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翁大全集 - 第 142 页/共 256 页

文王不大声以色,故曰「穆穆。」缉者,缉理于思为微细之间,熙有理顺之义,缉熙者,进退精微之谓。进德之实,非思也,非为也,惟可以言敬,敬非思为也;惟可以言止,止非思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而不属于思为,所谓不识不知者,此也。安女止者,此也。文王之所谓缉熙者,缉熙此也。惟不动乎意,不属乎思为,故缉熙。融释犹雪之融于水,犹云之散于大空,其缉熙于思为微细之间,融释于无思无为之妙如此,岂不是美而可叹服哉!故曰:「于惟其道,心不识不知。」故声音不大,形色亦不大,而见为穆穆也。      「思无邪」非思乎?「思曰睿」、「九思」非思乎?正思岂可无?惟邪思不可有耳。此即寂灭之指。       论春秋礼乐      王荆公敢废古经而自是,以乱天下,观慈湖以圣自处,敢于非古圣贤之经训,若得荆公之权,乱岂减荆公哉!学者欲知言,当精择之。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       孔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又曰:「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既谆谆言无物之妙,而又曰:「守形」,陋矣!又自矛盾矣!      此非孔子之言也,守形之说乃老子言也。截去同归殊途、一致百虑,而独言何思何虑,便是佛老之说也,不足辩也。       毋不敬则常清、常明,俨然若有所思而非思也。无思非冥然而昏,如日月无所不照而非思也。孔子不知老之将至,皜皜乎不可尚已,纯然浑然,即此妙也。颜子三月不违仁,即此妙也。月至者,终月如此;日至者,终日如此。老子曰:「我独怕兮其未兆者,念虑之未形也。学者求斯须思虑暂止不能,而老子能久时之。曾子战战兢兢,亦入此也。      老子宗指岂可与孔、颜、曾子同日而语?若有所思也,何谓无虑?勿忘勿助之间,此正思也。可见慈湖尚未善思。       小戴曲礼篇曰:「太上贵德,其次务施报,施报非德乎!」又曰:「博闻强识而让,敦善行而不怠,谓之君子。」戴不思孔子之言曰:「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乎?行为先,文为后,天下之常理,圣贤之常言。而戴先文而后行,盖戴以文为本务,其心不主于善行,是谓本以文、行杂之;正犹汉宣帝曰:「本以霸、王道杂之。」大抵自汉以来,天下风俗本以利而杂以义,历千载而不变,皆戴之徒助成其俗也。此无他,人欲盛于中,度实行非己所长,姑从其所长于博闻强识而尚之。人之常情,多言己所长尔。论[语曰:「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此非孔子之言,亦非德行诸贤之言也。至于戴记之博闻强识,益陋益鄙矣,论语所谓文者讵如是乎?夫圣孔子不居,而戴以圣自名,其矜大昏闇状备见于此。      慈湖之学可谓卤莽矣。本不知圣学之要惟在知行?必先知之乃可行,而妄疑圣贤经传,可谓乱教矣。而学者多宗之,岂不可惜!贵德者,得之于心而无所为而为者也。报施者,己受人之施而必报;人受己之施,亦必责其报,有所为也。博闻强记,知也。敦善行,行也。文,知也;行,行也;忠信则兼存乎知行之中。何得为悖?何得为非孔子之言?其以「圣」为名,或其父名之,未可知也,而遽以此为矜大乎?       孔子适卫,遇旧馆人之丧,入而哭之哀,出使子贡脱骖而赙之,子贡曰:「于门人之丧,未有所脱骖,脱骖于馆,无乃已重乎?」孔子曰:「予向者入而哭之,(过)[遇][据慈湖遗书改]于一哀而出涕,吾恶夫涕之无从也,小子行之。」于是窥见圣人日用变化之妙,即如天地四时,[不无愆]阳伏阴之妙,是谓大德则踰也,小德则出入可也。子夏谓:「大德不踰闲,小德出入可也。」是殆闻夫子诲而微失其辞。德本无小大,小大之言因学者而随施,初无实意也。天地变化,何大何小?子曰:「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是盖孔门诚有是论,然小大之论因人而遇施,谓其果有小大,不可也;谓其果无小大,亦不可也。孔子曰:「无可,无不可。」此诚有不可以言语解释之妙,不可以心思测识之旨。孔子自谓:「莫我知也夫。」比世好古学礼之士,观脱骖于旧馆之事,使不知其孔子,必以为轻重失伦,己所不为。