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翁大全集 - 第 140 页/共 256 页
某洪惟先圣之道,广大昭明,无所不包统,无所不贯通,在天为乾,在地为坤,在日月为明,在四时为变通,在万物为生,在某为心。心者,某之所自有而先圣之道在焉。实广、实大、实昭明、实无所不包贯,顺而达之,万善毕随,反而离之,百非斯集。某敢不敬养敬保,以敬事先圣。寡过诚难,况于某,又况于为(令)[今]之邑,必有谬差,祈神惠相之!
以己心便谓是天地、日月、四时、万物,亦恐欺也。惟有谬差,祈神惠相之,尚有此意念也。
某所以获执弟子之礼于先生门下,四方莫不闻矣。
某所以获执弟子之礼于先生门下,四方实未之知。岂惟四方之士未之知,虽前乎此千万世之已往,后乎此千万世之未来,盈天地两间,皆高识深(志)[智]之士,竭意悉虑,穷日夜之力,亦将莫知。又岂惟尽古今与后世高识深(志)[智][据慈湖遗书改]之士莫能知,虽某不能自知。壬辰之岁,富春之簿廨双明阁之下,某本心问,先生举凌晨之扇讼是非,乃有澄然之清,莹然之明,匪思匪为,某实有之。无今昔之间,无须臾之离,简易和平,变化云为,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莫知其乡,莫穷其涯。此岂惟某独有之?举天下之人皆有之,为恻隐,为羞恶,为恭敬,为是非,可以事亲,可以事君,可以事长,可以与朋友交,可以行于妻子,可以与上,可以临民。天以是覆而高,地以是厚而卑,日月以是昭临,四时以是通变,鬼神以是灵,万物以是生,是虽可言而不可议,可省而不可思。孔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文王顺帝之则,亦自不识不知,况于某乎!况于四方之士乎!故圣人遏绝学者之意,以有意则有知;遏绝学者之必,以有必则有知;遏绝学者之固,以有固则有知;遏绝学者之我,以有我则有知。愈知愈离,愈思愈远,道不远人,人之知道而远人,不可以知道,不知犹远,而况于知乎!故夫先生平日之论,非学者之所知,非某之所知。虽然,先生之道亦既昭昭矣,何俟乎知!仰观乎上,先生确然示人易矣;俯察乎下,先生隤然示人简矣;垂象著明者,先生之著明;寒暑变化者,先生之变化;书者,先生之政事;诗者,先生之咏歌;礼者,先生之节文;春秋者,先生之是非;易者,先生之变化。学者之所日诵,百姓之所日用,何俟乎复知?何俟乎复思?勿思、勿知,不可度思,矧可射思?今先生释然而化矣,又岂学者之所知?某闻先生之讣,恸哭既绝而复续,续而又绝,绝而又复续,不敢伤生,微声竟哭,亟欲奔赴,病质岌岌,度不可支,循循历事,荒政方殷。今也略定,气血微强,矧闻襄大事之有期,求檄以来,庸畅中肠之悲,一奠祖行,荐以辞。先生之道不可思,此哀亦不可思。
一篇虚夸之语,象山之心恐亦非安也。而云圣人之心无知,尤大害道。
先生之道至矣、大矣,某安得而知之?惟某主富阳簿时,摄事临安府中,始承教于先生。及返富阳,又获从容侍诲。偶一夕,某发本心之问,先生举足是日扇讼是非以答,某忽省此心之清明,忽省此心之无始末,忽省此心之无所不通。某虽凡下,不足以识先生,而于是亦知先生之心非口说所能赞述,所略可得而言者。日月之明,先生之明也;四时之变化,先生之变化也;天地之广大,先生之广大也;鬼神之不可测,先生之不可测也。欲尽言之,虽穷万古,不可得而尽也。虽然,先生之心与万古之人心,一贯无二致,学者不可自弃。
此等语亦是虚夸,自非大人上圣安得与天地合德,日月合明?虽本体则然,然全体未复,安能及此?
舜曰「道心」,明心即道,动乎意则为人心。孔子语子思曰:「心之精神是谓圣。」孟子亦曰:「仁,人心也。」心可言而不可思,孔子知(闻)[门][据慈湖遗书改]弟子必多,以孔子为有知,明告之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知即思。又曰:「天下何思何虑。」周公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即思非思。孔子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即惧非惧,即谋非谋。如鉴之照,大小美恶往来(差)[参][据慈湖遗书改]错,且有而实无。日月之光,万物毕照,入松穿竹,历历皎皎,而日月无思。
都是种种之说,已辩在前。慈湖主张不动意,不用思,及不惧,至于周公仰思,孔子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说不去了,又云「即思非思,即惧非惧,即谋非谋」,是遁词也。惟有中思、出谋戒惧最的当。
人心自正,人心自善。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长无不知敬其兄,不学而能,不虑而知。人皆有恻隐之心,皆有羞恶之心,皆有恭敬之心,皆有是非之心。孔子语子思曰:「心之精神是谓圣。」人人皆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同。人心非血气,非形体,精神广大无际畔,范围天地,发育万物,何独圣人有之,人皆有之。时有古今,道无古今;形有古今,心无古今。百姓日用此心之妙而不自知,以其意动而有过,故不自知。孔子曰:「改而止。」谓学者改过即止,无起意,无适无莫,蒙以养之。孔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文王不识不知。孔子每每戒学者毋意,意态有四?必、固、我皆意也。如蒙如愚,以养其正,作圣之功。
辨已见前。「如蒙如愚,以养其正」,须知正者何物。中庸以聪明睿知达天德,若愚蒙的正是寂灭也,安达天德?
