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翁大全集 - 第 136 页/共 256 页

蒙初九:「发蒙,利用刑人,用说桎梏,以往吝。」隆妄意谓蒙在下而发之,非用刑人不可,桎梏者,所以刑也;若不用刑人而至于说桎梏以往,则吝矣。言发蒙之始,废法则吝也。是否?      治蒙之初,非用刑则无以警其惰、破其愚,如朴作教刑是也。所以然者,使其蒙不至于终蒙,终蒙则过之甚,至于受桎梏之刑矣。故初之用教刑者,所以脱其桎梏之罪也。若往而深治之,便以桎梏治蒙则吝矣。       「观颐,自求口实。」窃意是言观养之道不在乎他,在乎观其所自养而已。彖辞虽多一观字,亦是重言以申其意,非二义也。注作二义解,似以词害义,不知是否?      是。如此看乃佳,更须玩索。「自求」二字亲切有味。       大畜卦,下体乾,上体艮,初二二阳为四五二阴所畜,故初与二皆戒以勿进;三虽为上所畜,然皆阳也,故有良马逐之象焉;以四畜初,阴始萌也,故有童牛之戒;以五畜二,恶既成也,故有豮豕之义。易本扶阳抑阴,四畜初,五畜二,皆阴畜阳也,圣人以为不当使阴畜阳,故有童牛豮豕之义。今乃云止阳勿进,何谓也?      圣人作易,全因天理之自然说出,示人以代天立教耳,故因象明义,圣人之心无与焉。而云「圣人以为不当使阴畜阳」,是不免有意也。更详之。       读书有得,亦有与前人意相类者。向读左传颖考叔与郑庄公凿地及泉一节,甚非之,乃拟为之说曰:「父子之思非天所靳,鬼神有知,其听之矣!盟誓何赖焉?」后读东莱说,亦非颖考叔此一段说话,可见今古人未尝不相及,患在用心与不用心耳。不知以为如何?      [固]是如此,然读书必须于言外得其意,乃为善读书者。盖庄公彼时执于誓言,虽有悔心,无从而发,以颖考叔之贤,岂不知盟誓之非,而全母子之道为大?故因庄公信泥盟誓,而姑为掘地及泉之说,以所明通其蔽,乃为善引其君也。如孟子好货好色之说,皆变而不失其正者也。       春秋书「有年」、「大有年」,胡传以为二公当获水旱之应,而反有年,此传以为异故书。隆谓圣人之心恐不如此,恐亦是幸之也故书,不知是否?      凡书「有年」、「大有年」,皆是志喜。圣人之心何等洒落,春秋一经皆被后儒以私心凿而坏之矣。       春秋书纪伯姬卒,传以为贤之也故书。隆谓圣贤教人守礼,必有经权,若伯姬卒遇非理,几至失身,则虽死可也;若止是避火,圣人于此亦必有处,未应使之必死于火以为贤也。如仁者虽切于救人,若下井救人,正仁人亦不为耳,意亦疑之。后见胡氏注,谓亦罪乎当时臣子者耳。若伯姬守礼,固不可谓不贤,而当时臣子不能救之,使逮乎火而死,则圣人所不能不罪之者也。如此议论甚平正,不知如何?      妇人之道以守节为正,难以达权责之。如伯夷、叔齐饿死首阳,亦非达权之道,圣人亦称之求仁得仁;伯姬妇女之卒,不宜书而书者,贤之也,贤其一节之贤也。若当待姆傅,不在而苟焉逃火以出,其幸不至于失身,亦失礼矣。       天道福善祸淫,虽有迟速分数多少,然实不差毫厘。人虽至灵,然亦天地之一物耳,自天地视之,何啻蚍蜉蚁子!然具此灵气,且能无所不知不能,况于天地如是其大,雨露风雷变于顷刻,生长收藏不可名状,其聪明明畏若是,而昧者反视天为茫茫,凡祸福感应,一切以为与人事善恶若无与者,何不思之甚也!尝观诗、书所云天人之际,其祸福往往真若响应。盖圣人心通乎天,至诚无伪,知其理势有必然者,特不可以旦暮浅近期耳;然则今人有不畏天者,殆未能思天之所为耳。      吾以为天地无心,人即天地之心。天何尝于人一一较量之,某人善,降之福;某人恶,降之祸;则天地为有心,其心亦劳耳。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孟子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人之为善自得福,人之为不善自得祸,天理当然,若天降之耳!如今人殴人即得殴人之罪,杀人即得杀人之罪,若天刑之也。       