今虽知其为孔子,亦莫喻孔子之心,往往以为流传之失实。夫流传之讹妄者有之矣,如谓子鼓琴,见猫取鼠,欲其得之,遂有幽沉贪得之音,此则讹妄矣。如谓尧、瞽瞍北面朝舜,孔子曰:「殆哉。」此则讹妄矣。脱骖之事非讹也。无妄之疾,勿药有喜,孔子曰:「无妄之药,不可试也。利欲之过,内讼可也。」脱骖之过,阴阳寒暑之为偏也,圣人日用,不识不知,纯纯皜皜,不知老至,遇于一哀而脱骖,天道之变也。不可度思,矧可射思?而后学以轻重多寡观,陋矣。      哭旧馆人而脱骖,好事者为之也。圣人礼义之中正,以其心中正极,故不过其则也。且孔子哭颜子,比于旧馆人,其情义之厚薄何如耶?观孔子不以车赙颜子,则其不以骖赙旧馆人可知矣。用财自有一毫不易之理,岂可因其涕出之无从,乃以骖附会之耶?是伪也。而慈湖遂以为圣人不识不知,纯纯皜皜,不知老至,可度思,矧可射思?是圣人乃茫茫荡荡、猖狂自恣的人。又云:「脱骖之过,如阴阳寒暑之为偏也。」岂足以为孔子?       明堂位曰:「灌尊,夏后氏以鸡彝,殷以斝,周以黄目。」罍之为象雷也,古雷三田字,雷犹云也。礼物多为云象,皆古列圣勤启诲后人之至。震动变化如雷如云,皆足以为道心变化之默证,非诲诂所能殚。孔子曰:「风雨霜露,神气风霆,无非教也。」      慈湖言道心未尝不常明,惟蔽故昏,是也。但欲震动变化如雷如风霆,则未免有禅者杖喝警动之意。      至于曰「酌于中而清明于外」,则几于可笑矣。不知道者之言,固宜其委曲于意象文义之末,而不悟本有之中也。是中,天地以之位,万物以之育,人以之灵。是中,人之所自有,中无实体,虚明发光,视听言动、喜怒哀乐皆其妙用,纯然浑然,何内何外?何思何虑?而言酌于中而清明于外,恶有是理也哉!      酌于中而清明于外,是因黄目之象而释其义,亦何不可?如尧钦明文思,光被四表,是也。至云中无实体,大害道。既无实体,何以有视听言动、喜怒哀乐之妙用乎?言何思何虑而不言同归一致,殊未见道。       孔子佩象环,五寸而綦组绶,至矣哉!大矣哉!可谓斡旋天地,运动四时,发育万物,而照[映]千古者也。郑康成谓「谦不比德,坐井观天。」至矣哉,象环之无声乎!佩无不玉,古之制也,行则闻佩玉之音,君子之礼也,吾圣人独异于是,佩无声之象环,后学莫之晓也。呜呼!至矣!举天下之所共视而莫之见也,举天下之所共听而莫之闻也。清明而健行者是也,博厚而静止者是也。春秋冬夏、风雨霜露,皆此也;风霆流形、庶物露生,皆此也;山以是峙,川以是流,草木以是华、以是实,禽以是飞,兽以是走,虫鱼以是动跃。天地间变化万状,皆象环之文理也,混圆而端也。五寸,五行也、五常也;错综成章,綦组绶也。天地万物万化非彼,孔子非此也。玉非有声,象非无声也,一以贯之也。一非寡,万非众也,是故天数五,地数五,一也。十百千万亿以至于无穷,一也。所以事亲是也,所以事君是也,所以尊卑、所以长幼、所以夫妇、所以朋友,是也。无庸加思焉而未尝离也,愈思而愈莫之及也,及不及一也,思不思一也,至矣哉!大矣哉!孔子之象环乎!可谓斡旋天地,运动四时,发育万物,而照映千古者也。不可赞也,不可论也,而愚不肖之所同有也,不自知其有尔。颜氏之子,其知之乎?月至日至者,其知之乎?知不知一也,知不知一者,孔子之象环也。      圣人只是谦谦虚虚,何尝有自夸自大?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圣人自视不及天下之人,何尝有此自夸自大!乃慈湖自夸大,故附会其说尔。至于无声之说,及不及、思不思、知不知之说,愈远矣。       知道则信,百姓日用斯道而不自知,百姓日用无非妙者,惟不自知故昏乱也,故曰物使之。然则全以为非,裂物我、析动静,害道多矣。礼乐无二道,吾心发于恭敬品节,应酬文为者,人名之曰礼;其恭敬文为之间,有和顺乐易之情,人名之曰乐。庸众生而执形动意,形不胜其多,意亦不胜其多,不知夫不执不动,则大道清明广博,天地位其中,万物育其中,万事万理交错其中。      日用不知即是行之不著,习矣不察,即非君子之道,何以云妙?云大道清明广博而天地万物便位育?皆非圣人之指。位育亦要致中和,如何孔子中和之极而不位育?盖夫子不得邦家,无致之之地也。       孔子曰:「志之所至,诗亦至焉;诗之所至,礼亦至焉;礼之所至,乐亦至焉;乐之所至,哀亦至焉;哀乐相生。是故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孔子斯言见小戴记,学者厌观。熟诵圣诲,切的如是,而未闻有表而明之者。此[无他,无意之可]解,无说之[可求],如空之不可升,如金玉之不可钻。或者强为之[说,则]曰:「其相生有义焉。」