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录 - 第 9 页/共 27 页

文帝二年韶曰:人主不德,天示之灾,以戒不治。朕下不能治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不德大矣。令至其悉思朕之过失及知见之所不及,句以启告朕;及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   录曰:此直言极练之始。於是贾山上疏,名曰至言。然而不录者,山之言。谓之直可也,谓之至则未也。其借秦为喻,彼以为殷鉴,而不知帝之敬天动民,爱人惜费,广言路,崇谯让,杜兴作,却贡默,其本心也。即位未几已可栗见山之所喻,皆非帝之所短也。何叉孳孳以人主之威,非特雷霆势重,非特万钧为言哉。又何叉以周养千八背国之民,秦受千八百国之养为言哉。当时廷臣溺於秦之忌讳,一旦睹此,遂为之瞽名曰至言。以愚观之,帝之所短在於不能止至善,乃安於卑近,忽於贤圣。此非小失也。《传》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乌乎。所以兴起天下万世至深切矣。惑於黄老清净,而不知君子无所不用其极,何怪乎驰骋射猎以为娱,击兔伐孤以为乐哉。苟得伊传问召之徒,与之坐而论道,吾见敬之如神明,信之如筮毫,安在修之于家而坏於天子之廷乎。凡所以为此者,皆鄙夫之事而非圣贤之阙也。虽然上之所求、者贤也,下之所应者骑也。山不能为醇儒而欲其知王道哉。   贾谊上疏曰:臣窃惟今之事执,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伤道者,难褊以疏举。进言者,皆曰天下以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   录曰:文帝一时而有二贾。洛阳之贾,非颖川之贾比也。不惟其言皆当时之切要,其摭摘秦事中汉之膏肓。故详录之。虽然为国以礼,其言不让,夫子犹且哂之。大廷甫临,遽为痛哭流涕、长太息,未免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夫树国固必相疑之执,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今海内之执,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辏并进,而归命天子。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其子孙以次受之。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   录曰:厥后晁错、主父偃之议皆本於此,特以景帝不善而致乱,武帝善用而致效,其实生之论也。夫文帝可为之时也,去分封未远,大国之王老者已耄,弱者未壮;汉之所置传相方握其事。诚以此时潜分七国之势,默夺诸侯之权,此不劳余力也。失此不为,卒致破斧缺折之劳。然则芒刀髋脾之瑜,岂年少而迂哉。大抵汉之草创,未有若封建之仓卒者。《周礼》有大小宗之议,有祖弥庙之别,本宗百世为天子,支庶百世为诸侯,别子百世为大夫,然则众建诸侯斯其常分也。安有身为王者,支庶为匹夫,富者五十城,或七十城,贫者无立锥之地。此非但势不通,亦理之所叉无也。以帝之明孝博爱不能讲求其故,幸而生者开其端不竟其说,绛灌又从而非之。然则士之不遇,岂非天哉。岂非天哉。   问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於进取。行之二岁,秦而曰败。故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借父扰组,虑有德色。母取箕篇,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兽者亡几尔。今而遗风余俗,犹尚未改,弃礼义,相廉耿,曰甚月异,而岁不同矣。今其甚者,杀父兄矣。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问以为大故,至於俗流失世败坏,因恬而不知怪,以为是适然尔。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俗吏之所务,在於刀笔筐筐,而不知大体。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   录曰:此愚所谓中汉膏肓之病不可救药者也。夫以古之人所以爻旌别淑慝表厥宅里,铃彰善瘴恶树之风声,叉殊厥井疆俾克畏慕者,岂好为是纷纭哉。诚以商俗靡靡,余风未珍,虽当重熙累洽之后,不忘敝化奢丽之非。一则曰邦之安危,惟兹殷士;二则曰骄淫矜停,将由恶终。而周公克慎厥始,君陈克和厥中,毕公克成厥终。更三圣贤保厘一方,然后知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向道之难也。汉之兴也,始以马上得,终以力笔治,袭秦杂霸无乎不有。甚者牵於黄老,安得不动生之痛又哉。苟有成康之心,求态德克勤之老,以资其垂拱,仰成之功,犹恐夜以继曰,坐而待二之无及,而纷纷以年少初学目之,几行而不长太息乎。   莞子曰:礼义廉耻,是谓曰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使莞子愚人也,则可觉子;而少知治体,则岂可不为寒心哉。奏灭四维而不张,故君臣乖乱,六亲殃戮,奸人并起,万民离叛。凡十三岁而社稷为虚。今四维犹未备也,故奸人几幸而众心疑惑,岂如今定经制使。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各得其宜;奸人亡所几幸,而群臣众信,上不疑惑。若夫经制不定,是犹渡江河亡维楫,中流而遇风波,船必覆矣。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录曰:此为国之切务,万制之下所当深思也。夫莞子,五徒所羞称也,尚知礼义康耻国之四维,何以堂堂圣人之徒反不知国乃灭亡之道乎。夫奸人之几幸,自古而已然也。宠利之所在,威权之所归,若蝇之无衅而趋,蚁之不约而赴,而况人君号招附翼之乎。