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真诠 - 第 12 页/共 19 页

三藏问:“秋天反有热气?”八戒疑为斯哈哩国,日落之处;沙僧疑为秋行夏令之故。见路旁庄院,一片都是红,不过引起火焰山之气色耳,原无深义。老者道:“敝地四季皆热,正是西方必由之路。”指明修丹者,推此真阳之处经练而成,舍此别无取经之道也。“红车儿”,“热气糕”,又提火焰之气色。逆入火里,下种之妙,必须真阴相济,而后能生育也,故曰:“若要糕粉米,敬求铁扇仙。”芭蕉扇一扇息火,二扇生风,三扇下雨,乃三阴生而《坤》道成之义。铁扇仙坐落在西南方翠云山芭蕉洞,西南即《坤》方,《易》云“西南得朋”是也。“翠云”、“芭蕉”,借碧洞秀郁,能消暑气之意。      称“花红表里等物,诚求方得”,即“欲求天上宝,须用世间财”也。樵子说知铁扇公主即罗刹女,牛魔王之妻,行者不觉大惊。借扇之难,想起红孩儿及解阳山破儿洞故事,见罗刹所爱者善财。今不见善财,而无花红表里等物,径欲空手借扇.岂不又与解阳山破儿洞一辙乎?虽得毛女通殷勤,难解罗刹心头怒。只因善财不见面,一扇推开八万路。行者、罗刹,一问一答,逐段曲曲描写,总寓言欲求真宝,非财不得,任尔令色巧言,顽头强力,亦属无用也。      行者被阴风刮到小须弥山,叹道:“好利害妇人!”知妇人不得不近,又不容易近也。记得灵吉菩萨,访问消息路程,说出“芭蕉扇本是昆仑山混沌开辟以来,天地产成的一个灵宝,乃太阴之精叶,故能灭火”。分明指出太阴之真水,能制烈焰之真火。若用定风之宝而善法以取之,何虑不成大功?灵吉助以定风丹,诚修持必需之法则也。行者既得定风丹,复回借扇,连被三扇,巍然不动。如本固邦宁,民安国富而求战,有取于人,无损于已矣。      “噙丹口中,变作蟭蟟,入其腹内。”言必推心置腹,令其勿隐勿瞒,如见其肺肝,而后可得其相济。此非可弄术以欺之,在真诚以动之也。行者道:“老孙一生不会弄术,都是些真手段,实本事,已在尊嫂尊腹之内耍子,已见其肺肝矣。”此本理气感通之神用,而非有造作之术也。《诗》。云“式饮庶几”,“式食庶几”,乃是以诚相动。故曰:“我知道你饥渴了,我送个坐碗儿解渴。”又曰:“我再送个点心你充饥。”此等恭敬诚求之妙喻,真笔歌墨舞,极文人之乐事矣!      然我以诚求,而彼以伪应者何?罗刹先有言矣,曰;“陷子之仇,尚未报得;借扇之意,岂得如心?”子者,母之息也。母不见子,则无利以悦其心。虽用吾恭敬之心,而未用我亲爱之意。才能得扇,而不能得其真扇。以其情未尽输,而真宝犹匿也,总由我未能深识耳。故行者得假扇而不能辨,取而误用之,一扇,二扇,三扇,而火光益炽矣。      夫火为取经必由之路,既不能别转无火之方;扇为取经济火之宝,又不可假借无用之物。自必依有力为之,盖“见金夫而不有躬”也。“头顶偃月冠”之老人,自能深明炉火中之法物。古仙云:“偃月炉中摘下来”,良有秘旨。故曰:“若还要借真芭蕉,须是寻求大力王。”寻求大力之义,一以结求取真阴,必须善用法财;一以起下真阴走失,如大力王之难制。句内包涵要诀,如神龙夭矫,莫测其首尾。      