向在梁伯纲宅,罗达夫、王虞卿谕凡人有过失能悔固好,然而被这念头留滞在心上亦未善,因云:「林子仁常言:『平生遇事,只恁率性行去,不会许多商量算计。』如此行去,虽差亦不悔,似亦脱洒。」梁伯纲云:「某平生遇事有差亦解悔。」据此,不知悔的是?不悔的是?隆意谓悔而能改,何害于悔?若悔而不能改,虽悔无益,徒留滞心中作病耳。王汝中云:「悔亦有真假,若是真悔,当时觉得,即便改过,何等伶俐!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此乃是真悔。若只在人面皮上商量算计,恐怕人知,又恐怕不好看,即多少私意在此,便是假悔,宜其留滞而反为病也。」此说伶俐,不知以为如何?      达夫、伯纲与晋叔之说各有一道,必兼之乃可。若汝中云「假悔」,则非所谓悔矣。悔未有不真者,向人前说悔,乃作伪耳,此心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况能有改乎!莫亦近时有如此者否?       王汝中讲孟子口之于味一章,以为口之于味是人之生理当如是,然皆出于自然,不可思量计较,必求如何,故曰性也有命焉;若复商量计较即非自然,故君子必要立命,若不能立命,君子不谓性也。仁之于父子,这是天命自然,然却人之生理离不得,故曰命也有性焉,故君子必要尽性,若不能尽性,君子不谓命也。李邦良云:「此说极是,但以孟子文势观之,似必须补不能立命尽性二意在『君子不谓性、命也』上,方可说,似仍可疑。」隆次日思之,亦不须补,但顺说下亦自通。性也有命焉,是言人之生理俱有自然,不容商量算计;君子不谓性也,是言君子当立命也。命也有性焉,是言仁之于父子,不由商量算计,皆出自然,然皆人之生理少不得的;君子不谓命也,是言君子当尽性也。如此似不必添补而意自足。      此一章吾每求其说而不得,即置之,积以岁月之久,忽若有冥会者。孟子以性命互言之,明性命合一之理也。      性命是分不得的,后世不知,故有以性命为截然者。殊不知性者心之生理,命者乃生理之中正者,合二者互言之,然后为道也。如告子「生之谓性」、「食色性也」,便认耳目口鼻四肢为性,而不知性有中正之命,乃为道之全也。故孟子言「形色天性也」,谓之天性,便有命在其中,故知道之君子,不以五者为性,而必兼命之中正,乃为天性也。仁义礼智圣人,固为天所付之中正,是命也,然此命何所付著?故知道君子必兼生之性言之,而其所谓生理者,乃为中正之命,乃为天命之性也。故专言性而遗命者,固不足以知道,专言命而遗性者,亦不足以知道,必合而言之,然后为得大道之全也。刘子云:「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此言兼性命之全,乃为知道矣。盖天地之中者,命之谓也;生者,性之谓也。后孟子测与此大同小异。       王汝中性命之说,隆因其言推之,且如「死生有命」,是死生有自然之理,但当立命,顺其自然行去即是,若贪生恶死,商量算计,即多少私意在,非死生有命之说也。「莫非命也,顺受其正」,亦立命之意,若桎梏岩墙而死,正缘不能立命,以至此耳。此于「性也有命」俱说得通。但仁之于父子,是「命也有性」,君子必当尽性。然尧、舜于朱、均,汤、武于桀、纣,非父子君臣乎?而何以尧、舜之不能不令其子不为朱、均?汤、武之不能不使其君不为桀、纣?岂尧、舜、汤、武亦容有不能尽性者乎?隆窃惑焉!王虞卿以为:「若如此说,是求诸人也,非求诸我也。夫子之不能不朱、均,君之不能不桀、纣者,是在人也,而吾不以子之不能不朱、均而废吾之仁,君之不能不桀、纣而废吾之义者,是圣人之所谓尽性也。」如此说似通,不知以为如何?      后说为得。命字,更须默识。至于立命之说,以为顺受其正者,则太看得粗了,义见于前段。       隆读传习录,见阳明先生书解数处甚停当,非臆说者。且如在亲民,程朱谓当作新,止据所引诗书之言为证,而阳明先生直以亲贤乐利絜矩好恶之说断之为亲,谓新字只主教一边,亲字则兼教养意,甚觉完备。