由是荡然无复界限羞恶之心,而万物之灵反蚊纳之不若矣。其所以叉至於灭亡者,盖以国之所以为国者人,而其两以为人者心。古之圣人所以叉於政贵有怛,辞尚体要,正欲人心,截然归之乎正,晓然齐之乎一,而后道洽政治,膏润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赖。苟使无执守维持之道,天下贸贸焉莫知所从,人欲肆而天理灭,国之丧亡无曰矣。此西都经制不立,铃政王莽之祸,而后谊之言始验。然则管子岂真愚人也哉。   夫礼者禁於将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后。是故法之所为用易见,而礼之所为用难知也。若夫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先王岂故不用哉。然而曰礼云者,贵绝恶於未萌,而起教於微眇,使民曰迁善而不自知也。为人主计者,莫如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於内,而安危之萌应於外矣。汤武广大其德行,六七百岁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余岁则大败。此亡他故矣。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夫天下大器也,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汤武置天下於仁义礼乐,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罚。此天下之所共见也,是非其明,效大骑耶。   录曰:孟子曰:矢人岂不仁於亟人哉。矢人惟恐不伤人,亟人惟恐伤人。巫匠亦然。故卫不可不慎也。此所谓衍,即取舍之谓也。汤武置天下於仁义礼乐者,惟恐伤人也。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罚者,惟恐不伤人也。原其初,岂诚性恶哉。差之毫厘而谬以千里。此为治者汲汲於审所尚也。夫以好恶形於中,而后取舍定於内。圣人所以心溥万物而无心,情顺万物而无情者,诚以好恶之不可殉也。所好或私于一,天下靡然趋之;所恶或陷於偏,天下忽然向之。帝非不知仁义法令之美恶,特以惑於他岐,无自固之志,谊非无见而云然也。使帝诚有所释,以更制则善,以立法则顺,亦何所惮而不为哉。虽然让者其事也,老者其心也心,不在於作为,则只见吾之多事矣。   武帝元年诏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上亲策问以古今治道。广川董仲舒对曰:臣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自非大亡道之世,天尽欲扶持,全安之事在勉疆而已。疆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疆勉行道,则德曰起而大有功。道者,所县适於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役,而子孙长久,安盒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夫周道衰於幽厉,非道亡也,幽厉不县也。至於宣王思昔先王之德,兴滞补敝,明文武之功业,周道柴然复兴。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致也。   录曰:此天人首策也。其曰勉疆去者,即《中庸》其次致曲通大贤以下而言也。自汉以来,学者鲜能知之,以舒之下帷发愤,潜心大业,所得於勉疆者甚多也。故大廷之际首以为对,非若后世摭拾陈言不切於实学者比也。而帝方且天纵椎略,思欲为夸古迈今之务,区区勉疆行道,彼岂甘心效之哉。抑以贾董而遇汉之文武,董之勉强可行於柔克之君,而生之通达宜施於大略之主。奈何天不曲成,投非所入,徒使百世之下诵其言,思其人,论其世,惜其主,吁嗟慨乎!.   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一於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问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又有能致之资,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主矣。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趋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1能止也。古之王者明於此,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以教於国,设庠序以化於邑;渐民以仁,摩民以义,节民以礼。故其刑罚轻而禁不祀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   录曰:自秦而后,心学渐灭殆尽。仲舒举以为言,诚汉庭之指南也。惜乎君以多欲,臣以正心投之,犹辕之北而望其车之南,夫是而莫之省也。有宋隆兴,艺祖方知此论,曰:古之为君鲜能正心,自致无过之地。朕风夜畏惧,防非窒欲,庶几以德化人之义。斯人也,可与之论正心,以正朝廷也。而有宋一代之治,阴阳调,风雨时,群生和,万物殖。仲舒之言孰谓果无验耶。   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爵禄以养其德,刑罚以威其恶。故民晓於礼义而耻犯其上。武王行大谊,平残贼,周公作礼乐以文之。至於成康之隆,团圄空虚四十余年,此亦教化之渐,而仁义之流也。今陛下并有天下,而功不加於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设诚於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   录曰:此二策也。夫以人主之尊至屋再问,则其意可知矣。