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宫砂 - 第 7 页/共 21 页
晋安老人闻言,暨率领儿媳、小姐、骆小姐一齐迎接出来。骆夫人一见秋霞,心中方宽。骆秋霞口呼:“娘呀!女儿又得母亲见面,皆赖义母、义妹之力相救,不然竟被污辱,女儿早已死矣。” 遂将上项事说明,骆夫人方明白,不由含泪再三致谢晋安人及晋小姐。晋安人含愧说:“ 这总是不肖畜生,有累小姐受屈。老身实在惭愧,还求太太包涵。” 骆夫人安慰一番,遂一同奔后堂,走至廊下,瞥见游龙跪在那里。骆夫人问:“此是何人?为何跪在那里?”晋老安人接言说:“这就是不肖子,因此事罚他跪。” 骆夫人只得作个面子,求晋老安人饶放他,从今改过了。游龙闻言,羞愧无地藏身,只听晋安人说:“起去罢!”醋大娘喝道:“既蒙骆家伯母讲情,还不起来谢一谢。”此时晋游龙好生两难,欲待不谢,既违母命,又迫老婆之威,无奈走至骆夫人面前拜谢下去,骆夫人将他搀起。醋大娘子令他给骆小姐面前磕头。骆秋霞闻言,已与晋惊鸿走得远了。骆夫人再三拦阻,还了一句“ 公子以后不可如此胡为就得了”。游龙无地容身,一溜烟跑走。骆夫人进内,自有晋安人款待,不必细表。
再言素琴抽空即往殷家去接殷小姐。这殷家也是官宦门第,先代曾任封疆,早已去世。韩氏夫人所生一子一女,子名霞仙,是翰林院,带着少夫人在京供职;女名丽仙,依母在家,以守田园之乐。殷丽仙生得如花似玉,与晋惊鸿最为知己。素琴到了殷家,一直入内。殷小姐一见素琴,问道:“你家小姐近来可好?”素琴回答:“我家小姐惦念着老夫人与小姐,令婢子过来给老夫人与小姐请安。并请小姐即刻一到我们家,我家小姐与小姐有事相商。” 殷小姐闻言,即禀知母亲,坐轿一直来到晋家后园门而进。晋惊鸿迎接上楼,遂说道:“今请吾妹前来,因愚姊前日买一婢女,名唤苏沁香,我哥哥要收房作妾,我嫂嫂妒心太甚,贤妹久已知晓。若令我哥哥收房,我嫂定然难容,这婢子必然受苦。因此我将他送给贤妹,又恐哥哥知晓,故请贤妹 前 来 将 他 带 了去。”殷小姐首肯允从。姊妹谈话之时,素琴已将桑黛装扮起来。忽听惊鸿小姐喊问:“素琴可将沁香带来。” 素琴答应,遂将桑黛带至。桑黛偷窥殷小姐,暗想:“惊鸿就十分美貌,今见这位殷小姐较惊鸿尤俊。” 只得近前跪下,向殷丽仙行礼,又至惊鸿前请安。此时晋小姐看着好生不忍,含泪说道:“只因我哥哥不容,将你送与殷小姐,你好生跟去伏侍。”桑黛听话中暗藏着话,随口呼:“ 小姐,我感你相救之恩,今日跟随殷小姐去,我刻刻总将小姐放在心上。若得寸进,定图良报,终身不敢忘也。” 晋小姐闻言,就知他话中有话,自觉含羞,却是深为心许。自己暗想:“听他之言,已有求婚之意,我若得配此人,我之终身有靠了。” 也自暗暗允之说:“难得你终身不忘我,随后再来看你。今日你跟殷小姐去罢。” 桑黛闻言,心中大喜,彼此皆暗暗定下终身。殷小姐毫不知觉,惟有素琴心中明白,遂将一个小衣包递给桑黛,说:“这是你的东西,拿了去罢。” 桑黛接过,殷小姐告别,晋小姐也不相留。素琴送至园门,悄悄向桑黛说:“你可莫忘了小姐临别之言。”桑黛说:“若有负心,神明不佑。奉托姐姐,在小姐前将我的心表明才好。至于姐姐的大恩,候小姐事毕之后,我若负你,也是神明不佑。我都要图一切己的报答。” 素琴闻言,心中虽是大喜,外面红了脸,轻轻的啐了一口,骂了一声油嘴,复回头望他一笑。桑黛跟随殷丽仙轿子而去。素琴闭了园门上楼去了。
这桑黛随着轿子,走至半途,欲想逃走,怎奈衣包已在轿内,不能近前去拿。没法,只得跟随到了殷家。殷小姐禀明母亲,然后伏侍小姐进了房,这才去夫人前行礼。殷夫人一见甚喜,问道:“ 你姓甚何名?家住那里?因何卖身?”桑黛说:“姓苏,家住西庄,父是秀才,单生婢子一人。不幸三岁母亲病故,父亲视如珍宝,幼学诗书。不料父亲一病身亡,棺殓无资,只得卖身葬父,卖于晋府伏伺小姐。不意晋家公子见婢子欲收为妾,又兼少主母妒心太重。晋小姐恐婢子受 屈,所 以 将 婢 子 送 给 小 姐 的。” 殷 夫 人 闻 言,说:“原来你也是书香门第,又是孝女,若将你为婢,岂不屈终老身。问你书史既通,可晓音律否?” 桑黛说:“ 婢子也曾学过,但不精工。” 原来殷小姐酷嗜弹琴,闻桑黛说知音律,遂问:“你会抚琴否?” 桑黛说:“ 料知一二。” 殷小姐即令丫环将琴携来,令他一抚。桑黛并不推辞,说:“还望小姐指教。”遂理丝桐抚了一曲“ 平沙落雁”,真是宫商合拍,挑剔精工。殷小姐心喜,遂口尊母亲:“女儿意欲与他结拜为姊妹,作为闺中良友,不知母亲意中如何?” 殷夫人说:“当得当得,甚合吾意。” 当下殷小姐即与桑黛结拜起来,桑黛长丽仙一岁,丽仙便以姐姐呼之,即令丫环仆妇群呼苏小姐。
