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宫廷艳史 - 第 6 页/共 32 页
第十二回画长眉绛仙得宠幸迷楼何稠献车
众百姓??炀帝亲自来种柳树,大家便愈加踊跃,不消五七天工夫,把这千里隋堤,早已种得和柳巷一般。春光覆地,碧影参天,风来袅袅生凉,月上离离泻影。炀帝看了,连称好风景!又对萧后说道:“从前秦始皇泰山封禅,一时风雨骤至,无处躲避。幸得半山上五株大松树遮盖,始皇说它有功,便封它为大夫,称五大夫松。如今朕游幸江都,全亏这两行柳路遮掩日光,亦有大功,朕便赐它一个御姓,姓杨吧。”因此后世的人,唤柳树便唤杨柳。当时萧后见炀帝加封柳树,便凑趣道:“今日陛下得了同姓的功臣,也该庆贺。”便命左右看上酒来,奉与炀帝。炀帝接酒笑道:“真可当得一个功臣!”饮了几杯,便命击鼓开船。
一声鼓响,一千殿脚女,依旧上岸去牵着锦缆,手擎着彩鞭,赶着山羊,按步走去。此番两堤种了杨柳,碧影沉沉,一毫日影也透不下来,时时有清风拂面,凉爽可人;那众殿脚女在两岸走着毫不觉苦。炀帝带着众夫人在龙舟上饮一回酒,听一回歌,乘着酒兴,便带了袁宝儿到各处龙舟上绕着雕栏,将两岸的殿脚女,细细地选着。只见那些女子,绛绢彩袖,。翩跹轻盈,一个个从绿杨荫中行过,都长得风流苗条,十分可爱。
看到第三只龙舟上,只见一个女子,更长得俊俏:腰肢柔媚,似风前杨柳纤纤;体态风流,如雨后轻云冉冉。一双眼秋水低横,两道眉春山长画。白雪凝肤,而鲜艳有韵;乌云挽髻,而滑腻生香。金莲款款,行动不尘;玉质翩翩,过疑无影。莫言婉转都堪爱,更有消魂不在容。炀帝对着那女子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看了半天,大惊道:“这女子柔媚秀丽,竟有西子、王嫱般姿色,如何却杂在此中!”炀帝正出神时候,忽见朱贵儿、薛冶儿奉了萧后之命,来请皇上饮酒;炀帝只是把两眼直直地注定在岸上,任你百般催请,他总给你个不睬。朱贵儿见请炀帝不动,只得报与萧后,萧后笑道:“万岁又不知着了谁的魔了!”便同十六院夫人一齐都到第三只龙舟上来。只见炀帝倚定栏杆,那两道眼光,齐齐注射在岸上一个女子身上。
萧后也赞道:“这女子果然长得娇媚动人!”又说:“远望虽然有态,近看不知如何。何不宣她上船来一看?”一句话提醒了炀帝,便着人去传宣。待宣到面前看时,不但是长得风流袅娜,她脸上画了一双弯弯的长眉,好似新月一般;最叫人动心的,是明眸皓齿,黑白分明,一种奇香,中人欲醉。炀帝看了,喜得眉欢眼笑,对萧后说道:“不意今日又得了这绝色美人!
”这句话说了又说。萧后也说道:“陛下天生艳福,故来此佳丽,以供玩赏。”炀帝叫把那女子唤到跟前,问道:“美人是何处人?唤甚名字?”那女子娇羞腼腆地答不出话来,左右宫女又一连催问着,她才低低地答道:“贱妾生长在姑苏地方,姓吴,小字唤作绛仙。”炀帝又问:“今年几岁了?”绛仙奏称十七岁。萧后在一旁说道:“正在妙龄。”问她:“曾嫁丈夫么?”绛仙害羞,把头低着,只是不说话。萧后在一旁凑趣道:“不要害羞,只怕今夜便要嫁丈夫了!”炀帝听了,笑道:“御妻倒像做媒人的!”萧后也笑说道:“陛下难道不像个新郎!”众夫人接着说道:“婢子们少不得有会亲酒吃呢!”你一言,我一语,愈把个吴绛仙调弄得羞答答的,只是背过脸儿去,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模样儿叫人越看越觉可怜,炀帝传旨,鸣金停船。
这时天已昏黑,船舱内灯烛齐明,左右排上夜宴,炀帝与萧后并肩坐在上面,十六位夫人分坐在两旁。那妥娘、贵儿、杳娘、俊娥、宝儿、冶儿、紫烟一班得宠的美人一字儿随立在炀帝身后。宫人指点绛仙斟上两杯酒去,一杯献与萧后,一杯献与炀帝。那绛仙却也很知礼节,双手捧着金杯儿,走到炀帝跟前去,双膝跪倒,把那金杯儿高高举起。炀帝正一心宠爱着她,如何舍得她跪,忙伸手去接过酒杯来,握住她纤纤玉手,说道:“你也伴着朕在一旁坐下。”绛仙忙射恩说道:“有娘娘和众夫人在此,焉有贱婢的座位;贱婢得侍立左右,已是万幸。”几句话说得伶伶俐俐,炀帝听了,更是欢喜。说道:“你既守礼不肯坐,那酒总可以吃得的。”说着,唤宫女送上酒来,赐绛仙饮酒。绛仙饮了一杯,又跪下去谢恩。炀帝趁势握住绛仙的手不放。众夫人见炀帝有几分把持不定,便都凑趣,你奉一杯,我献一盅,把个炀帝灌得醉眼乜斜。炀帝到此时,却忍耐不住,便站起身来,一只手搭在绛仙的肩上,只说得一句:“朕不陪你们了!”竟退入后宫临幸绛仙去了。
这一宵恩爱,炀帝直把个吴绛仙当作天仙一般看待;次日直睡到晌午,还和绛仙在床上绸缪。绛仙再三劝谏道:“婢子蒙万岁收录,随侍之日正长;若垂爱太过,只恐娘娘见罪。”
炀帝道:“这娘娘是再也不嫉妒的。”绛仙说道:“娘娘虽不嫉妒,也要各守礼分。”炀帝被她说不过,方才起身梳洗。果然萧后见炀帝贪欢晚起,心中大不欢喜,见着面便说道:“陛下初幸新人,正要穷日夜之欢,如何这早晚便起身了!”炀帝明知萧后说话里有醋意,且故意笑说道:“只因绛仙柔媚可人,朕便不觉昏昏贪睡,是以起身迟了,御妻休怪。”萧后听了,却也不好意思再说,便邀着炀帝同出宫去用了早膳。吃酒中间,炀帝又提起绛仙来,说道:“朕最爱绛仙两弯长眉,画得十分有韵。”正谈论时候,忽见一个黄门官进来,奏道:“波斯国进献螺子黛。”炀帝大喜道:“这波斯国却也凑趣,正要取来赐与绛仙画眉。”传旨将螺子黛取来,当筵打开,分了一斛,着宫人去赐与绛仙。
这是绛仙因起身迟了,尚在后宫梳洗。宫女捧着螺子黛,正要送进去,炀帝吩咐传话给绛仙道:“你对她说,这螺子黛是波斯宝物,画眉最绿,最有光彩;今朕独赐与她画长眉用,叫她快画成了,出来与大家赏玩。”内侍传旨,忙把螺子黛送去,交与绛仙。绛仙这时要卖弄才情,便信笔写了四句诗,叫内侍拿出去,呈与炀帝,算是谢恩;一面细细地画着蛾眉。那诗道:“承恩赐螺黛,画出春山形;岂是黛痕绿,良由圣眼青!”