吾之日用何如哉?如东山之晓色,苍茫无际,不可揽取,其间云气隐见,阳辉粲发,霞舒金锦,愈变而愈奇,云拖王龙,出没夭矫于万峰君翠之间,可观可骇,而须臾忽化,千态万状,莫绘莫画。又如江上之秋光,清光爽明,若甚近也,而不可执,若远也而不可追而及,清露濡之,霜月炯之,而无所损,无所益。又如松间之溪声,泠泠其鸣,其音甚清,的然可以听而闻,而不得夫音之形。
此正是彷佛渺茫冥昧气象,皆是想象中来,乃幻心也,而以为得,不亦误乎!
此道元来即是心,人人拋却去求深,不知求却翻成外,若是吾心底用寻。
虽不用寻,亦自常放,此觅心了不得之说。
谁省吾心即是仁,荷(池)[他][据慈湖遗书改]先哲为人深,分明说了犹疑在,更问如何是本心?
岂以知觉运动之心即为仁乎?孟子「仁,人心也」,须善看。
若问如何是此心?能思能索又能寻。汝心底用他人说,只是寻常用底心。
寻常用的须分邪正。
此心用处没踪由,拟待思量是讨愁,但只事亲兼事长,只如此去莫回头。
事亲事长之心不得其中正即非道,思量讨愁,即五祖「纔商量著便不中用」。
可笑禅流错用心,或思或罢两追寻,穷年费校精神后,陷入泥涂转转深。
禅者正不用思量,正不费精神,慈湖恐是操戈入室。
心里虚明著太空,乾坤日月总包笼,从来个片闲田地,难定西南与北东。
虚明之中即有实理,何谓太空乎?
莫将爱敬复雕镌,一片真纯幸自全,待得将心去钩索,旋栽荆棘向芝田。
爱敬即是天理自然,何能雕镌?何假雕镌?
勿认胸中一团气,一团气里空无地,既空何地更何义,此无广狭无一二。
胸中本体何曾有气?有气非本体矣。
回心三月不违仁,已后元曾小失真,一片雪花轻著水,冥冥不复省漓醇。
颜子三月后只念头稍有不善,便觉便了无形,亦何谓小失?非如雪花著水,有形迹也。
有心切勿去钩玄,钩得玄来在外边,何似罢休依本分,孝慈忠信乃天然。此天然处不亦妙,费尽思量却不到,有时父召急趋前,不觉不知造渊奥。此时合勒承认状,从古痴顽何不晓。
父召急趋时,若心不存,不中不正,亦百姓日用不知,行之而不著,习矣而不察,何云便是道?且有时如此,未必人人时时如此,所以要学成之。
曩疑先圣啬于言,何不明明细细传?今醒从前都错认,更加详后即纷然。
恐有人更铸错也。
诗痴正自不烦功,只为英才辄堕中,今日已成风俗后,后生个个入樊笼。
吾所大忧者不在此耳。
慈溪慈湖孝名美,即天之经地之义,子思不知万物我发育,推与圣人自固蔽,己自固蔽祸犹小,固蔽后学祸甚大。孔子没近二千年,未有一人指其愆,汨汨昏昏到今日,所幸慈湖却不然,灼见子思、孟子病同源。
敢为异说乱教,祸后学乃自道也。
大哉孔圣之言,哀乐相生不可见,倾耳听之不可闻,不见乃真见,不闻乃真闻。子夏虽曰「敢不承」,实莫之承终于昏,误认有子为师道。曾子觉虽小,而悟孔圣之皜皜,濯之暴之觉之亏,即濯即无不知。子思、孟子亦近之,惜乎小觉而大非,其言多害道。二子名声满天下,指其非者何其少?滋惑后学何时了?安得朝家专主孔圣言,尽削异说明大道。比一二年觉者寖寖多,几二百人,其天乎!
不识子思、孟子,亦不识孔子矣。其言词气,狂妄自恣,所存可知。一、二十年所谓觉者,都被慈湖惑了。
[湛子知言]下
泉翁大全集卷之八十下
杨子折衷
门人蕲水程辙校正
易者,己也,非有他也。以易为书,不以易为己,不可也。以易为天地之变,不以易为己之变化,不可也。天地,我之天地,变化,我之变化,非他物也。私者裂之,私者自小也。包牺氏欲形容是己,不可得画而为一,于戏!是亦可以形容吾体之似矣!又谓是虽足以形容吾体,而吾体之中又有变化之殊焉,又无以形容之,画而为□。一者,吾之一也。□者,吾□也。可画而不可言也,可以默识而不可加知也。一者,吾之全也。 □者,吾之分也。全即分也,分即全也。
他人食饭,己得无饥乎?张皇!张皇!可默识即知也,知识岂有二?圣人作易,画出道体,使人体之,其在书、在天地一也。
形则有大小,道无大小,德则有优劣,道无优劣。
分德与道不同,便已不识道德。
既不曰义,又不曰用,止曰时而已矣!何以曰「大矣哉」?此正以明天地无一物一事一时之非易,学者溺于思虑,不求其义。圣人于颐、大过、解、革,尽捐义用正,言其时而叹之曰「大矣哉」,使学者无所求索,不容钩深,实时而悟大哉之妙,则事理一贯,精粗一体。孔子何思何虑?文王不识不知。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