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真诠 - 第 15 页/共 19 页

“三藏道:‘你的相貌丑陋,言语粗俗,怕冲撞了他,问不出个实话。’”乃此篇要旨。行者笑道:‘我变个俊些的去问他。’即变做小和尚。”可谓能变化气质。而“贬解起身”等语,又未免夸大不逊。“老者道:‘这和尚说了过头话,莫想再长大了。’见他言语风狂,一句不应。”言语矜夸,难讨实信。另着八戒拜问,又烦指示。此唯虚心,方得真信之的旨。      指出“狮驼岭狮驼洞”,喻傲僻之气,放荡难驯。若心无主宰而肆无忌惮,则南北东西、四面八方皆张魔口,而身为肉馅矣。故行者道:“我自有主意。”金星道:“只看你变化机谋,方可过去。如若怠慢些儿,其实难行。”      三藏闻言,欲问另路转去,亦是变化权谋,行者何云“转不得”?《离骚》曰。“路修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切痛世途榛莽,直道难行也。转去者似权也,不知舍正路而言转,是犹舍经而言权,舍秤而言锤。反经折衡,非较轻重称物平施之妙用,不足以言权也,故曰:“转不得”。自汉以下,无深识此义者。仙师每于取经之路,指示“转不得”三字,深明舍阴阳窍妙之正路,不得西行,可谓深识经权者。此施为变化之能,所以独归行者也。盖转之转,魔主我而我避魔,魔仍在,而魔之在转处者更多也。魔在,乌乎用我转?不转之转,我主魔而魔亦归我,魔自伏,而魔之在转处者先伏也。魔伏,即是用转,而我不失其正。是以大修行人,知外魔皆由内魔,不问外,只问内;不畏魔,只畏我也。行者道:“只要我们着意留心。”      “变做苍蝇儿”者,化大为小,变粗就细,为婴儿善柔之状,而不失其赤子之心也。婴儿之心,天然良知,毫无私意,魔所不能窥。入于魔之耳,出于魔之口,即此会变婴儿一念,已足钻透魔腹矣。心主火,而虚灵不昧,故称为“烧火的”;火得风,而乘势益燃,故称为“总站风”。      最妙在“查勘真假”一段:统大小于一体,混真假为一家,此纵神造鬼幻之笔,描心口商量之词,非可泥为实相也。真心原是真钻风,在魔则为假;真钻风原是假心,在魔则为真。以假勘真,假可为真;以真从假,真亦是假。故曰:“合着我,便是真;差了些,便是假。”此知小钻风之实话,即总钻风之大话矣。盖矢口之魔,出好兴戎,原属自造,小妖所告“吞天兵”、“欲争天”、“蟠桃会”诸语,适与行者五百年前所为吻合。魔之所为,即行者之所为,行者所以道:“若是讲口头话,老孙也曾干过。”然“一口曾吞十万天兵”之语,虽似诞妄,不过形容豪迈夸大之概耳。如宋玉云”弯弓挂扶桑,长剑须天倚”;又“饮如长鲸吸百川”;杨大年云“手可摘星辰”;王右军云“笔阵独扫千人军”;文天祥云“南人志欲扶昆仑,北人志欲河带吞”,皆是也。唯言大而夸,狂荡失中,实为入道之魔。行者始而“暗笑”,继而“暗想”,终而“暗惊”,乃三思自反,检束着里也。      “阴阳二气瓶”,变化莫测,精微融浑之妙理。以粗豪遇之,鲜不葬埋其中;以浮夸处之,罔不汩没其内。其窍至虚而至坚,苟不细心研究,深入其际,终难出窍。行者道:“只是仔细防他瓶儿。”      防之之法,务先平气慎言为要。然多口尤为心害,故要拿洞里妖,必先除门前怪,吹散小妖,去多口也。妙在唐僧肉“不多几片”一语,言道味淡泊,简要无多,众口嗷嗷,万不得一,亦空费垂涎而已,多口果何用哉?然则说大话骗人,只可吹散小妖,何能免大魔之吞噬乎?      