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真诠 - 第 9 页/共 19 页
妙哉!菩萨两问不答,息其争勇矣。妖精一枪刺心洞其窍,坐在当中,指定处何曾正定?须知无住生心,打打去来,死心时才是生心,急求一齐放下。“三个顶搭”分明了心上三星,顶天立地号三才,不向火炎里钻头。“五个箍儿”,体备了身中五德,敛神聚气还性善,乐得金窝中自在。“称为善财童子”,人性本善,而才无不善,即以其善善之而已。此善养浩然之气,见性明心,大慈大悲之妙道也。要其指归,不外“正定”二字,故曰:“片言能识恒沙界,广大无边法力深。”
第四十三回 黑河妖孽擒僧去 西洋龙子捉鼍回
悟一子曰:此篇承上红孩能正性而参悟大慈,真心明则野心化,起下黑鼍不能养真性而翻波逐流,妄心动则真性摇,以结性由心动而不善养气之害。上是存其心,此是养其性也。
菩萨收去海水,童子归了正果,行者解放三藏、八戒,笃志投西。此火性自起者已伏,而水性外驰者尚存。“忽听水声”而心又动,不能心如止水也。故行者再提《多心经》以明六贼。眼、耳、鼻、舌、身、意,天之六贼;色、声、香、味、触、发,世之六贼。天之六贼不明,则世之六贼分乘;世之六贼不除,天之六贼合盗。互相戕贼,元气随之而丧,皆由不能忘机死心以招之也。故曰:“招来这六贼纷纷,怎生得到西夭见佛?”若要成功,须是洗心养性,不使心中有一毫爱、欲、贪、嗔、痴而已。
贪痴之害,莫甚黑水滔天,小鼍为孽。“衡阳峪黑水河神府”,指肾宫而言,其中自有真神。小鼍恃强,占夺其府,则为贪痴不正之气。自称“愚甥”,显然供状。愚者是非非是之谓,与前红孩自称“愚男”对照皆切着其贪昧不明,而非以示谦也。
夫鼍居黑水而自名洁,犹人怀浊念而不知污。龙王对大圣说出“是舍妹第九个儿子,因妹夫错行了雨,被天曹着魏征丞相斩了,遗下舍甥,在黑水河养性修真,不期他作此恶孽”。第九子,少子也。鼍洁,其少子;鼋洁,非其次子乎?观此,予前注老龙为李渊,信然否乎?伊父处泾阳之浊水,而行雨差迟;伊子亦处衡阳之黑水,而作此恶孽。与泾为衡,殆其家法也。知天曹着魏征斩其父,而不知三藏往西取经,为超度其父;并不知三藏取经,为谁之所使,而昧心悖行,反思蒸食取经人之肉,是情欲贪炽,而只顾遂其所蒸,不知有父之性,亦不知有己之命也。噫!昧性伤伦,污孰甚焉!其源既污,其流自不能洁,何洁之有?篇中复提天曹斩孽故事,以见不存心养性而不能事天,则犯天理之诛也。
摩昂提兵讨罪,一战就擒,请大圣定夺。行者道:“你强占水神之宅,倚势行凶。”真不易谳语。救出唐僧、八戒,“看敖家贤父子情面,饶他死罪”,押转西洋。由其党援而姑从宽典,实邀天幸也。夫心统六欲,六欲之中,惟黑水最为难制。仙师另作一篇,隐言曲喻,举其大者,以结束见性明心之旨,暗与斩孽龙、游地府相照,仅指其心之暧昧而设象立言,其义微矣。
“河神作起阻水法术,将上流挡住。须臾,下流撤乾,开出一条大路。”乃拔本塞源之法,逆制水性而不使下流,诚养性修真之要领。开出西行之大路,红孩缚而黑鼍回,得善养之三昧矣。然书中凡妖魔擒获唐僧,必称“金蝉化身,十世修行的元体真阳,有人吃他一块肉,延寿长生”者,何也?盖此书专为金丹正道而作,彼妖魔者,寓行邪造孽,妄希长生之徒,将比之炼就金丹为修成有质之物,故曰“金蝉化身”;曰“十世修成元体真阳”;曰“有人吃他一块肉,长生不老”。不知还丹本无质,非如唐僧血肉之躯壳可比,此其所以为邪魔妖孽也。