舒不能变易其说,益以尊所闻,行所知,为言白黑,熏犹何相若哉。此其所以悠然可想,非若杜钦谷永之徒挟其私智,迟其诈说。然则一言而可知,何待再屋而后变耶。   道者,万世亡敝。敝者,道之失也。夏尚忠,殷尚质,周尚文者,所继之梂当用此也。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授而守一道,亡梂敝之政。故不言其所损益也。县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今汉继大乱之后,若宜少损周之文,政用夏之忠。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无以持一统。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录曰:此三策也。夫舒之所陈,尧舜三代相传之道也。帝之所好,权卫功利文辞之言也。而丞相所奏罢,则又申商韩非苏张之说也。斯三者岂啻风马牛之不相及哉。叉欲弃百家尊孔氏,盍不用伸舒之策乎。勉强学问,行其所知,则异端邪辟之害曰远,而高明光大之效曰臻矣。舍真儒而远之,而庄助、司马相如、束方朔、枚皋之徒并居左右,安在其崇此抑彼耶,然则帝之所谓儒可知矣。   时帝方招致大学儒者,常曰吾欲云云。而汲黯为人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谓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态也。时公卿皆为黯惧,至有数黯者。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讳承意,陷主於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   录曰:武帝能容黯而不能容颜异者,以名利之交胜也。夫嘉唐虞,乐殷周者,岂正言之可讳哉,非乐而取之不得已也。穹奢侈,极嗜欲者,岂交征之可辞哉,非刑而威之不可得也。是故多欲之言,虽存于其心,而反唇之讥,实害于其政。此或诛或否之所以异也。   征和四年#2,皇帝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有曰奏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安民也。朕不忍闻,当令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由是不复出军,而封田千秋为富民侯,以明休息富民也。   录曰:输台罪己之诏与奉天罪己之诏,同乎。曰:不同也。武帝之悔发于本心,所谓鸟之将死其呜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3。故能一洗旧染之污,以就维新之化也。德宗之悟赖於陆赞,所谓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铃偃,故亦能反乱而为治,易危而为安也。自古言之动物,声之感人,未有若斯之速者,信乎。风云霜露,变化莫测,曰月交蚀,光辉难掩。后之王者,其可忽哉。   宣帝兴於闻阎,知民事之艰难。霍光既薨,始亲政事,励精为治,五曰一听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职奏事,敷奏其言,考试功能。侍中尚书,功劳当迁,及有异善,厚加赏赐,至于子孙,终不改易。枢机周密,品式备具,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   录曰:有商贤圣之君,所以六七作者以其旧劳于外也。有周盈成之主,所以善继迷者亦以所其无逸也。盖中人之情,不见可欲,则不能动所好,不见可僧,则不能逗所恶,帝虽高村好学,使不兴於闲阎,安能知民事艰难,吏治得失,而中兴伴德商周乎。此非但生於忧息而玉汝于成,天心益可见矣。   时丙吉、魏相并为丞相。相好观故事,数条汉兴以来国家便宜行事,及贤臣贾谊、晁错、董仲舒等所言,奏请施行之。敕禄吏按事郡国。及休告从家,还至府,辄白四方异闻,或有逆贼风雨灾变,郡未上,辄奏言之。与丙吉同心辅政。吉尚宽大,好礼让,不亲小事。时人以为知大体,为之语曰:高祖开基,萧曹为冠;孝宣中兴,丙魏有声。后之相者,莫能及焉。   录曰:汉自萧曹以后,所置丞相多旧故功臣及村官。武夫目不及文艺,口不谈诗书,而去孙弘之徒,又反曲学阿世。独魏相起自贤良高弟,以严毅称,遭际孝宣,遂能白去副封,谏止征伐,收霍氏之权,遏淫天之势。向使贾董之徒遭际如此,岂负於汉哉。惜乎。我躬不闲我后,反行其仪。是以君子怛息言之不立,不息德之无邻。非特丙魏之有声,抑亦贾董之吐气乎。   上以戎狄宾服,思股肱之美,乃图书其人於麒麟阁,法其形貌,署其官爵姓名。唯霍光不名,曰大司马、大将军、博陵侯,姓霍氏。其次帐安世、韩增、赵充国、魏相、丙吉、杜延年、刘德、梁丘贺、萧望之、苏武凡十一人,皆以功德知名当世,是以表而扬之,明着中兴辅佐,列於方叔召虎仲山甫焉。   录曰:麒麟阁之次,盖以拥立之功为最。而所以图绘之意,则以四夷宾服。而思股肱之美,初不以苏武之节操为之优劣也。若以为夸示中国人才之盛,则武帝之时禅心竭虑,往往求泛驾之马、欣跑之士,其所以为使绝域之计至矣。而李陵、卫律纷纷降虏,求其一九年而不变节者,独一子卿而已,固足以叹中国人才之衰也。使武生还於世宗之朝,叉特以不次之位,奈何白码书迟,黑头变早。此武之吃会,非汉之得策,蚓又呼韩邪之方难耶。经生举业之论,类非闻道之言,不可以为训。   成帝为太子,幸酒乐燕乐。中山哀王薨,太子前吊不哀,元帝大恨,附马都尉史丹兔冠谢,上意乃解。及帝寝疾,数问尚书以景帝时立胶束王故事。史丹以亲密臣得侍疾,侯上问独寝时,直入卧内,顿首伏青蒲上,涕泣言曰:皇太子以适长立,积十余年,名号系於百姓,天下莫不归心。臣子今者道路流言,以为太子有动摇之议。审若此,公卿以下必以死争不奉诏,臣愿先赐死以示群臣。上意感悟,因谓丹曰:吾病浸加,不能自还善辅道,太子毋违我意。丹嘘唏而起,太子由是遂定及即位。元延中,故槐里令未云上书求见。公卿在前,云曰:今朝廷大臣皆尸位素餐。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头,以厉其余。