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宫砂 - 第 6 页/共 21 页
话表史锦屏向台下招呼未毕,忽见一人应声而至,耸身蹿至台上。大家举目相看,见是粗莽头陀。李广一见,顿足不已,恨道:“这粗莽匹夫,事事都是他出人头地,不管事情轻重,便 要 抢 在 人 前。” 正 在 暗 恨,只 听 台 上 娇 声 问:“来者通名。”莽头陀怪眼圆睁,大声喝道:“你这女子有何武艺,胆敢口出大言,藐视天下豪杰。尔不认识俺盖世英雄洒家广明么!”史锦屏见广明口出狂言,并不生嗔,便举拳向广明打去。广明急架相还,史锦屏收回拳,广明抢进一步。史锦屏身躯向东边一转,趁着广明转身未迭,飞起金莲向广明当胸一挑,说声:“着!” 广明躲闪不及,将广明挑下台去。只跌得头破血出,人声喝彩。李广恨恨不已。一旁怒恼了胡逵,大喊一声蹿上擂台,并不通名,举拳便打。史锦屏一见哈哈大笑:“该死匹夫,前者俺郡主看东邻李公子的面上,将尔释放,你不知羞愧,还敢前来与我比武。” 舞拳向胡逵打去,二人斗有三合,史锦屏故意往后一退,胡逵急抢上前,史锦屏复向旁边一闪,胡逵用力太猛,望前一倾,脚站不稳。李广在下面说:“ 不好!” 话犹未了,只见史锦屏趁他脚未立稳,便飞起一腿,将胡逵踢落台下。台下众闲人一齐喝彩。
胡逵爬起,见有二人,郑九州、甘宁一齐蹿上台去,通了姓名,便一齐交起手来。史锦屏毫不介意,抵挡这个,又迎那个,一拳一脚,次第施行。郑九州、甘宁虽然勇猛过人,心不介意,斗了六七合,被史锦屏一个一个打下台来。这台下喝彩之声震天。李广只是暗恨,楚云无言,徐氏兄弟急的搓手,口中只说:“惭愧,惭愧!” 惟有张珏心中暗笑。忽见那边茶棚内一起人,蹿上擂台,通了姓名。史锦屏令烟柳、如霜、轻红、软翠四个婢女上前比试,自己便向交椅上坐下。只见四名婢女向那起人施展各人本领,盘旋飞舞,不大工夫,这一起人被四名丫环打下擂台。
史锦屏见四名丫环取胜,心中得意。但见他趾高气扬,走至台口,望台下说:“ 有本领的英雄,请上台来比试比试。”只见张珏先整理方巾,抖拂大袖,缓步走至台前,慢语低声,向台上说:“ 你们把扶梯放下来,让我同郡主比试。”那些看热闹之人,齐声笑说:“ 这一酸秀才,要上台比试。那些英雄好汉,上台斗不到十数合,被郡主打下台来,这懦弱书生是自讨苦吃。” 张珏任人嘲笑,并不言语,只催着台上快放扶梯。台上人闻之,心中好笑。史锦屏令人放下扶梯,张珏便循梯上台而立,两手一拱,向史锦屏说:“区区姓张,名珏,绰号半枝梅,却与尊号一枝花实相符合。今年才交十五岁,初知拳棒,却是弱不禁风。因见他们与郡主打得颇为热闹,区区高兴,也思与郡主顽耍一番。但要郡主拳脚上让我三分。纵有些儿不到之处,还要郡主包涵一二。”史锦屏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说道:“ 既上台无须多言,我便与你比试便了。” 张珏笑说:“区区还有一言,你我先打拳还是先踢脚,还是拳脚并行?尚望明示。”史锦屏听之不耐烦,只得说道:“ 任你自便。” 张珏笑说:“咱们先由上而下,打一套拳。然后再倒行逆施,使一回脚。末后再拳脚交加,乱打一顿。但万万不可认真,不过玩耍而已。” 史锦屏心不耐烦,便喝一声:“着!” 一拳打去,张珏并不还手,舞开大袖躲闪过去。锦屏掉转身躯,复又打到。正是:这一个纤腰婉转,恍如垂柳摇风;那一个大袖飘扬,浑似梨花舞雪。张珏惯使狡猾,却胜他心高气傲,蹿跳蹦纵,飞舞盘旋,竟将史锦屏搅得眼花%乱,捉摸不着。张珏故意卖了破绽,让史锦屏好去打他,他好趁此歇息歇息。史锦屏好容易得他一个破绽,便抢进一步,一伸手,把张珏抓起,向台口一掷,喝声:“ 去罢!” 手一松,把张珏抛下台去。
那些看热闹之人,正要喝彩,不见张珏跌下台来。史锦屏心中狐疑,忽闻台上顶板里有人说话:“呀!郡主,我在这里了。”史锦屏心中诧异,便仰首寻找,只闻声音却不见人在那里。忽见他在梁上坐着,手执折扇,慢慢的轻摇,说:“郡主休疑,区区因打了多时,气喘力乏,因此上来稍歇片刻,再与郡主玩耍一回。” 史锦屏无法可使,只得也坐下歇息。心中狐疑:“此人究竟是人是鬼,在此搅扰不休。”方喘息定,只见张珏从梁上飘然落下,向史锦屏抡拳劈面打来。史锦屏忙站起闪身,还一拳去,忽然不见张珏去向。史锦屏掉转身躯,寻找张珏,忽闻身后喊着:“ 打!” 史锦屏忙回身,不见有人。忽闻台之东北隅喊道:“ 我在这里。”史锦屏向东北一看,但见张珏轻摇折扇,笑嘻嘻向他点头。