上大将军亲看。当即有侍卫官接过公文。多尔衮看时,见公文上面说崇祯帝吊死煤山,李自成打破北京城,求大将军发兵救中国大难。多尔衮看了上面的话,不觉发怔,说道 :“好厉害的李自成!不多几天就闹出这样的大事来 !”又问叶禹钟 :“崇祯皇帝怎么吊死的?”   那叶副将不曾说话,先淌下眼泪,说道 :“崇祯皇帝枉送了一条性命 !”   说话李自成兵临城下,北京百姓还不曾知道。直到三月十七早朝,皇帝问 :“外间贼势如何?”文武百官听了,只有掉眼泪的本领。停了一会,午门外报进来说 :“李自成兵队环打九门 。”大臣们听了,也顾不得皇帝,一个个溜出殿去,崇祉皇帝看了,只叹了一口气,退朝回宫,对皇后痛哭一场。这时有一个总管卫太监,见皇帝哭得凄凉,便不觉动了忠义之气,当下招呼了宫里的太监,共六百多人,各个拿了兵器出去,把守皇城。到了十八日这一天,外面攻打得十分危急,便有一个太监名叫杜勋的,偷偷逃出城去降李自成,把宫里的情形统统告诉给贼人知道。李自成便打发杜勋连夜用绳子挂进宫里去,见崇祯皇帝,请皇帝让位给李自成。皇帝大怒,把杜勋监禁起来,直到十八日傍晚时候,太监曹化淳偷偷地去开了彰仪门,那贼兵一闯进城,逢人便杀,逢屋便烧,京城里一片火光,人声鼎沸。崇祯皇帝忙吩咐把内城紧闭。可怜皇帝一个人走出宫门,来到万寿山上,望见烽火连天,叹一口气说道 :“这白白害了一班好百姓呀 !”说着掉了几滴眼泪来,回到乾清宫里,他拿起朱笔来,写一道上谕 :“着成国公朱纯臣提督内外诸军事,辅助东宫 。”写完上谕,便吩咐请皇后出来。一霎时,皇 帝跟前站着许多宫女,皇后和袁贵妃也坐在一旁。皇帝吩咐摆上酒席,连喝了三大杯,便觉得醉醺醺的,随即回过头来,对皇后说道 :“大事去矣 !”皇帝才说得一句,只听得那班宫女们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皇后也抹着眼泪说道 :“臣妾侍奉陛下十八年工夫,每有劝谏,总不肯听,致有今日 !”皇帝也不和她多说,便把太子永王、安王唤来,拉住两人的手,只说得一句 :“逃性命去吧 !”便吩咐太监把两位太子送出宫去,寄养在外戚周家、田家。不一会,宫女报说:皇后吊死了!皇帝急急进去看时,已是断了气。皇帝只说得一个好字。那公主在一旁哭着。这位公主年纪十五岁,长得沉鱼落雁的容貌;皇帝觑她不防备的时候,便拔下佩刀来,把袍袖遮住脸儿,一刀杀过去,斩断了公主右面的臂膀。公主倒在血泊里,辗转呼号,皇帝一面抹泪,一面说道 :“谁叫你生在我们帝王家里呢?”   袁贵妃听了,便对皇帝拜了又拜,解下腰带来,便在皇帝跟前上吊,才把身子吊上,那带子忽然断了,袁贵妃又醒过来。皇帝便擎起刀来,在贵妃肩上狠命地砍了几刀,才死去。皇帝收了佩刀,慌慌张张地夹在几个皇宫太监里面挤到东华门口,被兵士们拦阻住,又折到齐化门朱纯臣家里,又被看门的拦住,不放进去。急转身走到安定门,那城门关得铁桶相似,也不得出去,皇帝叹了一口气,又折回宫来。这时皇帝身上穿着蓝袍,在街道上走来走去,也没有人认识他。到十九日一清早,内城也被贼兵打破了,皇帝悄悄地一个人走上煤山去,在寿皇亭里坐下。一阵阵喊杀声音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连连叹了几口气,便拿起案头朱笔,在衣襟上写了几个字,解下袍带,吊死在亭子里。待到李自成打进宫来,有一个太监名叫王承恩的,在宫里四处找寻皇帝。找到寿皇亭里,见皇帝高高吊死在窗槛上,散着头发赤着左脚,右脚穿着朱履。再看那衣襟上写的字,道: 朕自登极十有七年,逆贼直逼京师;朕虽薄德匪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之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可去朕之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那王承恩读过皇帝衣襟上的遗诏,不禁嚎啕大哭。对皇帝的尸身拜了八拜,说道 :“万岁在阴间慢走,奴才来了 !”说着,也在腰间解下一条带子来,吊死在皇帝脚边。   破城的时候,崇祯皇帝独自一人升殿,眼前一个太监也不见;皇帝便下殿来,自己打钟,打了关天,也不见一个大臣到来。后来李自成进宫,坐在金銮殿上打起钟鼓来,便有成国公朱纯臣领了合朝文武大臣,上殿来拜倒在地,口称 :“新皇万岁 !”李自成查问时,只有范景文、倪元璐几个大臣尽忠的;又查问崇祯皇帝的下落,大臣们都不知道。后来在煤山上寻得皇帝的尸身,问那看管寿皇亭的小太监时,那小太监把皇帝临死时的情形和王承恩殉难的情形,一一说出来。李自成吩咐卸下一扇宫门去,把皇帝的尸身抬来,用柳木棺草草收殓,丢在东华门外的篷厂里。每天只有三四个老太监看守着。   李自成住在宫里,每天自有文武百官去上朝,却没有一个人去拜皇帝棺木的。那时陈演、魏藻德、张若麒、梁兆阳、杨观光、周奎一班明朝的奸臣,都因趋奉李自成得了大官。还有吴三桂的父亲都指挥吴襄,也投降了李自成。吴三桂有一个爱妾,名陈园园的,原是外戚田畹家的歌姬,长得和出水芙蓉一般,吴三桂在田畹家吃酒,一见倾心,向田畹取来,十分宠爱,天天搂在怀里,噙在嘴里。因受了皇上的旨意,带兵往山海关驻扎,怕陈园园娇嫩皮肤受不住关外风沙,便把她寄在京城父亲家里。待到李自成攻北京,吴三桂封平西伯带兵回京,才走 到丰润地方,便得到京城陷落的消息。打听得他父亲吴襄也投降了贼人,连他爱妾陈园园也被贼将刘宗敏掳去转献给李自成享受。这怎么叫吴三桂不恼?他便一面率领兵士昼夜兼程杀进京去,一面又打发副将叶禹钟到关外来讨救兵。   当下多尔衮问明白了来踪去迹,深中下怀,便立刻催动人马,军前竖一面大旗,上写着“仁义之师”四个大字,耀武扬威地杀进北京城来;平西伯的兵队领路走在前面。李自成听说满清兵到,慌得他逃出武英殿,掳着明朝的太子和两位王爷向西逃去。吴三桂追上前去,杀死他父亲吴襄;问陈园园时,已被闯王李自成掳出城去。吴三桂又向前追赶,在驿亭里遇到陈园园,独自一人坐着。吴三桂见了,真是悲喜交集。吴三桂既得了他心上的人儿,便也无心去追赶,回进京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