炀帝看了诗句,愈加欢喜,对萧后说道:“绛仙诗句清新,不在班婕妤之下;朕意也要将她拜为婕妤,御妻意下如何?”
萧后忙奏道:“听说绛仙曾许嫁玉工万群为妻,如今陛下又拜她为婕妤,只怕外宫听了不雅。”炀帝知是萧后有嫉妒之意,便也不作声了。停了一回,吴绛仙妆成了出来,先向炀帝谢了恩,再拜见萧后与众夫人。她昨日还是殿脚女打扮,如今经炀帝临幸过以后,便珠膏玉沐,容光焕发,更兼螺子黛画了两道弯弯的长眉,真个是眉彩飞舞,飘飘欲仙。绛仙拜谢过以后,依旧要上岸去充殿脚女;炀帝如何肯放,传旨在宫女中选一名去补充殿脚女,却令绛仙坐在船上,临流把桨,升她做龙舟首楫,便在炀帝坐的船上弄桨。只见她坐在船舷上,腰肢袅娜,顾盼生姿,真是一经雨露,便不寻常。众殿脚女见吴绛仙因画长眉得宠的,便大家也都学着她画起来。无奈炀帝一片宠爱,全倾注在吴绛仙身上,绛仙每日把桨,炀帝也每日凭栏玩赏。
看看爱到极处,便对萧后说道:“古人说秀色可餐,以朕看来,如绛仙这般颜色,真可以疗饥呢!”说罢,便提起笔来写上一首诗道:“旧曲歌桃叶,新收艳落梅,将身傍轻楫,知是渡江来。”
又命左右把诗抄了,分头传与众殿脚女,大家念熟了,一齐当吴歌唱起来。唱了一遍又是一遍;两岸上殿脚女唱着,龙舟中众宫女和着,一片娇喉。炀帝听了,满心欢喜,便又把吴绛仙封作崆峒夫人,从此只须她每日陪伴在炀帝左右,不须她去持楫了。
龙舟在御河里一天一天地行着,不多日已到了睢阳地方。
这炀帝预先吩咐下的,黄门官忙上殿去奏称龙舟已到了睢阳;炀帝传旨教停了船,自有一班地方官前来朝参。待挨过了白日,天色一黑,炀帝只同了萧后,登阁望气。此时红日西沉,早换上一天星斗。炀帝举头四望,只见银汉横空,疏星灿烂。高阁上灯也不点,只炀帝与萧后两人悄悄地凭栏而坐。炀帝因与袁紫烟讲究天文,便知道些星辰部位,便一一指点与萧后观看。
二人闲话了半晌,天气已渐近二更。此时河中虽有一万余只龙舟,两岸又有无数军马,只因炀帝立法森严,不许喧哗,无人敢犯他的旨意,因此四下里静悄悄的,绝无一人敢说笑。炀帝在阁上徘徊良久,四处观察,却不见有什么天子气出现,便笑对萧后说道:“那些腐儒的谈论,如何信得!”萧后也说道:“若非今夜陛下亲自察看,终免不了心中疑惑;如今陛下可放心了。”二人又立了一回,渐觉风露逼人,颇有凉意;萧后便把炀帝扶下高阁去。
第二天开船,依旧今日吴绛仙,明日袁宝儿,早起朱贵儿,晚间韩俊娥地追笑寻欢。炀帝好似穿花蛱蝶,无日不在甜情蜜意中。一路上穷奢极欲,歌舞管弦,龙舟过处,香闻数里。过了几天,又早不知不觉地到了江都。众文武忙上船奏闻,炀帝大喜,便吩咐明日便要登岸;众官领旨,各各分头去打点。百事齐备,到了次日,炀帝和萧后并带了众夫人,依旧坐上逍遥宝辇,一路旌旗招展,鼓乐喧天,将车驾迎入离宫。
那离宫盖造得十分宽大,前面是宫,后面是苑。苑中也有十六所别院,在别院东边,盖了一所月观。宫门口三架白石长桥,九曲御池,十分清澈。一处处都是金辉玉映,一层层俱是锦装绣裹。萧后住了正宫,众夫人和美人依旧各住了一所别院,却独赐吴绛仙住在月观里。殿脚女分发各院,也便当做宫女供用。炀帝在宫中繁华歌舞,也玩得厌了;如今到了江南,见了这山明水秀,天然景色,很想得些自然的乐趣。
一夜,月色甚明,炀帝因厌丝竹聒耳,便同萧后带了十六院夫人,和五六个宠爱的美人,命小黄门提了酒盒,缓缓地步行到白石桥头看月去。这时夜尽三更,一天凉月,正照当头。
炀帝吩咐不要设席,便拿锦毡铺在桥上,不分尊卑,团团席地而坐,清谈调笑。饮了一会酒,炀帝道:“我们这等清坐赏月,岂不强似那箫歌聒耳?”萧后说道:“在此时若得吹两三声玉箫,也是十分清雅。”炀帝也说道:“月下吹萧,最是韵事。
”便命朱贵儿取了一支紫竹洞箫,悠悠扬扬地吹了起来。大家听了,无不神往。箫声歇处,宝儿又提着娇喉,清歌了一曲;冶儿也趁着月光,舞了一回剑。炀帝看到开杯,便命宫女斟上酒来,饮了一回。萧后忽问:“这桥儿唤什么名字?”炀帝说:“还不曾题名。”萧后道:“既未题名,陛下何不就今日光景赐它一个名儿,传在后世,也留一个佳话?”炀帝听了,便低头思索一回,又向众人看看,说道:“景物因人而得名,古人有七贤乡,五老堂等,全是以人数著名。朕今夜和御妻与十六个夫人连绛仙一班美人在内,共是二十四个人,便赐它一个名儿,唤作二十四桥吧。”众人听了,齐声赞说:“好一个二十四桥!足见陛下恩情普遍。”便一齐奉上酒去,炀帝接杯在手,开怀畅饮。后来唐人杜牧,有一首诗,是吊二十四桥遗迹的,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从此以后,炀帝在离宫里,一日亭台,一日池馆,尽足游玩。一日御驾临幸月观,吴绛仙正在对镜理妆,忙屋住头发,要出来接驾;炀帝忙吩咐她:“不用接驾,朕在水晶帘下看美人梳头,最是韵事。”说着,便走进房来,宫女移过一张椅子,坐在镜台旁,看绛仙梳着云髻,画着长眉。绛仙见炀帝只是目不转睛喜孜孜地向她脸上看着,便笑说道:“粗姿陋质,有什么好看之处,却劳万岁如此垂青?”炀帝说道:“看美人窗下画眉,最是有趣。朕只恨那些宫殿盖得旷荡,窗户又太高大了,显不出美人幽姿;若得几间曲房小室,幽闺静轩,与你们悄悄冥冥相对,与民家夫妇一般,这才遂了朕生平之愿。”绛仙奏道:“万岁若要造几间幽窗曲户,也并非难事;只是要造得曲折幽雅,怕宫中没有这般巧匠。”炀帝当时便把管工程的近侍高昌,传唤进来,又把要造曲窗幽户的话,对高昌说了。高昌奏道:“奴才有一个朋友,常自说能造精巧宫室。此人姓项,名升,是浙江人,与奴才原是同乡,现在宫外闲住。”炀帝便吩咐传唤项升,高昌不敢迟留,便出去带领项升进宫来拜见。