只急得史锦屏杏眼圆翻,柳眉倒竖,咬牙切齿,说道:“我非把你这孩子打下台去,你也不知郡主的手段高强。” 遂使了个燕子穿帘式,如旋风一般穿了过去,居心要将他抓住。这张珏更狡猾,等史锦屏来得切近,便将身往上一缩,史锦屏扑空,险些跌下台去。张珏在半空用手在史锦屏头上拍了一下,说:“好桂花油香味。” 复又现出身形,站在擂台当中,哈哈大笑。竟弄得史锦屏神魂颠倒,心中疑惑,不知他是鬼是仙。只使的香汗湿透了熟罗密扣绣花紧身,心中急燥,趱步来斗。张珏含笑口呼:“郡主今已天晚,区区也要回去了,明日再来与你玩耍罢。” 言毕,身躯一隐,登时不见,已在台下。仰头笑说:“ 今日少陪,明日再会罢。” 甩着大袖,从人丛中钻了出去,与李广等一同进城。
且言史锦屏心中懊恼,暗想:“我奉旨到此,原是招集英雄,若每日遇见这样非妖非怪的人前来混闹,我难以覆旨。”呆想了一回,却是没法,只得下台,率领四婢上马回城。府县各官进城,众多百姓已然漫散。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逞归鞭惊艳薜萝村 思美色挑衅蓬莱馆
雪梅原来却相亲,偶遇东风岂让人。熏风未动上林去,梅雪归去看来春。话表张珏在擂台上鬼混了一阵,遂下了擂台,同李广等进城,心中很得意。惟有广明、胡逵心中气恼。徐文亮又向胡逵戏言:“你本不知进退,前在他家已经受过他的利害。幸有李大哥,怎能释放你?今日就该退避三舍,你竟不自量,偏要与他争斗。无怪他把你抛下台来,受这一场羞辱。你看颦玉遵依大哥之言,袖手旁观,不贻笑于人,又不空拳费力,何曾不好。” 一席话说得胡逵怒喝道:“你不要戏弄俺,你看俺去与他一死相拚,非将那黄毛丫头剁成肉酱,方泄我两次之恨。” 言罢,提起板斧就要去。李广急忙拦阻,说:“你这莽夫,太卤莽之极。你去寻他报复,只是飞蛾投火一样,还不坐下。”这且不言。
且说一位英雄,名桑黛,绰号俏哪吒。家居苏州阊门外,距城三里。其父曾任河南总镇,三年前已经去世。其母恸夫情切,相继而亡。只有胞姐秀英嫁与本地薜萝村秀才蒋逵为妻。蒋逵之弟蒋豹,绰号粉金刚,英勇非常,却与桑黛之武艺不相上下,二人最为相契。一家和睦,真是兄宽弟让,夫唱妇随。家道虽不饶余,却也很过得去。这桑黛广有田产,又开一座蓬莱酒馆,家内收了数十个门徒,习学拳棒。生来疏财仗义,济困扶危。
一日,闻说史锦屏奉旨在扬州摆擂,招集天下英雄,遂将蓬莱馆暂行闭歇,待打过擂之后,回来再开。遂去到薜萝村蒋宅,约蒋豹同去打擂,遂看望胞姐秀英。及至到了蒋家,闻胞姐秀英说,蒋豹已经前去,他姐夫适不在家中,进城有事。桑黛未免扫兴,仍旧自行回去,以便料理行装。他姐姐见兄弟来往匆匆,就不肯留他耽搁,便送桑黛出了大门,看着桑黛上马而去。
桑秀英转身欲回院中,耳畔忽闻鸾铃声,心说:“兄弟为何去而复回?”遂转身一看,非是兄弟转来,马上乃是一个年少郎君。只见那马将到面前,那马上郎君见桑秀英美貌风流,当即勒马,注目而视。桑秀英不由红飞两颊,低头步进庄门。这马上之人家居苏州城内,姓张,名志白,却是一个贪花好色之徒。他有胞兄,名唤志红,也是胡为不法。这日,张志白是赴虎丘散闷,从薜萝村经过,忽遇桑秀英那种风流袅娜妩媚妇人,却如带雨海棠,娇颜欲滴。在马上暗道:“不意此地有此佳丽。” 便勒马注目而视。见桑秀英走进庄门,不由的神魂不定,只得策马上路。心中想念美人,遂问家丁可晓得方才那一女子是谁家的妇人。家丁说是蓬莱馆桑黛之胞姐,是此庄蒋秀才之妻。张志白闻言,暗想:“是蒋秀才之妻,又是桑黛之姊,任他美貌不能抢来成亲。若说桑黛那厮,不是好惹的,却是赫赫有名的英雄。” 复又问家丁:“尔等怎知他是桑黛的胞姊?”家丁说:“人小等知道蒋秀才并无姊妹,三年前曾闻与桑黛胞姊结亲,去年春间娶过门,因此知是桑黛的胞姊。” 张志白闻言,大失所望,复又回思:“我若不将这美妇抢到手中,我必然要害相思,我命难保。咳!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的武艺精通不弱,何不到蓬莱馆先将桑黛打败,令他叩头服罪,知我的利害。我然后再抢占他姐姐,他必不敢与我争斗。蒋姓是一怯弱书生,量闹不出什么大事来,他只可甘受其辱。” 自思以为得计,一抖丝缰,竟奔蓬莱馆而来。