第七十五回 心猿钻透阴阳窍 魔主还归大道真      悟一子曰:此明炼精化气之妙用,施为变化之初乘也。昔老聃语孔子曰:“去子之骄气。”盖“骄”之一字,道之魔也。人能以柔用,以弱进,则无刚不柔,无强不弱。我善养锐锋,而魔自失其完垒,魔还归我之真矣。非逊志善下,洞晓阴阳,深明造化,终莫窥其底里。      老子云:“吾无欲以观其妙,有欲以观其徼[微]。”紫阳云:“不会钻研莫强攻。”切指阴阳二气之徼、妙不易钻研也。后人不知大道之的,谓即心是道,以心钻心,尽失其徼、妙。张子曰:“由气化有道之名。”则已明指道属二气而不属于心,特心为钻透徼妙之主耳。      “大圣变小钻风,进了狮驼洞”,正变化柔弱而虚心寻讨也。“变苍蝇”,柔弱之至。惊动老魔,不觉一笑,戏渝疏忽,自露圭角,焉得不被魔所缚,拘于宝瓶乎?宝瓶合阴阳二气,水火浑沌,涵罗精神,无物不化。就人身而言,即脐内中黄呼吸之根蒂,修炼家认为玄牝,凝神结路之处,所谓“白玉连环”也;位居中央,而七宝、八卦、二十四气,无所不包。人身有天地,而此穴象太极,原无二理。然此为顺则成人之徼、妙,而非逆则成丹之徼、妙。学道者说到此处,茫然不识,无可钻研,惟有缩手待毙而已。唯能于此内打通消息,则知丹道法象亦只如此,特有内外顺逆之差别耳。奈何世人谬执此宝瓶,谓精能生气,气能生神,凝神此穴,用意封固,以自取速化耶!      老魔曰:“猴儿今番入我宝瓶之中,再莫想那西天之路。”仙师设此二语,提醒春梦多矣。“装入瓶中”,凝神气穴,炼精化气之象。“闭息忘言”,寂然不动也,不动者,静也,静属水;“失声发笑”,感而遂通也,感通者,动也,动属火。故闻人言而火来,动静感应之理。“四十条蛇揪做八十段”,四象分为八卦也;“三条火龙上下盘旋”,君火、相火、民火互为运用也。又三四为七,二四为八,三八为二十四,四八为三十二,循环计之,仍合宝瓶中“七宝、八卦、二十四气”、“三十六人”之义。“身长则长,身小则小”,总明随身动静,不能知微妙而解脱也。盖执此中而欲超凡证果,是执有名之体而冀无名之始,岂不自误?行者道:“何期今日误入此中,倾了性命。想是我昔日名儿,故有今朝之难。”想到菩萨心传三根救命毫毛,方归真谛。变化钻研,透彻天机,开菩萨之法眼,泄阴阳之秘妙,打破疑团,脱离火阱,真造化出身之大道也!      “变蟭蟟,暂借一枝栖,姑且魔顶游衍;“放下杯”,忽讶瓶之罄,能不失声破釜!“空者,控也”,空劳水火煮空铛;“搜者,走也”,搜寻虚窟难搜着。噫!瓶子钻破,装不得人”,犹人身真阳已泄,还不得丹,古人比之“破叉袋”,即此义也。钻研至此,道心自现,魔胆自惊。真精化气,真气化身,悟彻真空,头头是道。魔刀下处即成我,我者,魔之分身,劈做两半,还做两身,虽千万亿身,无非我也;我头迎处即成真,真者,魔之原体,搂上身来,依然一个,虽千万亿魔,无非真也。一而二,二而一者也。故魔现原身吞真我,我即真魔;我入魔腹伏魔头,我即魔魔。      “住过冬,到清明”,寓阴阳往来之气机;“行吐纳,打喷嚏”,喻口鼻施为之妄作。“吃药洒,喇叭口”,几见桃花脸上红;“撒酒风,翻跟头”,方是优昙肚里宝。咦!化气!化气!如何出去?此必有法也。“等老孙把金箍棒往顶门里一搠,搠个窟窿:一则当天窗,二则当烟洞。”岂不是出气的徼妙?阐道者发泄天机至此,可谓知之深而言之尽矣。神哉!妙哉!然此唯心知其真徼,而未能实得其真妙也,故为“初乘”。      第七十六回 心神居舍魔归性 木母同降怪体真      悟一子曰:此明炼气化神之妙用,施为变化之“中乘”也。