自号山至黑河,洋洋数万言,弘辨奇文,阐尽玄机奥理,而一本子舆氏善养心诀者。此书者,或曰为锺吕之流亚,而不知其直接孟子之道脉耳。识者鉴焉。
第四十四回 法身元运逢车力 心正妖邪度脊关
悟一子曰:此三篇专为辟傍门外道而发。傍门如由径窦而希入堂奥,委蛇曲直、诡谲不端、能归正果者,百不得入,何也?既时始进之基,必轨道上之辙;若外道,如驰逐于垣墉队路,并不得其傍门。妖妄丛至,邪淫乱经,适足以杀其躯而已。篇中虎力、鹿力、羊力三道士,傍门外道,兼而有之。傍门三百六十,推开三关,运河车,上夹脊,并泥丸,补胸还精之说,《黄庭》、《灵枢》暨诸仙真经论具载,后人不得真传,误相授受,似是而非,最易迷惑成害。
广成子曰:“丹灶河车休矻矻,鹤胎龟息自绵绵。”盖人身有天地,一呼一吸,息息自有根蒂。任督二脉,随气转运,乃天运自然之盘旋,如河车然。妄作者开三关,运辘轳,在意用力,牵动摆骨,一切恶状,逆天害理,决裂大道。不知河车天造地设,神运不停,才经人事造作,便扼塞壅滞,血结气凝,异毒痼病旋生,乃促死之方也。车迟国界,在黑河、通天河之间,即河车迟滞之义。
师徒闻声,猜以地裂山崩,雷声霹震,人喊马嘶,俱形容造作反常,可惊可骇之意。“行者见攒簇许多和尚扯车,着力打号”,见非攒簇五行,和合同象,缢缢自然之道也。“车子装的都是砖瓦木植之类”,见采取者系滓渣重浊之物。历叙高坡、夹脊小路、大关,“都是直立壁陡之崖,那车儿怎么拽得上去?”皆直指其用力之妄,而不识转运河车之神妙切。
行者变云水全真,与监工道士诘问原由,径往滩上,过了双关,转下夹脊,无一毫致力,其间何等便捷随机!众僧说:“他会烧丹炼汞,点石成金。”若傍门道流,以运河车为内炼,以烧炼铅汞取食为外炼,此其内外二丹之始终,以盲引盲,深信诚求,如狂如骛,究至到老无成。即稍获延年,终是鬼窟生涯。故和尚道“走不脱”,“不得死”。不死不活,非长寿,乃长受罪而已。安得西天取经的罗汉,齐天大圣的神通,与人间报此不平之事耶?
行者道:“五百个都与我有亲。”佛说:“一切有情,都成眷属。”原是廓然大公,无内无外,今苦苦不放,何为广大慈悲?“掣出金箍棒,一棒打杀”,即韦驮举降妖杵打灭妖魔,救度众僧也。行者现出显化原身,众僧拜请降妖归正,“早将车儿拽过两关,穿过夹脊,提起来摔得粉碎,把那砖瓦木植尽抛下坡坂。”善哉!善哉!还法身之元运,碎牟力之濡滞,秉一心之忠良,正妖邪之夹脊,直捷痛快,智勇兼足。身心性命,人人皆可保全。
最妙在大圣拔毛一截,各教捻在无名指甲里,用拳握足,叫声即应,各有大圣现前护卫,不怕魔侵一法。无名指属心,言人能心细如毛,拳拳在念,随念是圣,安有魔障?个个人心有仲尼,僧僧手里有大圣,寂然不动,感而遂通,至真至妙之道也。先师写得神奇,读者切须领会。这便是智慧光明,如梦初觉,即智渊寺老和尚一见行者就拜道爷爷来了也,岂非太白金星在梦中提救人性命耶!