不移时来到,大家下马。见蓬莱馆虽然开着门,却已卸了招牌。张志白犯想,这是何故?且不管他怎样,我是前来寻气的,遂昂然直入堂中,南面而坐。大呼:“酒保,我来照顾,为何不睬,是何道理?快拿酒来,大爷好痛饮。” 酒保忙过来陪笑,口呼:“大爷有所不知,我们馆内主人因有要事出门,故而暂且关闭,酒肴皆未预备。请大爷且上别家喝去罢,改 日 再 补 敷 你 老。” 张 志 白 把 桌 子 一 拍,喝 道:“胡说!分明开着门,怎么不卖给我酒呢?欺我太甚。” 酒保口呼:“大爷请看,门虽开着,是招牌幌子未挂,皆都未预备,你老莫怪。”张志白安心寻气,那能肯听,把桌子拍的连声山响,大声喊道:“你家不卖,我偏要你卖。如若不卖,你可叫你家桑黛小子出来会我,认一认张二太爷。” 酒保闻言,暗想:“这不是来吃酒,分明是来寻气。” 遂口呼:“大爷,既要会我家大爷,请大爷且候一候,我去请来。”言罢,匆匆跑了进去,向桑黛口呼:“大爷,外面现在来一人,名唤张志白,硬要喝酒。我回他现在未开,暂且向别处去饮。敷衍了半天,只是强横,口口声声要请大爷出去会他,分明是前来寻气的,特来告大爷知。” 桑黛闻言,怒道:“ 那里来的野种,到此持蛮?” 立刻走出,方到屏门,就闻有人大骂:“桑家小子,若是好汉,快出来会我!若待迟延,我便要打进去,看你出来不出来!” 桑黛闻言,即抢至堂外,大喝:“何处狂奴,竟敢在此撒野!好杂种,可认得俺俏哪吒桑黛吗?” 张志白抬头一看,果然与那美妇面貌相仿。回想那美妇人,把相打之心抛在九霄云外,只顾注目凝神看桑黛。桑黛见他如此光景,更加大怒,喝道:“ 小辈,你适才口出狂言,为何见了某家一言不发?要描某之像貌带回去当作祖宗供奉吗?” 张志白闻言笑说:“我正为你的形容俊俏,欲带回你去作一宠妾!” 桑黛闻言怒甚,挥拳就打。张志白急架相迎,一往一来,斗有十余回合。桑黛一脚向张志白裆中踢去,张志白将身一偏,趁势一旋风腿,向桑黛扫来。桑黛一弯腰,用水中捞月式,把张志白右腿腕抓住,骂一声:“好杂种,去罢!” 只听咕咚一声,张志白跌倒在地,桑黛抢上一步,踏住张志白之身,举拳如雨点一般,由上至下,排了一顿。张志白被桑黛拳足交加,只打的筋软骨酥,忍不住“哎呀”说:“罢了,算我有眼无珠,不识英雄骁勇。从今以后,当甘拜下风,还望宽宥这次罢,我张志白感激不已。” 桑黛闻言哈哈大笑,说:“ 你既求饶,便宜你了,去罢!”张志白忙忙站起,抱头鼠窜而去。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思报复二打蓬莱馆 求结纳急走蒲家林
集贤仙客问生涯,买得渔舟玩岁华。
案有黄庭樽有酒,少风波处是吾家。
话表张志白被桑黛一顿拳脚,打的寸骨寸伤,只得哀求乞饶。桑黛将他释放,张志白抱头鼠窜。出了酒馆,不见手下家丁等向那里去了。原来众家丁皆被桑黛的门徒打跑。张志白自己牵马乘跨,狼狈而去。桑黛便向众门徒说:“那厮虽然被我打败,久闻这厮甚是顽皮,定然不肯甘心,过数日伤痊愈,必然前来报复,必须防备他些方是。我欲明日动身,有此一举,须得稍停数日,观其动静。” 众门徒称是。这且不表。
再言张志白狼狈回家,张志红见兄弟志白头青眼肿,步履艰难,忙问道:“吾弟为何这样狼狈,难道吃了甚么人之亏?”张志白便将以上情形言了一遍。张 志 红 闻 言 怒 道:“好大胆无知的桑黛,竟敢横行,量尔有多大本领;若不给他利害,也显不出我张氏兄弟赫赫大名。” 说:“ 兄弟你可耐心养息,候你伤痕痊愈,为兄与你同去报复此仇,方显我张氏弟兄不是无能之辈。”志白闻言,回后宅养伤去了。
光阴迅速,不觉经旬。张志白伤已痊愈,张志红思报前仇。遂传齐一班教习打手,各带棍棒。志红、志白二人骑马,带领众人,奔蓬莱馆而来。到了蓬莱馆,弟兄一齐跳下马来,率领众打手一哄而进。那桑黛的家丁知是前来报复,先飞奔入内院通报。桑黛闻报,说道:“这厮复来,必然并力勇斗,众 徒 们 须 要 猛 力 近 前,不 可 怯 敌 退 步,方 不 软名。”大众闻言,一个个搓拳擦掌,抖擞精神,只待交手。桑黛将身上衣服紧束停当,手提齐眉棍,带领众徒们拥出后院,大骂:“无耻的匹夫,狂妄的小子,前日已领过爷爷的利害,竟敢复来。今日不能宽恕你了!” 张志白并不答话,便喝令教习打手一拥齐上,将桑黛团团围裹,棍棒齐施。桑黛抡棍一路打去。那些教习打手不是桑黛的对手,更兼那些门徒没有一个怯弱之辈。只打的张氏兄弟心惊胆落,但见碰着棍,面肿头青;撞着棍,骨酥筋折。张氏兄弟一个头上着了一棍,一个腿上着了一棍,二人不敢恋战,匆匆的逃出门外。那些教习打手,见主人先逃走,也就一哄而散。桑黛大笑,言道:“无能小辈,竟敢前来报复,自讨其苦。” 言罢,率领众门徒回后院去了。