第六十回 牛魔王罢战赴华筵 孙行者二调芭蕉扇      悟一子曰:大力王为真阴之主,欲得真阴,必先寻大力。牛为阴土而大力,为魔王则更大,谓其易纵而难擒。《参同契》曰:“太阳流珠,常欲去人。卒得金华,转而相因。”言人身阴精,为太阳之流珠,如铅里之汞,易于走失。若能得金华之铅气以制之,则可转而济火之炎,以相固结。此牛王之赴华筵,而转得与罗刹相会,即影借金华铅气之义,而因得会合真明之妙也。心属火,肾属水。火为阳,水为阴。猿以喻阳,牛以喻阴。其初则同原,而继则相射,终相为用。“五百年前曾结兄弟”,溯其由来也。      土地道:“这火原是大圣放的,”实为确理。先天八卦颠倒而入于后天,《离》火所由偏胜。人见君火之偏胜,而不知由己之颠倒致之,故曰“你也认不得我了”。曰“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曰“老君八卦炉内煅炼”,曰“开炉时蹬倒落下余火”,曰“我本是守炉的道人。”其说井然,非牵合之枝论。《离》火非得《坎》水,不能济炎而成中道,故必寻求大力,以借真阴。真阴者,水也,《巽》女主之,非借大力,不能必得,故须从百方家财之处,求大力王也。      然有大力者,必有色欲之外诱。“现在积雷山摩云洞”,言雷动而云行雨施,恣情纵欲也。“玉面公主,百万家私”,言财色两齐,而其欲易纵。“弃了罗刹,久不回顾”,言罔顾真阴,久而不返。火焰益炽,无可相济。“寻着牛王,拜求来此,方借得真扇”者,言须戒欲制情,保固弗失,如夫妻相守而不离,然后可得真阴以济炎也。“积雷山坐落在正南方”,《离》位也,后天真阴之所,乃为外宅次妻,非如铁扇之元配,为先天而有真扇也。      “行者找寻消息,忽见松阴下有一绝色女子,手折了一枝香兰,袅袅娜娜而来。”正阴精出现之象。至假意探问,托词激怒,以及吓走跟随,倒怀撒娇,哭笑温存,诸般情态,写得有声有色,恍然如见其形,如闻其语。所以明尤物动人,堪爱堪怜;大力之系恋,销魂夺魄也。      牛王与行者相见,话旧叙温,说明善财极乐之故,已见善财之宜舍矣。牛王道。“害子之情,被你说过;你才欺我爱妾,打上找门,何也?”分明道出善财可舍,而美色必争,以见大力殉色之由。      大圣叩求周济,借扇息火,说到“兄长开天地之心,同小弟到大嫂处一行。”言《坎》、《离》济舍,为天地之心;夫唱妇随,乃阴阳之道。长兄不到大嫂处,则真阴不相见,而真阳不相济矣。牛王以欺妻灭妾而狠力争持,总状其好色不好德之意。忽闻“早临安座”之请,而罢战赴筵者,言既迷于色,则必耽于酒,非此则彼。神情淆乱。沉沦水窟而横行乱走,能不自失其辅身之脚力?然酒者,水金也。得金华而罢战、有转而相因之机。故行者卒得金睛兽,而变牛魔王;魔王卒得散华筵、而来会罗刹也。      “乱石山碧波潭”,浊中还有清;“蟹介士不知礼”,横行岂无直?大圣窃兽变形,径到芭蕉洞,读者谓骗借真扇之幻术,不知乃采取真阴之实理。火眼金睛之大圣,而跨辟水金睛之神兽,水火有相见之象。心猿以为之心,牛魔以为之体,心肾有交济之形。夫见旧妻,而亲爱益饶;妻见金夫,而绸缪愈密。形虽假合,理有真机,其宝不觉吐露其间,固有天然之妙用也。极拟夫妻叙阔,姿态横生,或终笑中带妒,或肃雍内含娇;或假怒里默逗真心,或娇嗔处勾取实话。