炀帝道:“高昌推荐你能建造宫室,朕嫌这些宫殿忒造得旷野穹荡,没有曲折幽雅之妙;你可尽心替朕造几间幽秘的楼房,先打图样进呈,候朕裁定了再行动工。”项升领了旨意,退出宫来,独自一人在屋子里,满肚子思索着,通宵不睡,直费了十日的心力,才把图样画成,便进宫来献与炀帝。炀帝细看那图上画了一间大楼,中间分出千门万户,有无数的房屋,左一转,右一折,竟看不明从何处出入。炀帝大喜,说道:“你有这般巧心,造出这一所幽秘的宫室,朕住在里面,也不负为天子一场,尽可老死其中了!”左右侍臣听炀帝竟说出这个话,大家都不觉脸上变了颜色。炀帝却毫不在意,便吩咐先赏赐项升许多彩缎金银,派他专事督看工程。一面传旨工部,选四方的材料。去派封德彝,催发天下的钱粮人夫,如有迟缓,便当从严查办。
朝廷意旨一下,谁敢不遵?可怜做地方官的,只得剜肉补疮,前去支应。争奈那天下百姓,自从炀帝开掘御河,建造各处行宫别馆以后,早已弄得民穷财尽。那封德彝奉了圣旨,便雷厉风行地到各处去催逼钱粮,捉拿人夫。他也不想在这几年里面起宫造殿:东宫才成,又造西苑;长城刚了,又动河工。
又兼西域开市,东辽用兵,不知费了多少钱财,伤了多少人命。
如今又要征集几十万人夫到江都去建造宫楼,那百姓原都是要性命的,大家把历来的工役都吓怕了,知道此一去十有九是性命不保的,在家里也是生计四绝,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便横一横心,拼着性命去做盗贼;这里成群,那里结党,渐渐地聚集起来。内中有几个乱世英雄,便把乱民搜集成队:像窦建德在漳南作乱,李密在洛阳猖狂,瓦岗寨有翟让聚义,后来又有刘武周称雄。盗贼纷纷四起,那班文武,只图得眼前无事,便各各把消息瞒起,炀帝终日寻欢作乐,昏昏沉沉,好似睡在鼓里。隔了一年工夫,那项升才把一座大楼盖造完竣。虽说费尽钱粮,却也造得曲折华美,极人天之巧。外边望去,只见杰阁与崇楼高低相映;画栋与飞□,俯仰相连。或斜露出几曲朱栏,或微窥见一带绣幕;珠玉光气,映着日色,都成五彩。乍看去好似大海中蜃气相结,决不信人间有此奇工巧匠。谁知一走进楼去,愈弄得人心醉目迷,幽房密室,好似花朵一般;这边花木扶疏,那边帘栊掩映,一转身只见几曲画栏,隐隐约约,一回头又露出一道回廓,宛宛转转。进一步便别是一天,转一眼又另开生面;才到前轩,不觉便转入后院。果然是逶迤曲折,有越转越奇之妙。况又黄金作柱,碧玉为栏,瑶阶琼户,珠牖琐窗;千门万户,辗转相通。人若错走了路,便饶你绕一天也绕不出来。唐韩偓的《迷楼记》里有一段说道:“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槛朱楯;互相连属,回环四合,曲屋自通,千门万牖,上下金碧。金虬伏于栋下,玉兽蹲于户旁;壁砌生光,琐窗射日。工巧之极,自古无有也!”
这一番话,也可见得当时工程的巧妙了。
项升造成了这座大楼,便去请炀帝临幸;炀帝坐着油碧小车,一路行来,遥见景色新奇,恍恍惚惚,便好似到了神仙洞府一般。待走到屋子里面,只见锦遮绣映,万转千回,幽房邃室,婉转相通。炀帝一面走着,口中不绝地赞叹说道:“此楼如此曲折精妙,莫说世人到此,沉迷难认,便是真仙来游,也要被它迷住,可取名便唤作迷楼。”又命项升领着众宫娥,细细的在楼中辨认路径;又传旨吏部赐项升五品官职,另赐内库绫绢千匹,项升谢恩辞出宫去。
炀帝这一天便不还宫,自在迷楼中住下;一面诏吴绛仙、袁宝儿一班得宠的美人,前来承应。另传下一道诏书,选良家十二三岁的幼女三千人,到迷楼中充作宫女。在正中大楼上安下四副宝帐,全是象床软枕,锦裀绣褥,特定下四个名儿:第一帐,称作散春愁;第二帐,称作醉忘归;第三帐,称作夜酣香;第四帐,称作延秋月。炀帝不分日夜,只除了吃酒,其余无一时一刻不在帐中受用;又把到水沉香、龙涎香,在屋子的四角焚烧起来。香烟缭绕,从外面望进去,好似云雾一般,氤氲缥缈。炀帝终日在屋子里和几个最得宠的妃嫔游玩着,真宛同琼楼天女,神仙眷属。那三千幼女,全是乳莺雏燕,嫩柳娇花;披着轻罗薄縠,打扮得袅袅婷婷;专在各处幽房密室中煮茗焚香,伺候圣驾。炀帝终日穿房入户地十分忙碌,只恨那幽密去处,全是逶迤曲折,高低上下,坐不得辇,乘不得舆;每日全要炀帝劳动自己两条腿,走来走去,十分费力。谁知那时左右侍臣,见炀帝专好游幸,便一齐在游幸的器物上用工夫,造出许多灵巧的机器来,讨皇帝的好儿。
只因当初何安献了御女车,得了功名富贵,他弟弟何稠,这时打听得炀帝在宫中步行,十分劳苦,便用尽他的聪明,制造了一辆转关车,献进宫来。这车身下面装上四个轮子,左右暗藏机括,可以上可以下,登楼上阁,都好似平地一般;转弯抹角,一一皆如人意,丝毫没有迟钝的弊病。那车身也不甚大,只须一个太监,在后面推着,便可到处去游幸。车子打造得精工富丽,全是金玉珠翠,点缀在上面。炀帝见了这车子,心中大喜,便亲自坐上车去,叫一个内侍推着试看;果然轻快如风,左弯右转,全不费力,上楼下阁,比行走快上几倍。炀帝试过了车,便传旨赏何稠黄金千两,另给官职,在朝随侍。
从此炀帝有了这转关车,终日在迷楼中往来行乐;也不知几时为日,几时为夜,穷日累月地只把个头脑弄得昏昏沉沉。
他脾胃既被酒淘坏,又因欢欲过度,便支撑不住,大病起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玩童女初试任意车砍琼花忽得长春药
炀帝这一病,却非等闲:平日病酒病色,只须唤袁宝儿采那合蒂迎辇花来一嗅,便立刻把酒解去,精神复原。如今却不行了,那袁宝儿把花献上去,炀帝不住地嗅着,全然没有应验;只把花丢了,昏昏睡倒。后来亏得御医巢元方开方下药。尽力调治,炀帝的病才减轻了许多。