《庄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先师曰:“心者气之主,气者神之根,神即性也;形者气之舍,神者形之精,气即命也。”盖能炼其形,则精能化气;气聚,则化神;凝神气穴,则气益聚,而神自灵。但此精不是交感精,此气不是呼吸气,此神不是思虑神。缘督子曰;“从虚无中来,不在心肾,而在于玄关一窍。”学者不识阴阳,只于自身摸索,而认彼昭昭灵灵之识神以为真实,转辗差池。篇中“老魔叫一声:‘大慈大悲齐天大圣菩萨!’”连叫“大”字,认就“一人”而求命也。“行者道:‘省几个字儿,只叫孙外公果。’老魔措命,真个叫:‘外公!外公!’”言认得外来二八厶厶方是真借命也。      送出山,何用一乘香藤轿?言唯此一乘法,余二即非真也。“行者在魔肚里做勾当”,心神居舍,治内以安外也。“变一根绳儿拴着心肝”,置之一处,执商以御多也。“又将身子变小,见妖精钢牙利刃”,敛形束魄,以小制大,以柔胜刚也。“打个喷嚏,迸出行者,见了风就长三丈”,炼气而元神出现也。“割断外边,里边恶心”,内外一体,情不离性,非判然斩载也。“三怪一齐落下,一齐叩头,众怪收兵,尽皆归洞”,此炼气化神而魔归真性也。修行者至此,阳神虽现,而阴气尚未与我一体,则魔仍在也,如行路者正在中途一般。篇中“师徒收拾行李马匹,都在途中等候”,篇末“妖魔同心合意的,西进有四百余程”,仅示适当半途之意。自须勤加火功,谨慎提防,稍一怠慢,则阴气未伏,侵累元神,何时超脱?      “二魔之假降索战”,不伏气也;“三魔之调虎离山,不伏气也。“三十个怪,安排茶饭,款待唐僧”,阴气之盘桓也;“十六个鬼,递声喝道,替换抬轿”,阴气之环扰也。“望见城中恶气”,阴气之侵障也。“各怀怒气,雷轰奋争,三僧三怪,舍死苦战”,阴气阳神混合相持也;“抬拥唐僧,掩旗息鼓,众怪左右旋绕,长老昏昏沉沉”,阴气之众盛惨寂,而真阳复陷也。追原其故,由木母徇私而火功不力。“动不动要散火”,火功不力也;“攒下私房”,木母徇私也。唯不力,故一战而遭鼻卷受缚,火因土泄而败;唯徇私,故一吓而信勾司打诈,木缘水泛而浮。      取经之道,切忌呰窳偷安,全要苦心协力。行者道:“也叫他受些苦,方知取经之难。”知取经之不可无木母,而怪体之必籍同降也。金木交欢,夫倡妇随,兄弟式好,伯埙仲箎。“行者听八戒而棒穿象鼻,八戒听行者而柄打象皮。两个象权,同降怪物。”岂不真神并力,真怪现体哉?故提纲曰:“心神居舍魔归性,木母同降怪体真。”      第七十七回 群魔欺本性 一体拜真如      悟一子曰:此炼神还虚之妙用,施为变化之上乘也。前伏狮魔之心,而得初乘;伏象魔之性,而得中乘;末伏鹏魔之气,而得上乘。来了真如之大道,虽曰心神居舍魔归性,而神气未曾合一浑忘,还之太虚,则此心性终滞于有,而不能超脱凡笼。故大鹏不伏气,而狮、象亦复从,“魔群欺本性”也。先师曰:“伏气不服气,服气须伏气。服气不长生,长生须伏气。”鹏不优气,是任真乙之气,纵横于天地而不能归伏,为魔滋大。      “狮”,喻心,属火,多猜,故色青。火未发而烟起,火兼木也,为修道之领袖,行道之起脚,故称老魔。擅其号曰“狮驼岭狮驼洞”。“象”,喻性,属土,生金,故色白。上寄体而位乎西,土兼金也,为载道之大力,体道之灵明,故得称二魔。能伏二魔,则臻二乘法门,修性之妙用也。大鹏者,即《庄子》所云北溟之鲲,化而为鹏,九万里而图南是也。北溟,水也,“至阴肃肃,其中有阳。”水中之鲲属阳,化而为鹏,九万里而图南,则极阳九之数。而“至阳赫赫,遂乎大明之上”矣。鹏为凤属,南方之朱雀也。《石函记》曰:“朱雀炎空飞下来”,丹经所称“赤凤”同义,俱指真阳之气,而言修命之妙用也。