晚饭后,丽仙与桑黛楼上同宿,桑黛按纳住心猿意马。怎奈并枕同衾,二人卧在一头,丽仙说话,那一阵阵的口脂香。桑黛又见他玉峰高耸,真乃是新剥鸡头,任他鲁男子再世,柳下惠复生,难已禁捺,便思挑逗起来。复又回思:“我若乱了他,不但无以对神明,又怎对晋小姐。” 虽如此想,却是春心已动,何能禁止。不得已翻身背殷小姐,将自己手指放在口内,咬了几下,才将春心按捺下去。殷小姐不知究里,遂问:“ 姐姐你为何不回过脸儿来?” 这一句话,又将桑黛的春心挑动。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识破行藏盟山誓海 相逢邂逅握手谈心
粉蝶惜蕊飞不倦,娇莺依柳唤无眠。
三春夜暖花香暗,明月当空影入帘。
话表桑黛同殷小姐并头而卧,按捺春心,只得背过脸去,将自己手指放在口内咬疼,方将春心牢拴。忽闻殷小姐口呼:“姐姐你怎不回过头来?” 桑黛按捺春心,假装睡熟,一任殷小姐尽推尽喊,只是不应。殷小姐说:“痴丫头,睡得这样熟。”言罢,转过脸去睡了。桑黛见殷小姐已睡,自己暗想:“我虽是男子,岂肯有负神明,欺了暗室。” 想罢,忽闻樵楼已交三鼓,便悄悄下了床,将桌上灯剔亮,取过自己衣包,脱去女衣,换了包巾箭袖袄,脱去一双八寸长女儿鞋,登上快靴,走到床前,眼望殷小姐低声说:“今夜虽蒙小姐错爱,同衾并枕,某不敢有负神明,渺渺寸心,惟天可表。”话言未了,忽见殷小姐转过脸来,不见苏家姐姐,只见一个武装美男子站立床前。殷小姐大惊,忙忙坐起问道:“你是何人,敢至楼上?”桑黛见问,即刻跪在楼板,口呼:“小姐容禀,某非苏家女子,实系蓬莱馆绰号‘俏哪吒’ 桑黛是也。只因晋游龙在慈云庵骗去骆家女子,某代抱不平,前去理讨。不料误中奸计,将某锁在空房,欲把某烧死。幸蒙素琴恩姐救我,藏在晋小姐楼上。复又设计男扮女妆,假称送给小姐。本拟半途逃逸。因某衣包在小姐所带婢女手内,未便逃逸。只得随小姐来府,得便仍可逃逸。因蒙错爱,结为姊妹,同床并枕。某自知有罪,不敢明言,只得隐忍不敢显露形迹。某在晋小姐楼上是秉烛达旦,不敢乘人不觉玷人芳名。如稍有亏心,某当死于万刃之下。某乃奇男子大丈夫,惟天可表,若有邪念,狗彘不如。某心已明,即此去也。倘有后会,定图良报。” 殷小姐闻他这一番磊落光明之言,心中恨怨晋小姐作事糊涂。我羡慕他言语温柔,见色不乱,真是美男子大丈夫。遂言道:“君家虽如此光明,但我是女子之身,最为贵重。虽君家不欺暗室,究不免白璧无瑕,犹如被污。奴只恨晋家姊太胡闹,奴惟有一死自表,借报君家不欺暗室之心便了。” 言罢,向粉墙一头撞去,桑黛赶近前拦阻,口呼:“小姐万万不可如此,若小姐以圭璧之身,不免有瑕之玷,某心惟天可表。某斗胆还有一说,若不弃嫌某微贱,以白头相订。俟某得有微功,当倩冰人登门莽求,某断不敢有负初心。” 殷小姐说:“ 奴岂无心,惟恐君家相弃耳!倘 能 始 终 如 一,奴 岂 敢 有 负 今 言,而 况 今 夜……”虽停言不语,两颊飞红,泪流如珠。桑黛已知其意,遂接言:“ 卿卿之意,如见肺肝,卿既有心,仆忍相负?”遂跪而誓曰:“我桑黛以虎口余生,得荷玉人垂爱,虽同衾半夜,未负神明。既破行藏,愿订白头之约。倘有异志,必死于万刃之下,或死于水火。皇天后土,实式凭之。” 殷丽仙闻此重誓,芳心顿生怜惜,遂将桑黛扶起,说:“只要情坚,何须发誓。君既如此,奴也不效儿女之态,即以君之所誓,为奴 之 誓。倘 存 异 志,有 如 君 言。” 桑 黛 闻 言 心 悦,说:“ 斗转星移,不能久待,一言为定,幸保千金。仆去矣。”遂将楼窗推开,跳出窗外,越墙而去。殷小姐随闭上楼窗,仍然上床去睡。那能睡的着?一味思想桑黛如何正大,如何温柔,如何见色不迷,如何不欺暗室,胡思乱想,直到天明方睡着。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竿,便起身去禀母亲:“沁香不知何时逃走。”殷夫人只是纳闷而已。