三僧私赴三清观,吹灭灯光,变太上、元始、灵宝,示佛即是仙,仙即是佛,教虽分门,原无二体。冷落智渊寺,便是吹灭三清观。倘两家各藏心计,僧人馋口窃供养,道士掩耳摸金铃,未免令有识者呵呵大笑。
第四十五回三清观大圣留名车迟国猴王显法
悟一子曰:此篇明圣水金丹,本由修炼,而非可祷求;真性情空,全以神用,而不事声色。劈破傍门,指出真谛。冷语闲情,处处警策。
虎力、鹿力、羊力三道士,自称大仙,禳星诵经,希图长生保国,既不识大道正宗,何能辨三清真假?心疑圣驾降临,拜求圣水金丹,犹世人瞻星礼斗,扶鸾降乩,而求延寿长生,瞽惑已甚!大圣允留圣水,“三仙或抬一缸,或掇一盆,或移一瓶”,如世人信行八段锦、六字诀、十六字呼吸,暨炼秋石红铅服食,自钤一瓶一钵,远胜承露金茎,而望延命邀天眷也,深可胡卢而笑。
三僧各溺一溺,非善谑,乃是善解。盖咽津纳气,皆属阴质;秋石红铅,淬渣秽浊,多由于溺,故直晓之曰:“你们吃的是一溺之尿!”虽三教圣人,亦有指溺言道者,如释典云:“道在干屎橛”。《南华》云:“道在屎溺。”《大学》云:“如恶恶臭。”至若臭腐自化神奇,坤贞克敦元复。最浊之中,即有至清。溺,未始不可言道,奈何世之学道竟有从事于溺者,岂不大可笑耶!善哉,大圣云:“索性留个名罢。”特以出人胡思乱想,不知道为何物,故不得不大声疾呼,留下道号,以提醒用蒙也。大呼曰:“道号!道号!你好胡思!那有三清,肯降凡基?吾将真姓,说与你知。”行者无父母,何有于姓?姓系菩提祖师所命,性命之真传也。姓者,性也。若曰汝等以道为号,亦知道之号乎?何胡思妄想乃尔。岂有三清上圣,降于浊世,轻度凡夫之理?皆尔等不知真性之故也。否今将真性说与你知,你们亦知自己所吃者都是一溺之尿乎?此非予强解,请看“索性留名”,何以并不留名,而止云姓?又何以并不留姓,而止云“真姓”?读至结云“至具了性”句,可晓得矣。仙师以“大圣留名”作一提钢,特明道之名号,惟真性而已。古者神女感天而生子,“姓”字故从女,“姓”,固寓真性生化之妙道。噫!“姓”以寓名,“姓”以代性,“姓”以名道,“姓”以应号。信口拈来,头头是道,玄妙莫测,神哉!妙哉!
师徒赴朝,老道一告,大圣一诉,乡老一奏,皆叙车迟国祈雨,僧、道斗法之由。仙师即祈雨一法,以明傍门、正道之悬殊,非可止认祈雨为大圣之显法也。道也者,本一性而贯诸法,显真体而融事理;超群有于对待,冥物我而独运。本非法,不可以法法;本非显,不可以显显。非可执显法而求也。
“道士登台,以令牌为号。”令牌者,木之一气。一声、二声、三声、四声,号令全从声色上安排,是真法也,而非真性。性之感通有定,法之号召难准,故风云雷雨,所以有应有不应也。大圣以棍子为号。金箍棒者,五行之全理。一指、二指、三指、四指、五指,全在神化上运用,是真性也,而统真法。法之空即法,法之显惟性,故风云雷雨,所以无不响应也。所谓定性存神,静功祈祷,神明独运,而不大声以色也。若离性而言法,是犹就法而祈雨泽,舍本逐末之术,非真性之妙法。故行者道:“是傍门法术,不成个正果,算不得我的他的。若能叫得龙王现身”即真性发现,动静一致,隐显莫测,不属于显而显自章,不局于法而法自在也。
行者一呼,龙王即忙现了本相,“四条龙在半空中,度雾穿云,飞舞向金銮殿前。”呼吸相通,何其神速广运!岂彼傍门外术所能偷其变化,测其首尾哉?结云:“广大无边真妙法,至真了性劈傍门。”显已说出。昔吕祖听黄龙机禅师说法,师语曰:“座下何人?”吕曰:“云水道人。”师曰:“云尽水干何如?”吕不能对。师复曰:“黄龙出现。”吕顿悟,龙现为真性,炼水金犹未了真。留诗云:“自从一见黄龙后,始侮从前错用心。”行者云尽水干之后而唤黄龙王现身,即此义也。彼晚学末流,悖真性而务傍门,抑何不知道号哉!