再言张家兄弟率领教习打手大败而回,张志红说:“若报桑黛的仇恨,除非结纳两个人,不怕桑黛不败。” 志白问道:“这两个人是谁?”志红说:“离此不远,约有四十余里太湖旁边有座山庄,庄名蒲家林,又名蒲家大寨。却是弟兄三人,长名蒲龙,次名蒲虎,三名蒲球,皆生得武勇。惟有蒲球更是勇猛,手下聚有三四百喽兵,专门劫掠为生。与太湖内的强人是通同一气,远近闻其名皆惧怕。咱将桑黛的胞姊美貌画一小照,再用金银绸缎献与蒲氏兄弟,就说桑黛口出狂言,藐视山寨,声称要来剿灭,因此我弟兄不服,特将他胞姊图像献与大王,请大王去打蓬莱馆,带回美貌妇人。若听此言,必然应允,那时节仇恨已报。” 志白闻言大悦。即刻措办金银。
三日后各样齐备,令家丁挑着礼物一同往蒲家林而来。不多时已到,只见树木丛杂,内隐一所高大房屋。正然观看,忽见林内闯出一队喽兵,高声喝道:“丢下买路钱,放尔等过去,倘有半字不肯,看刀!” 说着拔出刀来,志红勒马说:“林内听真,我等非是过路客商,是特意前来拜谒你家寨主,并献宝珍,可速回寨报知。” 那众喽罗闻言颇为疑惑,大家议论:“ 那有这等痴人,情愿献纳金银,其中有诈。说是奸细,看其光景,不像奸细,并且他等手无寸铁。谅他就是奸细,其奈我何?且报进去。” 这蒲龙弟兄三人,正在聚雄厅饮酒,忽见喽罗跪报:“启禀大王得知,林外来一伙客商,小人方去劫掠,那为首的言道是特意前来献宝。小人们不敢自专,请大王定度!” 蒲龙、蒲虎方未吩咐,只见蒲球吩咐道:“ 那些人既然献宝,即令他等前来相见。”喽罗遵令,来到林外,高声言道:“ 来者听真,大王有令,着你等进聚雄厅相见。” 张氏兄弟闻言下马,带领家丁并金珠绸缎,来至大寨门。见两旁摆列许多兵刃。兄弟二人走至厅前跪倒,不敢抬头。只听上面问道:“ 尔等因何前来献宝,莫非其中有诈?从实说来。若有半字隐瞒,推出寨门斩首号令。”张志红回道:“ 我等只因蓬莱馆桑黛欺人自负,便去相打。第一次打败而回,心不能甘;第二次又去报复,明知必败,却假借大王的虎威,前去吓他,料他闻大王声气,必然恐怕。那知那厮胆大已极,他说:‘无名草寇,有何能为?我若不赴广陵去打擂,定然扫平山寇。’” 话言未了,蒲家兄弟大怒,说:“ 好桑黛小子,俺与你毫无嫌隙,各不相侵,为何自恃其勇,欺压与我?你有何本领,敢出如此狂言?我与这厮拚个高低,你也不知俺们的利害。” 言罢,即扶起张家兄弟,入座饮酒,各通姓名。志红便命家丁将金银财帛一齐献上,蒲龙等查收毕,又见有一幅画图,乃是美人像,真如天仙一般。遂问:“ 这美人图从何而来?”张志白说:“这图上美貌佳人像,乃是桑黛的胞姊,名唤桑秀英,已经嫁与蒋秀才,住居薜萝村,离蓬莱馆不远。却生得美貌无比,天下难寻第二个。” 蒲龙闻言大悦,便向蒲球说:“三弟,这件事须你前去一趟,先将蓬莱馆桑黛打败,顺便到薜萝村把他胞姊抢来。” 蒲球闻言遵命,即刻点起喽兵,蜂拥而去。欲知三打蓬莱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报前仇三打蓬莱馆 争美色大闹聚雄堂
白云无心过青山,多谢青山省眼观。
意在难存防山厌,飘然飞去自心安。
话表蒲球带领喽兵,径奔蓬莱馆,走有半日方到。此时桑黛已将众门徒散去,正在料理行装,去到扬州打擂。忽听门外人声鼎沸,一片喊杀之声,急令家丁去看。只见书僮匆匆跑进来说:“启禀大爷知道,有蒲家林强盗带领喽兵,手持兵刃,蜂拥杀来。口口声声说是大爷欺人太甚,在背地里骂他们,现已闯进大门,请大爷定度。” 桑黛闻报,暗想:“我与蒲家林强寇两不相涉,因何说我骂他?这光景大约是姓张的到他那里挑唆出来,借他报复前仇,定然不差。” 想罢,脱去外衣,提一杆方天画戟,出了后院。见众强盗已至前厅,大声喝道:“好大胆的强寇,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作你的强盗,我开我的酒馆,你因何无仇寻隙?可莫怪我桑黛无情面了!”蒲球大声喝道:“你就是桑黛小子,为何暗地谤人,欲扫平爷爷的大寨。今日 特 来 取 尔 的 狗命。”桑黛闻言,知是姓张的诡计。心不稍让,便喝骂道:“你这狗强盗,其奈我何?” 言罢,拧戟便刺。蒲球抡动双锤迎架,众喽兵发一声喊,一拥上前把桑黛团团围在垓心。桑黛毫无惧色,抖擞雄威,架开刀,拨过枪,挡住锤,挑过剑。这一枝画戟舞动,有八面威风,隔架遮拦,风雨不透,得空还刺人一戟。战有多时,桑黛虽然骁勇,终是寡不敌众,只觉两臂酸麻,二鬓汗流。暗想:“ 不好,若再恋战,性命必倾。”遂大吼一声,一挥画戟,好似片片梨花,纷纷瑞雪落下。
众喽兵向两边一分,桑黛趁势奋勇杀出门外,跨上蒲球的马,两腿磕马,如风驰电掣一般而去。众喽兵方欲追出,蒲球大声喊道:“穷寇莫追,由他去罢!且将他的家私掳掠回寨,作为公用。”众喽兵遵令,一齐将所有细软辎重,搜括殆尽。蒲球传令,顺道薜萝村抢掳美妇桑秀英。喽兵即刻蜂拥前去。