话分两头,再言桑黛向慈云院而去,天明时已到,敲门而入。老尼同众家丁口呼:“大爷这两日在何处?为何今日才回来?”桑黛便将以上的话说了一遍,大家这才明白。桑黛命人取了三十两银子,给与老尼,便携了包裹,带着一名家丁,来到码头。雇定船只,下舱解缆,直往扬州而去。
这日舟泊丹阳,忽闻邻舟有呻吟之声,桑黛便命家丁去到邻舟询问。不移时家丁回禀,是一位姓蒋的,因往扬州看打擂的去,不期途中患疟,现时正发寒热,故而呻吟。桑黛暗想:“莫非是蒋豹吗?” 复令家丁去问可是苏州人否?家丁去而回来说,正是蒋姑爷的兄弟。桑黛闻言,即刻走至邻舟,大声喊道:“ 蒋豹贤弟,愚兄桑黛在此。” 蒋豹闻言,出舱来看,气喘吁吁的问:“吾兄何日到此?弟之家中兄嫂尚安?”桑黛见问,不由含泪,口呼:“ 贤弟,你且养病,候你病愈,再同你言。” 蒋豹见桑黛情形,心中诧异,口呼:“吾兄有话但说无妨。含糊不语,将小弟急杀了。” 桑黛只得将三打蓬莱馆,蒲球将他兄嫂掠去的话说了一遍。蒋豹闻言大怒:“我与这贼誓不两立。” 心中一急,出了一身大汗,登时疟退病除,站起,陡长精神。桑黛口呼:“贤弟不可任性妄行。且到扬州,候打擂已毕,交纳数位英雄,一同前去扫平山寨,以雪此仇,你想何如?” 蒋豹允之,一宿无话。次日,天明开船,却好正遇顺风,不过一日,即抵扬州钱关门外。开发了船价,一同进城,寻了客寓住下。
次日即往平山,不多时来到。见擂台高耸,各处茶棚林立,游人不少。二人在西首那一茶棚内坐下,见对面茶棚内坐着八个人,个个生得一表非俗。内中有一美男子,虽是武生装束,却如美女一般。桑黛不错眼珠向那人身上看。那边广明一眼瞥见,向西茶棚大声喝道:“你这西茶棚内的两个小辈,为甚只向俺这棚内注目观看,难道我等有异样吗?若再看时,洒家把尔这两只眼睛挖下来。” 蒋豹闻言也大怒喝道:“好无理匹夫,无端破口伤人,你不看我们怎知看你?若是好汉,过来会我,见个高低上下。” 胡逵闻言,首先跳出棚来,直奔蒋豹去打,蒋豹也跳出棚外去打。李广一见,立刻赶到棚外大喝:“好胡逵匹夫,休得无理!” 遂走进西茶棚内,望桑黛、蒋豹拱手,含笑口呼:“二位仁兄且请息怒,请教尊姓大名。” 桑黛含笑答道:“ 小弟姓桑名黛,绰号俏哪吒。这是舍亲粉金刚蒋豹。未领教仁兄尊姓大名。”李广说:“ 小弟姓李名广。久仰蓬莱馆大名,何幸得遇仁兄。”桑黛即深深一揖,说:“ 久仰吾兄大名,累欲趋教,恨未得便。今幸邂逅相遇,大幸大幸!” 李广便邀桑黛、蒋豹至东茶棚内,大家通了名姓落座,欢呼畅叙。忽听广明大声说:“那南棚内放着一张铁弓。” 大家回头一看,果然放着一张铁弓,中间坐着一位英雄。毕竟何为?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开铁弓幸遇分牛虎 谈往事议打蒲家林
旧业分明湘水头,人归业尽水东流。
春风日暮江边立,不及渔人有钓舟。
话表大众饮茶叙谈,忽听广明说:“那南茶棚内挂着一张铁弓。”大家闻言,掉头望着,只见广明已至南棚。见棚内坐着一人,豹目浓眉,大鼻梁阔口,昂然独坐。桌上摆列着一堆花银,一旁挂着一张铁胎弓。广明不明,近前喝问:“你这人在此卖弓,又堆着许多花银,却是何故?” 那人见问答道:“ 俺非卖弓。我这桌上堆着花银,若有人拉开此弓,即将花银送给与他,作为花红彩赠。” 广明闻言大悦,说:“这小小弓儿,有甚出奇,待俺拉开了,把花银我拿去买酒吃。”便去拿弓。大汉说:“ 慢着,俺有话讲。在当面你若把弓拉开,俺必将花银奉赠;你若拉不开,须挨我三拳。你当怎样?” 广明回答:“ 使得。” 大汉说:“ 休要后悔。”广明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焉能后悔。”遂卷起衣袖,近前拿在手内,用尽平生之力,并未扯开此弓,只急得一副黑面皮,竟变成紫檀之色。只得将弓放下,转身要走。大汉顺手扯他的大袖,笑着说:“有言在先,何得要走?”广明没法,只得贴在桌前说:“请打罢。” 大汉举起柳斗大的拳头,照着广明背上打下,只打得广明两眼冒金星,耳内已鸣。欲思讨饶,实在不好出口;欲要哎哟,又碍着众人,难以为情。却好胡逵在东棚内看见,大喝一声:“好匹夫,休得无理!胆敢打俺的酒友。” 跳出东棚,奔南棚而去。李广等闻言,也就一齐走到南棚。只见胡逵向那大汉正然胡闹,李广将他喝住。那大汉也不打广明了。