噫噫!异哉!孔子曰:「乐之所至,哀亦至焉!」未有相生之言也,而亦曰「至」者,又何耶?至即不可见、不可闻,彼惟不知可见即不可见,可闻即不可闻,故弃粗而求精,弃一而求二。哀乐必有物,人以为必可见;哭笑必有声,人以为必可[闻],而孔子则曰:「不可见、不可闻。」非弃形而言义也,形即无形,无形即形;声即无声,无声即声;正不必作意以离之也。据实而论,不见其为二也。意作而始离二也。自孔门诸贤,犹率病乎意,故孔子谆谆止绝之曰「毋意」,而况于后世乎!意积见牢,故虽闻正实之言,反骇怪以为不可解。今学者诚尽屏胸中之意说,则自明自信矣。      哀乐相生一语,便见皆非孔子之言。哀乐生于心,随感而应,岂有哀生乐、乐生哀之理?不可见闻,谓道体也,若用则何尝不可见。       孔子闲居,子张、子贡、言游侍,论及于礼,子曰:「慎听之。女三人者,吾语女。礼犹有九焉,大飨有四焉,茍知此矣,虽在畎亩之中,是亦圣人已。两君相见,揖让而入门,入门而县兴。揖让而升堂,升堂而乐阕。下管象武家语作舞,夏钥序兴,陈其荐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如此而后,君子知仁焉。行中规,还中矩,和鸾中采齐家语作荠,客出以雍,彻以振羽。是故君子不必亲相与言也,以礼乐相示而已。」孔子又曰:「入门而金作,示情也。」然则县兴而金作,铿然而鸣,即吾之情也,何以言为也?又曰:「升歌清庙,示德也。」然则人声由中而发,文德由中而畅,即吾之德也,何以言为也?又曰:「下而管象,示事也。」然则堂下管钥,武舞、文舞,次序而兴,又即吾之事也,何必身亲之也?浑然天地万物皆吾之体也,纯然宫商节奏皆吾之用也。荐俎非外,百官非彼。行非行,夫孰知其所以行而自中规?还非还,夫孰知其所以还而自中矩?和鸾,车之和鸾也,而即吾之中采齐也,客出以雍,其彻也以振羽,庄敬和乐之妙,又何其始始终终而不可致诘也!畎亩之中无两君相见之礼也,而即两君相见之礼也。无金声之乐也,无管象夏钥也,而管象、夏钥之音舞,未尝不日奏于其前,而昧者不见不闻也。耒耜之器,耕艺之勤,良禾之欣荣,耘耔之仁,两目散日月之明,四体运天地之神,步中和鸾之节,声谐韶濩之音,此岂说合而强同之[哉?默而]识之当自知自信也,不可思也,不可言也,学道者(言)[率][据慈湖遗书改]以言而离,默而近。孔子引三子归之一默之中,庶乎默而成之矣。      引孔子闲居一段,亦从他说。只内中以天地万物皆吾之体,纯然宫商节奏皆吾之用,以体用二字对说,便不是。谓天地万物同体,可也。而以为体用之体,则天地万物独无用乎?宫商节奏独无体乎?又谓畎亩之中,虽未尝有两君相见之礼,金声之乐,而管象夏钥之音舞,未尝不日奏乎前,此便见怪的话,即此僧虽不言,其声如雷之说,天地间有只是有,无只是无,何必如此说!       大戴记公与孔子言而善,孔子曰:「君之言善,(就)[执]国之节也。」公曰:「是非吾之言也,吾一闻于师也。」子吁焉其色曰:「嘻!君行道矣。」公曰:「道耶?」子曰:「道也。」大哉圣言!发明道心,坦夷明白,至于此也。惜乎不载之论语,使万世人人知之庶其有觉者。道心人所自有,无俟乎求,惟私意蔽之,始昏、始惑。今公曰:「是非吾言也,吾一闻于师也。」私意尽无,纯诚著见,即道也。而公不自知其为道,故孔子吁焉其色,发叹而告曰:「君行道矣。」惟孔子知之,公乃不自知,故惊曰「道耶」,孔子安得不正言曰「道也」?此岂惟启明鲁公之道心,亦足以启明万世之道心。      以一言许鲁公以道,孔子恐未有如此谀佞之风,慈湖盖以附会其说尔。       简常读大戴所载孔子之言,谓「忠信为大道」,简不胜喜,乐其深切著明。简自总角,承大夫训迪,已知天下无他事,唯有道而已矣。穷高究深,年三十有二,于富阳簿舍双明阁下,侍象山陆先生坐,问答之间,忽觉简心精明,澄然无滓,又有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神用,此心乃我所自有,未始有间断,于是知舜曰「道心」,明心即道。孟子曰:「仁,人心也。」其旨同。孔子又曰:「心之精神是为圣。」简谓人本心知皆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同,得圣贤之言为证,以告学子,谓「吾心即道,不可更求」。曾子谓:「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程伯淳求之太过,曰:「忠,譬则流而不息;恕,譬则万物散殊。」简谓:「忠者,与人忠;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即吾庸常之心即道。」