读《南华》者,亦知其为自言,而不知其实阐大道之要妙如此。      篇末如来说出“混沌初分,天开地辟,万物皆生。凤凰又得交感之气,育生孔雀、大鹏”,以及“封为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诸语,明此气实所以生仙、佛、圣人、万物,绝非荒诞,故曰“佛母”。狮、象皆跨于佛下,鹏独在于佛顶,先天至清之气也。其封号“大明王”,亦本《逍遥游》“遂乎大明之上”之义,故能扩狮驼洞而独大之曰“狮驼国”。后人读至此等言说,不解其妙,莫不骇为不经,未免作鴳鹍之笑。悲哉!      篇首“老魔咬去八戒”,木火遭木火之魔;“二魔卷去沙僧”,土金遭土金之魔;“三魔挝去行者”,水金遭水金之魔。捆在一处,因未能收伏,浑化归一,即是本性为魔,而欺本性也。      “一翅九万”,即“鹏抟九万”之义,前解已明。唯阅九十九回中叙难内开“怪分三色”,为“六十二难”,则鹏怪赤色而金翅,北溟南抟,浑合狮、象二色,乃五行先天真乙之气,不显其色,不专其名,此其所以为大也。出世之道,必修伏此气。倘专了心性以为真,则吾身后天之气,皆在其吞啖循环、轮复消化之中,万万不能脱根,而出其牢笼。故前小钻风云:“我大王一口能吞十万天兵。”又云:“我大王意欲争天。”又云:“五百年前吃尽了狮驼国,夺了江山。”即已伏此义矣。      “老魔赞其力量智谋,命小妖打水刷锅,抬出铁笼,烧火蒸僧,各散一块。”又道:“捆在笼中,料应难脱。”数个小妖轮流烧火,以待空心受用。”言不能脱其五行轮流蒸气之中,而骨肉必至解散也。“长老哭对行者道:‘怎么得命?’二僧亦一齐痛哭。”言人皆不知有得命之道为可悲。“行者笑道:‘师父放心,兄弟莫哭。凭他怎的,决然无损。’将其身出神,跳在半空。”言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人欲得命,自有跳出其身之法也。      人生五行之中,如入铁笼中受蒸,火到候足,无有不肉烂骨糜。故人之死,如日之有夜,无一获免。得命之道,先在伏龙节欲制情,作灶底抽薪之法,而使火性不腾。大圣遣北海龙王入锅下护持,伏龙抽薪也。次在戒气怡情养心,开坦荡畅适之襟,而使气性不郁。八戒发“闷气”、“出气”之论,因行者盖上而云“今夜必死”。“长老嘤嘤啼哭”,明闷气之为魔,最可痛也。八戒道:“咦!烧火的长官,添上些柴怎的,要了你的哩!”妙哉!天蓬身遭铁笼之惨遇,当危急之地,而潇洒玩弄如无事戏耍,然知其俯视一切,不足为魔,其胸怀为何如也?宜乎烧火小妖瞌睡寝息矣。      “行者现身来救,八戒道:‘救要脱根救,莫又要笼蒸。’”谓能逃五行蒸气之外为脱根,不能逃五行蒸气之外为复笼。倘修行之人不能超凡出世,虽德行无亏,仍在轮回之内,终是凡体生根,难免入笼复蒸之患。故行者道:“若不为师父是个凡体,我三人不管怎的也走了。”但此脱根出世之道,乃劈破鸿蒙、凿开混沌之大超脱,非不顾行检、算计爬墙之小法门。      师徒爬墙,而魔头忽起,纷纷拿住,势必复蒸,不省已错报怨于人,果有何益?然何以不复蒸,把唐僧抱住不放,入于锦香铁柜之中,设为生吃谣传之计?盖明世间一切旁门小术,俱是爬墙,必至入柜而后已。若欲借此逃命,反自促其死,不必俟五行之气极而肉烂,即已自罹戾气而生就魔口矣。伤哉;世人多犯魔口之夹生活嚼,三藏犹然,大圣闻之,能不心如刀搅,泪如泉涌而放声大哭?曰:“努力修行共炼魔”,“气散心伤可奈何”,此大哭也!