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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曰:夫人无子,而傅妾有子,固无害於其嫡也。而何有於分别,又何有於内外乎。若是则子固不可无,而嫡或可损乎。秦俗尊华阳,废羊后,若敝草管,岂其时固然耶。抑孝成废许后,立飞燕,班姬求外,共养长信官,向故为此讽言耶。不然只恣,后世夺嫡立爱之厉阶,虽不传可也。录以存疑义云。
《西汉书》:陈平少时家贫,好读书为人,长大美色。及长可取妇,富人莫与者,贫者乎亦魄之久之。户牖富人张负有女孙,谓其子仲曰:吾欲以子陈平。仲曰:平贫不事事,一县中尽笑其所为,独奈何予之。负曰:固有美如陈平,当贫者乎。卒与女为。平贫负,乃假贷币帛为聘,予酒肉之资,使以内妇。仍戒其孙曰:毋以贫故,事人不敬。事兄伯如事乃父,事嫂如事乃母。平既取张氏女,而后资用益饶,游道日广。
录曰:以浇俗偷薄之余,而有富人张负之见,可以验易代之萌矣。夫以一钮极而尚吝,何况有女如玉平。一箕第而尚夸,何况有币如泉乎。大汉隆兴,既有吕公之女童美於前,叉有张负之孙扬声於后。且能不以富盛骄人,卒之妇道益修,夫德益进,所谓中绩贞吉者矣。不可以为仁乎。
宣帝初为皇曾孙,遭巫蛊事,养于掖庭。许广汉书曰:皇啬天因,与同寺居。时掖处命张贺本卫太子,奏皇右旧息甚厚。广汉有女平君,年十四五,卜当大贵,贺请适曾皇孙,一岁生元帝。后即皇帝位,立许氏为捷好。当立后,霍将军有小女,与皇太后亲,在廷公卿议者皆心拟霍将军女,亦未敢有言。上乃诏求微时,故剑大臣知指白,立许捷妤为皇后。
录曰:霍氏之祸,其诸萌於此欤。夫机之所动甚微,而所关甚大,蚓人皆心拟,而霍氏不窃拟欤。光不之知,而帝或友知之欤。帝之指有定然矣。及乎少夫之进,帝将思之已熟,其不言指,非不言也。向之指可露,今之指难明也。光弗署,衍帝可恕光乎。史氏不察,以为萌於验乘纵然,薄乎尔矣。
《束汉书》:永平三年,有司奏立长秋宫。皇太后曰:马贵人德冠后宫。遂立为后。后能诵《易》,好读《春秋》《楚辞》,尤善《周官》《董仲舒书》。既正位,愈自谦肃,常衣大练,裙不加绿。帝幸苑囿离宫,后辄以风邪灵雾为戒,辞意钦备,多见详择,是以游娱之事希尝从焉。时楚狱连年不断,因相证引坐,系者甚众。后虑其滥,乘问言之,意甚恻然。帝感悟,夜起彷徨,为思所纳,卒多降宥。及肃宗即位,尊为皇太后。常与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教授诸王论议经书,述叔平生,雍如终日,曰:吾少壮时,但慕竹帛,志不顾命。今虽已老,而复戒之在得。故曰夜惕励,思自降损,居不求安,食不念饱,冀乘此道,以不负先帝。
录曰:后之镒为明德也,不亦宜哉。夫女,阴之体也,柔之质也。故多尚侈务得,好乐喜施,厌肥饱梁,安居宴逸,此其常也。而况贵为母后,富有四海,乃益务动俭,如衣大练,亲蚕织,却游娱,谏楚狱,绝外恩,拒祷祀,皆非虚名貌饰,而真德实意流布於二十三年之间,不可覃迷。推绿其故,后盖不以阴体自居,柔质自累,而所慕在於竹帛,所志在於圣贤。斯言也,其张本欤,谓之德贯后官。信乎。两汉之问无能及矣。