时近黄昏,来至薜萝村,一声胡哨,闯入村来。劈开庄门,首先蒲球进去。那些庄丁见众强盗杀来,那敢阻挡,跑的跑,躲的躲。蒲球直入蒋宅,听房内尚有读书之声。原来蒋逵还在灯下读书,桑秀英一旁刺绣。蒲球不问青红皂白,便大踏步抢进房门,大喊一声说:“休要逃避,若跑就是一刀。”只吓得 蒋 逵 夫 妻 二 人 浑 身 乱 抖,跪 倒 哀 求,口 呼:“大王宽恕,我家甚是寒素,没有金银,请到别家,必有金银。”蒲球喝道:“毋得多言。”遂命喽罗,把他二人缚在马上带回大寨。喽罗遵令,把蒋逵夫妇拥出门外,缚在马上。蒲球搜括些细软,又掳了两个仆妇,一齐带在马上,连夜回蒲家林。
未至天明,已到寨。先有喽罗飞报进去,蒲龙、蒲虎闻报大悦,正欲出迎,见蒲球已到厅中,将大略言了一遍。只见喽兵把蒋逵夫妻拥上厅来,夫妻二人一齐跪倒,哀泣饶命。蒲龙、蒲虎见桑秀英美貌出众,欣然笑道:“果与图上无异。”遂令喽卒送入后寨,令蒋逵在寨中司管账目。令掳来的两个仆妇,到后寨好好伏侍桑小姐。吩咐已毕,令人排宴。此时张志红兄弟二人一齐叩谢,说:“ 蒙大王略施虎力,愚兄弟前仇已报,就此告辞。” 蒲龙笑说:“ 幸蒙你献画图,怎能得此美人,俺须谢你大力。请你兄弟二人入座畅饮。”又命人将蒋逵唤至,吩咐道:“ 你在此不须惊恐,安心司管钱粮仓库,俺不薄待与你。你若有三心二意,可不要怪俺一刀送了你的性命。” 蒋逵那敢还言,含泪站立。蒲龙令喽卒将他带下去,给他酒食。
蒲龙等五人便大饮起来。饮至半酣,蒲球口呼:“ 大哥,小弟将那美人带来,自然是给小弟作媳妇了。今日是良辰吉日,晚间弟去与他成亲。” 蒲龙闻言冷笑一声说:“ 三弟之言不自量,你可晓家有长子,国有大臣,那美女虽然是你带来,还该让与长兄才是道理,为何你倒要占先?真是年少无知,不晓礼义。” 蒲球闻言含怒,口呼:“ 大哥休出此言,虽是家有长子,国有大臣,那美人毕竟是小弟带来,难道我费尽气力不能自得,反送给长兄?这可成了笑话。而况你坐在寨中不费一刀一枪,要得现成的美人,普天下那有这个道理?还说我不知自量。我看你才不知自量呢!我又不是夺得你 的,怎 么 叫 作 不 知 礼 义?” 蒲 龙 闻 言,便 怒 喝 道:“好大胆的逆弟,你竟敢违傲兄长!那美人虽然是你带来的,按理应该孝敬哥哥。你反倒强占,你竟不晓得长幼卑尊。那美人 一 定 是 我 的。你 再 强 横,莫 怪 为 兄 打 你 这 逆弟。”蒲球闻言,不由冲冲大怒,立刻站起身形大喝一声:“你这不知耻的东西,你还自命长兄,我若不关同胞之情手足分上,将你一刀挥为两段,看你其奈我何?” 蒲龙大怒,站起身形大喝:“ 好逆弟,看我能打你否?” 遂一拳打去,蒲球不肯让,踢翻座位,跳在屋中当央,向蒲龙以拳打去。蒲龙闪身,一脚踢去,蒲球闪躲。蒲龙一脚踢空,使的力猛,往前一倾。蒲球趁势抢进一步,抡拳望蒲龙顶门打去。只见蒲虎赶近前来,将蒲球的手腕托住,说:“休得无礼!”乘势一转身躯,站立二人当中,将他二人分开,忙拦道:“兄弟不必争斗,我有良言。皆坐下听我讲,如言不公平,再斗也不迟。” 遂兄弟三人落座,蒲虎说:“ 俺兄弟三人,美人却只一个,若兄长占去,我与三弟落空;若三弟占去,我与大哥落空。一个美人能分成几处呢?那美人虽是可爱,不可因美人伤了手足之情。我思得一法,从今日起便往各处寻访,倘再抢得两个美人来,各分一个,一齐花烛,岂不是好?大哥、三弟须遵我言。还有一言,若依我言,大家必须同发重誓,以防私自前去。” 蒲龙闻言,首先允诺,蒲球只得依从。当时兄弟三人即发了重誓,重新入座饮酒。这也是桑秀英不该遭他们的污辱,故有他们兄弟一番争斗,暂且不表。
再言桑秀英正在后寨啼哭不已,欲要寻死,忽闻外面数个喽卒纷纷议论:“三位大王争夺美人,刻下皆发了誓愿,须候再抢两个美人来,方一同洞房花烛。” 桑秀英偶闻此言,心中略定。由此每日坐困愁城,竟盼胞弟桑黛前来拯救,出此牢笼。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 回避强人暂落慈云院 讨美女独上晋家庄
范蠡归湖无处寻,子陵不肯恋红尘。
早知今日遭毒手,将军应起五湖心。