乃大哭世人当于此时困心衡虑,砥砺增益之时,故现身设法,急急回头,扫荡狮驼洞而猛省,见如来念《松箍咒》,以图超脱也。你看“径上灵山”,“哮吼如雷”,抑何勇往精进耶?      如来指示老魔二怪之主,说出大鹏系凤凰所生,与孔雀一母同气,是亦佛母也。所言孔雀出世之时,一口吸四十五里之人,如来亦被吸去,即“一口能吞十万天兵”之意。但如来已修成丈六金身,故能入魔口而剖魔脊。三藏未成金身,未免为魔口所吞而不能超脱。故必收伏此魔,而后能成丈六金身也。然则凡魔之捆我、蒸我、吞我、柜我,皆魔之所以爱惜我、生育我、陶铸我、造化我,非唯有大仇,而有大恩也。孔雀、大鹏,皆大慈大悲而真为怫母,夫复何疑?后人见孔雀封佛母,以佛法冤亲无等为痛,殆未深得孟氏“动心忍性,生于忧患”之义;亦未深识大鹏喻真乙之气,实为生仙、佛、圣人之母耳。夫美珠沉于海底,坚金炼于烈火,至真出于大魔,极贯之物,未有不从难险而获。学道若不遭大鹏而勇猛收伏,终不能成仙作佛,不易之定理也。      “如来引文殊、普贤至狮驼国,命行者与怪交战,诱至佛前。那怪见过去、未来、现在三尊佛像及罗汉、揭谛,认得主人公。”非认得心为主人公也,所以者何?“过去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狮、象两怪,乃心性之魔,认得非心性,乃得真心胜。归正现相,泯耳皈依,心性之归于一气也。      “只有三魔不伏,扶摇直上,如来用手往上一指,那怪飞不去,只在佛顶上,现了本相,乃是一个大鹏金翅鹊。”此一个,即一粒金丹真乙之气,如来已明明指示收伏之法矣。“对如来叫道:‘你怎么使大法力捆住我?’”大法力,乃佛门正法眼。教外别传,言不能显。“欲脱难脱,只得皈依。”“佛祖不敢松放,只叫在光焰上做护法。”所谓“得其一,万事毕。”炼神还虚,脱根救度之无上乘也。      然必发大勇猛、大刚断,方能制伏此魔。大鹏云:“猴头!寻这等狠入困我!”狠处正是慈处,即是能施真法之人。不能施真法,则为狮魔、象魔、鹏魔而成群魔;能施真法,则为狮真、象真、鹏真而合一体。行者悟到如来施法伏魔,沙僧一棒打开铁柜,救僧上路,仅是狠人狠法,百折不回之真人。故曰:“真经必得真人取,魔怪千般总是虚。”      第七十八回 比丘怜子遣阴神 金殿识魔谈道德      悟一子曰:《道德》五千言,要在“得一毕万”。“一”者,先天真己之气,生天地人物之理也。如先天既生果实而为后天,果实中又有仁而为先天,后天之仁,即先天之气所在,人人具足,至近至切。人能得仁,则生机存而枝叶自茂,长生之事毕矣。      “仁”,象“二、人”,有阴阳合德之妙,非一人孤修所能全。《易》云:“一阴一阳之谓道。”《孟子》云:“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后世学人不识《道德》真诠,《坎》《离》妙用,谬解妄谈,甚以采阴补阳邪说治身惑人,以盲引盲,譬犹救饥服砒,恶寒负冰,必至于伤生害命而后已,是舍至仁而行大不仁。大错!大错!仙师特垂怜悯,借鹅笼赤子为喻。“鹅”者,讹也,言讹至于此,如将无知之赤子而加以牢笼刀俎之惨也。揆厥所由,皆因心君昏昧,惑于邪妄所致。故篇中屡提“昏君,昏君”,以示其义。      夫人人有赤子之心,本广大慈悲,今讹笼锢蔽,临死无知,分明原唤“比丘国”,今改作“小子城”。师徒见鹅笼而惊疑审视,到金亭驿馆问驿丞,请教鹅笼不明之事,疑其不知养育之法。丞云:“‘天无二日,人无二理。’养育孩儿,怀胎十月而生。生下乳哺三年,渐成体相,岂有不知之理?”