这时炀帝身边有一个忠义小臣,名唤王义;他原是炀帝在东京时候,南楚道州进贡来的。那时海内十分殷富,又值四方安靖,各处边远地方,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也有进明珠异宝的,也有进虎豹犀象的,也有贡名马的,也有献美女的,独有那南楚道州,进这个王义。那王义身材长得特别的矮小,浓眉大眼,手脚灵活。只因他巧辩慧心,善于应对,才把他献进宫来。炀帝当面问过几次话,只觉他口齿伶俐,语言巧妙,便也十分欢喜。从此或是坐朝,或是议事,或是在宫外各处游赏,都带着王义在左右伺候。那王义又能小心体贴,处处迎合炀帝的心性。日子久了,炀帝便觉不能离他。只因他不曾净得身,只是不能带他进宫去;王义也因不能在宫中随驾,心常快快。
后来他遇到仁寿宫的老太监,名叫张成的,给他一包麻醉和收口止血的灵药,竟狠一狠心肠,把下面那活儿割去了;从此便能进宫去,时刻随在炀帝左右,说笑解闷儿。炀帝也看他一片愚忠,便另眼相待。如今王义见炀帝被酒色拉翻了身体,他便乘时跪倒在龙床前哭谏道:“奴婢近来窥探圣躬,见精神消耗,无复往时充实;此皆因陛下过近女色之故。”炀帝道:“朕也常想到此理,朕初登极时,精神十分强健,日夜寻欢,并不思睡;必得妇人女子,前拥后抱,方能合眼。今一睡去便昏昏不醒;想亦为色欲所伤矣!但好色乃极欢乐之事,不知如何反至精神疲倦?”王义奏道:“人生血肉之躯,全靠精神扶养;精神消耗,形体自然伤惫。古人说:‘蛾眉皓齿,伐性之斧。’日剥月削,如何不伤圣体呢?倘一日失于调养,龙体有亏,彼时虽有佳丽,却也享用不得,奴婢窃为陛下不取。”王义一时说得情辞激迫,不禁匍匐在地,悲不能已。炀帝被他这番尽言极谏,心下便也有几分醒悟。便吩咐王义道:“汝可回宫,选一间幽静院落,待朕搬去潜养,屋中只用小黄门伺候,宫人彩女一个也不许出入,饮食供奉,俱用清淡。”王义领旨,忙到后宫去选得一间文思殿,殿内图书四壁,花木扶疏,十分幽静。
王义督同黄门官,把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便来请炀帝去养静。
众夫人听说炀帝要避去妇女,独居养静,早赶来把个炀帝团团围住。炀帝对众夫人说道:“朕一身乃天下社稷之主,不可不重;近来因贪欢过度,身体十分虚弱,且放朕去调摄几时,待精神充足,再来与汝等行乐。”众夫人见炀帝主意已定,只得说道:“万岁静养龙体,原是大事,妾等安敢强留;但朝夕承恩,今一旦寂寞,愿假杯酒,再图片时欢笑。”炀帝道:“朕亦舍汝等不得,但念保身,不得不如此。众夫人既以酒相劝,可取来痛饮为别。”众夫人慌忙取酒献上,说道:“万岁今日进殿,不知几时方可重来?”炀帝道:“朕进文思殿,原是暂时调摄,非久远之别。少则一月,多则百日,精神一复,便当出来。汝等可安心相守。”说罢,大家痛饮了一回,天色已近黄昏,萧后便率领众夫人,点了许多灯笼,送炀帝进了文思殿,各各分手入宫院去了。
炀帝到了殿中,只见伺候的全是小黄门,并无一个妃嫔彩女。炀帝因有几分酒意,便竟自解带安寝。次日起身,小黄门服侍梳洗完毕,闲坐无事,随起身到各处看看花儿,又去书架上取几册图史来观看;只因乍离繁华,神情不定。才看得两行,便觉困倦起来,因想道:“静养正好勤政”,随唤小黄门去取奏疏来看。谁知不看犹可,看了时,早把炀帝弄得心下慌张起来:看第一本,便是杨玄感兵反黎阳,以李密为主谋,攻打洛阳甚急。炀帝不觉大惊道:“玄感是越国公之子,他如何敢如此横行!洛阳又是东京根本之地,不可不救。”便提笔批遣宇文术、屈突通领兵讨伐。再打开第二本看时,又是奏刘武周斩太原太守王仁恭,聚兵万余,自称太守,据住洛阳行宫,十分蛮横。再看第三道本章时,又称韦城入翟让,亡命在瓦岗寨,聚众万余人;同郡单雄信、徐世勣,都附和在一起。再看第四道奏章时,又称薛举自称西秦霸王,尽有陇西一带地方。再看第五道奏章,也称杜伏威起兵历阳,江淮盗贼,蜂起相应。再看第六道本章,上称李密兵据洛口仓,所积粮米,尽行劫去。
一连看了二十多本奏疏,尽是资贼反叛情形,炀帝不禁拍案大叫起来,说道:“天下如何有这许多盗贼!虞世基所管何事,他也该早些奏闻,为何竟不提及?”说着,便一迭连声地传旨,唤虞世基进殿问话。那虞世基听说炀帝传唤,便急赶进宫来;炀帝一见,便把那一叠奏折掷给他看。问道:“天下群盗汹汹,汝为何不早早奏闻?”那虞世基忙跪奏道:“圣上宽心,那盗贼全是鼠窃狗偷之辈,无甚大事,臣已着就地郡县捕捉,决不致有乱圣心。”炀帝原是一时之气,听虞世基如此说了,便又转怒为喜道:“我说天下如此太平,那里有甚么许多盗贼;如今听你说来,全是鼠窃之辈,好笑那郡县便奏得如此慌张!”
说着,便把那奏疏推在一旁。虞世基见瞒过了皇上,便退出殿去。
这里炀帝站起身来闲步,东边走一回,西边走一回,实觉无卿。左右排上午膳来,炀帝拿起酒杯来,看看独自一人,却又没兴,欲待不饮,又没法消遣,只得把一杯一杯的闷酒灌下肚去,冷清清的既无人歌,又无人舞,吃不上五七杯,便觉颓然醉倒,也不用膳,也不脱衣,便连衣服倒在床上去睡。一闭上眼,便见吴绛仙、袁宝儿、朱贵儿、韩俊娥一班心爱的美人,只在他跟前缠绕着。忽又见萧皇后从屏后转出来,对那班美人大声喝骂着。一忽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这一夜炀帝睡在文思殿里,也不知有多少胡思乱梦。好不容易挨到天明,他也等不得用早膳,急急上了香车,向中宫而来。
王义慌忙赶上去谏道:“陛下潜养龙体,为何又轻身而出?”炀帝气愤愤地说道:“朕乃当今天子,一身高贵无穷,安能悒悒居幽室之中!”王义又奏道:“此中静养,可得寿也。
”炀帝愈怒道:“若只是闷坐,虽活千岁,也有何用!”王义见炀帝盛怒,也只得默然退去,不敢再谏。这里炀帝到了中宫,萧后接住笑说道:“陛下潜养了这一两日,不知养得多少精神!