又知止而后有定,朱子谓止者所当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而阳明先生直谓知至善惟在于吾心,则求之有定向,何等伶俐!又修道之谓教,朱子以礼乐刑政定说,而阳明先生直以自明诚谓之教、及修道以仁证之,似真有据。又孟子尽心章,朱子以尽心知性知天为知,存心养性为行,夭寿不贰一段为智之尽、仁之尽,似仍可疑;而阳明先生以尽心知性知天为生知安行,圣人之事,存心养性一节为学知利行,贤人之事,夭寿不贰一节为困知勉行,为下学之事,而谓知天则如知府知州,即已知一府一州之事,已与天为一矣,事天犹子之事父、臣之事君,犹有二也,立命则原不知有命而方创立之谓,似皆发前贤所未发者。不知以为如何?      以亲作新,自伊川发此,朱紫阳遂从之,明道则不然,阳明与予之说皆同,晋叔未见吾大学古本训测及难语乎?修道之说则又别,他日面尽之。尽心存心二段正是知行并进之功,今观前段尽心知性知天皆知也,何尝有行?后段存心养性事天皆行也,何尝有知?若如晋叔所举,则圣人之学有知无行,贤人之学有行无知,既不知,行些行么?且知天事天,犹与天二,至立命则我与天为一,命自我立,我即天矣,而反以为困知勉行,为圣贤之次,可乎?濯去旧见,以来新知,学要如是。       人身许多穴道各有名字处所,想亦是上古圣人为之,必皆各有意义,今欲各求其义,更无他书可考。圣人心细,百家技艺,如农圃、卜筮等项,其理一一皆须察得,未尝不知其故。今虽一身之间,其气血、经络、穴道、孔窍、爪生、发长、筋转、脉摇,且弗能尽知,而况其它乎?但心为一身之主,圣人且不欲困人以其所难知,只与提掇出养心之说来,其工夫已自玄。要则虽不必一一周知其孔窍血脉,而其道固已在矣。但其理则圣人未尝不欲人周知,而人自不能察,此则众人之见然耳,圣人之学初不如此。      曲技圣人未必能以一身备之,故亦须问人,然且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故耻而不为。」故曰:「吾不如老农、老圃。」「尧、舜之知不能(偏)[遍]物,急先务也。」所谓先务者莫大乎此身、此心、此性。此身、心、性,万物皆备,尧、舜事业亦是其中一点浮云,惟恐人著眼不大,见人有一技之长,便被吓倒了,便每事去学他,是养一指而失肩背而不知也,尚求知其它乎?吾晋叔不可不察。以上十八条门人王世隆问      泉翁大全集卷之七十八      泉翁大全叙洪子问疑录后      梓洪子问疑录成,涧乃谛观焉,喟然叹曰:兹录也,其足传乎!昔子夏读书既毕,见于夫子,夫子谓曰:「子何为于书?」子夏对曰:「书之论事也,昭昭然若日月之代明,离离然若星辰之错行,上有尧、舜之道,下有三王之义,凡商之所受于夫子者,志之于心弗敢忘。」夫子曰:「嘻!子殆可与言书矣!虽然其亦表之而已,未睹其里也。夫窥其门而不入其室,恶睹其宗庙之奥、百官之美乎?」夫兹录也,洪子之问也,吾师子湛子之答也,其子夏与夫子之遗意乎?其表里云者,则兹录精粗之一致也,显微之一机也,体用之一原也。夫精粗之一致、显微之一机、体用之一原,古昔先王之传也,学无遗法矣,是故兹录之足传也已。夫洪子复笺诗问于末焉,何居?夫诗,温柔敦厚也;书,疏通知远也;然其理则未之有异也,是故知书之旨则知诗之旨矣,斯亦洪子之见也已。      嘉靖戊戌孟秋朔,门人江都葛涧顿首撰      洪子问疑(绿)[录]      门人王储、杨守诚同校       问:尧典:「钦明文思安安。」朱子曰:「敬是彻上彻下功夫,做到圣人田地,也只放下这个敬不得。」故以钦字为体统说。若便以敬体明用分而言之,似于道理便欠周遍。意者钦明文思皆吾心性之本体,只缘当时未有仁义礼智信之说,故但以钦明文思状而名之。安安即本体之自然,正夫子所谓不著纤毫人力之处。自居处而言,谓之允恭;自应接而言,谓之克让。恭敬(生)[主]于心,畅于四肢,发于事业,曰允与克,非无一毫人欲之私不能也。以亲九族,平章百姓,协和万邦,钦若昊天,敬授人时,允厘百工,若时登庸,畴咨于采,治水巽位,命鲧试舜,皆恭让之事耳,是谓学之全体。