上问:谁也对曰:安昌侯张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讪上,廷辱师传,死罪不赦。御史将云下,云攀殿槛,槛折,云呼曰:臣得下从龙逢比干,游於地下足矣。御史遂将云去,於是左将军辛庆忌,兔冠叩头殿下,曰:此臣素着狂直,使其言是不可,诛其言非故,当容之。上意解。及后当治槛,上曰:勿易。因而辑之,以旌直臣。   录曰:史丹之青蒲,朱云之折槛,皆一时盛事,而不知果孰为得失也。夫汉世之祸始于成帝,王氏之篡成于张禹。苟无史丹之练,叉将易无断之君,汉之为汉未可知也。果行朱云之言,叉将斩佞人之首,王之为王亦未可知也。惜乎!丹也练行,云也折槛。其行者,可与立,未可与权也。其折者,说而不绎,从而不改也,此则得失之所以分也。   《束汉书》:南阳邓禹杖策追光武,及於邺,光武曰:我得专封拜,生远来盒欲仕乎。禹曰:不愿也。但愿明公威德加於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於竹帛尔。光武笑。因留宿,禹进说曰:今山束未安,赤眉青犊之属动以万数,更姑既是常才而不自听断,诸将皆庸人,屈起志在财币,争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虑远图,欲尊主安民也。明公素有盛德大功,为天下所向服,军政斋肃,赏罚明信。为今之计,莫如延榄英雄,务悦民心,立高完之业,救万民之命。以公而虑天下,不足定也。光武大悦。   录曰:夫人谁不愿垂功名於竹帛哉。么几旱为灾,则神龙困涪;网罟不除,则瑞麟罹殃;文叔不举,则南阳草莽尔,何以能效其尺寸耶。今观邓禹之龄甫瑜弱冠,乃能洞晓大计,直欲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非草草一介之夫可比。至於在德厚薄之言,又默契仁者无敌之旨。然则生之远来,岂真欲仕乎。将益信龙兴而云从,麟至而瑞应矣。其为元功不亦宜乎。   赤眉暴乱,三辅郡县大姓各雍兵众。光武乃遣偏将军今异讨之,车驾送至河南,敕异曰:三辅遭王莽更始之乱,重以赤眉岑彭之酷,元元涂炭,无所依诉。将军今奉辞讨诸不轨营堡,降者遣其渠帅诣京师,散其小民令就农桑,坏其营壁无使复聚。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诸将非不健斗,然好功掠,乡本能御,吏士念自修敕,无为郡县所异。顿首受命,引而西,所至布威信,群盗多降。   录曰:帝之敕冯异也,不曰戒。邓禹之大而一意平定安集,此可见为民父母之心也。夫以仁暴之不敌,而冯邓之一体,禹之不微之运其矫枉。盖有时而当然,且能不失其真,正是可为人主之嘉尚矣。若北宋本以安石、童惇、蔡卞之徒而致乱,高宗中兴,复任黄潜善、汪伯彦、秦桧之徒不以为过。此则飞乌以凶,不可如何也。如是而不足责矣。   明帝永平三年,帝思中兴功臣,乃图尽二十八将於南宫云台,以邓禹为首,次马成、昊汉、王梁,贾复、陈俊、耿彝、杜茂、寇徇、传俊、岑彭、坚坛、冯异、王霸、朱佑、任光、祭遵、李忠,景丹、万修、盖延、那彤、姚期,刘植、耿纯、臧宫、马武,刘隆,又盖以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合三十二人焉。以椒房之亲,独不与焉。   录曰:愚观云台诸将,其谋模气象,似不及西京元功,而能成盖世之名,何也。盖高帝善将将,光武善将兵。豁达大用者,将将之衍也;才明勇略者,将兵之本也。是故背水之阵,虽高帝不能知,而昆阳之战,光武所由取胜。借着之谋,非张良不能次,而聚米之画,光武见於目中。使高帝而逢,寇邓未叉遽收桑榆之功。光武而御,韩彭未铃能成垓下之绩。此两汉之将,逢时遇主各有不同,而其成功则一者也。   弘道录卷之十三竟   #1『不』原缺,据文义补。   #2『年』原缺,据文义补。   #3『善』原作『喜』,据文义改。   弘道录卷之十四   义   君臣之义   诸葛亮《出师表》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姐,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於内,忠志之士#1忘身於外者,盖追先帝之殊#1遇,欲报之於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陆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侍中#3郭攸之、费撑、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4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悉以谘之,必能裨哺阙漏,有所广益。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5先帝称之曰能,#6众议举宠以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谘之,必能使行阵和穆,优劣得所。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7,远贤士,此后汉所以倾颓也。#8臣本布衣,躬耕南阳,苟全性命於乱世,不求闻达於诸侯。先帝不以臣#9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於草庐之中,谘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许先帝以驱驰。复值倾覆,受任於败军之际,奉命於危难之问,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右仕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勤,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当奖帅三军,北定中原。#10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於斟酌损益,进忠尽言,则攸之、樟、允之任也。