”炀帝也笑道:“精神却未曾养得,反不知又费了多少精神呢!
”萧后劝说道:“原不必闭门静养,只是时时节省淫欲便好。
”炀帝道:“御妻之言最是。”说着,帝后两人,又同坐宝辇到月观中看蔷薇花去。到了观中,早有吴绛仙接住。这时正是四月天气,蔷薇开得满架,花香袭人,十分悦目。炀帝又传旨十六院夫人和宝儿一班美人,前来侍宴。不消片刻,众夫人俱已到齐,团坐共饮,好似离别了多时,今日重逢一般;歌一回,舞一回,整整吃了一日一黄昏方住。从此炀帝依旧天天坐着转关车,在迷楼中游幸。
一天,炀帝坐着车任意推去,到一带绣窗外,只见几丛幽花,低压着一带绿纱窗儿,十分清雅有趣,炀帝认得称作悄语窗。忽见一个幼女在窗下煎茶,炀帝便下了车走向窗前去坐下。
那幼女却十分乖巧,便慌忙取一只玉瓯子,香喷喷的斟了一杯龙团新茗,双手捧与炀帝,又拜倒身去接驾。炀帝顺手把她纤手拉住,仔细看时,只见她长得柳柔花娇,却好是十二三岁年纪;又且是眉新画月,髻乍拖云,一种痴憨人情,更可人意。
炀帝问她年岁名姓,她奏对称:“一十三岁,小字唤作月宾。
”炀帝笑道:“好一个月宾!朕如今与你称一个月主如何?”
月宾自小生长吴下,十分伶俐;见炀帝调她,便微笑答道:“万岁若做月主,小婢如何敢当宾字,只愿做一个小星,已是万幸的了!”炀帝见她答应得很巧,便喜得把她一把搂住,说道:“你还是一个小女儿,便有这般巧思,真觉可爱!”一时欢喜,便有幸月宾之意。传旨取酒来饮,左右忙排上筵席来,月宾在一旁伺候着。欢饮了多时,不觉天已昏黑,炀帝已是双眼乜斜,大有醉意;左右掌上灯来,炀帝已昏昏睡去,月宾去悄悄地把琐窗闭上,扶着炀帝,在软龙床上睡下。又怕皇帝立刻醒来,她不敢十分放胆睡去。只挨在一边,蠓蠓咙咙地过了一宵。到了次日一早,日光才映入窗纱,便悄悄地抽身起来,穿上衣服,在锦幔里立了。炀帝一觉醒来,见她不言不语地立在枕边,便笑说道:“小妮子!好大胆儿,也不待朕旨意,便偷着起身;既是这样害怕,谁叫你昨日那般应承?”几句话吓得月宾慌忙跪倒。炀帝原是爱她的,见她胆小得可怜,便伸手去将月宾搀起。月宾急急服侍炀帝穿好了衣服,同到镜台前去梳洗,又伺候炀帝用早膳。正在用膳的时候,忽一个太监进房来报道:“前日献转关车的何稠,如今又来献车,现在宫外候旨。”炀帝听了,便出临便殿,传何稠进见。
只见何稠带了一辆精巧小车上殿来,那小车四围都是锦围绣幕,下面配着玉毂金轮。炀帝道:“此车精巧可爱,不知有何用处?”何稠奏道:“此车专为陛下赏玩童女而设,内外共有两层。要赏童女,只须将车身推动,上下两旁立刻有暗机缚住手足,丝毫不能抵抗;又能自动,全不费陛下气力。”说着,便一一指点机括与炀帝观看。炀帝这时见了月宾,正没法奈何;如今见了此车,不觉满心欢喜。便问:“此车何名?”何稠奏道:“小臣任意造成此车,尚未定有名称,望万岁钦赐一名。
”炀帝听了笑说道:“卿既任意造成,朕又得任意行乐,便取名任意车吧!”一面传旨升何稠的官职。何稠谢过恩,退出宫去。
炀帝把任意车带进宫去,挨不到晚,便吩咐把车儿推到悄语窗下来哄月宾道:“此车精致可爱,朕与卿同坐着到处闲耍去。”月宾不知是计,便坐上车儿去。炀帝忙唤一个小黄门上去推动。那车儿真造得巧妙,才一动手,早有许多金钩玉轴,把月宾的手脚紧紧拦住。炀帝看了笑说道:“有趣有趣!今日不怕你逃上天去了!”便上去依法赏看。这月宾是孩子身体,被炀帝蹂躏了多时,受尽痛楚,早哭倒在炀帝怀中;炀帝便用好言抚慰一番。炀帝自得了这器械以后,便忘了自己身体,拼着性命,不论日夜,只在迷楼中找人寻乐。这迷楼中藏着三千幼女,只觉这个娇嫩得可爱,那个痴憨得可喜,一个人能得有多少精力,天天敲精吸髓,不多时早又精疲力尽,支撑不住。
往往身体亏损的人,欲念更大;但因力不能支,常常弄个扫兴。
无法可想,只得传画院官把男女的情意图儿多多画着,多多挂着在回廊曲槛上,触目都是。炀帝看了,便多少能够帮助他的兴致。
一日,忽有太监奏称:“宫外有一人名上官时的,从江外得乌铜屏三十六面,特来献与万岁。炀帝忙吩咐抬进来看。只见每幅有五尺来高,三尺来阔;四面都磨得雪亮,好似宝镜一般,光辉照耀,里外通明。每幅下面,全以白石为座。炀帝吩咐把一座一座排列起来。三十六座,把个炀帝团团围在中央,便好似一座水晶宫;外面的花光树影,一一映在屏上,又好似一道画壁。人在屏前行动,那须发面貌,都照得纤毫毕露。炀帝大喜道:“玻璃世界,白玉乾坤,也不过如此了!”便传旨唤吴绛仙、袁宝儿、杳娘、妥娘、朱贵儿、薛冶儿、韩俊娥、袁紫烟、月宾这一班美人,齐到屏中来饮酒;众群人在屏前来来去去,不知化成了多少影儿。只见容光交映,艳色流光,竟分辨不出谁真谁假;不觉大笑说道:“何美人如此之多也!”