宋弘为大司空时,湖阳公主新寡。光武与共论朝臣,微观其意。主曰: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帝曰:方且图之。后弘被计见,帝令主坐屏风后,因谓弘曰: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弘曰:臣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顾谓主曰:事不谐矣。
录曰:此郭后将废之渐也。夫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帝之初志,所谓贵易交,富易妻也。弘父尚以不附董贤抵罪,其闻於家庭有素矣。况能止繁声,却好色,着於朝廷者,帝独不闻乎。何为其发之谬也。虽然帝不足论为湖阳者,竟忍闻於邻国乎,竟忍闻於邻国乎。
《唐书》:文德皇后长孙氏性仁孝俭,素好读书,尝与帝从容商量古事,因而献替裨益弘多。及疾笃,与上诀时,房玄龄以谴归第。后言於上曰:玄龄事陛下久,小心慎密,苟无大故,愿勿弃之。仍愿陛下亲君子,远小人,纳忠谏,屏谗慝,省榣役,止游畋,妾虽没於九泉,诚无所限。尝采自古妇事得失,为《女则》三十卷,上览之,示近臣曰:皇后此书足以垂范百世。今崩,朕非不知天命,而为无益之悲,但入宫不闻规谏之言,失一良佐,故不能忘怀耳。及葬昭陵,上念后不已,乃於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
录曰:九人治外邑,姜治内阴,教之益,诚非细也。惜唐之太宗,非武王之比,岂其巢刺。王.妃未立,曹王子明未封,惟恐规谏之言不闻,故昭陵之望怛切乎。至才人武氏入官之后,将不如是之悻悻矣。
太宗又谓尉迟敬德曰:朕欲以女妻卿,何如。敬德叩头谢曰:臣妻虽鄙陋,相与共贫贱久矣。臣诚不学,闻古人不以富贵而易其妻。此臣愿也。上善之,乃止。
录曰:敬德,栗悍之将也,岂其於风人之旨有所闻乎。缟衣茶巾,似非夺稍之快,而幅升六咖,益表委质之亲,蚓若杜荷、房遗爱、薛万彻、柴令武纷纷尚主,安所不可而反部之。部之何意也。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非但思息预防而已。此加於房、杜数等,卒以晚节益循,优游自得,独全思礼。君臣之问,善始令终,无一毫之猜忌,岂不美哉。呜呼。闺门之际,可谓仁矣。
《临安志》:昊越恭懿太夫人昊氏,名汉月,钱塘人,性婉淑慈惠,奉文穆王元罐而性淑,居常节俭,惟衣布练。每闻庾重刑,常颦蹙以仁恕为言。诸昊有迁授者;皆峻阻之入见,多加训励,有过失必面责之。故终夫人之世,无骄恣者。
忠懿王妃孙氏,名太真,亦钱塘人,性端重聪慧。每延接姻亲,洎诸宗属,皆尽思礼。好学读书,通《毛诗》《鲁论》,义尚俭约,非受参谒,宴会未尝盛饬。淑之征毗陵也,孙居国城,遣内侍抚问诸将及从征将帅之家,中外凛畏,如奉王焉。
录曰:史称钱氏之始终,非有德泽施于一方。百年之际,虐用其人,而其子孙繁衍迄今,绵绵不绝,较之五代之君,何止霄壤。铃有阖门伉俪之贤,为之张本也。录之。