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11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课善道,察纳雅言,探追先帝遗诏。#12今当远离,临表涕泣,不知所云。   录曰:亮之忠贞而可少哉。夫可辅则辅之,不可辅则自取。此昭烈临终之命,未免殉之於时也。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陛下,此武侯卓绝之见,断然殉之以义也。以董、袁、曹、马之徒接迹於前,而有二表之自誓。譬则妖拾枉矢之交流而景星瞠乎其贯出也,顽冥淫毒之腾作而曰月焕然其大明也。其曰官中府中俱为一体,不但家人骨肉之相语,而实后主存亡之所关也。曰亲贤臣,远小人,亦不但切近殷鉴之当虑,而实万世治乱之所由也。曰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课善道,察纳雅言,又不但生前至计之所望,而实死后汉业之所终也。故曰:孔明三代人物,管仲、乐毅不足论矣。   《 后出师表》#13曰:先帝深虑以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知臣伐贼,才弱敌疆;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曰,复不安席,食不甘味,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可偏安於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也,而议者谓为非计。今贼适疲於西,又务於束,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高帝明并曰月,谋臣渊深,然陆险被创,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计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所未解也。自臣到汉中,中问期年耳#14,然丧赵云、阳群等。皆数十年之内,所斜合四#15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当何以图敌。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虚图之乎。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於楚,当此时,曹操批手,谓天下已定。然后先帝束连昊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昊更违盟,关羽毁败,秣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是,难可逆见。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於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录曰:亮以操之用兵髡实孙吴,而二表所陈无一奇谋秘策,独以兵法乘劳为今之计。亮岂未之思耶。夫有不自满假之成汤而后呜条之师可措,有无贰尔心之武王而后膺扬之勇可施。以禅为君而亮为辅,以欢为敌而懿为臣,譬则仰而引之者尧也,羊而牧之者狼也,岂可以为理哉。然而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堂堂大义不可不闻於天下也。故一则曰奖帅三军,北定中原,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二则曰复不安席,食不甘味,鞠躬尽力,死而后已;亮之心已知其无能为矣。此其堂堂侃侃,又非狐媚狗趋侥幸成功者比也。   唐张蕴古上《 大宝箴》 曰:今来古往,俯察仰观,惟辟作福,为君实难。主普天之下,处王公之上,任土贡其所求,具寮陈其所倡。是故恐惧之心曰弛,邪僻之情转放。岂知事起乎所忽,祸生乎无妄。固以圣人受命,拯溺亨屯,归罪於己,因心於民,大明无私照,至公无私亲。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礼以禁其奢,乐以防其佚。勿谓无知,居高听卑;勿谓何害,积小就大。乐不可极,乐极生哀;欲不可纵,纵欲成灾。壮九重於内,所居不过容膝,彼昏不知瑶其台而琼其室;罗八珍於前,所食不过适口,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勿内荒於色,勿外荒於禽,勿贵难得货,勿听亡国音。众弃而后如刑,众悦而后行赏。弱其强而治其乱,伸其屈而什其枉。故曰:如衡如石,不定物以情,物之悬者轻重自见;如水如镜,不示物以情,物之鉴者奸蚩自生。勿浑,浑而浊;勿皎,皎而清;勿汶,汶而间;勿察,察而明。虽冕施蔽目而视於无形,虽艰绩塞耳而听於无声。纵心乎湛然之域,游神於至道之精。知之者应洪纤而效响,酌之者随浅深而皆盈。故曰:天之经也,地之宁,王之贞,四时不言而代序,万物无言而化成。岂知帝力而天下和平。吾王拨乱戡以智力,民惧其威,未怀其德;我皇抚运扇以淳风,民怀其始,未保其终。爰述金镜,穷神尽圣,使人以心应言,以行包括治体,抑扬词令。天下为公,一人有庆,开罗起祝,援琴命诗,一日二日,念兹在兹。惟人所召,自天佑之。诤臣司直,敢告前疑。   录曰:自汉以后,中更六朝,南北又历两晋。而隋君臣大义视之如系匏濩落,而诤臣司直杜口削进久矣」有唐龙兴,辟乾揭日始知为君不易,而大宝一箴复见敷陈,亦可谓难得矣。虽然偃与蕴古同时事主,谢以颂谀,张以讽切。虽一时赏责相同,而他曰威刑竟异。此大明无私、天下为公之难,而使人以应言、以行之不可得欤。   《通鉴》:太宗益亲魏征,征自以为不世遇,乃展尽底蕴凡二百余奏,无不剀切当帝心者。或告征私其亲戚,上使温彦博按之无状。彦博言於上曰:征不存形边,远避嫌疑。心虽无私,亦有可责。上令让征,且曰:自今宜存形迩。他曰征入见,言曰:臣闻君臣同心,是谓一体,宜相与尽诚。若上下但存形迩,则国之兴衰尚未可知。