第四十六回外道弄强欺正法心猿显圣灭诸邪
悟一子曰:此篇明真性百炼不磨,异端终归泯灭。人身难得,急须访遇真师,诚求实学,切勿嗜奇好胜,误踹傍门,自取亡身之祸。
道士谬倚学术,耻败身名,欲赌斗坐禅,求胜异名。“云梯”,傍门而兼外道也。坐禅一门,即闭息一法,如忘机绝虑,如能入定出神。奈精神属阴,难成正果。古人比之磨砖作镜,下此者则谓之众木橛。兹称“云梯”,大约盘坐开关,注想顶门,渐想渐高,腾空直上,妄希冲举之邪说,分明魍魉伎俩,实为外道!不知佛无坐相,坐佛即是杀佛,故行者道:“但说坐禅,我就输了。找那里有这坐性?”三藏道:“我幼年间遇方上禅僧讲道,那性命根本上定性存神,在生死关也坐二三个年头。”可见坐非真禅,乃幼年间方上游僧之浮谈耳。不但坐二三个年头,直坐到老,也无济事,真禅固不专在坐也。虎力纵身直上,唐僧撮起空中,即注想冲举之状。何以一被大臭虫而缩项,一犯长蜈蚣而叮鼻?均有妙义。深机坐禅者在臭骨头上用功,毒心肠上致静耳。释典云:“生前坐不卧,死后卧不坐。原是臭骨头,何用作工课?”道经云:“烦恼毒蛇,睡在汝心。”吕公试僧人禅性而现为小蛇者是也。
至“隔板猜枚”,即射覆之技,精于六壬奇门,着卜推测者,能得其术,非关身心性命,亦为外道。柜中“山河江稷袄,乾坤地理裙”,何以变做一件“破烂流丢一口钟”?盖数无定情,而理有一致。二不如一之精,华不如朴之约,贵不如贱之安。新者必趋于蔽,常者不保其迁。目不可恃也,智不得窥也,数不足拘也。忆逆者反多遗照,静待者物无遁形。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故至诚之道,乃真知实见,不事推测,可以前知。鹿鹿何为乎?鹿力之绌,固其所也。
又猜仙桃,而何以为核?盖肢体易剥,硕果不食,落实如泡,独存惟仁。任瞥见者,胸有成竹;中肯綮者,目无全牛。善鉴者不泥于迹,知个中生生不已之机;陋识者仅察其貌,昧此内化化无穷之妙。灵明默运,变动不居,往来无朕,鬼神莫测,所以君子贵精于《易》。神羊何智乎?羊力之绌,不亦宜乎。
又猜道土,而何以变为和尚?妙哉此变!泯人我于无间,浑仙佛为一体。老孙变老道,佛师即是道师;道童变佛子,道徒原是佛徒。“剃下光头”,有法何曾有发?无法之法深于法;“穿上黄衣”,色空远胜色葱,正色之色极乎色。敲动木鱼,隐然脑内诵《黄庭》;念声“阿弥”,劈破脊梁来出世。“钻将出来,齐声唱采”,此天花乱坠时也。“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彼执名定相,虎视眈眈,抑何鄙哉!虎力之绌,自取其蔽也。三力不自悔学踹傍门,难欺正法,又自多幻术,谬希得志。行者即以其人之术,还杀其身,行者何心焉?