《宋史》:仁宗慈圣光献曹皇后,明道二年聘入宫,景佑元年册为皇后,熙宁元年尊为太皇太后。性慈爱天至,每神宗退朝稍晚,必自至屏宸候瞩问,亲持胆饮以食帝。帝尝有意於燕蓟,已与大臣定议,乃诣庆寿宫白其事,后曰:储蓄赐予备乎。镜伏士卒精乎。帝曰:固已辨之。后曰:事体至大,吉凶悔吝生乎动。得之,不过南面受贺而已,万一不谐,则生灵所系,未易以言。苟可取之,太祖太宗收复久矣。何待今曰。帝曰:敢不受教。苏轼以诗得罪下狱,人以为必死,后违豫中闻之,谓帝曰:尝忆仁宗以制科得轼兄弟,喜曰:吾为子孙得两宰相。今闻轼以作诗系狱,得非仇人中伤之乎。裙至於诗,其过微矣。吾疾势已笃,不可以冤滥,致伤中和,宜熟察之。帝涕泣。轼由此得免。
录曰:后之镒为光献也,不亦宜哉。其明达国体,真帝王之度;而燕蓟之谕,尤可以为万世法。厥后,王韶熙河之役,矜夸夏国之议,纷纷兵革,涂毒生灵。王安石、李宪之罪上通于天,而慈圣长老仙逝于地,卒不免如所虑。此可见大有关於天下国家治乱安危者。至於怜才一事,犹不能不为之於邑浩叹。轼也,何其幸哉。他曰哭之,不觉告声,亦为晚矣。
英宗宣仁圣烈高皇后,父遵甫,母曹氏,光献太后姊也,故少往来内禁。英宗时育宫中,与后年同。仁宗谓光献异曰必以为配。既长逐昏濮邸,生神宗皇帝。治平二年册为皇后,神宗尊为皇太后,哲宗立,尊为太皇太后,临朝听政,首先驿召司马光、吕公着,尚未至,并命为相,使同心辅政,一时知名士汇进於廷。凡熙宁以来,政事弗便者,次第罢之。於是以常十旧式改青苗,以嘉佑差役参募侵除市易之法,这茶盥之禁,举边訾不毛之地以赐西戎,而宇内复安契丹,戒其边吏勿复生事,曰:南朝尽行仁宗之改矣。及廷试举人,有司请循天圣故事,帝后皆御殿后,止之。又请受册宝於文德殿,后曰:毋。后当阳,非国家美事。尸天子正衙,岂所当御,就崇政足矣。又以官冗当汰,诏损外氏恩四之一以为官掖。先临政九年,朝廷清明,华夏绥定,力行故事,抑绝内降,并外家私恩。文思院奉上之物,无问巨细,终其世不取。朝野尊你,以为女中尧舜。
录曰:尧舜,圣人之至,可以加之女后乎。盖尧舜之道,中而已矣。以当时之君,太过者刻於精励,不及者靡於绍迷,孰不以尧舜自期然而未敢许也。以一母后实能惠养元元,仁而不失之柔,力行故事,断而不过乎刚。至於新法之罢,闲阎小民若去涂炭,而就衽席群小之黜,朝廷旧臣若披云雾而露青天。设使继体之君,世世由之,则尧舜之泽垂於无穷,宋之元气为不衰矣。惜乎,社饭未终,国事全改,群凶得志,而尧舜亦无如之向矣。岂非世不常有者耶。
神宗钦圣宪肃向皇后,治平三年归于颖邸,颖王即皇帝位,立为皇后,哲宗立,尊为皇太后。宣仁命茸庆寿故宫以居,后辞曰;安有姑居西而妇处束,读上下之分。族党有援例,以恩换合职。及为选人求京秩者,后曰:吾族未省。用此例,何庸以私挠公,一不与。及哲宗仓卒晏驾,独央大策,异议不能沮。徽宗立,请权听政,后以长君辞。帝泣拜,移时乃许。凡绍圣元符以还,倌所斥逐贤士大夫,稍稍收用之。故事有如御正殿,避家讳,立诞节之类,皆不用。至闻宾召故老,宽播、息兵、爱民、崇俭之举,则喜见于色。才六月即还政。
录曰:宋之一代而有四后媲美,增光简册。观其懿德之最,莫不以宾召故老,褒录贤士为首务,而抑夺私恩,损己爱民为常法。迄今鲜有其俪。呜呼,可谓仁矣。
哲宗昭慈圣献孟皇后,宣仁大后选入宫,位以为后。后宣仁崩,章惇诬谤宣仁与后,又阴附刘贤妃,请更立为后,遂与郝随构狱,历崇宁、靖康。金人陷京城时,六宫有位号者,皆北迁,后以废独存。张邦昌尊为宋太后,迎居延福宫,受百官朝,垂帘听政。及闻康王在济,后遣尚书左右丞冯淤、李回及兄子忠厚持书奉迎,命都指挥郭仲荀将所部扈卫,又命御营前军统制张俊逆于道,王至南京,复遣宗室士俩及内侍邵而车责圭宝乘舆服御,奉康王即皇帝位,遵受为元佑太后,迎归行在,终老而崩。初后受之曰,宣仁叹曰:斯人贤淑,惜福厚耳。异曰国有事变,必此人当之。后皆如所云。