袁宝儿也笑说道:“美人原不多,只是万岁的眼多。”炀帝接着道:“朕眼却不多,只是情多罢了!”大家说说笑笑,炀帝畅饮到陶然之际,见众美人的娇容艳态,映入屏中,愈觉令人销魂。从此日日带了众美人,不是在任意车上,便是在乌铜镜屏边,无一时无一刻能放空。争奈精神有限,每日只靠笙歌与酒杯扶住精神,一空闲下来,便昏昏思睡。
一日,正在午睡的时候,忽一个太监来报道:“蕃厘观琼花已盛开了!”炀帝两次到江南来,只为要看琼花,都不曾看得;好不容易,守到如今花开,他心中如何不喜,随传旨排宴蕃厘观,一面宜到萧后和十六院夫人,同上香车宝辇,一路望蕃厘观中来,吓得观中一班道士,躲避得无影无踪。圣驾到得观中,走上殿去,只见一般也供着三清圣像;萧后终是妇人心性,敬信神明,见了圣像,便盈盈下拜。炀帝问:“琼花开在何处?”左右太监忙说:“琼花在后殿花坛上。”传说这株琼花的来历,是从前有一个仙人,道号蕃厘,和同伴谈起花木之美,彼此赌胜儿,他取白玉一块,种在地下,顷刻之间,长出一树花来,和琼瑶相似,因此便名琼花。后来仙人去了,这琼花却年年盛开,左近乡里人家,便在这花旁盖起一座蕃厘观来。
讲到这琼花,长有一丈多高,花色如雪,花瓣正圆,香气芬芳异常,与凡花俗草不同,因此在江都地方,得了一个大名。
当日炀帝与萧后便转过后殿,早远远望见一座高坛上,堆琼砌玉地开得十分繁盛;一阵阵异香,从风里飘来,十分提神。
炀帝满心欢喜,对萧后道:“今日见所未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着,一步步走近台去。忽然花丛中卷起一阵香风,十分狂骤;左右宫人慌忙用掌扇御盖,团团将炀帝萧后围在中间。候到风过,把扇盖移开,再抬头看时,不由炀帝大吃一惊:只见花飞蕊落,雪也似地铺了一地,枝上连一瓣一片也不留。萧后和众美人都看着发怔,半晌作不得声;炀帝不禁大怒起来,说道:“好好一树花儿,朕也不曾看个明白,就谢落得这般模样,实觉令人可恼!”再回头看时,见当台搭起一座赏花的锦帐,帐中齐齐整整地排着筵宴;一边笙箫,一边歌舞,甚是兴头。
无奈这时台上琼花落得干干净净,心中十分扫兴;意欲竟自折回,却又辜负来意,意欲坐下饮酒,又觉鼓不起兴致。沉思了半晌,胸头一阵怒气,按捺不住,说道:“那里是狂风吹落,全是花妖作怪,不容朕玩赏;不尽情砍去,何以泄胸中之恨!
”便传旨喝令左右砍去。众夫人忙上去劝道:“天下琼花,只此一株,若砍去了便绝了天下之种;何不留下,以待来年?”
炀帝愈怒道:“朕巍巍一个天子,尚且看不得,却留与谁看?
今已如此,安望来年?便绝了此种,有甚紧要!”说着,连声喝砍。众太监谁敢违拗,便举起金瓜斧钺,一齐动手,立时将一株天上少世间稀的琼花,连根带枝,都砍得稀烂。炀帝看既砍倒了琼花,也无兴饮酒,便率同萧后和众夫人,一齐上车,驾还迷楼。那玉辇走在路上,炀帝还是气愤愤的,只骂花妖可恶,萧后和众夫人都再三劝谏。
正说话时,忽见御林军簇拥着一个道士来,奏道:“这道士拦在当路,不肯回避;又口出胡言,故拿来请旨。”谁知那道人见了炀帝,却全不行礼。炀帝问道:“朕贵为天子,乘舆所至,鬼神皆惊,你一个邪道小民,如何不肯回避?”那道士冷冷地说道:“俺方外之人,只知道长生,专讲求不死,却不知道什么天子!谁见你什么乘舆!”炀帝又问他道:“你既不知天子乘舆,便该深藏在山中,修你的心,炼你的性,却又到这辇下来做什么事?”那道人却答道:“因见世人贪情好色,自送性命;俺在山中无事,偶采百花,合了一种丹药,要救度世人,故此信步到这大街上来唤卖。”炀帝听说丹药,心中不觉一动,便问道:“你这丹药有什么好处?”道人说道:“固精最妙。”炀帝近日正因精神不济,不能快意;听说丹药可以固精,便回嗔作喜,忙说道:“你这丹药既能固精,也不消卖了,可快献来与朕;若果有效,朕便不惜重赏。”道人听了,点着头说道:“这个使得。”便将背上一个小小葫芦解下,倾出几粒丸药,递与近侍;近侍献与炀帝,炀帝看那丸药,只有黍米般大小,数一数刚刚十粒。炀帝不觉好笑起来,说道:“这丹药又小又少,能固得多少精神!”道人说道:“金丹只须一粒,用完了再当相送。”炀帝问:“你在何处居住,却往何处寻你?”道人说道:“寻俺却也不难,只须向蕃厘观中一问便知。”说罢,下了一个长揖,便摇摇摆摆地向东而去。
炀帝回到迷楼,萧后只怕皇帝心中不乐,便带了一班夫人美人,团团坐着,轮流替炀帝把盏;炀帝因得了丹药,一心要去试验,便也无心饮酒,巴不得萧后早散,只是左一杯右一杯劝着。炀帝指望拿萧后灌醉了,便好寻欢;不期心里甚急,你一盏我一杯的,倒把自己先灌醉了,倒在椅上,不能动弹。一众夫人把炀帝拥上了转车关,送人散春愁帐中去睡。炀帝这一睡,直睡到夜半,方才醒来,连连嚷着口渴。吴绛仙和袁宝儿守在一旁,忙送过一杯香茗去。炀帝急着要试药,便取一粒含在嘴里,送下一口茶去。谁想那丹药拿在手中时,便以铁一般硬,及在舌上,浑如一团冰雪,也不消去咀嚼,早香馥馥地化成满口津液。一霎时情兴勃勃,忙坐起身来,那头晕酒醉,一齐都醒,精神大增,比平日何止强壮百倍。炀帝和众美人日夜寻着嬉乐,不知不觉,早把几粒金丹吃完,依旧精神消索,兴致衰败;忙差遣前日跟随出门认得道人的几个太监,赶到蕃厘观中寻访道人。