话表桑黛自从上马逃走,约走了四五里路,见日已落。欲向前行,便无处投宿,只得投慈云院尼庵存身一宿。因想素日我常布施钱米,大约尼僧不能推辞。主意已定,转过松林,不到半里,已至庵门。桑黛跳下马来,便去敲门,忽闻里面有人答应。只见双扉启处,见老尼手提灯笼,走近前向桑黛脸上一照,说:“我道是谁?原来是桑爷到此。这更深夜静,到此何为?”桑黛说:“且进去再说。”老尼让桑黛进庵,桑黛牵马入庵,把门关闭,一同来到禅堂。老尼见桑黛形色仓皇,气喘不定,遂口呼:“桑爷是从那里来?为何这样狼狈?”桑黛便将以上情形言了一遍。老尼闻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这等凶横,老天爷必然报他一祸。” 言罢,便去厨下烧了一壶茶来,又去打了一盆净面水来。桑黛净了面,坐在一旁喝茶,定了定神。老尼做些素菜,煮了黄米饭,摆在桌上。此时桑黛腹中正饿,便吃了两碗饭。佛婆收了碟碗去,复又打来一盆脸水,一壶茶,桑黛复又净面吃茶。老尼走来口呼:“桑爷请至客堂内安歇罢。” 桑黛便去安歇,一宿无话。
次晨梳洗方毕,忽闻有叩门声,佛婆前去开门。叩门人问:“桑大爷可曾在此否?” 桑黛闻听,即走出一看,原来是家中的仆人。便问道:“ 你来作什么?” 仆人回答:“ 启爷,正是祸不单行,家内被强盗搜掠已空。姑爷家内,今晨有人来送信说,姑爷同姑奶奶昨夜三更时分,被强盗一齐掳去,特来报信。那里晓得咱家也是如此。家人特寻到此,报爷知道。”桑黛闻报,心中惊骇发怔。老尼见此光景,近前口呼:“ 桑爷不必着急,设法去救姑爷、姑奶奶是正事。”桑黛暗想:“若去救胞姊、姊丈,除非赶往扬州去打擂,约请众朋友相助,方可济事。不然,还是寡不敌众。” 遂令家丁回去,向各欠户将所欠银两讨取一半,限明日送来,备作川资,往扬州一路使用。家丁回去,次日即送了二千两银子来。桑黛打了包裹,收拾已备,拟次日动身。
到了晚间,独自在廊下闲步,见对面廊房内有明亮灯光,隐隐有妇人啼哭之声,心中好生诧异。遂去问老尼:“廊房内为甚有妇人啼哭?” 老尼见问,先咳了一声,说:“这妇人姓骆,是淮安人氏,他家老爷在日曾作知府,膝下无儿,只生一女,名唤秋霞,生得美貌。因搬他家老爷灵柩,回籍路过此地,骆太太同着小姐到此烧香。香已烧毕,着佛婆送他母女回船,见灵柩摆在岸上,船已不知去向,却被他家人船户把所有行装物件全行拐去。佛婆回来告诉老尼,因此将他母女接在庵中,遂将灵柩抬来,寄存外堂。后来与骆夫人闲谈,他言有一胞侄名唤骆熙,绰号分牛虎,乃是英雄,一身好武技。欲写信令他来接,后来出了一件逆事。离此二里有一晋家庄,庄中晋家豪富。老安人所生子女各一。子名游龙,不事生业,一味胡行。女名惊鸿,端庄伶俐,貌若天仙,前五日随着晋老安人来庵烧香,偶遇秋霞小姐,二人一见情投意合。后闻骆夫人说出前情,晋安人便命惊鸿小姐结拜秋霞小姐为姊妹。临走时说,迟两三日接秋霞小姐到庄上盘桓数日。隔有两日,有两个丫环、一个小使带着一乘轿子前来说:‘奉惊鸿小姐之命,来接骆小姐到庄上住数日。’骆夫人应允,那知一去并未回来。遂着佛婆去接,这晋家门口的人说,未见有什么骆小姐来到他家。佛婆欲到晋家去询问,反被晋家门口的人骂了一顿。佛婆无法,只得回来诉说一遍。骆夫人闻言,便亲自前去会晋安人去。及至到晋家门口,那些人不但不许骆夫人去会晋安人,反将骆夫人一顿痛骂。骆夫人受辱而回,痛哭不已,欲寻自尽。老尼再三解劝,未曾寻死。想女儿终日啼哭。” 桑黛闻言,心中暗想:这分牛虎赫赫有名,我何不到晋家庄,将他家小姐要回,送他母女回淮安,他必感我救他婶母及其妹之恩,我就邀他助我去灭强寇,他必然应允。主意已定,即令老尼去请骆夫人相见。老尼遂走进对面房内,向骆夫人言明原委。骆夫人闻言,立刻出来与桑黛见过礼,见桑黛是俊美之英雄,羡慕不已。桑黛说:“请骆夫人落座。”口呼:“骆夫人请放宽心,明晨桑某赴晋家庄向他理论,令他送出令爱便了。但有一层不得不与夫人言明,桑某必须认夫人为姨母,前去方好借词。” 骆夫人连称极好,只是不敢当。桑黛口呼:“骆夫人不必客气,此不过权宜之计,只要将令爱讨回便了。”骆夫人应允,复又谢了一回,遂回自己房中去。桑黛也就安寝。
次日,桑黛佩剑跨马,往晋家庄而去。你道这骆秋霞怎么被晋游龙骗去?只因他母亲自那日在庵内见了秋霞,回家与女儿惊鸿闲谈,只是赞秋霞美貌无比,却被游龙听悉。暗想自己的老婆性情强横,颇有雌威,因思另纳一妾。一闻此言,便与门客张春仪商量。张春仪就出了这个主意,着他瞒了母亲、妹子,令丫环小使到庵中假称安人之命,接骆小姐过府散闷。及接至家中,拘在暗室,候他老婆回母家省亲,便与骆秋霞成亲。又嘱咐门口的人,如有人来接骆家小姐,一概回他不知,也不准他与老安人、小姐见面。因此家下人奉了主人之命。这桑黛来到晋家门口下骑,便向门口之人说:“烦你等通报你家主人,就说蓬莱馆桑黛特意来拜,有要话面谈,非会面方可。” 那门上人闻言,暗想:“ 他家前日招了大祸,今日为何来此?” 只得进内禀报。至书房内,回明此事,游龙便向张春仪说:“ 我平日与桑黛并无来往,为何到此,称有要话面说?” 张春仪口呼:“ 少君,必是他与骆家有瓜葛之亲,前来讨取骆家小姐也未可知。但他来不可不会面,看他所言何事。如言骆家之事,便须如此如此,包管他堕我计中。” 晋游龙闻言大悦,遂命人相请厅上相会。