臣不敢奉诏。上婴然曰:吾已悔之。征再拜曰:臣幸得奉事陛下。愿使臣为良臣,勿为忠臣。上曰:忠良有异乎。对曰:稷契皋陶,君臣协心,俱飨尊荣,所谓良臣。龙逢比干, 面折廷争,身诛国亡,所谓忠臣。上说。   录曰:魏公之学,出于河汾者也;而其言无一於身心,何欤。稷契皋陶,岂徒君臣协心,俱飨尊荣而已哉。上而父父子子,下而兄兄弟弟,   内而夫夫妇妇,无不各得其所。故、能安飨荣名,万古不替。太宗之世,父子易常,兄弟违序,夫妇乱伦。只於赏罚进退之间,科条号令之设,天资英敏偶不能紊。故征得而叔论之。此正张蕴古所谓民畏其威,未怀其德者也。何足以语唐虞三代乎。其所谓忠良之道,亦君臣徒取美名。观者当辨其真可也。   魏征上疏:以为人主善始者多,克终者寡。岂取之易而守之难乎。盖以殷忧则竭诚以尽下,安逸则骄恣而轻物。尽下则胡越同心,轻物则六亲离德。虽震之以威怒,亦皆貌从而心不服也。今主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将兴缮则思知止,处高危则思谦降,临满盈则思抑损;遇逸乐则思樽节,在宴安则思后患;防壅蔽则思延纳,疾谗邪则思正己行;赏爵则思因喜而僭,施刑罚则思因怒而滥。兼是十思而选贤任能,固可以无为而治,又何必劳神苦体以代百姓之任哉。   录曰:征之说善矣。惜乎无以及於圣功之本也。心之官则思,心何啻十思耶。蚓乎一日二日万几而可以数限之哉。惟於不睹不闻之前,幽独隐微之际,一以守之,静以持之。盖一则无始,无始则物不能;间静则无扰,无扰则心怛有。主虽千虑铃得,而又何暇於十耶。夫见可欲者,耳目之官也,思知足者,心之官也。既见可欲,则已交於物矣。物交物而后措之於思,能不为所引者几何哉。此古人格心之业易,而征十思之效难。   征曰:臣奉侍帷喔,陛下许臣以仁义之道守而勿失,俭约朴素终始弗渝。顷年以来,容不克终。贞观初清静寡欲,化被方外,今万里遣使,市索骏马并访珍怪,此一渐也。贞观初护民之劳,吻之如子,不轻营;为顷既奢肆思用人力,二渐也。贞观初役己以利物;比来纵欲以劳人。虽忧人之言不绝於口,而乐身之事实切诸心,三渐也。贞观初亲君子斥小人,比此君子恭而远之,小人狎而近之,四渐也。贞观初不贵异物;不作无益,而今难得之货杂然并进,玩好之作无时而息,五渐也。贞观初求士如渴,取其所长常恐不及;比来由心好恶,以众贤举而用,以一人毁而而弃,六渐也。贞观初高居深拱,无田猎毕弋之好;数年之后志不克固,鹰大之贡远及四夷,晨出夕返驰骋为乐,七渐也。贞观初遇下有礼,群情上达;今外官奏事,颜色不接,问因所短,诂其细过,虽有忠款而不得伸,八渐也。贞观初孜孜治道常若不足,比恃功业之大,负圣智之明,长傲纵欲,无事兴兵远裔,九渐也。贞观初频年霜旱,畿内户口并就关外,携老扶幼卒无亡去;比者疲於榣役,关中之人劳弊尤甚,十渐也。夫祸福无门,惟人所召。千载休期,时难再得。明主可为而不为,臣所以郁结长叹者也。疏奏。帝曰:朕闻过矣。以所上疏列为屏幛,兼录付史官,使万世知君臣之义。   录曰:何谓始敬胜怠也。义胜欲也。何谓渐怠胜敬也。欲胜义也。夫周武、唐宗其初何以异耶,而卒不同者渐也。虽然征之说切中万世君人之病,帝既录付史馆以彰君臣大义,而旋复违之屏悼几席,不殊於昔时黄金庇马,失笑於他曰。然则不但渐不克,终亦已顿忘其初矣。   上思佐命功,乃命工图画赵公长孙无忌,赵郡元王孝恭莱,成公杜如晦,郑文贞公魏征,梁公房玄龄,申公高士廉,鄂公尉迟敬德,卫公李靖,宋公萧玛褒,忠胜公段志玄,夔公刘弘基,蒋忠公屈突通,郑节公殷开山,谯襄公柴绍,那襄公长孙顺德,郑公张亮,陈公侯君集,邦襄公张公谨,卢公程知节,永兴文懿公虞世南,谯襄公刘政会,莒公唐俭,英公李世绩,胡壮公秦叔宝等於凌烟阁,凡二十四人。   录曰:凌烟之图绘而不及裴寂、刘文靖,何也。季布汉之仇也而反赦之,丁公汉之恩也而反诛之。英主之所见,夫岂殊哉。是故王魏仇也,忠於主,则云龙并美,裴刘恩也,背於义,则图绘为羞。观此宁不知所向乎。   玄宗初年,姚元之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元之知帝大度锐於为治,乃先设事以坚帝意。奏曰:垂拱以来,以峻法绳下。臣愿政先仁恕,可乎。朝廷覆师青海,未有牵复之悔。臣愿不幸边功,可乎。比来壬佞冒触宪纲,皆得以宠自解。臣愿法行自近,可乎。后氏临朝,喉舌之任出闱人之口,臣愿宦坚不与政,可乎。戚里贡献以自媚於上,公卿方镇渐亦为之。臣愿租赋外罢绝之,可乎。外戚贵主更相用事,班序荒杂。臣愿戚属不任台省,可乎。先朝亵狎大臣,亏君臣之严。臣愿陛下接之以礼,可乎。燕钦融韦月将以忠得罪,自是诤臣沮折。臣愿群臣皆得批逆鳞犯忌讳,可乎。武后造福山寺,上皇造金仙玉真二观,费巨百万。臣愿绝道佛营造,可乎。汉以禄莽阎梁乱天下国家为甚,臣愿推此监戒为伐法,可乎。帝曰:朕能行之。   录曰: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与问也,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玄宗初政之时,其锋锐矣,其心未可知也。崇能先事以格其心,使不正者率由于正,庶几无鲜终之悔。今观其十事,如政先仁恕,不幸边功,法行自,近宦戚与政等,皆一时用人行政之失,而格心之要曾无片言及之。且要说者约,其叉可施行而后言之,亦异乎责难於君者矣。厥后尊幸边臣,专宠女艳,恣权宦戚,纵意奢侈,至於亡国,鲜不蹈崇之言果何益哉。以是知大贤一言似迂其实切,崇进十事似切而实迂。   刑部尚书宋璟同平章事。璟为相务在择人,随材授任,使百官各称其职,刑赏无私,敢犯颜正谏。上甚敬惮之,虽不合意,亦曲从之。突厥默啜世为中国患,朝廷吁食倾天下之力不能克,郝灵荃得其首,自谓不世之功。璟以天子好武功,恐好事者竞生心侥幸,痛抑其赏,逾年始授郎将,灵荃痛哭而死。时姚宋相继为相,崇善应变时务,璟善守法持正。二人志操不同,然协心辅佐,使赋役宽平,刑罚清省,百姓富庶。唐世贤相前称房杜,后称姚宋,他人莫得此焉。   录曰:愚观宋广平,可谓大臣也已矣。敬惮於二张,降心於思最,痛哭於灵荃,难致於毛仲数者,皆大臣之事也。使其遇三代之主,其得为伊周之匹乎。曰:未也。伊尹曰咸有一德,周公曰思兼三王,其所期何如也。璟之设施,止於复贞观之旧而已。是故立仗之马未几复斥,而优人之语旋踵辄行,功业不终,其以比与。若乃择人任官,犯颜正谏,皆彼相之可为,以是栗璟浅乎末矣。   