谁知到观中去一问,并没有什么卖药的道士。众太监正要回宫去覆旨,不期刚走到庙门口,只见对面照壁墙上,画着一个道人的像儿,细看面貌,却与前日卖药的道士,一模一样,手中也拿着蒲扇,背上也挂着葫芦。众太监一齐吃惊道:“原来这道人是个神仙!”要拿像儿去覆旨,却又是画在墙上的,扛也扛他不动,只得把实情前去覆旨。炀帝急打发画院官前去临摹画像,那像却甲已消灭了。炀帝便下旨,着各处地方官寻访仙人,不论道人羽士,但有卖丹药的,都一一买来。天下事无假不成真,是真皆有假;只因炀帝有旨寻求丹药,早惊动了一班烧铅炼汞的假仙人,都将麝香附子诸般热药制成假仙丹来哄骗炀帝。也有穿着羽衣鹤氅,装束得齐齐整整,到宫门来进献的;也有披着破衲衣,肮肮脏脏,装作疯魔样子,在街市上唤卖的。这个要千金,那个要万贯;地方官因圣旨催逼得紧,又怕错过了真仙人,只得各处收买。不多时丹药犹如粪土一般,流水也似地送入宫来。炀帝得了,也不管它是好是歹,竟左一丸右一丸的服下肚去。那药方原来是一味兴热的,吃下去,腹中和暖。只认作是仙家妙物,今日也吃,明日也吃,不期那些热药发作起来,弄得口干舌燥,齿黑唇焦,胸中便和火烧一般,十分难受。见了茶水,便好似甘露琼浆一般,不住口地要吃。
萧后看看,十分危急,便去宜御医巢元方来看脉。那御医看了脉,奏道:“陛下圣体,全由多服了热药,以致五内烦躁。须用清凉之剂,慢慢解散,才能万安。又且真元太虚,不宜饮水,恐生大病。”便撮了两服解热散火的凉药献上。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烽火连天深宫读表笙箫彻夜绛帐摇身
炀帝多服了举阳热药,肚子里十分焦燥;虽有御医巢元方献上清凉的药物,无奈炀帝心头烦闷至极,药力也是缓不济急。
后来御医想出一个冰盘解燥的法子来,装着一大盘冰,放在眼前,炀帝把脸贴着,眼看着,心下稍稍宽舒。从此便行坐住卧,离不得冰。众美人见了,都去买冰来堆作大盘,望炀帝来游幸。
一个买了,个个都买,迷楼中千房万户,无一外不堆列冰盘。
江都地方冰价立时飞涨。藏冰人家,都得到大利。幸而炀帝的病,一天一天地清爽起来。虽说一时精神不能复旧,但他是每天游幸惯的,如何肯省事,依旧带着众美人,饮酒作乐。自知身体不佳,却只饮一种淡酒,又拣那无风处起坐;便是于色欲上,也竭力避忌。炀帝究竟是先天充足的,不多几天,便把身体恢复过来。
有一天,炀帝十分有兴,把众夫人美人和萧后,邀集在月观里,大开筵宴。你饮我劝,比平常更快活几分,歌一回,舞一回,整整吃到黄昏月上。炀帝吃得醉醺醺地,不入萧后回宫。
这时是五月天气,满架荼縻,映着月光,雪也似一片白,一阵阵送过幽香来,十分动人。炀帝恋着这风景,不肯入房,便在大殿上铺了一榻,和萧后共寝。二人一忽直睡到三鼓后,方才醒觉,睁眼看时,里外清澈,侧耳听时,万籁无声。一抹月光,照入殿来。炀帝与萧后说道:“月监宫殿,清幽澄澈;朕与御妻同榻而寝,何异成仙!”萧后笑道:“想昔日在东宫时,日夕侍奉,常有如此光景。当时并不觉快乐,今老矣,不能如少艾时一般的亲昵,偶蒙圣恩临幸,真不啻登仙也!”两人说话未了,忽听得阶下吃吃笑声;炀帝急披上单衣,悄悄地寻着声走去,站在廓下,向院子里一看。此时月色朦胧,只见荼縻架外,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交动,一个是瘦怯怯的女人身影。炀帝疑心是袁宝儿和谁在花下偷情,忙跑下阶来,蹑着脚,直到花下去擒拿;原来不是袁宝儿,却是个小太监名柳青的,和宫婢雅娘,在花下戏耍!两人衣带被花刺儿抓住,再也解拆不开,因此吃吃地笑不住声。忽见炀帝跑来,二人慌作一团,没躲藏处。炀帝看这情形,竟自哈哈大笑着走回殿去,萧后也披衣迎下殿来。炀帝说明小黄门和雅娘戏耍的情形,又说:“朕往年在东京十六院中私幸妥娘,光景正与今夜相似,彼此犹如遇了仙子一般。”萧后也笑说道:“往时曾有一夜在西京,妾伴着陛下在太液池纳凉,花阴月影,也正与今夜相似,陛下还记得否?”炀帝道:“怎么不记得?朕那夜曾效刘季纳作《杂忆诗》二首,御妻也还记得否?”萧后道:“怎么不记得了?”便信口念那二首诗道:“忆睡时,待来刚不来;卸妆仍索伴,解辗更相催。
博山思结梦,沉水未成灰。
忆起时,投签初报晓,被惹香黛残,枕隐金钗袅。
笑动上林中,除却司晨鸟。”
炀帝听了笑说道:“难道御妻如此好记性,光阴过得真快,一转眼又是多年了!”萧后说道:“但愿陛下常保当年恩情,便是贱妾终身之幸。”帝后二人,亲亲密密地过了几天,丢得那袁宝儿、吴绛仙一班美人,冷冷清清的;便是炀帝也很记念那班美人,趁萧后回宫的时候,便到迷楼中来,大开筵宴,众美人一齐陪侍左右。忽太监奏称:“宫外有越溪野人,献耀光绫二匹,说是仙蚕吐丝织成的。”说着,把那二匹绫子献上。
炀帝看时,果然十分奇异,光彩射人,绫上花纹,朵朵凸起。众美人看了,齐赞称果然精美的绫子!便传野人进宫来,当面问时,那野人奏道:“小人家住越溪,偶乘小舟,过石帆山下,忽见岸上异光飞舞,只道是宝物,忙舍舟登山去看。到那放光处,却不见什么宝物,只有蚕茧数堆,便收回来,交小人女儿织成彩绫。后来遇到一位老先生说道:‘这野蚕不可看轻,是禹穴中所生,三千年方得一遇,即江淹文集中所称:避鱼所化也;丝织为裳,必有奇文,可持献天子。若轻贱天物,必有大罪。’因此不敢自私,特来献上万岁。”正说着,报萧后驾到;萧后见了这耀光绫,便欢喜道:“好两匹绫子,天孙云锦,不过如此!做件衣服穿穿,却也有趣。”炀帝说道:“即是御妻要,便即奉送。”萧后忙即谢恩,她也不曾收,因有别事,便走出去。不期萧后才走开,那吴绛仙和袁宝儿又走来,拿这耀光绫看了又看,不忍放手。炀帝见她二人爱不释手,又认作萧后不要了,便一时凑趣说道:“你二人既爱它,便每人赐你一匹。二人听了,满心欢喜,嘻嘻笑笑地拿去收藏。
待萧后回来看时,龙案上已不见了绫子。便问道:“陛下赐妾的绫子,搁在何处?”炀帝佯惊道:“这绫子因御妻不收,朕已转赐他人了。”萧后忙问:“是赏了谁?”炀帝一时回答不出来,禁不住萧后连连追问,炀帝说道:“方才是吴绛仙、袁宝儿二人走来,因她们看了喜欢,便赏了她二人拿去。”萧后因炀帝过分宠爱吴、袁二人,久已嫉妒在心;如今见炀帝把已经赐了自己的东西,又转赐给二人,如何再忍耐得住,气昂昂地大怒道:“陛下欺妾太甚,专一宠这两个贱婢来欺压妾身!