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圣人至爱,著见变化之妙如此。或者以为烝烝乂不格奸,俱就舜自治其身而言,于学者亦为益,未知然否?      此节吾素以为疑,吾契不易见得如此。曰「钦明文思」,心性之本体;「安安」,本体之自然,不著丝毫人力;「恭敬主于心,畅于四肢,发于事业」以下等语俱亲切。便见体用一原,与孔门一贯之指,中庸中和之理同。至于「烝烝乂不格奸」,自是神化格物事,若以为舜自治则不消得说格奸了。蔡氏既谓「钦明文思以德性言,允恭克让以行实言」,是矣;又云「敬体明用」,是又说到用上,便没来头了。吾契又提出钦字看,最是。敬是功夫,亦是心体之存存惺惺处,存存惺惺时,便昭昭不可欺,而明明即是明德之明,何必言用?文公言放下这敬不得,都似二物了,殊不知心体存存惺惺便是敬,敬与心是一物,何必言放下乎?吾契既见得体用一原,便终日终身体认涵养,直上达天德,以行王道,盛德大业,一齐扩充去,不是二事。       问:舜典浚哲文明、温恭允塞,皆极言圣人至德渊微精纯之处。自其所可见者言之则曰浚哲、曰文明、曰温恭、曰允塞,合而言之即是无声无臭之体,故曰玄德。舜典一书,其功业文章在此而已,故曰慎徽、曰克从、曰时叙、曰穆穆、曰钦恤、曰四罪而天下咸服、曰询四岳、曰柔能惇允、曰熙帝之载、曰播时百谷、曰敬敷五教在宽、曰惟明克允、曰往哉汝谐、曰钦哉惟时亮天功、曰庶绩咸熙、分北三苗,以至明时祀神、巡狩考绩,通篇无一字一事不自天德中流出,中庸所谓「致中和天地[位万物]育焉」者也。蔡氏深沉而有[智、文]理而光明纯粹而恭敬、诚信而笃实,又以玄德为幽潜之德等处,似尚未尽吻合。其命夔典乐一章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是有志而后有言,有言而后有歌,有歌而后有声,有声而后稽之于律,律正而八音备焉。俱由中以达外,广道以为器,未尝如后世屑屑以声音为重,较量丝毫而卒无得者也。夫元气之体不可模度,故假六律分数之正以为之则,是六律皆中气矣。然蔡氏之书,近世又或非之,以为与元声终卒未合,或者求之太密,故反有未得与?程子曰:「先王之乐,必须律以考其声。」今律既不可求人耳,又不可全信,正惟此为难。然则今欲复三代之治,以成制礼作乐之盛,必何如而后可?岂必先正己之志以正万物之志,而后达于声、成于律,悟其清浊之正,以为中和之制,而不在拘拘于毫忽之间乎?不然,则未有制作之先,有听凤凰之鸣而成十二筒者,不知有合于今之丝毫之算否也?      此段看得亦是。古人言学、言政必有头脑,如树木之生,其枝叶花实必有根本,后世学不知本,又何望乎先生天德王道之懿?明道先生言:「中庸只无声无臭,该括了多少。」自无声无臭发而为三千三百,又自三千三百复归于无声无臭。舜典「浚哲文明,温恭允塞」,状舜至德之全。为说浚哲而不足,故又说文明,说浚哲文明而不足,故又说温恭、又说允塞,非是二事。吾契以为合而言之即无声无臭之体,故曰「玄德」,又曰「通篇无一言一字不自天德中流出来」等语,皆得之矣。史臣将叙大舜之功业,而必先之以此二句,可谓知本之论。得天德王道一贯之学,而其人亦非常人矣。至于制礼作乐,后世亦皆不知本,人而不仁,如礼乐何?礼乐在仁者心地中流出,而不为之用,即二之矣。后世心不中和、气不中和,从何处候气、制律、审声、被于八音乎?故必积德百年后兴也。       问:「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此篇命脉全在克艰二字,下文许多功夫、许多事业都从此出,此古之圣人所以乾乾不息、纯亦不已者也。虚心默诵,使学者此心浑然,自不容有毫发夹杂之意,修己治人全是一段天理,为近来学者六件、八件析分破碎,便觉精采不及。蔡氏忘私、顺理、爱民、好士之至等语,亦深有得者,但于精一执中、不矜不伐、不自满假诸处,或未尽得头脑耳。心本一也,自其有蔽而言曰人心,自其本体而言曰道心,惟微者,本体之自然纯粹精者也,所谓可愿者是也。故非精以察之、一以体之,知行合进,何以克复本体而允执其中乎?