韩休为黄门侍郎同平章事。休为人峭直,不干荣利。及为相,甚允时望,守正不阿。上或宫中宴乐,及后苑游猎。小有过差,辄谓左右,韩休知否。言未终,谏疏已至。上尝临镜默然不乐,左右曰:韩休为相,陛下殊瘦於旧,何不逐之。上曰:吾貌虽瘦,天下必肥。萧嵩奏事,尝顺旨,既退,吾寝不安。韩休尝力争,既退,吾寝乃安。吾用韩休以为社稷耳,非为身也。   录曰:玄宗左右以相韩休为瘦,则铃以相林甫为肥可知矣。夫帝之瘦,非以天下也。以艳色不足视于目,声音不足听于耳,便佞不足使令于前也。一旦而得太真之丰艳,禄山之倾巧,霓裳羽衣之妖淫,则悠然适意,能不心广体胖乎。卒之流荡忘返,劫迁播越,当不喊而自瘁矣。然则临镜之叹,所以兆闻铃之悲乎。故君子曰:貌瘦天下肥者,虚名也。与貌肥天下瘦者,实祸也。   帝千秋节,君臣皆献宝镜,张九龄曰:先帝有言: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见兴替;以人为鉴,可知得失。乃述前世兴废之源,为书五卷:兴邦建业第一,选文备武第二,报国复兴第三,尽命报国第四,去古朴,进新美第五。以此五卷备患,名为《千秋金鉴录》。愿陛下莫以色姿为乐。后当亡国丧邦可宜正已而治,思古证今可也。录,上赐书褒美。   录曰:按《金镒录》,九龄就中书,焚药不传于世,付于韩宋二婿。之后,此录一千年之外方布人问。今得而读之,渊哉。斯言皎如曰月。盖不但识一禄山,而当时共祸之人,龄皆识之。岂徒鉴於兴亡,而实精於物理。所谓别物如镒者,真如是,非泛然谓之录也。其曰:安禄山者,野猪之精,腹垂过膝。史思明者,鹌乌之精,胁生两羽。杨贵妃者,白鹏之精,指爪纯赤,复有木子双木,木易行金。又曰:匪兕匪虎,束倾西举,妖舞精语,官室禾黍。又曰:陛下治国,曰久仁心渐希,忠谏为仇,馅佞相守,羊鲤浮游。羊谓国忠,鲤谓林甫。椰检并进,国破家亡,悔当思旧。又曰:主上泪洒巴山,艰行蜀道,恩已变仇,方慕愚。直时开元极盛,天宝未终,龄何以预知蜀道之难,灵武之易耶。乃不特照人之形而实照人之心,不但一时得失而实两世兴亡乎。虽然以龄而观后世,所谓妖舞精语亦屡矣。安得龄之先见而与之论兴亡乎哉。   平原太守颜真卿知安禄山反,因霖雨完城浚濠,料丁壮,实仓凛。禄山以其书生易之,及反牒,以平原博平兵七千人防河津。真卿拒之,乃遣平原司兵李平问道闻奏。朝廷知禄山反,惟闻河北郡县皆望风而靡。上嚣然叹息曰:二十四郡曾无一人义士耶。及平至,上大喜曰:朕不识颜真卿作何状,乃能如是。真卿使亲客密怀购贼牒诣诸郡,由是诸郡多向应者。   录曰:孔子曰: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圣人之为此言以风示天下,怛恐其随风而靡也。明皇之世,好谈悦色,礼义信扫地尽矣。如是而叹,无一人义士,岂不谬哉。以是知三纲之大,四维之重,不可一日无之,而唐虞之风动,岂无当之臆谈哉。   颜杲卿起兵才八日,守备未完,史思明、蔡希德引兵至城下。杲卿告於王承业。承业欲窃其功,拥兵不救。杲卿昼夜拒战,粮尽矢竭,城陷贼纵。兵执杲卿及袁履谦等送洛阳,禄山数之曰:汝自范户曹,我奏汝为判官,不数年超至太守,何负於汝而反耶。杲卿瞑目骂曰:汝本营州牧羊羯奴,天子擢汝为三道节度使。恩幸无比,何负於汝而反。我世为唐臣,禄位皆唐有,虽为汝所奏,岂从汝反耶。我为国讨贼,恨不斩汝,何为反也。禄山大怒,并履谦骨之,比死骂不虚口。   录曰:愚观颜氏二公,夫岂但次死生于危迫之际哉。盖以立有唐三百年,君臣之纲也。夫自晋阳启衅,刘裴反隋,天授兴周唐,臣从谈,有国百余年来,曾不知伏节死义为何物也。闻二公之举事,若从天降,若从地出。故曰:吾不知颜真卿作何状,乃能如此。虽以身锉舌诛,而芬芳畅达,光辉宣着,跨敝隋而挽虐周也。岂不盛哉。   张巡起兵拒禄山,令狐潮围之於雍丘四十余日。时闻玄宗已幸蜀,有大将六人白巡以兵势不敌,且上存亡不可知,不如降贼。巡阳许诺。明日堂上设天子画像,帅将士朝之,引六将於前,责以大义,斩之,士心益励。乃以死士五百斫潮营,潮渐益兵围之。巡使郎将雷万春於城上与潮相闻语,未绝贼弩射之,面中六矢而不动。潮疑其木人,使谋问之,乃大惊。遥谓巡曰:向见雷将军,方知足下军令矣。然其如天道何。巡谓之曰:君未识人伦,焉知天道。   录曰:巡之舍生取义而岂徒哉。夫识见定,而后中有主。中有主,而后事可济,功可成。人伦尽时,天理自见。是故闻大唐之光复,未闻贼运之克昌;闻张许之若生,未闻令狐之不死。孰谓仓卒造次之际,而非从容中道之时乎!   尹子奇久围睢阳,城中食尽,议弃城束走。张巡、许远谋,以为睢阳江淮之保障,若弃之去,贼必乘胜长驱,是无江淮也。不如坚守以待之。始与士卒同食茶纸;既尽,遂食马;马尽,罗雀掘鼠;雀鼠既尽,巡出爱妾杀以食士,远亦杀其奴。然后括城中妇人食之,既尽继以男子老弱。人知必死,莫有叛者,所余才四百人。癸丑贼登城,将士病不能战。巡西向拜曰:臣力竭矣。不能全城,生既无以报陛下,死当为厉鬼以杀贼。   录曰:愚观厉鬼之言,果可信乎。夫彭生伯有一人之辜也,睢阳完节万世之事也。其力可屈,其志不可屈;其身可陨,其气不可陨。忠魂义魄虽不可以视听,而褚兄之反刃朝,义之操戈若鬼神使之者,安知其非厉耶。唐能复其故物耳,固不能加戮於安史之躯也,然则厉鬼之言果不可信耶。   德宗建申二年,汾阳忠武王郭子仪薨,子仪为上将拥兵。程元振、鱼朝恩谗谤百端,诏书一纸征之,无不即日就道,由是谗谤不行。尝遣使至田承嗣所,承嗣四望拜之曰:此膝不屈於人若干年矣。李灵曜据汴州,公私物过汴者皆留之,惟子仪物不敢近,遣兵卫送出境。校中书令考凡二十四月入俸钱二万缙,私产不在焉。府库珍货山积,家人三千人。八子七婿皆为显官,诸孙数十人,每问安不能尽辩,颔之而已。仆固怀恩,李怀光浑城辈皆出麾下,虽贵为王公,常颐指役使,趁走於前。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始三十年,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疾,穷奢极欲而人不非之,年八十五而终。其将佐至大官为名臣者甚众。   录曰:夫汾阳之出处,将以系天下之安危也。胡为乎不以娟嫉,则以谗问。朝恩牵之於前,元振引之於后,而子仪曾无芥蒂,何耶。《易》 曰: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小往大来,吉亨。