古有战去其头而能言“无头亦佳”,甘剖腹剜心而不避,就汤镬沸鼎而如饴者,皆本真性磨炼而成,视身为幻,而非以幻事身。教气有聚散,理光聚散,得其理则浩气与之俱存;形有死生,性无死生,明其性则神灵因之不昧。君无圣不圣,忠荩必不可贰也;父无慈不慈,孝思必不可匮也。有驾驭白刃沸鼎之精神,而不为白刃沸鼎所屈抑,若以白刃沸鼎为幻妄而已。此即如行者太乙金精曾经八卦炉中煅过,乃一念之真性为之也。故能修真性者,遇大难,临大节,如伯奇、孝巳、伯邑考、申生死于孝;关龙逢、文天祥之身首异处,比于剖心,孙揆锯身,方孝孺、铁铉、景清、黄子澄、练子宁诸公,寸寸磔裂死于忠。俱是明哲保身,而修真了命,毫无损伤也。若孔光、胡度、苏味道、褚渊、冯道之流,临难苟免,虽长生延寿,则已失真性,而毁伤其肢体矣。行者本真性之全体,原非幻相,特现身设法,以辨明真假之有若是耳。故提纲曰:“显圣灭邪。”头可断,真性之头不可断,“长出一个”,砍犹不砍也。腹可剖,真性之腹不可剖,“依然长合”,剖犹不剖也。油祸不可浴,真性可浴,“翻波顽耍”,油祸不能损真性也。
妙在“油锅内行者假死”一段,提醒世人明惟真性之运用,穿金透石,入水不溺,入火不焚;兵刃不能损其体,虎兕不能伤其形;出有入无,死生一致,非有死生知识心意存乎其间。一落死生知识心意,便带尘缘性念,不能到此地位。三藏祭文道:“生前只为求经意,死后还存念佛心。”是着死生知识心意而论,失其真矣。故八戒道:“师父,不是这祷祝。”曰“无知的弼马温”,不落知识也;曰“该死的泼猴头”,不拘死生也。曰“猴头了帐”,何心之有?曰“马温断根”,何意之有!“行者忍不住,现了本相”,分明形容出一团真性来也。盖性无死生,死了显魂之说,非系真谛。行者闻言,掣摔打杀,道:“我显甚么魂!”言性为生前之灵,而非死后之显魂也。学道者早向生前修炼真性而可矣。
三力不知真性,误踹傍门。生前习茅山开剥之幻术,炼身外冷龙之左道,唤雨呼风,点金炼汞,妄希长生保国,昧本逐末,自欺欺人。知伪学可以詟愚,不知伪久则败;知勾法可以警俗,不知勾久必亡。故虎头不免于犬口,鹿脏竟喂诸鹰肠,羊骨终糜烂于釜爨,而冷龙莫之救,此国王所由放声大哭道“不遇真传莫炼丹”,“徒用心机命不安”。又曰:“点金炼汞成何济,唤雨呼风总是空。”何其深切着明哉!