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皆精一之功,是谓体认天理,是谓致良知。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极而至于惟口出好兴戎之戒,皆所以为精一者也。内外相资之说似尚未合。      千圣千贤皆是随处体认天理,同条共贯,东海、西海、南海、北海有圣人出,亦不能外此,非但圣人不能外此,虽东、西、南、北海之人亦不能外此也。盖无别天、别性、别心故也。此个道理,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吾契于此篇云:「命脉全在克艰二字,下文许多功夫事业皆从此出。」又云「修己治人全是一段天理」及「精一为学问思辩笃行」、「知行合进」、「体认天理」、「内外相资之说尚未合」等语皆精切。盖道只是一本,更无二本、三本,二本、三本则支离矣。既见得,直须涵养以有之于己,不然犹是见他人财宝也,如何?如何?       问:皋陶曰:「都!慎厥身修,思永,惇叙九族,庶明励翼,迩可远在兹。」思永之永恐即是恒久之道,即是天德,人特弗思耳。思永正是修身处;惇叙九族,修身之事也;庶明励翼,资乎贤人以成吾修身者也,即后篇弼直之意,故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知人安民,兢兢业业,敬哉有土,皆不过推广迪德,修身以治人而又归之修身焉耳。今以修身、家齐、国治、天下平各项分做,似尚牵合。      此思字看得最好,旧传与身修对说未莹,吾契以为即修身之事,是也。此思字与洪范五事「思」字,论语「九思」、「未之思也」,易「思不出其位」,孟子「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诗「思无邪」同,最是紧要处。而慎字又是功夫最是紧要处,或忘或助,皆非慎;勿忘勿助之间,无丝毫人力,乃是慎,更走作不得。慎思则身修,敦叙九族则家齐,庶明励翼、迩可远在兹,则国治而天下平,自是一串功夫、一段道理,自住不得的。若独以为皆说修身事,则有体无用,而本文所谓迩远者何事?所谓在兹者何事?盖兹即身修也。此乃大学、孟子之指。后面「知人安民,兢兢业业,敬哉」,乃推广上文未尽之蕴而复归之敬,敬即上文所谓慎。敬慎一念,贯串首尾,体用一原。吾契得之,则便将来涵养,极为易简。       问:皋陶谟:「安汝止,惟几惟康。」止者,吾心至善之本体,安之以立本也。惟几惟康,谨之于动,以安厥止者也。惟几非但审之念虑之发而已,乃廓然大公,物来顺应,中间接续调停不息之处。惟康者,几之成而不乖者也,中庸所谓和者是也。致和是也。致和以养中,慎动以养和,其此之谓乎。      吾契谓「止者吾心至善之本体,安之所以(主本)[立]本」,又谓「惟几惟康,谨之于动,以安厥止」,又谓「动以养(静)[和]」等语,皆得之,只是这安字几字要体认得亲切。惟几者,于念头上做功夫,能(为)[惟]几乃能惟康,康者于事上做工夫。惟几便是颜子圣人之学,所谓乾道,所谓进德工夫,所谓乾知太始也;惟康便是仲弓贤人之学,所谓坤道,所谓修业功夫,所谓坤作成物也;及其至一也。故并言之者,是安功夫,但安字不可不仔细理会,后儒讲为学功夫皆不知此。盖安者自然之功夫也,止者自然之天理也,以自然功夫,乃可合自然道理,更容丝毫人力不得,即孟子勿忘勿助之间。惟明道先生知之,惟白沙先生知之。       问:先儒谓「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十三字为衍文,盖以江、汉自汉阳军大别山下南流入江,混行至此已七百余里,不见有江、汉之分,又复各出而为中江、北江故也。禹之治水,此处固云不甚为力,然江、汉朝宗于海,其合行去处,经文皆已明白,不应至此又有误谬。垣意江、淮、河、汉四渎之大,记者逐条言之,必欲见其有所归之处,故于汉则曰「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于江则曰「东迤(比)[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参错互言,以见二水之俱入海耳,中江、北江也。