李广向那大汉拱手,口呼:“仁兄,因何打俺至友?” 那大汉便说明原委。李广含笑,顺手将那铁胎弓拿在手中,轻轻一拽,毫不费力,拉了个如月满,面不更色,气不涌出,大家喝彩:“好气力!” 李广复又用力一拉,只听一声响,铁胎弓折为两段,抛在地上。围着看的人,一片喝彩声。那大汉吓得神色俱变,随深深一揖,说:“失敬了,请教仁兄贵姓大名,尊居何处?有此神力,使小弟佩服。” 李广回答:“ 岂敢,小弟姓李名广,祖居杭州。” 大汉说:“ 莫非三门街小孟尝吗?”李广回答:“ 正是。小弟未识仁兄,何知贱号?未请教兄之名号。” 大汉说:“小弟久仰大名。小弟祖籍淮安,姓骆名照,绰号分牛虎。” 李广笑说:“ 久仰大名,幸得巧遇。”桑黛闻是分牛虎,心中暗喜,却不便明言前事。于是大家各通名姓,皆不看擂台之事,便一齐约入城内招英馆去。
到了馆中,大排筵宴。李广在暗地打开手卷一看,见手卷上皆都现出来了,心中暗喜。遂命人重排香案,大家结拜起来。是日,酒席之中,桑黛便将蒲球三打蓬莱馆,并劫姊丈蒋逵、胞姊秀英的话言了一遍。桑黛、蒋豹二人正欲邀请李广等帮助报仇,只见胡逵大喊一声:“气煞我也!好大胆的草寇,竟敢如此横行。我等当助一臂之力,扫平贼巢,整理蓬莱馆,方平我之气。” 李广向桑黛、蒋豹二人说:“ 二位贤弟休要烦闷,愚兄等当助贤弟剿灭草寇,以复前仇。”桑黛、蒋豹致谢不已。桑黛又将慈云庵偶遇骆夫人,晋家庄搭救骆小姐始末原由言了一遍,只气得骆照咬牙切齿。因向桑黛谢道:“若不亏贤弟去救,使愚兄家婶、舍妹竟有不测之处,此种大恩,实是衔感不置。” 桑黛再三谦逊。座中诸人,皆称赞桑黛见义勇为,实是任侠好义。大家快乐痛饮起来,直饮至月上花梢,只吃得酩酊大醉,方各自安歇。
次日,桑黛与蒋豹二人自备筵资,瞒着李广众人等,备了两桌盛席,聊作东道。设摆齐备,桑黛、蒋豹二人向大家说道:“弟等聊备小酌,一则为进见之敬,二则请众位仁兄贤弟畅饮一杯,以助剿灭草寇之力。” 言罢,向大家一揖。李广与众人齐声说道:“这也太觉客气了。某等既为异姓兄弟,便如同胞一般。患难自当共之,岂有见难不助之理。一俟整顿齐备,即去剿寇,以后万勿再存客气。” 桑黛、蒋豹又谢了一回,大家入席畅饮。席间,各人又谈了些兵法武艺,真是情投意合,乐不可言。席散之后,大家整顿行装。
第二日命人雇了船只,招英馆内一切账目交与管账的妥为照料。隔了一日,大家登船望苏州进发。在路行程不到十日,已至阊门。桑黛先到慈云庵说明一切。老尼闻言,合掌念道:“南无阿弥陀佛,这是大官人吉人天相。” 遂将各欠户陆续来还的银两,一齐搬出。桑黛又谢老尼,欲往蓬莱馆去。老尼说:“大官人,这蓬莱馆是去不得了,现在已被那蒲家林强盗占据,他在那里开张了。大官人一去,必惹出飞灾。不若还住在庵中罢。” 桑黛说:“ 虽承老师傅美意,怎奈我弟兄甚多,如何存占,打搅清规。” 老尼说:“ 无妨,小庵褊窄,亦可存身。” 桑黛致谢,即回到船上向众人说,先在尼庵内暂歇。
桑黛开发了船价,于是大家登岸。广明首先进庵门,见老尼出来迎接,广明笑指老尼说:“ 你分明同我一样的和尚,你为何这样斯文?” 老尼见问,合掌念一声:“ 阿弥陀佛,师傅休要见笑,老尼是优僧。” 广明高声笑说:“ 难得难得,俺广明是一男僧,你是女僧,难得相遇。” 正遇李广进来,闻广明胡言,忙喝道:“ 该死的匹夫,竟敢胡言乱语,还不走开。”广明正说得高兴,被李广一喝,低头闭声走开。
大家一同进了客堂坐下,老尼忙令佛婆献茶。桑黛便将蓬莱馆被蒲球占去现在开张的事说明了,李广闻言,站起怒道:“事不宜迟,就此前到蓬莱馆?”广明闻言大笑说:“妙极妙极,就此打他个落花流水,看那厮有 何 法 再 占 蓬 莱馆?”李广喝道:“打蒲球不用你这莽头陀去。”广明听不许他去,遂哀告说:“ 好哥哥,你带兄弟去,我遵哥哥的管束,再也不敢粗莽了。” 李广方允,留徐氏兄弟在庵内候音。
大家即刻起身,不移时已到蓬莱馆。只见馆内买卖兴旺,酒保纷纷忙个不了。李广等进去分了两张座位。酒保送上酒菜,李广等先吃了一个饱后,向酒保问道:“你家主人桑黛那里去了?”酒保回答:“ 客官只须饮酒,不可多言。”李广冷笑一声,把酒杯“ 当啷啷” 掷在地,怒喝道:“ 呔!酒保,你将那该死的蒲球唤出来,就说杭州小孟尝李广在此,要与他见个高低。” 上下众人磨拳擦掌,准备相打的情形。酒保见神色不对,立刻跑向后面去报蒲球。不知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报前仇恢复蓬莱馆 仗大义剿灭蒲家林