孔子曰:「主忠信。」谓忠信即主本。渡河丈人亦曰:「吾之入于波流,忠信而已;其出也,亦忠信而已。」孔子使二、三子识之。呜呼!至哉!即吾与人忠、不妄语之心即道。丈人当日之言未必果曰忠信,往往曰:「吾出入波流,吾心如是而已,无说也,无术也。始吾之入也,如是而入;其出也,亦如是而出。」世以如是而往,实直无他之心,谓之忠信,故使二三子识之,或传录失真而微差欤!后读大戴记孔子忠信大道之言,如获至宝,盖深喜得圣言为证,正平常实直之心即道。孟子亦以徐行后长即尧、舜之道。箕子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人心至灵至神,虚明无体,如日如鉴,万物毕照,故日用平常,不假思为,靡不中节,是为大道。微动意焉,为非为僻,始失其性。意消则本清本明,神用变化之妙,固自若也。无体无际,范围天地,发育万物之妙,固自若也。      大学:「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中为忠,实心为信,心中正故实也。有此实心,故有此实事,故曰:「忠信以得之。」今言忠信为大道,异于圣贤之指矣。又忠恕虽同一实,然中心为忠,如心为恕,体用之谓,今不分别,反非程伯淳之言,盖未可以语此。其间「吾心即道」,「虚明无体」之言,尤害道。       「乾知大始」是读作太始,又曰:「易有(太)[大]极[据慈湖遗书改],是生两仪」,辞意亦音太。自作系辞者已失孔子大旨,而况于后世乎?又曰:「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裂易与圣人为二,岂孔子一以贯之之旨?简尝曰:「幽明本无故,何必仰观而俯察也?死本无说,何必原始而反终也?」皆指系辞之蔽易。天地一也,何必言易与天地准?准,平也,言二者平齐,其辞意谓实二物而强[齐]之也。又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裂道[与]器,谓器在道之外耶?      易字指得甚广,在人心之动静变化亦是。在天地之日月万物变化亦是,在卦画之奇偶变化亦是。此「易与天地准」,易字指书尔,若指道,何必言准?易言仰观俯察,亦圣人见天地之易而画卦尔。至于形而上下之疑,盖未知道器同形。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知学之道者,以时习而说;不知学之道者,以时习为劳苦。劳苦则安能时习?时习必不劳苦。今学者欲造无时不习之妙,断不可有毫厘劳苦之状,当知夫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但人放逸则劳他求,他求则成放,他求则成劳。是心有安有说,无劳无苦。是心初无奇、初无心,则吾目视耳听、手持足履、口语心思之心,此心非物,无形、无限量、无终始、无古今、无时不然,故曰无时不习。时习之习非智、非力,用智智有时而竭,用力力有时而息,不竭不息,至乐之域。      不知学是学甚么?时习习甚么?[字]是指甚么?说是说甚么?便是无头脑的学问。今改经文「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而曰「以时习而说」,是以圣言附他说矣,不可不辨。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学者多疑所习何事?必有其说。吁!使所习之有说,则必不能时习矣。时习者,言乎时时而习,无时而不习也。使所习有说,则必有意,意作必有时而息,至于息则非时习也。惟其无意也,故能时时而习。时习之习乃易不习之习。易曰:「不习,无不利。」今学者患乎习之不能时者,正以其以思虑而习,智力而习,故不能时也。使果有说,果有可言之事,则孔子已明言之矣。孔子无所言,正以明时习之习非学者作辍之习也。正以明学者本有之心即道,而无俟乎复为也。      孟子必有事焉,要知所事者何事,孔子下一之字,正欲人求所谓之所习者何事,若不知此事而习,是道家所谓「鼎内无真种子,如将水火煮空铛」也。时习与易不习之习不同,易直方大是成德者,故不习无不利也。由时习可以至此,何其察之不精耶?时习者不免有意,意是好意。至于不习无不利,则可以无意矣。然意岂能终无,无则死人矣。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孔子之学异乎他人之学,他人之学,冥行而妄学,孔子之学,明行而实学。