第四十七回 圣僧夜阻通天河 金木垂慈救小童
悟一子曰:车迟国王误信河车之力,几致丧命。赖行者打碎车辆,早除妖道,救全真性,保固山河。一经省悟,便属智渊,方知禅门有道,不可偏心也。“也敬僧,也敬道,也养育人才”,真是三教同归一性,广大智慧之正法门也。
性者,天也。知性知,原是一贯。固通天之实学也。仙师虑世人知性为性,而不知性为人找一体,有偏全纯驳之辨,乃执一已而修,鄙滞不通,如夜行失路,阻截难前,故此特着通天河三篇精义,设大士竹篮收鱼之妙相,以指引万世迷津,即佛祖教外别传之正法眼,太上得一还元之秘密旨。学者能知此一事,则性体归元,金丹之道备矣。
但通天之路,坦荡无陂,不能行者少,即能知者亦少,故不得不标榜立石,傍注十字,曰:“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然此道人人咸具,家家自有。唐僧道:“今宵何处安身?”行者道:“到人家之所再住。”篇中曰“做斋的人家。”曰“望见一簇人家住处。”曰“有四五百家。”曰“径来人家门首。”下文逐节点醒“人家”二字为眼,自将陈家庄作骨,寓笔之妙,不即不离,如灰蛇草线,令人寻绎难穷。读至后回结穴处,方见其神。所谓“此般至宝家家有,目是愚人识不全”是也。
三藏向老者借宿,老者道:“东土到我这里,有五万四千里路,你这等单身,如何来得?”三藏道:“我还有三个徒弟,保护贫僧,方得到此。”盖通天适当十万八千之中,乃修道者至中不偏之路,不容稍有移易差殊,非执己孤修者所能至。世人说到这里,无不骇疑惊怪,莫肯承当。故三藏叫:“徒弟,这里来。”而老者看见,唬得跌倒在地,说怪说丑所由来也。岂知其中实有降龙伏虎之能,非可以信不信。迨师徒斋罢,二老欠身道:“你等取经,怎么不走正路,却跄回到我这里来?”行者道:“走的是正路,只见一股水挡住,不能得渡。”一问一答,均明通天河为修道正路,到陈家庄,乃见得渡通天河之要道。迹非正路,而实正路也。
说出“灵感大王”。“灵”为生育之灵,“感”为云雨之感,虽甘雨庆云,足以长养万物;而恣情纵欲,还能斫伤真元。恩中带杀,慈里伤人,每每消耗真阴真阳,就如好吃童男童女一般。此喻言其隐微,岂真吃童男童女哉!故曰:“只因好吃童男女,不是昭彰正直神。”乃是潜通造化,混一阴阳之至精,而未可以形迹浅窥。
老者道:“我们这里属车迟国元会县所管,唤做陈家庄。”“元”为真元,“会”为运会,有转轮不息之机,本家家具足之物。可知陈玄奘住在陈家庄,家庄即有玄奘,玄奘不出家庄,同宗一气,非有二姓,非可求之玄渺而失之家内也。
“一秤金”,名虽童女,止八岁,实二八之真阳;“陈关保”,名虽童男,止七岁,实两七之真阴。“轮次祭赛”,分明令人各家示宝;“预修亡斋”,乃是叫人早修善死,“一秤”者,气味和平之准则;“关保”者,关睢天保之始终。此般至宝,纵弃破家财,万两黄金何处买?“极为灵感,知大小美恶,生时年月,莫那移。”噫!妙哉!关保是行者化身,行者变关保,何曾有二?一化二,奇变偶,请认识阴里阳精是水金。秤金是八戒变体,八戒变秤金,真个就像一是八,阳生阴,须认得阳里阴精是木火。
两般至宝像丹头,原要两个丹盘。金木交欢去耍子,不过为金鱼—味。先吃男,后吃女,喻两段工夫,不着于形质,何有伤损?金丹始终真妙法,说不出玄之又玄。刚道得“造化”,发其机,打开门,抬男女,已和盘托出。不由于造作,原无矫强。药物阴阳尽在兹,莫胡猜傍门邪行,少不得哭哭啼啼嘱付伊。
第四十八回 魔弄寒风飘大雪 僧思拜佛履层冰
悟一子曰:《南华经》云:“北溟有鱼,化而为鹏。”鱼者,阴中之阳;北溟属水,寓言水中有真金也。化为鹏者,朱雀也。南方,属火;图南九万,阳数已极;火中又能化木。总此一味水中金之循环无端,转运不穷也。学道者能收得水中金一味,何患不圣、不仙、不佛!世多下士,非但不肯深信,莫不为□(左“斥”右“鸟”)鴳之笑。不知此道至切、至真、至近、至简,绝非荒唐幻渺也。昧此者,犹如有家而不知家在何处,俱在醉生梦死之乡而已。