携手温腮,跃跃然描画出戏水双鱼;雨意云情,几几乎洗不清巫山十二。读者谓深得夫妇闺中比昵之情状,然遗却寓言妙道矣。      其曰:“大王宠幸新婚,抛撇奴家,今日那阵风儿吹你来的?”言恋身外之妻而抛身内之妻,一朝返顾,为可幸也。其曰:“非敢抛撇,只因玉面公主招后,家事冗繁,朋友多顾,是以稽留在外,却也又置得一个家当了。”言被财色外诱,迷恋稽留,不能内顾,因致外重而内轻也。      “其故意发怒骂道:‘那泼猴儿时过去了?”’又拍胸道:“可惜!可惜!夫人错了,怎么就把这宝贝与那猴狲?抱杀我也!”言取经之道,非得真阴,不能前进,岂能舍真扇而过去?又岂能舍我而得真扇?若夫人就与宝贝,仅是错也。其曰:“大主燕尔新婚,千万莫忘结发,且吃一杯乡中之水。”言身内夫妻为真结发,身外夫妻为离乡水,切勿贪恋情缘,忘却水源也.其曰;“我因图治外产,久别夫人,早晚蒙护守家园。”言夫妻失位,而阴阳偏置,欲辅阳光,必壮水之王也。其曰:“‘康者’,齐也。’夫乃养身之父。”言阴阳两齐,而草木芳菲;真阴无阳,不能长养万物也。至并肩俯就,交口哺果,相倚相偎,吐出宝贝,明阳尊阴卑而相吞相啖之妙,有非形容譬喻所能及者。      大圣得宝,暗想出神,罗刹酒酣,真情说法。盖宝贝原是我家故物,由于纵欲荡情,丧失真实,以致胡思乱想,不能复识。故罗刹道:“大王,你想是昼夜贪欢,被那玉面公主弄伤了神思,怎么自家的宝贝事情也都忘了?”世人梦生醉死,得此数语,大可猛省。“左手大指头捻着七缕,念一声‘□左“口”右“四”、嘘、呵、吸、嘻、吹、呼’,即时长一丈二尺。这宝贝变化无穷,八百里火焰,可一扇而消。”言按住七情之牵挂,而运用一气之指归,则真阳自长,而变化无穷,九宫八卦,莫非此水之妙用。息火济炎,有何难事?      大圣真宝人手,演试方法,未得口诀,搴在肩上。此不能收伏入口,变化从心,所以不免得而复失也。牛魔王散华筵,辟水兽已被窃,铅散而真汞失驭。解蟹介横行之因,悟悟空偷兽之计,见省悔而还返有机。驾云径归翠云,罗刹撞骂“天杀”,夫妻俱不谨,故致真宝失守,而彼此匆忙也。猴狲赚奶奶宝贝,牛王拿奶奶兵器,真假阴阳俱错乱,木、金、水、火一齐争。      第六十一回 猪八戒助力破魔王 孙行者三调芭蕉扇      悟一子曰:读者谓“三调芭蕉扇”与“三顾茅庐”、“三打祝家庄”一格,是等大道之宝箓,为小说之套言。犹读《兔园策》、《龙虎经》而茫无区别也。      火焰山从天而下,交于地,乃《乾》交《坤》而生三阳,本大圣先天真动之气所化,守八卦丹炉之道人已详其由来。一调者,大圣在《坤》而索《乾》也。一索而生长女为《巽》,《巽》为风,故为扇;得之于《乾》金,故为铁扇公主。土之长女,故为丑之长妻,而一阴现。二调者,大圣在《坤》而再索也。再索而生中女为《离》,《离》为火,故坐落正南,南面一王之象,故得玉面公主。土之中女,故为丑之次妻,而二阴现。三调者,大圣在《坤》而三索也。三索而生少女为《兑》,《兑》为泽,为水金;位乎西而色白,故为白牛。牛属土而生金,遍历九宫,为力甚大,故为大力王,为铁扇公主养身之父,真阴之主也,故三阴现而真扇献焉。《坤》三索而生三阴,济火炎而育万物,总不离先天真乙之气为之,此大圣一调、二调、三调之妙旨也。      “牛王赶上索还,而变作八戒”,明阴阳有反覆相索之机,见土之为用神也。上能随运转移,土克水而逆取,则水不无反决之伤;土假木而顺受,则水自来滋生之益。故道:“我若问他当面索取,他定然不与。倘若扇我一扇,要去八万四千里远。”“即变作八戒一般,抄路迎着大圣,赚索扇子到手,知收放之根本,依然变似杏片,丢入口中。”道家以口为火焰山,真阴人口,仍取《离》象。修道者欲得《离》中之真阴而成《既济》,非藉土木之作用,不能索取而成功。故下文专以土地、八戒助力施为为骨。      “唐僧坐在途中,火气蒸人,心焦口渴”,孤阳成亢也。“问土地而察神通,叫八戒而使努力,卷帘做伴”,本土住于中宫而不离。“道上认路行”,土运于南方而寄旺。“正行时,忽见厮杀。土地道:‘天蓬,不上前,还待怎的?”’言土能相木,而乘时以动,非有待也。“八戒战败牛王,土地拦住大力”,木盛土旺之候。八戒、大圣、牛王三人奋勇争持,乃金木和同而致真阴现相,故即有积雷山摩云洞之玉面公主助力而来矣。      “八戒因扇子难得而思转路”,未免生躁进疑怠之心。土地道:“大圣莫焦恼,天蓬莫懈怠。但说转路,就是入于旁门,不成个修行之道。你师父在那正路上坐着,眼巴巴只望你们成功。”言唯大圣之金,天蓬之木,金木交并,同心合力,勇猛施为,方能得真乙之水以济大道。若舍此而思转路,是舍正道而人旁门,水火不能既济,何由得路而去西取经?此水火既济之道,正是在正路上坐守而望金木之成功也。      行者发狠道:“正是,正是,说得有理。”曰:‘好施为,地煞变。”曰:“打破顽空参佛面。”言作用于《坤》宫,而神通变化以参佛,非如禅家专言性宗而堕入于顽空也。八戒努力道;“管甚牛王会不会!”言驱牛归土,作用在我,而牛无知也。曰:“木在亥,配为猪,牵转牛儿归土类。”言木火为夫,阳中阴也。牵转木汞,不使放纵,使归于土,则得真阴以济火,即八成之努力也。曰:“申下生金本是猴,无刑无克多和气。”言金水为妻,明中阳也。发现金铅与木汞相吞相啖,交会调和以成丹,即大圣之施为也。曰:“用芭蕉,为水意,火焰消除成既济。”本文自明。      “两个领着土地、阴兵,一齐上前”,其运用总不离土。故三人争战之顷,而土地拦住道:“大力王,那里走?吾等在此!”老牛、行者,彼此赌斗变化,与前番天宫时与二郎赌斗相对。彼为先天而顺行天道也,人道也;此为后天而逆制天道也,仙道也。总一顺一逆之妙道也。      老牛由地而升,初登于天也。变为天鹅,天一生水,水生木,顺也;行者变为海东青,东青,木也,木因水生,而木反克水,逆也。牛王又变为黄鹰,黄属土,水受克于木而水反生土,故变为黄鹰;上受克于木而土反克水,土干而木枯也。故东青不能制黄鹰,而黄鹰能制东青,逆也。行者又变为乌凤,乌属水,木受制于土而上反生水,故变为乌凤;水受制于土而水反克上,水决而土陷也。故黄鹰不能制乌凤,而乌凤能制黄鹰,逆也。老牛又变为白鹤,白属金,上受克于水而水反生金,故变为白鹤。行者又变为丹凤,丹属火,火受克于水而水反生火,放变为丹凤。天一之水,化五行而生万物,不外青、黄、乌、白、丹之五色,此道之一顺一逆,而变化照察于上也。      老牛由天而降,后入于地也。变为香獐,地二生火。