桑黛来至厅上,游龙已出来迎接,含笑说:“不知桑兄驾临,有失远迎,尚望恕罪。” 桑黛口呼:“ 晋兄,久慕大名,拜访来迟,亦望宽宥。” 彼此行礼,分宾主落座,家丁献茶。桑黛口呼:“ 晋兄,小弟有件疑事,特来访问。前日,令堂太太着人到慈云庵,接来骆家舍姨妹,当日未回。次日佛婆到府来接,门公声称并无骆小姐到此;及至家姨母亲身造府会令堂太太,亦被尊府的门公阻拦。家姨母将前情说明,不料贵府门公反言家姨母讹诈。小弟因此前来究问此事。小弟的贱性,谅吾兄深知,还得请教是何道理。” 不由的大怒起来。游龙随陪笑口呼:“吾兄且请息怒,前者佛婆来接,是舍妹不愿令姨妹回去,故嘱众家人如此回覆。第二次令姨母前来,竟怪这些混账东西自专自主,未曾进来通报。不但家母、舍妹不知,连小弟也不知影响。今吾兄亲自来接,小弟当通知舍妹将令姨妹送回便了。” 桑黛说:“ 如此则感激之至。” 遂催他送出来。游龙口呼:“吾兄初次惠临,弟已聊备水酒,万勿客气。” 桑黛推辞不开,只得允之。遂即摆上酒席,让桑黛坐了首席,游龙同张春仪殷勤劝酒,将桑黛灌得大醉。即令庄丁把桑黛拖翻在地,绑缚起来,先打了一顿。桑黛大骂不止,游龙令家丁把桑黛搭到后园,把他用火烧死。不知桑黛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小丫环巧救俏郎君 醋大娘毒打蠢公子
一别僦居岁月多,归来人情已消磨。
惟有门前鉴池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话表桑黛被晋游龙灌醉捆讫,令家丁将他搭到后花园空房内,候至三更时分,用干柴烈火将他烧死。这且不表。
且言这惊鸿小姐使女名唤素琴,与小姐如同姊妹一样。从中堂廊下经过,闻两个小童低声说桑黛之事。素琴闻言暗想:“ 我父亲受过桑黛的恩惠不少,怎得设法救他才好。”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急急跑上绣楼,向惊鸿小姐将晋游龙所作的事言了一遍。小姐闻言吃惊不小,因道:“哥哥作事太恶,竟将骆家义妹诓来,又要害什么姓桑的,这可怎了?当禀母知,又值母亲在那里,此事如何是好?” 素琴口呼:“姑娘休要着急,婢子有法先将桑黛救出。小姐亲到僻室再救骆家小姐也不迟。” 晋惊鸿乃是弱女,未经过事,随口应允由他办理。素琴见天已黑,即刻来到花园空房。见房门锁着,门外有两个人看守。素琴复回楼上,取了火种,走到柴房内引着了火,登时烈焰滔天。素琴躲在黑暗中,见众人都去救火,便走到空房外,用石块把铁锁砸落,推门而入。见桑黛被捆在那里,遂代他解开绳索,令他越墙逃生。怎奈桑黛两腿打伤,不能行动,素琴忙拖着桑黛就走。桑黛不分皂白就跟着素琴来到楼下。素琴把桑黛藏严,便上楼告诉小姐。惊鸿小姐闻言惊骇说:“为何不将他放去,因何将他带到楼下,焉能藏得住他?” 素琴说:“ 他两腿受伤,不能行动。婢子岂不知他藏身不住,只求小姐怜悯,将他带上楼来,寄在婢子房内暂住一夜,明日设法放他逃走。” 惊鸿无奈,只得允从。
素琴下楼,将桑黛领上楼,藏在自己房内。此时外面火已救息,那两个看守之人,仍至空房外看守,见门已大开,锁落在地。进内一看,桑黛已无,急忙去报游龙。游龙大怒,立刻同张春仪到空房内一看。张春仪向游龙说:“此人不能自行逃走,必是宅内有人放起火来,此为调虎离山之计,暗将他救去。且须各处去搜一搜。” 游龙依言,带领家丁各处搜了一遍。并未搜后宅,焉能搜的着呢?只得回归书房。到了夜半,各处皆关门。素琴便至自寝房内去看桑黛,此时桑黛惊魂已定。一见素琴走来,暗自赞美俊俏婢女,随站起身形说道:“多蒙恩姐拯救,请教恩姐高名上姓,此处却是何地?”素琴见问,便将他父亲曾受恩惠,及听见小童私语,一一言明。此处乃是小姐绣阁。桑黛闻言一怔,说:“此处难存我身。”素琴说:“那正楼是小姐所住,此是我的住房。我向小姐将此事已言明。” 桑黛说:“今夜姐姐住在那里?”素琴说:“我去与小姐同宿去。” 桑黛说:“ 我必须去谢一谢小姐才是,不知恩姐意下如何?” 素琴说:“ 容我先去回明了,看视如何?” 遂至惊鸿小姐房中,口呼:“ 小姐,婢子适才去看桑郎,见他容貌端庄,居心不苟,目不斜视,正色正言,说要前来拜谢小姐拯救容纳之恩,不知小姐尚肯见他否?” 惊鸿说:“ 男女授受不亲,他虽正色端方,究竟事属嫌疑,还是不见为上。权且令他暂住一夜,明日设法放他逃生便了。” 素琴说:“小姐之言是理。但则小姐存着躲避嫌疑之心,此人虽在婢子房中,却是在小姐楼上一样,不知者自然毫无议论,万一稍有泄漏,小姐虽西江水不能濯也。即便见了,只要无人泄漏,彼此毫无邪行,亦无妨碍。婢子因他是一片至诚,出于天性,不得不代为转达。”惊鸿闻言,沉吟不语,也不答言,也不推辞。