夫以肃代之世,君子所不利也。尚赖一人之命兼万方之威,得以成其济否之志,小往大来也。出则有命,无答不出,则包畜承顺。是以欲闲则闲,俾散则散,安往而不自得哉。是故安史之乱,则一出也,吐蕃之寇,则再出也;怀恩之难,则又再出;回纥之危,则又再出。向使忽於苞桑之戒,牵於邪滥之羞,知安而不知危,知利而不知害,则身殆而国随以亡,岂大人之吉亨乎。兴元元年改元,赦令既具,帝以药付陆赞,使商讨。赞知帝执德不固,乃上疏以为:动人以言,所感已浅,言又不切,人谁肯怀。今兹德音,悔过不得不深,引咎不得不尽,使天下闻之,廓然一变,若披重昏而睹朗曜。乃下制曰:朕长于深宫之中,暗於经国之务。积习易溺,居安忘危,不知稼穑之艰难,不恤征戍之劳苦。泽靡下究,情未土通,事既壅隔,人怀疑阻,犹昧省己,遂用兴戎,征师四方,转饷千里,赋车籍马,远近骚然,行资居送,众庶劳止,天谴於上而朕不寤,人怒於下而朕不知,驯致乱阶,变兴都邑,万品失叔,庙震惊,上累於祖宗,下负於需庶,心腼貌,罪实在予。永言愧悼,若坠泉谷。自今中外书奏,不得更言圣神文武之号。赦下,人心大悦。明年李抱真入朝为上言:山束宣布赦书,士卒皆感泣。臣见人情如此,知贼不足平也。   录曰:《 泱》 之六四曰:泱有丘,匪夷所思。九五曰:泱污其大号。诚以履非常之危者,不可以常道安;解非尝之纷者,不可以常语喻。诚不至,则物不感;损不极,则益不臻,信乎。德之流行,速於置邮而传命也。德宗徒知天生李晨以为社稷,而不知人心感动,贼不足平。危难则思进忠言,祸平则追仇谠论。此所以虽能奔其桃而得所愿,终不能泱其群而就光大也。惜哉。   陆赞极论裴延龄奸诈,数其罪恶,其略曰:延龄以聚敛为长策,以诡忘为嘉谋,以舍克敛怨为匪躬,以靖潜服谗为尽节,可谓尧代之共工,鲁邦之少卯。书奏,上不悦。赞每以上知待之,事有不可,尝力争之。所亲或规其大锐,答曰:吾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他无所恤。   录曰:夫人岂忍负天子哉。上骄则下诸,君忌则臣佞。斯天子之自负也,亦岂愿负所学哉。以剖克为上策,以聚敛为得计,斯所学之自恨   也。若夫君子则不然。君子之所学,所以学,为圣与贤也。是故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君,其所责难也;皋陶伊传周召之为臣,其所期待也。君苛刻而己以忠爱,君猜忌而己以钦诚,岂故为是柄凿耶。在我者诚如是也。孟子不云乎,吾君不能,谓之贼。然则负所学者,真穿审之不若矣,而为天子者,亦岂可诲人以负之耶。   李晨家百口及神策军士家属皆在长安。军中有言及家者,晨泣曰:天子何在,敢言家乎。及朱沘使亲近以家书遗晨,曰:公家无恙。晨怒曰:尔敢为贼问。立斩之。   录曰:为天下者不顾家,虽顾之何益哉。《易》曰: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时朱沘盗京师,怀光反咸阳,险而又俭,苟不坚一其心,则方寸乱矣,安能往有功乎。非惟不能顾家并与,其国亡之矣。厥后赐第供帐,迎导列悬,何啻畴昔之家乎哉。蚓有若宪若态者在贼,虽欲不   善遇之,曷得而倾之哉。   宪宗元和三年,裴地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初德宗不任宰相,细务皆自央之。上在藩邸,心知其非,及即位选擢宰相,推心委之。怕亦竭诚辅佐。尝问地为理之要何先。对曰:先正其心。穆宗即位,尝见爱州观察判官柳公权书迹,爱之,以为右拾遗。上问公权卿:书何能如是之善。对曰: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上默然为之改容,盖知其以笔谏也。   录曰:唐自太宗以来谏者多矣,未有深探其本,若裴珀之先正其心,公权之心正笔正者。然而宪宗卒不能正其终,穆宗亦不能正其始,何也。曰:心者,理而已矣。器虽具于人,而理实出于天,非学无以明之也。是以大学之道始於格物致知,及於意诚心正。其序不可乱,其功不可阙。裴柳能开其端而不能竟其说,宪穆徒闻其论而莫能觉其非。无惑乎。仙而不人,荒而不蛊。心何为哉。长太息而已。   自元和末,宦官益横,建置天子在其掌握,威权出人主之右,人莫敢言。文宗太和二年,昌平刘责对策极言其祸,其略曰:陛下其先忧者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海内将乱。又曰:陛下将社篡弒之渐,则君正位而近正人,远刀锯之贱,亲骨粳之直,辅相得以专其任,庶职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亵狎五六人总天下大政,祸稔箫墙,奸生帷喔。臣恐曹节侯览复生於今曰。又曰:忠贤无腹心之寄,合寺恃废立之权,陷先君不能正其终,致陛下莫得正其始。又曰:陛下何不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陵迫脸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宜戒,忧其所宜忧。考官冯宿等皆叹服而畏宦官不敢取。   录曰:以文宗之世而有黄之直言,譬如曰食而鼓而驰而走,虽与天悬绝,亦见其不能已而已焉。以志唐祚之告终也。   弘道录卷之十四竟   #1『之士』原作『我土』,据通行本改。   #2『殊』原缺,据通行本补。   #3据《三国志□诸葛亮传》『侍中』后,尚有『侍郎』两字。   #4据《三国志□诸葛亮传》『先帝』二字前,尚有『是以』二字   #5据《三国志□诸葛亮传》该句之前尚有『试用於昔日,』一句。   #6据《三国志□诸葛亮传》该句首尚有『是以」两字。   #7『人』原缺,据通行本改。   #8据《三国志□诸葛亮传》后面还有一段:『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痕於恒、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降,可计日而待也。』   #9『臣』原作『望』,据通行本改。   #10据《三国志□诸葛亮传》后面还有:『庶竭驽钝,攘除奸凶,与复汉室,还都于旧都,』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