獐与鹿同类,与马同宫,火也;由白鹤之金而变,则金反生火。行者变为饿虎,虎位乎西,金也;由丹凤之火而变,则火反生金。论理,金不能克火,而虎有食獐之力,则火反受克于金,逆也;老牛又变为金钱大豹,金豹为金类,以獐变豹,火变金也,逆也;行者又变为金睛狻猊,狻猊为火兽,以虎变狻猊,金变火也,逆也;老牛又变人熊,熊属火,豹变熊,金变火也,逆也;行者又变为赖象,象力在鼻,土也,狻猊变象,火变土也,顺也。《剥》之《象》曰:“顺而止之,观象也。”地二之火,化五行而生万物,不外金、木、水、火、土之五象。此道之一逆一顺,而变化昭察于下也。      天一生水,地二成之,水火既济,总归于土,故牛王有原身,而白牛现焉;土化为白,则木平、水和、火息、金明,而金丹将就,故行者就现原身,而万丈金身之象,巍然毕具矣。诗曰“奇巧心猿用力降”,言修道全藉心灵而力专。曰“必须宝扇”,言舍金水不济木火。曰“黄婆扶元”、“木母同情”,言土木之运用宜勤。曰“和睦五行归正果”,言五行攒簇而归于一体,不相克害,方证西方也。此下大圣与牛王争逐,处处俱是八戒、土地努力,金火之煅炼,唯赖土木之运用也。其诸神将、佛力之护卫拦截,及李天王、哪咤父子之斩头、照像,无非火水土之精神焕发也。      北有神通广大泼法,南有法力无量胜至,东有毗卢沙门大力,西有不坏尊王永住,四面八方都是神兵天将,上有托塔李天王父子神将。“老牛还变做一只大白牛”,返本还元之象也。太子变三头六臂,飞身牛背,斩下牛头,《乾》变为《坤》而象阴。“牛”去其首而象“午”,故钻出一头,口吐黑气而生阴,生生不已,而真阴尽现。哪咤便吹真火,而真阴真阳相济。煅炼既成,而以心镜照住本象,不使腾挪。大力收伏,真宝自昭,此皈依佛法之正路也。      哪咤牵转白牛,罗刹献出真扇,四大金刚道:“圣僧,恭喜了!十分功行将完!”乃金丹将成之候也。又道:“汝当竭力修持,勿得须臾怠惰!盖指示尚有金丹之火候,不可须臾懈怠也。一扇而火寂,再扇而风动,三扇而雨霏,造化在吾掌握,指示运用火候之次第,出自天然。      诗云:“牵牛归佛休颠劣,水火相联性自平。”盖阴阳既合而牛力自驯,水火一气而大道归真。此三藏所以“解燥除烦,清心了意”也。牛王径归佛地,皈依净土;罗刹索还本扇,自去潜修。所谓丹成之候,一切坛炉鼎灶器具,离而去之也。“连扇四十九扇,永绝火根”。七七四十九,七返运火之功,毕露于此。然非有强作妄为,乃自然之运用。《易》云“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是也。“有火处下雨,无火处天晴”,《离》下《坎》上,阴阳交泰,天清地宁之象。故结曰:“坎离既济真元合,水火均平大道成。”      此篇与二郎擒大圣篇紧相照应,彼以阴剥阳而成《否》,此以阴济阳而成《既济》,故篇中俱着李天王、哪咤父子为用。其立言玄奥神奇,而章法倒射之妙如此。      第六十二回 涤垢洗心惟扫塔 缚魔归正乃修身      悟一子曰:石蕴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浮图贮宝而光照四表,人身得道而粹面盎背,一理而已。读者谓屈轶生庭,系于主德;荧惑徙舍,感自君心。