明知生育之道出于天理人心之自然,而强制造作,残忍伤生,至于此极者,以为此中有道,吾不知其道于何有?故曰“无道之事”。      说出“道人献女,国王宠幸美后,不分昼夜贪欢,弄得身体尪羸,命在须臾;采药完备,单用着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的心肝为药引,服后有干年不老之功,谣言叫做小子城”等语,讹哉!惨哉!较之麻叔谋、赵思绾其人而更甚!世岂果有此采心为药之邪妄哉?特以借喻邪人外道,无知被害之烈祸己耳!然言千百十个心,不过一个心而已。人心皆同,言多以示其惨也,看一个“一”字自明。      行者道:“只恐他走了旁门,不知正道,徒以采药为真,待老孙将先天之要旨,化他皈正。”盖御女采药,丧身灭命之术,后天渣滓之物,安可为真?若先天要旨,绝无形质,出于自然。唯能神明默运,潜施阴德,摄脱讹笼,使被陷之赤子转杀为生,无复以采取为事,当下即是救生药师佛,而得先天度世之要旨矣。      三人齐念药师佛,大圣施为发令,众种各使神通,阴风惨雾,摄去鹅笼,而昏君之迷惑有开悟之机。故三藏一见,国王即喜道:“远来之僧,必有道行。”此金殿之论禅谈道,自不能已已。三藏论禅,皆主心言而辨其采取之非。曰:“坚诚知觉,须当识心。心净则孤明独照,心存则万境皆清。”又曰:“一心不动,万行自全。若云采阴补阳,诚为谬语;服饵长寿,实乃虚词。”缘国王安用其心,而入于邪道,因病以下药也。至国丈道:“寂灭门中,须云识性。你不知性从何灭,枯坐参禅,尽是盲修瞎炼。”又曰:“夺天地之秀气,采日月之华精。运阴阳而丹结,按水火而胎凝。”又曰:“应四时采取药物,养九转修炼丹成。”又曰;“你那静禅释教,寂灭阴神。涅盘遗臭壳,又不脱凡尘。”句句都是《道德》真言,与木仙庵拂云叟所谈无异。但彼以空言而成荆棘,此行谬行而成邪妄。行者明眼识破,知其口是心非,叫道:“师父,这国丈是个妖邪。”      国丈道:“才见入朝来,见一个绝妙的药引,强似那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之心。”盖先因昧心而误认采取,自灭其良心,继因失心而转以人心为道心,皆邪妄也。昏君不察,求僧取心,是犹御女而欲取其身中之物以为药也,其可得乎?不知采取先天真一之气,有大小颠倒,改换头面,变化腾挪,鬼神莫测之妙用,而不专属于心。故行者道:“若要好,大做小。”“八戒撒泡尿,一团臊;行者泥作片,像猴脸;吹口仙气,长老变;摇身变作僧脸。”忽倏之间,内外互济,转移造化,妙道天机,默不能隐,语不能显,徒谈《道德》而昧心错认、妄希取用者,乌足以知之?      惜哉!比丘上不能乞真法,下不能乞真食,空有释家乞土之号,不与尼山丹丘同实,竟误用而成小子,悲夫!      第七十九回 寻洞擒妖逢老寿 当朝正主救婴儿      悟一子曰:羁縻小子无知之心而求道,则锢蔽其心而无道;强执成人有知之心而求道,则空费其心而无道。盖小子无知,心虽多,只一个;成人有知,心虽一个,实多般,总见其昏也。心君一昏,或惑于采取而无知,或惑于人心而有知,去道益远。此大圣所以现身说法,开心见诚,尽剖其心中之所有,“咕噜噜滚出一堆”,“一个个捡与大众观看”,以示此心之中色样多般,俱是假像,并无可为药引之处。如止盗者锢钥而守御之,不如发箧而示之以无也。故曰:“都是红心、白心、黄心、悭贪心、利名心、嫉妒心、计较心、好胜心、望高心、侮慢心、杀害心、狠毒心、恐怖心、谨慎心、邪妄心、无名隐睛之心,种种不善之心,更无一个黑心。”若云此即黑心,此等心之外更无黑心也!      