春社年年带雪回,海棠庭院月争辉。
柳絮池塘香入梦,满船载得明月归。
话表酒保见风头不顺,即刻跑到后面报事。蒲球闻报,心中惊骇,遂走出。至屏后一望,只见那厅上众人皆是英雄气度,黑的黑,白的白,俊的俊,丑的丑,一个个在那里磨拳擦掌,准备相打的情形。心知不是他等的对手,不能不掌精神,蹿至外面大声喝道:“何处野客,敢来撒野!” 李广见一大汉从内院蹿出来,李广喝道:“ 俺问你此馆本是桑姓,四海皆知,尔有多大的胆量,来霸占桑姓产业?若知时务,将伊产退还旧主,将伊妹好好送出,或可恩宽免尔一死;倘若执迷不悟,尔可知道我小孟尝李广断不干休。” 蒲球闻言,勉强说道:“ 俺占桑小子的蓬莱馆,掳他的胞姐,你便怎样?”李广大喝:“好一大胆狗强寇,看打。” 便向蒲球打去。只见甘宁、郑九州、楚云、张珏一齐拥上,大家各执兵刃,向蒲球挥来,一阵寒光绕眼。蒲球见风头不顺,一面招架,一面退走。楚云抢上一步,把蒲球踢倒。桑黛蹿近前,挥剑剁去,蒲球人头落地。众酒客皆纷纷逃散。那些喽罗三五十名拥来争打,被众英雄杀了一阵,不能相抵,死的死,逃的逃,一哄而散,院内躺着许多尸骸。
桑黛令从人洒扫,一面令人赴县报案。不多时县尊已至,查验一遍。桑黛申诉一切,并将蒋逵夫妇被掳亦诉明白,县尊说:“这蒲家林盗贼横行,官兵累捕未获,难得李少君仗义灭贼。本县当申详上宪,请兵相助。” 李广近前向知县深施一礼,口尊:“ 老父台,晚生冒昧无知,尚望勿罪。如老父台所云,申详上宪,请兵相助,往返多日,恐草寇闻风逃脱。好在晚生人多,无庸请兵相助,某等当即进剿,请老父台同往。” 县尊说:“ 不便同往。即便同往,须禀知上宪,有此周折,恐多不便。还是李少君大家协力获贼,本县静候捷音便了。”知县打道回衙。
桑黛令人将众门徒唤来,抬了许多兵刃来,由各人拣用。大家装束停当,即刻出了蓬莱馆,各自乘马往蒲家林而来。未到半日,已至蒲家林。那蒲龙、蒲虎已经得信,早预备拒敌。众喽罗一见大众,即刻报进寨去。蒲龙派蒲虎带领三百喽罗冲出林外,大声喝道:“何处杂种,胆敢杀死俺家兄弟。爷爷正欲前去报仇雪恨,不料尔等前来送死。” 言罢,一马冲出,举刀向李广砍来。只见楚云拍马飞出,手拧银枪,拨开钢刀。蒲虎只觉两膀酸麻,暗想:“看他是软弱身躯,不料有此力量。” 此时二马过门,蒲虎拨转马头冲将过来。楚云一拧烂银枪刺来,蒲虎急架相还。一来一往,战了约有七八个回合,只累得蒲虎汗流浃背,吁吁带喘,思欲败阵。曾奈楚云枪法利害,裹住蒲虎不能逃脱。楚云大喝:“好强徒,着枪罢!” 只见斗大枪花,向蒲虎刺去。蒲虎眼光一乱,心中已慌,招架不及,正中咽喉,死尸跌于马下。桑黛赶奔前来,一刀把首级割下。众喽罗四散奔逃,众英雄赶杀喽罗,血溅荒郊,弃甲抛戈,奔回大寨报与蒲龙知道。
蒲龙闻信大惊失色,暗想,此处难以存身了。忽想到后寨还有一个美妇,我何不前去取乐一回,再逃也不迟。主意已定,来到后寨,推开房门,挥开两个仆妇,复把门闭上。见桑秀英斜卧床上流泪。桑秀英一见蒲龙进来,只吓的心惊胆裂,急忙坐起。闻蒲龙口呼:“美人,休得流泪,我与你叙一叙鸾交凤友。思你已久,今才得空。” 言罢,百般调戏。忽闻门外有人扣门,蒲龙问:“ 何人扣门?” 两个仆妇在门外说:“我们并未扣门,我们听好似有人在房内扣门一般。”蒲龙纳闷。原来是张珏奉李广之命,前来救桑秀英,恐被草寇所污。张珏见蒲龙调戏桑秀英,便在门旁扣门以惊蒲龙。蒲龙自思:“如此见鬼,我两个兄弟已经死去,焉能鬼魂前来争风,岂有此理。” 遂抢近一步,将桑秀英搂抱起来,向床上一按。只吓得桑秀英三魂少了二魂,七魄还有一魄,哭骂不止。张珏在暗中看得明白,不由心中大怒,拔出佩剑,向蒲龙颈上挥去,头已落地。一腔热血溅满桑秀英脸上,只吓的桑秀英魂不附体。张珏口呼:“小姐休怕,我奉令兄之命,前来杀贼救你。我受仙传异术,是用法隐匿身形。”桑秀英闻言,方定住了神,即展开秋波,眼前站立一位少年郎君。张珏手提人头,一隐身出了房门,登时来到大寨,告知李广。大家闻言,皆都欢喜。桑黛致谢张珏,便急急跑到后面,姊弟见面,不由的痛哭。桑黛止泪口呼:“姐姐无须悲痛,此时将强徒已经杀尽,你在此稍待,令老妈打面水洗去脸上血迹,我且去同众家朋友去寻觅我姐丈去。”正自说着,见仆妇将蒋逵、蒋豹带进来,夫妇叔嫂见面,痛哭不止。桑黛在旁说:“ 不必哭了,众强盗已死,骨肉团圆,乃天大之喜,且到前厅去致谢众兄弟去才是道理。” 蒋逵兄弟二人止住哭声,一同前去叩谢。这蒋逵也是张珏救出来的。