浦珠视公私为去还,田荆因分合为荣瘁。西阳溪水,以令之贪廉为清浊;临安石镜,准守之臧否为明昏。征应之理,信有然者。此黄金宝塔宝去光潜,喻人身受污而失德,君臣无道而化阻,确有实义。      前篇师徒水火既济,已得妙道;散诞消遥,西天在望矣。然必抱一守元,时刻温养,使心地光明,毫无沾染,方能候足功完。若稍有懈纵,则至德不修,至道难凝,故篇首冠《临江仙》一词,以示其要。云:“十二时中忘不得,行功百刻全收。三年十万八千周,休叫神水涸,莫纵火光愁。水火调停无损处,五行联络如钩。阴阳和合上云楼,乘鸾登紫府,跨鹤赴瀛洲。”语义明白,总言一年三万六千刻,三年十万八千刻,刻刻温养,不可纵放。盖得丹以后之保固功夫,唯洗心涤虑,以正其性,否则性昧而丹不固矣。      师徒行至祭赛国,见和尚被枷带锁,蓝缕不堪,问是金光寺负屈的和尚。三藏,无人相、我相、众生相。和尚负屈,就如三藏负屈,故叹曰:“免死狐悲,物伤其类。”此血污宝塔,即是血污三藏;塔宝失去,即是三藏自失其宝,所以为一难也。      同至山门观看,三藏止不住心酸,拜佛转到后面,义甚不忍见,仅见大同一体为心。“众僧来叩头问道;‘列位相貌不一。’”又道:“想是惊动天神,昨夜都得一梦,今日果见这般异相,故认得也。”盖言人相、我相、众生相,虽有异姓,而神明默告,幽梦自通,无不认得。以众僧得梦认得相貌之语,隐括无人相、我相、众生相之意,引入扫塔为唐僧切己身上事,迨读至“国王道:‘圣僧如此丰姿,高徒怎么这等相貌?’大圣听了,道:‘陛下不可貌相。’”方显无人、我、众生相之义。文心幽造,有神藏鬼匿之妙。      “舍利”者,佛身子也。昔隋王劭有《舍利感应记》:秦华州思觉寺起塔,天将阴雪。舍利将下,日便朗照,有五色光气,去地数丈,状若车轮,正覆塔上。数十里外遥望之,则正赤上属天。舍利下讫,云雾复起,瑞雪飞散,如天花着人衣,久之而不湿。宝塔中舍利放光,原有已然实事。此金光寺宝塔中有舍利,而祥瑞霞彩,远近同瞻,非创说也。      国中文不贤,武不良,君无道,致生妖孽雨血盗宝,四方失望,由上召之,乃反归罪于众增,何异己不修心迪德,而怨天尤人?曰:“昏君”,曰“赃官”,曰“千般拷打,万祥追求”,曰“前两辈已被打死,今又捉我辈问罪。”俱极拟烦刑厚敛、贪酷朘生、枝蔓诛求、积习旧染之污也。      三藏道:“今日甚时分了?”曰:“今日至此”,曰“与我办一把新笤帚,待我沐浴了,上去扫扫,解救他们苦难。”言欲去其污莫如自新,苟能自今日而毅然维新,如盘铭沐浴之戒,则下学上达,而污垢目除。此三藏沐浴扫塔,自新新人,一层又上一层之的旨也。      “行者正扫处,听得塔顶上有人言语,踏云观看,只见十三层塔心里,坐着两个妖精.一盘嗄饭,一碗一壶,猜拳吃酒。”言捡身获宝,务笃信明决,不容空言犹豫。若不择一固执而拳拳在念,则其心中反覆持疑,探讨无定,即是两妖坐在塔顶心,猜拳吃酒,一味胡猜而已。      “行者逼往,两妖道:‘不干我事!自有偷宝贝的在那里!’”盖猜疑之为祟,由于知识之淆乱。“供出乱石山碧波潭、万圣龙王及万圣公主、九头驸马、九叶灵芝种种名号”,俱状予圣自雄、万虑多思、极地搜天、无不周到之意,而不自知其心中,实奔奔波波,添灞劫劫,而全无定准也。