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孔子于此深省天下何思何虑,实无可思虑者。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皆吾心中之物,无俟乎复思,无俟乎复虑。至于发愤忘食,虽愤而非起意也。好谋而成,虽谋而非动心也。终日变化云为而至静也,终身应酬交错而如一日也,是谓适道之学。      陡然语及何思何虑,而不知同归一致之实,是禅而已。      谓发愤非起意,好谋非动心,正如禅谓「终日食饭未尝咬破一粒粟,终日穿衣未尝挂一条丝」,岂有此理?圣人之学,虽愤虽谋,无非诚意之发,勿忘勿助之间,乃终日动意而未尝动也。差之毫厘,缪以千里。       汲古问:「人既知觉,则无不通达,何孔子谓五十而知天命?」先生曰:「此圣人之学也。自十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学力进进有次第。志学之初,虽已知天性之本然,而习气间起,未纯乎天,日用应酬,人为未尽释,至五十始知皆天命,无俟乎人为,六十而耳顺,无所不顺,有顺无逆,纯乎天矣。      观此则讲学徒以知觉即学,而不言进修、扩充之功者,非圣学矣。       先生曰:「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温故则善有进无退,知新则善愈益而愈通。道不在他,善而已矣。」      慈湖之学终未免支离,温故知新是一事,温故中自有知新之益。日新之谓盛德,如何分温故与知新作二事,圣人之学只是一段工夫。       子谓子路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大哉圣言!夫不知而曰是知,何也?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又曰:「心之精神是谓圣。」又谓:「忠信为大道。」又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不知为不知,诚实无他,无思无为,非道而何?圣言善于明道如此。      此段所解皆非圣人本指,慈湖借以附己意尔,观者自知。       孔子又曰:「心之精神是谓圣。」人皆有是心,即(正)[平][据慈湖遗书改]常实直之心,空洞无形体、无际畔,变化云为,不可度思,矧可斁思?诚实之妙如此,复何求?即此即知。      大舜之圣亦只是察于人伦,明于庶物,由仁义行尔。何必夸大许多神妙,无形无际。且山野愚夫亦有平常实在之心,果为知道乎?余辩见前。       此不淫不伤之妙,至矣哉!至坦明、至简易,从心所知,自乐自不淫,自哀自不伤,自怒自不迁,自惧自不慑。人之本心自如此,不昏不放则常如此,微昏微放则不如此,意起则昏,意起则放。      从心所知,自乐自不淫,自哀自不伤,虽颜子亦不敢如此说。须不迁怒、不贰过工夫熟后乃能如此。辩意起之说见前。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仁者欲恶与众人同,于不以其道得之则不处、不去,则与众人异。志于仁,用力于仁,则不必不处,不去,自古知道者大不易得,比一、二十年,觉者寖多。子曰:「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勉学者用力于仁也。盖知者虽觉而旧习久固,未精未一,唯纯明无间辍,始能尽仁。智者所觉,造次颠沛已无非妙用矣,然蒙养未精一与精一者不同,此曰必于是者,明精一也。圣言一字不苟,学者感圣训明切,罔极之恩,何以报也!      慈湖谈何容易!孔门三千之徒亲炙圣人之道德,用行舍藏,可以与者惟有颜子。慈湖之德未及孔子,一、二十年之徒,未如颜子,安可云觉者寖多?恐这些门徒被惑入于佛之精一矣乎?舜云「惟精惟一」,两惟字可见不是混说的精一,必精以知之至,而又一以行之至,知行并进,上达天德,孔子所谓「不违仁,造次颠沛必于是」,如此做工夫熟后,及能得不处、不去之时几也。慈湖谈何容易!       学者观孔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往往切意饮食之外自有所谓仁之道,以此求仁,却行而求前也。不知夫举匙筴,仁也;咀嚼厌饫,仁也;别味知美恶,仁也;但于其中微起意焉,则心始动始迁,始不仁矣。仁,人心也。心清明澄然如鉴,万象毕照而不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