闲言少叙,兄弟三人来至前厅,从李广起挨次叩谢。李广向蒋逵口呼:“蒋兄,你不可在此周旋,你到后面请尊嫂一同回家,去各处认家产。贼人的财物愚兄自有道理。” 遂将众喽罗唤至面前,劝道:“尔等从今以后务要各归正业,不可再行胡为。在此等待一日,候地方官来,各给尔等银两还乡。”众喽罗叩头感谢。李广令人飞报府县前来查验。只见蒋逵夫妇从后面出来,李广令人唤来小轿,并嘱蒋豹兄弟二人送桑小姐及仆妇回庄。次日,府县同来勘验,李广当着府县把蒲贼的银两给各喽罗,每名十两纹银,资遣还乡。其余金银概行入官,充为善举。蒲龙等的首级由地方官带了去,悬竿示众。府县饬令地保掩埋贼尸,焚了贼寨。大家同赴蓬莱馆歇宿。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三 十 回 桑黛诚心求美女 张珏幻术盗佳人
白露连天护翠楼,皓皓明月上林秋。
音助乱蛩怜夜静,金风拂动桂枝头。
话表次日府县奉了上宪之命,致谢李广,并劝李广出仕。李广再三辞谢。府县又说了许多冠冕堂皇之言,遂辞别李广而去。桑黛派人将徐氏兄弟以及蒋逵、蒋豹约来,备了两桌酒筵,一同饮酒。饮酒中间,骆照便言欲同桑黛去到晋家庄省视婶母。不料触动桑黛心中事,桑黛遂向李广大众人等说道:“小弟有件心事,求众兄长作主玉成。” 遂将那日如何被困晋家庄,如何巧遇素琴相救,如何藏在小姐房中,如何秉烛达旦,如何临别赠言,两情相许的话言了一遍。李广称羡不已,呼:“贤弟尚有这段佳话,可谓天相吉人。有好心必有好报,真是古之柳下惠复生,鲁男子再世,可敬可敬。明日愚兄与骆贤弟一同前往晋家庄,代你求婚便了。贤弟亦当同去一走。”桑黛允诺,一宿无话。
次日,李广同骆照、桑黛来到晋家庄,一齐下马。只见晋家门口悬灯结彩,热闹非常。庄丁一见桑黛,又随着两个人来,不由大惊失色,暗说不好。李广便向庄丁说:“ 管家,今日你家有何喜事,悬灯结彩?你通禀你家主人一声,就说杭州李广,同着蓬莱馆桑黛,淮安骆照特来拜访,有要话面说。并奉烦你到内堂通知骆夫人,就 言 骆 照 前 来 请安。”庄丁回言:“今日我们府内小姐行盘,聘与对庄豪富赵家,现在厅上有众多宾客,请三位改日再来罢。” 李广一闻此言,便蹙眉目视桑黛。桑黛自觉无味,骆照在一旁怒道:“你家小姐行盘,俺也进去见我家婶母。你若不通报,俺把你狗头揪下。” 家丁不敢折正,口呼:“ 众位,既要进去,我便去通报。”遂转身进去。
骆照三人随后跟进来,至厅上,果见四筵设席款待大媒。见家丁走至晋游龙面前,正要禀报,忽闻骆照大声问:“谁是游龙?快来会俺!” 游龙抬头一看,见有桑黛,不由大惊失色,即思逃脱。骆照赶近前大喝:“无知贼子!胆敢赚俺妹子,计害桑黛,尔可认我分牛虎骆照否?” 伸手便把晋游龙提过来,顺便一脚踢翻酒席,转身一脚将赵家行盘的彩缎花红礼物等,踢翻落地。张春仪却是媒人,见此光景,同赵家庄丁人众急急逃去。晋家庄丁跑进后堂,禀报去了。这里骆照正把游龙按翻在地,举拳要打,忽闻屏后大喝:“骆照不得无理。” 骆照闻声耳熟,扭项一看,见是婶母,遂释放游龙,走至婶母面前请安。骆夫人口呼:“侄儿来的极好,虽然游龙胡为,若不是被家丁拐去行装,也不至落在此地,饶了晋贤侄罢。我母女多承晋老安人及小姐相待极优,将功补过,休得造次。这桑公子之恩吾侄不可忘了。”桑黛闻言,走近前口呼:“ 伯母,小侄有何德能,竟蒙挂齿。”骆夫人一见桑黛,连忙相谢。骆照将李广请过来与骆夫人相见已毕,骆照便悄悄的向婶母说明桑黛求亲的话。骆夫人摇头低声说:“此事不成,他家小姐已由蔑片张春仪为媒,字与对庄赵宅。安人不愿意,晋游龙已允,无可挽回。可怜晋小姐终日啼哭,风闻这新姑爷与游龙一类之人,大非小姐之愿,欲寻短见以了残生。” 骆照又问:“我妹近来尚好?”骆夫人说:“自从被晋家小姐接入内室,又承晋安人相待甚厚,你妹子终日与晋小姐两心相合,不离左右。” 骆照口呼:“婶母,小侄暂去,稍停数日,便来接你老人家同妹子回淮安。”言罢告辞,同李广、桑黛匆匆而去。