妾虽丑陋,也是一朝主母;如今反因这两个贱婢受辱,教妾如何再有面目做六宫之主!”说着,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炀帝慌得左不是右不是,再三劝慰,如何肯住;那十六院夫人知道了,也一齐赶来劝慰。这萧后却口口声声说:“除非杀了这两个贱婢,方泄我胸中之气!”秦夫人却暗暗地对炀帝说道:“看来只是空言,却劝不住娘娘的伤心了;陛下只得暂将二位美人贬一贬,方好收场。”炀帝没奈何,只得将吴绛仙、袁宝儿二人,一齐贬入冷宫,永远不得随侍。萧后见真地贬了二位美人,又经众夫人再三劝说,便也趁势收篷。
正饮酒时候,忽见一个太监慌忙来报道:“西京代王差一近侍,有紧急表文奏呈。”炀帝便接过太监手中的表文来看时,只见上面写道:“留守西京代王臣侄侑稽首顿首奉表于皇帝陛下:自圣驾南迁,忽有景城人刘武周,杀马邑太守王仁恭,得众万余,袭破楼烦郡,进据汾阳宫,十分猖獗,前又掳略宫女,赂结突厥。
突厥得利,随立武周为定阳可汗,兵威益震;近又攻陷定襄等郡,自称皇帝,改元天兴。又与上谷贼宋金刚,历山贼魏刁儿,连结一处,甚是强横。自今又斩雁门郡丞陈孝思,窃据离宫,大有雄吞天下之心。侄侑懦弱,又无精兵良将,西京万不能守;屡疏求救,未蒙天鉴。今亡在旦夕,特遣宦臣,面叩天颜,伏望皇上念先皇社稷之重,早遣能臣,督兵救援,犹可支大厦之将倾,援狂澜于既倒;倘再延时日,则关右一十三郡,非国家有矣!临表仓皇,不胜迫切待命之至!”
炀帝看了大惊道:“朕只道是一班鼠贼,却不料竟结连胡奴,这样猖狂起来。”便亲临便殿,宣虞世基和众文武百官上殿商议。虞世基奏称:“刘武周原系小贼,只因边将无才,不出力剿捕,致养成今日不可收拾之势;为今之计,必须严责边将,再遣在朝亲信大臣,带兵前往,保守西京重地,则长安可无虞了。”炀帝便问:“如今是何人把守边关?”宇文达奏称:“关右一十三郡兵马,皆归卫尉少卿唐公李渊节制。”炀帝听了,不由得大怒道:“李渊原是独孤太后的姨侄,朕自幼儿和他在宫中游玩,何等亲密,因此朕才付与边疆重权;他竟弄得丧地折兵,养成贼势,他的罪真不容诛了!”遂传旨着钦使大臣,赍诏到太原地方去,囚执李渊到江都来问罪。又下旨着朝散大夫高德儒为西河郡丞,多调兵马,保守西京。炀帝下了这两道旨意,只当大事已了,便急急退入后宫去。
萧后问起西京之事,炀帝说:“朕已遣高德儒领兵前去救援,料来不难恢复的。”萧后大惊道:“妾素知高德儒是庸懦之辈,刘武周结连突厥,声势浩大,叫他如何抵挡得住?”炀帝笑道:“御妻不用忧虑,天下大矣,朕有东京以为根本,江都以为游览,尽足朕与御妻行乐;便算失了西京,也不过只少了长安一片土,也不坏什么大事,御妻何必恼恨!且取酒来饮,以取眼前快乐!”萧后听了,也不好再说,只得唤左右看上酒来。
炀帝正擎着酒杯要饮,忽又有一个太监来奏道:“东京越王,也有表文奏上。”说着,呈上表文。炀帝看时,见上面写道:“留守东京越王臣侄侗稽首顿首奉表于皇帝陛下:去岁杨玄感兵反黎阳,蒙遣将宇文术、屈突通,率兵剿捕,以彰天讨,幸已败亡;但玄感虽死,而谋主李密,统有其众,愈加猖狂。
先夺回洛仓,后据洛口仓,所聚粮米,尽遭掳劫。近又追张檄文,侮辱天子,攻夺东京,十分紧迫。伏乞早发天兵,以保洛阳根本,如若迟延,一旦有失,则圣驾何归?临表惶恐,不胜激切待命之至!”
炀帝又看那檄文时,上面写道:大将军李密,谨以大义布告天下:隋帝以诈谋生承大统,罪恶盈天,不可胜数。紊乱天伦,谋夺太子乃罪之一也;弑父自立,罪之二也;伪诏杀弟,罪之三也;逼奸父妃陈氏,罪之四也;诛戮先朝大臣,罪之五也;听信奸佞,罪之六也;关市骚民,征辽黩武,罪之七也;大兴官室,开掘河道,土木之功遍天下,虐民无已,罪之八也;荒淫无度,巡游忘返,不理政事,罪之九也;政烦赋重,民不聊生,毫不知恤,罪之十也。
有此十罪,何以君临天下?可谓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扬东海之波,濯恶难尽!密今不敢自专,愿择有德以为天下君;仗义讨贼,望水兴师,共安天下,拯救生灵。檄文到日,速为奉行,切切特布!
炀帝看了大惊道:“李密何人,却也敢窥伺东京?又出此狂言,朕根不生嗜其肉!”意欲调兵救援,细思却又无良将可用,只长叹一声道:“天意若在朕躬,鼠辈亦安能为也!”说着,依旧拿起酒杯来饮。争奈酒不解人真愁,吃来吃去,情景终觉索然。从此炀帝也自知天意已去,便一味放荡,每日里不冠不裳,但穿着便衣,在宫中和那班夫人美人们遣愁作乐。
一夜,和月宾、妥娘两人,同睡在解春愁帐中,想起东西两京的事体来,睡不能安;在帐中左一翻,右一覆,竟不能合眼。半夜里复穿了衣服起来,带着众夫人,各处闲行。行了一回,实觉无聊。众美人要解圣怀,只得又将酒献上,炀帝强饮几杯,带些酒意,又拥了众美人去睡。先和杳娘睡一时,睡不安。又换了贵儿,依旧是睡不着。再换冶儿,换来换去,总是个睡不安。才矇眬了一回,又忽然惊醒。后来直换到韩俊娥,俊娥说道:“若要万岁得安寝,必须依妾一计方可。”炀帝道:“美人有何妙计?”俊哦道:“须叫众美人奏乐于外,不可停声,万岁枕着妾身,睡于帐内,必定可以成梦。”炀帝依了韩俊娥的话,真个传命众美人,笙萧管笛,先奏起乐来;奏到热帝时候,便带着韩俊娥进帐去。在帐外的众美人,只见流苏乱战,银钩频摇;箫笛之间,戛戛有声。羞得众美人的粉腮儿一齐红晕起来。那消一刻工夫,早听得炀帝的鼾声雷动,沉沉一梦,直睡到次日红日上升,方才醒来。听那众美人的乐声犹未停住,炀帝大喜,对韩俊娥道:“朕得一夜安寝,皆美人之功也!”说着便披衣而起,方叫众美人住乐。自此以后,便成了定例,夜夜皆要俊娥拥抱,帐外奏乐,方能入睡;若换别的美人陪寝,便彻夜不眠。炀帝因此甚爱俊娥,时刻不能离她,便宠擅专房。炀帝道:“朕亏俊娥,方得成梦,便另赐一名,唤个来梦儿。”
俊娥如此得宠,别的夫人美人,原不敢有嫉妒之念;只是萧后心中却暗暗不乐。便背地里使人去窥探俊娥,看看是用何法,能使炀帝安寝。那人去打听了半天,却打听不出一个道理来。只说韩俊娥临睡时便放下帐幕,不知用何法术,只见床帐摇动,不多时万岁爷便鼾起入睡。萧后细细推敲,不解其理。
隔日乘炀帝不在跟前的时候,便私唤韩俊娥前来,问道:“万岁苦不能睡,美人能曲意安之,必有善媚之术,可明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