夫仁、义、礼、智根于心,道心也。此心本诸天性、良知良能,无用再求,特放以上诸人心,则道心自见。然则孟子所谓“收放心”者,非收也,放亦是收。如比丘王所言:“收了去!收了去!”不知收此等心在内何用,故圣人知无心之为要,而息虑忘机,廓然无我。若取人心以为道,而钩索远致,虽呕尽心血,作用千般,吾知其所希得者,只是一个黑心而已。      “国丈指定道;‘要你的黑心。’假僧道:‘我和尚都是好心,这国丈是个黑心,好做药引。’”非真谓其心可为药引,言如心可为药,人人同心,人所自有,何必采阴以为药?又何必执心以为采?又何必舍自己之心而采取他人?非其本心黑洞洞而昏惑之甚者哉?心也者,火脏也,卦气属《离》,外阳而内阴,外明而内暗。若谓即心即道,纵操至入定出神,终是后天阴神,非先天阳神,未成正果,仍堕轮回。何况认假为真,以阴采阴,而妄行邪说以为道乎?      “国丈认得大圣,迎敌不住。将身化作一道寒光,进宫带去妖后,并化寒光而去。”见乘风御女而行阴邪之道,自此而真假可辨,昏君之主公亦可寻觅而相见。三藏道;“我这个臊脸,怎么见得人?”只此一语,已骂尽世间邪妄之徒千般害人的丑态。      《参同契》曰:“阴道厌九一,浊乱弄胞元。诸术甚众多,千条有万余。”彭真人曰:“世人不达大道之宗元,而趋旁门曲径,此属多般,皆为左道乖讹,天理愦乱,生真本期永寿,反尔伤生。”“大圣与八戒找寻妖处,但见千万株的杨柳,更不知清华庄在于何处。正是:万顷野田观不尽,千堤杨柳隐无踪。”即“千条万余”、“此属多般”之义也。土地说出“一颗九叉杨柳下,左转三转,右转三转,连叫三声‘开门’,即现清华洞府”,即“九一”、“浊乱”、“曲径”、“左道”之义也。大圣依言叫门,“霎时间,一声响亮,呼啦啦的两扇门开,不见树的踪迹”,即“趋旁门曲径”,“乖讹”、“愦乱”之义也。“见石屏上有‘清华仙府’四字”。“府”即腑,清似烟,华本花,盖烟花自迷而不知为“浊乱胞元”也。“见老妖怀中搂着个美女,齐道‘好机会’,行者掣棒叫道;‘毛团!什么好机会!’引怪喊杀,八戒推倒杨树,筑得鲜血直冒。”正见御女邪术为兽行杀机,不能永寿,而‘反伤生’”也。唯能洞悉根源,除此妖邪,方可得寿。故正当喊杀之际,而有南极老人星不期自至。“寿星陪笑道:‘望二公饶他命,他是我的一副脚力。’”言此为永寿之脚力,岂可妄行而害命?现出白鹿本相,扑杀白狐妖女,“同到比丘,现相化凡”,收结大圣剖腹剜心,现身说法之意。      “行者对国王笑道:‘这是你国丈,这是你美后。’”痛切指示,能不令人颜甲皆汗!国王羞愧而感谢,无知赤子之心,不觉顿然悔悟而发露,故曰:“救我一国小儿,真天恩也!”      寿星说“与东华帝君着棋,一局未终,寻他不见。若还来迟,此畜休矣”;又道“欲传你修养之方,你又筋衰力败,不能还丹。只有三个枣儿,是与东华帝君献茶的,今送与你”一段,读者视为收煞余文,不知为仙人临别叮咛吃紧度人处。言人生光阴迅速,世事如棋,须急早修行,切勿迟误,莫待筋衰力败,不能还丹也。“三枣”者,一早节欲,二早导师,三早下手。上阳子曰:“凡人七十、八十至一百二十岁,皆可还丹”,为筋衰力败之老人鼓励;此云“筋衰力败,不能还丹”,为少壮不努力之人儆惧;即孔子年至四十五十亦不足畏之意,非真谓筋衰力败不能得丹也。国王求教,行者曰:“从此色欲少贪,阴功多积,凡百事将长补短,自足以祛病延年。”言凡百事将长补短,还丹之法未尝非,将长补短之事就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