一路行来,骆照在马上将他婶母所言晋小姐之情形诉了一遍,桑黛闻言又是赞叹,又暗恨游龙无正经。不多时,三人来到蓬莱馆。大家便问求亲之事如何?李广先对众人述说一遍,大家闻言不语。张珏笑说:“若是求我,包管成功。”一句话将李广提醒。李广说:“张贤弟既如此说法,就奉烦你将 晋 小 姐 盗 来 以 成 其 美,赶 紧 去 罢。” 张 珏 答 应 一 声“是”,一晃身,登时不见其形。桑黛好生诧异,追原其故,方才明白。
且言张珏来至晋家,隐身进后堂,忽闻晋夫人痛哭不止,痛骂晋游龙、张春仪。原来张春仪见事不妙,同赵姓家人逃到赵家,说明一切,即教赵家派许多人将晋小姐登时抢来。张珏听明,即刻到了赵家,但见赵家厅前烛灯辉煌,许多亲朋饮酒。忽闻赵德口口声声夸赞首座之人的妙计,张珏就知首座那人便是张春仪了。方要近前戏弄他,见对面一人敬新郎一杯酒,张珏走来将赵德手腕一击,“当” 的一声,酒杯落地,打的粉碎。赵德站起说:“醉了,醉了。诸君在此多饮几杯,小弟要告别回后宅去了。” 言罢,便往后宅而去。
张珏在暗中跟随到了洞房。赵德得意洋洋,晋小姐正在啼哭不止,一见赵德进来,便欲自尽。张珏心中羡慕,忙将乾坤仙袋放开,将晋小姐装入袋内。赵德方近前劝慰,晋小姐停哭,忽然不见晋小姐踪影,心中诧异。忽听顶板上说:“赵德听着,吾乃月下老人是也。晋惊鸿与尔无缘,不堪匹配,吾神将他带往仙山去了。尔速将他的年庚送还晋宅,倘执迷不悟,吾神法宝一展,尔之狗头落地倾生。” 只吓得赵德跪倒哀求:“弟子愿遵法旨,明日即送还庚帖。” 张珏遂复到客厅,见众客酒筵未终,暗将厅上板凳拖着满厅上乱跑。众人心中甚为诧异,板凳自行,大家惊惶。忽见板凳爬上厅柱,如飞的一般,在正梁上挂住。张春仪咄咄称怪道:“莫不成有了妖怪?” 一言未了,只觉背后有人推他,便立脚不住,直往前跑,如旋风一般,两腿如飞,毫不由己,由东走南,走西到北,在三间大厅内跑得团团乱转,面上汗如雨下。众人问:“张先生你疯了,为何这样乱跑?” 张春仪答道:“ 我那里要跑,分明有人推我走,不由我自主了。”张珏在暗中顽耍他。又暗想:“一不做,二不休,爽性教他等跑一个落花流水。” 便向众人念了三遍咒,只见众人如走马灯相似,在厅上跑个不休,一口同声说:“不能跑了,再跑腿要折了。”毕竟这些个人跑到几时可住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玉面虎作伐求淑女 小神仙卖卜相英雄
近来杯酒起常迟,卧看南山改旧诗。
闭户日高春寂寂,数声啼鸣在花枝。
话说张珏在厅上戏弄众人,令他等团团乱跑。众人齐声哀求:“神仙爷爷不可相戏了,弟子们实在跑不动了,再跑腿要折了,求神仙爷爷饶恕罢。” 张珏闻言,倒念真言,众人方住了脚步。众人只闻张春仪大喊一声:“ 疼杀我也。”众人回头一看,见他两个耳朵不知去向,血淋淋流下两颊,原来被张珏割去。众人吃惊不小,见张春仪那杯酒内,浸着血淋淋两个耳朵。众人害怕,皆掩着两耳。此时张春仪晕迷在地,赵家家丁把他扶起,送他还家。
再言张珏也就暗中带着晋小姐送回晋家庄。晋家内宅,听见晋老安人哭骂不休,遂在暗中高声说道:“ 下面听真,休要哭骂,吾神乃是月下老人也。晋惊鸿与赵德本无姻缘之分,总是晋游龙误信张春仪之言。今已将张春仪在赵家处治,晋惊鸿现已带回,应与桑黛匹配良缘,后有夫人之分。尔家宜善保护,使骆姓为媒,不可再误。吾神再饬令桑黛转请杭州李广前来作伐。赵德明日既将庚帖送还,晋惊鸿交付与尔,吾神去也。”遂将晋小姐放出。晋老安人闻空中有人说话,正在疑惑,忽见惊鸿女儿已坐在楼上,形容委顿,憔悴堪怜。遂跑至近前,抱惊鸿于怀,呼唤:“我的儿,总是你不肖的哥哥误你。今既蒙神人指示,说你应配桑黛,但不知桑黛究是何人?还教我请骆姓为媒,莫非骆太太认得桑黛吗?”晋小姐虽然委顿,心中明白,一睁眼,见己身已在母怀。闻母所言,心中暗喜,遂假装不知,口呼:“母亲,你女儿莫不是身在梦中与母相逢?” 晋老安人口呼:“女儿休得疑惑,是月下老人将你送回家,言说你应配桑黛,教为娘的请骆姓为媒。我想骆姓只有骆夫人,难道他认识桑黛?”遂令人请骆夫人至,说明原委,求骆夫人为媒。骆夫人赞成说:“这桑黛是老身亲戚,明日我命舍侄骆照向他去说知,使他登门求亲,我之舍侄作一冰人。这桑黛生得一表非俗,与令爱匹配,真是天生成的一对玉人。可喜可贺!” 晋老安人闻言大喜,令人将小姐送回卧室安歇。这且不表。