禹贡一篇乃圣人尽性尽物之书,大德敦化、小德川流,便是此等道理,其功夫大致固不在文义之间,经文异论,未知更合考订否也?      沧海桑田,自古为然,天长地久,其变者不可计也。江、淮、河、汉,其归不可变,其中间故道之变则不可考,如云伊、洛、?、涧既入于河,恐今亦不合。若黄河之故道,或百年或数十年,尚且变更不同,而况于天地长久乎?但圣人顺水之性,行所无事,舜禹有天下而不与之意,应万事万变皆然,岂但治水也!孟子:「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徒故焉不可也,故而兼利焉,斯可矣。故使大禹在今日,治水亦有不同,亦必不泥其故而求其利矣。此圣人物来顺应之心,与为学同一枢机也。宜识此意,则禹贡篇之旨,至「祗台德先,不距朕行」,皆得之矣。       问:「自周有终,相亦惟终。」朱子曰:「自周二字本不可晓。」观之注疏及国语,皆以周为忠信,又曰:「虽有周亲,岂[无仁人]。」      「自周」如云周身之义,德备于身,无所遗缺也。谓忠信乃能自周则可,以忠信解自周则不可。       问:自吾心之所本有者而言谓之德,自本体之所著见者而言谓之善,其实一德而已,故随处师人人之善,即随处而协吾心之一。广大精微之学本来如是,非有始终之序也,故曰:「德无常师,主善惟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协者合也,言浑合乎本体,而非辏合以成一也。「博而求之于不一之善,约而合之于至一之理」,二句善看亦自无妨,但云「圣学始终之序」,恐欠稳合。又曰:「天以一理赋之于人,散为万善;人君合天下之万善,而后理之一者可全也。」是尚有聚合之意,似亦未安。舜其大智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观此便自可见。盖匹夫匹妇不获自尽,即是尚有自私自利之心,此心便自小了,何以成厥功乎?以︿心性图说﹀玩之,较然可见。      此天理也,更无二体,德与一指全体浑然,善指散殊粲然处。全体散殊非是二物,原是一本,但学者或只理会这理一处,便遗了分殊,如释氏之学,则连所谓理一者,非圣人之理一矣;又或只理会这分殊处,便遗了理一,如后世俗儒之学,则连所谓分殊者,亦非圣人之分殊矣。圣道分殊理一只是同体,更分不得。理一之中自具分殊,心性图正寓此意。昔吾尝有示学诗云:「万物宇宙间,浑沦同一气,充塞与流行,其体实无二。就中有粲然,即一为万理,外一以索万,舍身别求臂。」故伊尹告君,于此互言之,只是一本。言不可专师于理一之德,而必求师于分殊之善;又不可专主于万分之善,而必协于理一之体。博约并用,便为圣学之全功。吾契所谓广大精微之学非有始终之序者,是矣。       问:「梦帝赉予良弼」,全在恭默思道上来,不然恐涉于诞。天地之间,人己物我都是一个命脉,故至诚如神,恐亦是精神纯粹自有明觉处,未知是否?      吾契云「梦赉良弼,全在恭默思道上来」,甚好。天下古今只是感应而已矣。何以感之即应,疾于影响?宇宙内只是同一气、同一理,如人一身,呼吸相通、痛痒相关,刺一处则遍身皆不安。又如一池水,池中之鱼皆同在此水,击一方则各方之水皆动,群鱼皆惊跃。此与孔子梦周公同,以其气一理一也,否则何以能感应?此可以知道。       问:「虑善以动,动惟厥时。」动不以时,犹为非善,善则无不时矣。近来学者因此便起理亦有障之说,恐终有弊。「惟口起羞」以下数节,先儒以为天聪明之条目,自今观来,天聪明即明觉之中正处,即是率性之道,谓之为宪天聪明之事亦可,其功夫全在诚明上,故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忱则知行合一矣。未审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