素琴见此光景,已知暗允,即转身出去将桑黛领来。说:“ 这是我家小姐。” 桑黛偷眼一看,见生得美貌无比,便远远的深深一揖,低声谢道:“蒙小姐相救之恩,某当铭感五内。但今朝事涉嫌疑,也是权宜之计。惟虑孤男寡女,万一泄漏,某死不足惜,恐有污小姐清名。某只可在厢楼效古人秉烛达旦,所谓以明我心。万一事出意外,究竟可对神明。”晋惊鸿闻言,又见他那种美貌,暗羡不已,遂口呼:“桑君既如此用意,奴当衔感不已。惟恨家兄作事,殊属荒唐,定遭报应不爽。君自请便,明日便当设法救君家离此是非窝。”桑黛连连称谢,退出,回到厢楼,将房门闭上,遂秉烛达旦。
惊鸿同素琴主仆二人,也挑灯夜话,并不安寝。惊鸿问素琴:“这桑公子明日有何法放他出去?”素琴口呼:“姑娘不须忧虑,婢子已思得一计。明日可将殷家小姐接来,将桑公子扮作丫环模样,送与殷小姐,就说新买来的,因大爷看他生得体面,要他作妾。奈大奶奶素来强暴,恐怕不容,徒然带累他受罪,莫若送与你作侍婢。殷小姐必然允之。候殷小姐带 去,令 桑 公 子 在 半 途 逸 去,岂 不 两 便?” 惊 鸿 说:“此计虽好,恐桑公子不肯易弁而钗,如何是好?” 素琴说:“小姐勿须多虑,婢子自有令他首肯便了。明早小姐前去救骆家小姐去,带至上房,与老安人大奶奶说明,将骆夫人接来,以杜后患。若将骆小姐送回庵去,大爷必定还要设计图谋,那可救如未救。” 惊鸿说:“此话甚合吾意,我明晨将骆小姐救出,你去设法将桑公子改扮起来,你便去接殷小姐来,令他领去,好半路逃去。”
一夜无话,已至天明。素琴便来至厢楼,见房门未开,上前扣门,桑黛开了房门。素琴便将同小姐夜间议论的计策言了一遍。桑黛听说令他男扮女装,心不乐意。素琴再三破解相劝,也觉没法,只得应允。只恨两腿被游龙打伤,不能行动,累我易弁而钗。我腿上伤痕痊愈,若不前来报复,誓不为人。素琴也不多问,见他已经允诺,便替他带上门,仍到正楼。与小姐梳洗已毕,一同下楼去救骆小姐。这骆秋霞一见义妹前来,如得明珠一般。彼此说了许多惭愧感谢之言,便一同去到上房。这时晋老安人正同儿媳用点心,一见骆秋霞好生诧异,又见他云鬓蓬松,泪痕满面,因问:“如何这样光景?”晋惊鸿即将前事述说一遍,骆秋霞又哭诉了一番。晋安人与醋大娘子听了这些奇事,几乎气杀,即唤游龙进来,老安人将他骂了一顿。游龙站立一旁,不敢开口。醋大娘子因在婆母面前,不敢施展雌威,便借词将游龙唤到自己房内,立刻将房门关闭,手执皮鞭,不问青红皂白,把游龙按翻在地,褪下裤子,在他屁股上狠狠打了有几十下。只打的游龙口出哀声:“望娘子宽恕这一遭,下次再也不敢了。”只气的醋大娘子不能开口,坐在一旁只是喘。不知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桃僵李代设想非常 倚玉偎香坐怀不乱
铁马声声敲夜月,西风阵阵斗霜城。
幽人唤醒前村梦,尚有残灯半掩明。
话表醋大娘把游龙打了一顿,坐在那里喘息,一面骂道:“ 你这无耻的贼,家中现放着美貌的妻,任你朝欢暮乐,你还不知足,还要在外面招引狂蜂浪蝶。近来胆更大,竟敢瞒着我,将人家宦家小姐诓来,要将他作妾。将我置之度外,全忘了夫妻之情,你想该打不该打?” 遂站起来又打,游龙连连叩头,口呼:“娘子饶我初次,我再不敢胡为了。如再胡为,任凭娘子从重责罚。” 醋大娘冷笑说:“ 今日先戒你初次,如再胡为,再说下次的。” 游龙再三哀求说:“可怜打的我屁股肿疼,须晓得我的皮肉就是娘子心上的肉。若果真将我打伤,我代娘子想,不免也有些肉疼,还是饶了好。”醋大娘说:“亏你有这副皮脸哀求。打罪可饶,罚罪难免。”喝令“在回廊罚跪一炷香。倘再求饶,定然重打。”游龙没法,忍气吞气,跑在回廊之下。
此时家丁、仆妇、使女、丫环全都知晓,大家笑个不了。惟有素琴走到游龙跟前,口呼:“大爷你怎么矬了?那半截呢,向那里去了?”言罢,即跑到后面,告知众人。晋老安人又气又恨,惊鸿小姐又气又好笑。大家正然嘈杂,忽听外面报道:“骆夫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