再言张珏回到蓬莱馆,将戏弄张春仪说了一遍,众人闻言笑得心痛。复将晋小姐送回晋家及假托月下老人指示的话述了一遍,大家赞赏不已。当晚开怀畅饮,直至半夜,方席散,各自安歇。
次日,李广带同骆照、桑黛已到晋家门前,门上人一见,暗想:“ 怎么这三个人又来了?” 心中疑惑。李广说:“晋家管家,你去禀知老安人,就说杭州李广及骆照、桑黛求见,请汝家老安人及你家少主人会话。” 门丁答应,进内宅,暗想:“昨日他三人前来,摔砸大闹,今日又来要见老太太,令人不解,是何缘故?” 来至内堂,即将李广之言禀明了太太。晋老安人闻禀,笑逐颜开,遂令人去请骆太太,又令人去唤游龙前厅会客,又令家丁不可慢待。众家丁答应,出来即请李广三人。
在厅上坐不移时,游龙出来相陪,家丁献茶。李广向游龙口呼:“ 晋仁兄,昨朝造府,骆贤弟殊多鲁莽,尚望勿罪。今日前来,一为登门谢罪,一为令妹姻事。昨夜小弟奉月下老人指示,言令妹终身应配桑黛贤弟。吾兄误信张春仪之言,许字赵德,未免大错。已经将令妹送回,嘱令小弟前来作伐,并带同桑贤弟登门求婚,未知吾兄尚以神言为然否?小弟是遵奉月下老人法旨,特地前来。吾兄可禀知令堂,小弟等静候佳音。” 晋游龙闻言,自觉惭愧。若待不允,自己妹子昨日果是从空中有人送回,而况今日赵家已将庚帖送还,并言张春仪被割去两耳,毫无一点虚假。若待应允,桑黛是我仇人。心中正然迟疑不决之际,忽闻闪屏后喝道:“不肖畜生,何必狐疑!总是你种种胡为,害你妹子出头露面。幸有神人相救,险些误了你妹子终身。昨夜月下老人指示为娘,你妹子应配桑黛,令为娘请骆公子作伐。为娘已应许了。今日李公子奉神人指示,同骆公子到此与你面谈,尔还狐疑什么?女儿是我生的,须我作主,不能由你。急速应允才是。”游龙被斥,含愧向李广口呼:“ 李兄,小弟领慈命,当遵台命便了。” 骆夫人在闪 屏 后 向 骆 照 说:“侄儿,李贤侄既作男媒,你便为晋府女媒罢。” 骆照答应。李广令桑黛与游龙二人行了结亲之礼。李广说:“ 昨是仇仇,今为姻戚了。可喜,可贺!” 李广向游龙说:“ 既蒙允诺,今日匆匆,后日当既行盘,求赐庚帖。” 游龙首肯。李广三人告别,游龙相送出门,大家一揖而别。
李广三人回到蓬莱馆,向众弟兄述说一遍,大众皆欢喜。至第三日,行了盘,骆照雇妥了船,将婶母、妹子并接到慈云庵。又搬取叔父灵柩,赏了老尼白银五十两。先送婶、妹回淮安去,约期来年到杭拜谒李广。在途中巧遇拐骗行装的恶仆骆元,把他送官惩办,所有失去财物,仍然取回,方回淮安而去。不必细表。
李广等众人收拾行装,仍到扬州观看打擂的去。话休繁絮。到了扬州,将招英馆帐目大略拂理了两三日,即一同出城,至平山堂看打擂的。众人坐在茶棚饮茶,胡逵、广明二人坐不住,便各处闲游。走至擂台北首,见布棚下坐着一个先生,头戴道巾,身穿鹤氅,唇红齿白,清秀无比。旁挂一面招牌,上写“ 相命如神” 四个大字。广明走进棚口呼:“先生,给洒家相一相,看先生的相法如何?” 先生笑道:“和尚,你不用相,我知你名唤广明。” 广明闻言,心中佩服,说:“先生,你怎知我名?”先生说:“我善知过去未来之事。”胡逵也走近一步,说:“先生你给我相一相。” 先生说:“你也无须相,我知你家住山西,姓胡名逵,绰号烟葫芦。近来添了一件心事,终日记念着甘家十二姑。” 这一夕话,说的胡逵、广明二人伸舌,掉转身跑到茶棚李广面前,口呼:“大哥,那边来了一名神仙。” 遂将那上项事言了一遍。李广闻言,随出茶棚,走到那里。那先生一见李广,便站起身笑迎出来,口呼:“小孟尝,在下久仰。几时由杭到此?”李广闻言,心中惊骇,口呼:“ 先生相命如神,屈尊大驾,至敝寓一叙何如?”那先生说:“当得领教。” 遂收了招牌,便同李广走到茶棚,唤了众家兄弟,一齐进城。
不一时,进了招英馆,众人便与那先生施礼已毕,分宾主落座。从人献茶,李广口尊:“先生,未领教道号仙乡。”那先生说:“贫道姓萧名子世,绰号小神仙,家住天台、雁荡之间。曾从终南赤松子游,因此稍知过去未来之事,今奉吾师之命,特来拜访。” 李广闻言大悦,口呼:“ 先生,某等何幸,得遇神仙,请先生代某仔细一相。” 毕竟萧子世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略说因缘半明半昧 试观动静疑假疑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