劈叙陈家庄众人等祭赛一节,言众人能信行者、八戒之变化,而直至灵感庙里,认出金字牌位,叩头谨遵,此之谓主人澄、清,不敢混度年例,方可各回本宅也。善哉!大圣、天篷曰:“我们家去罢。”曰:“你家在那里?”曰:“往老陈家睡觉去罢。”曰:“呆子,又乱谈了。”曰:“反说我呆子!只哄他耍耍便了,怎么就与他当真?”曰:“为人为彻,才是全始全终。”一叩一应,互相发明,堪使流落他乡之人,顿思故里;寄迹天涯之子,猛整归鞭。家家自有家,莫在他家歇宿;家家还有家,切弗自家做梦。不做呆,耍耍过去,便为真;代乱谈,全始全终方是彻。敲击之下,清彻贯耳,奚啻暮鼓晨钟,醒迷破寐!行者与怪问答,不过道出一个家常旧例。八戒筑怪赶上,早己寻得两个通天巨鳞。既明踪迹,有法擒拿。径回陈家,男女无恙,宾主师徒,合志谈心,喜可知也。
水申之金,蕴真阴真阳,五行四时之气。原是陈家故物,未能收服。鱼跃于渊,道自昭察。道自道,我归我,与我无与。我囿于道之中,而为道所规弄。生老病死,成住壤空,悉由于道。造化小儿,无心为之;取经唐僧,有心甚急。专欲逆挽造化,争衡作对,此未经收服之水金,所以随有捉弄唐僧之心事,实唐僧之有心自为之也。
慈哉!鳜婆发救唐僧伏怪之婆心,演炼性休心之善法。若目为助妖为虐,是执象泥文,而非以意逆志,何足以窥作者之精义哉?盖《心经》之妙,妙于无心。心有方所,所非妙心。昔有野狐化女子,能知人心所在,以心有所也。大安和尚置心于四果阿罗地,狐女遍觅不得。予谓特狐女耳,置心之心即其所,何以遍觅不得?予即以其置心之心知之。予何心知之?唐僧取经之心甚急,急于功程,不知进退存亡,各有其候。岂知逆施造化,俱出于自然。有心之为害匪浅。
鳜婆道:“久知大王有呼风唤雨之神通,搅海翻江之势力。”唐僧既抵河干,见风平浪静,自觅扁舟,瞬息就渡。待至中流,而显其势力神通,出其不意,何等快捷,又何用弄风、降雪、结冰诱陷之拙策耶?盖弄风、降雪、结冰者,若故阻之,使不得轻渡,以中其神通势力;若故险之,使不得慢渡,以息其神通势力。非救僧伏妖之婆心乎?大雪降成,冰至寒也。寒彻则梅芬,遇奇则计活,故冷之极者和之胎,塞之甚者通之舆。不历严寒,不足以炼其真性也。层冰八百里,最险也。冒险则堕机,鉴危则利步。故履虎尾者受其咥戒,履霜者知其几。不陷重渊,不足以休其躁心也。
唐僧之急性躁心,鳜婆知之有素,特在通天正路之处,故作此难,以寒冰炼其性,以堕渊休其心,其殆即大土之化身欤!何以知其然也?看后回大士不待行者之告,而先赴竹林制器,鳜婆,即大士也,大士收鱼之时,并无鳜婆出现,大士,即鳜婆也。鳜婆一言一动,无非为保全唐僧、安置大王之计?可晓然矣。究而言之,灵感大王,即一灵感大士,灵感之号如故,而以一大士化大王也。然则大王之弄风、弄大雪、弄唐僧,即鳜婆之弄大王、弄唐僧,皆大士之弄大王、弄唐僧,总一大士之遵奉佛旨,接引取经人也。
三藏道:“贵处时令,不知可分春夏秋冬?”见天道有自然之运,不可不知其候。又曰:“贫僧不知有山河之险。”见地道因一定之理,不可不知其变。又曰:“世间事,惟名利最重。似他为利的,舍死忘生;我弟子奉旨尽忠,也只是为名,与他能差几何?”见贪利图名皆是累,不可不知其害。苟躁心是用,层冰慢履,则为造物所规弄之常久,而不能为造命立命之君子矣。故必洞晓阴阳,深明时俟,知进识退,防危虑险,忘机绝念,息影休心,方能不失其正。若急思前进,则过犹不及,道在目前,当面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