两小妖名为”奔波儿灞”、“泔波儿奔”,肖其颠倒参差、仓皇急速之情状也。“供出孙悟空神通广大,沿路专一寻人的不是。”惟悟空专一之是,故能寻人不专一之不是,所谓得一以御万也。行者道“这泼魔专干不良之事”,正见不专一之不是;“锁妖到寺”,正专寻人不是也。      “三藏朝王,启奏寺僧负冤,扫塔获贼情由,国王惊师徒相貌不一”,正国王见有人、我、众生之殊相,而不能捉贼也。大圣道:“人不可貌相,若爱丰姿者,如何捉得妖贼?”言涤垢洗心,惟在廓然大公.无内无外,不着于相。一着于相,则未免于丰姿上打点,而私欲充斥,妖贼横中,何能捉得?此其责任,舍无相之大圣难以称职!行者之大轿黄伞,八抬八绰,所由特简也。呆子笑道?“哥哥,你得了本身。”盖此等职分,得之在我本身,而不操之子君相,所谓天爵而非人爵也。      “两妖供出:有个万圣龙王,生女多娇”,言内而识纷算广,匿情偏主而自大;“招赘九头驸马,神通无敌”,言外而欲扰思烦,附意纠缠而自多。“龙王与驸马会伴”,心意与物欲交乘、“先下血雨”,自污以污人;“后偷舍利”,妨人以利己。“现今照耀龙宫,黑夜明如白日”,自矜私智,谓可烛幽;“又偷王母灵芝,潭中温养宝物”,贪窃天功,安希作佛。此种修身,促用奔波,枉劳灞劫。故提纲曰“缚魔归正乃修身”,言必切实下手,方是修身。擒贼擒王,舍大圣谁与归?八戒道:“我与师兄手到擒来。”乃真能下手也。      第六十三回二僧荡怪闹龙宫群圣除邪获宝贝      悟一子曰:道非虚悟,修是实功。下手要着,先唯制眼。《阴符经》曰:“其机在目。”《正道百字诀》云:“真常须在目,在目气随精。”《易》称“仰观俯察”;老云“观徼观妙”;佛说“静观止观”,复圣请事“四勿”,视为之首;臞仙着述“三要”,目为之枢。至谓“道在目前,顾諟明命”,自古圣贤仙真佛祖、经传诗词,无不以目为要机。奈何世人辜负天赋,空具两眼,作障作翳,甘瞥甘窥,莫能洞瞩熟睹!此即祭赛国所谓“肉眼凡胎”者,岂知上仙古佛菩萨,现在目前乎?      大圣火眼金睛,何藉两妖做眼?“把两个小妖带去作眼”,正明首先下手工夫,在制两眼也。大圣拔毛可变刀,此何独将金箍棒变一戒刀?“一割妖耳,一割妖唇,撇在水里,说我齐天大圣在此?”明举动务执一定之理以为戒,使耳勿作妖听,口勿张妖言,两眼入于碧波而无蔽;戒动、戒耳、戒口,总是戒目。惟欲其瞩目,真一上仙之齐天大圣在此也。      “两妖报道:‘祸事了’”,告戒也;驸马笑道:‘泰岳放心”’,不知戒也。“使一柄月牙铲,叫道:‘是什么齐天大圣?我偷宝贝,与你何干?却无故伤我头目,又上我宝山厮闹!’”“明”者,日月之力也。目之明者如日月。今驸马使月牙铲,乃勾月之偏光,目不能识大圣,而汩没宝贝,谬视宝山,反以戒目为伤我目也。      行者道:“贼怪甚不达理!我虽不受王惠,你偷他的宝贝,僧人是我同气,我怎不与他出力辨明?”盖立德非由于感恩,施功不专为一己,无我相、人相、众生相而为明也。“大圣先加一棒,八戒后筑一钯。那怪九头,转转都是眼”。即不能鉴前而知止,又不能顾后而知戒,眼虽多,亦奚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