录曰:愚观光献、宣仁、钦圣之为后也,若春风和气,优游於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而昭慈孟后,有如秋霜露,曰濯而复光,晦而复明,然皆不失坤慈之则,阴教之礼,固可以见祖宗积德之庆。然亦岂非群后率德之宜也乎。
孙明复隐居泰山之阳,年已四十,独室而居。故相李迪守兖,见之叹曰:先生独居无偶,谁事左右。不幸风雨侵寻,曰一暮饮食,疾病不时,奈何。吾弟之女可以奉箕篇。明复固辞。石介与诸弟子请曰:公卿不下士久矣。今丞相不以先生贫贱,欲托以子宜,因以成丞相之贤。遂娶之。李氏亦甘淡薄,事其夫曲尽。当时士大夫莫不贤之。
录曰:愚观孙明复之事,而叹李文定之不可及也。夫相之事业,虽不可知,至於观化一方亢,当以士行为最,习俗为先。其妻复也,不但以贵下贱,成一人之美,而实惩人无后,崇大化之源。且以正薄俗之浇漓,全处士之高蹈。厥后明复出而用世,不负所举,李氏安贫富礼,无忝所天,皆可为后世法也。
刘庭式未第时,议取乡人之女。及登进士,女以病丧明。或劝纳其幼女,庭式笑曰:吾心已许之,岂可负初心哉。卒娶之,生数子。后妻死,庭式通判密州,逾年不复娶。时苏轼为守,问曰:哀生於爱,爱生於色。今君爱何从生,哀何从出乎。庭式曰:吾知丧吾妻而已。若绿色而生爱,绿爱而生哀,色衰爱弛,吾哀亦亡,则凡扬抉倚市目挑而心招者,皆可以为妻耶。轼深善其言。
录曰:夫妻者,齐也。孔子曰:戒之在色。又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圣人之意,正恐缘色生爱,流於淫僻,将以防祸乱,节逸欲也。《诗》不云乎: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茶巾,聊乐我员。若庭式者,可谓能好德而不为物欲所移矣。进於孔门,乃所深许,又岂但轼之深善而已哉。
周行已,字恭叔,早年登科,未三十。见伊川持身严苦,块然一室,未尝窥牖幼议母党之女。登科后,其女双瞽,遂娶焉。爱过常人,伊川曰:颐非三十时,亦做不得此事。
录曰:俨川之叹美恭叔,有反己自克之意,与人为善之以。若眉山者,永免狗乎情矣。此洛蜀之所由分。又岂但哭则不歌,歌则不哭而已哉。
吕责举进士,聘里中女,未行。既中第,妇家言曰:吾女故无疾,既聘而后盲。责曰:君不为欺,又何辞焉。遂娶之。生六子,其五登科,一人即丞相大防也。责官至此部郎中。
录曰:愚观七出之条,无所谓盲者,则固无害枚可妻也。至论恶疾无子,亦有所不忍焉。何也。盖闺门之中,恩胜于义。其人故无疾,一宣有之,虽圣莫能保矣。其情为伉俪,孤而弃之,虽愚莫能问矣。先王之权制,岂诚不思哉。窃意如今之牝牡不成,诊所谓实女者,其为恶疾无子,断然铃去,无疑矣。
《皇明颁行列传》:太祖高皇帝文德马皇后自少贞静端一,聪明出人意表。既嫔,值戚大歉,尝忍肌怀模饵脯修供帝,未尝乏绝。帝尝谓侍臣曰:昔光武劳冯异曰:厚意久不报。朕念皇后起布衣,同甘苦,尝从仓卒,忍饥食朕。比之豆粥麦饭,其困尤甚。昔唐太宗长孙后当隐太子构隙之际,内能尽孝,谨承诸妃,消释嫌情。朕数为郭氏所疑,径情不恤。将士或以服用为献,后先献郭氏,慰悦其意。及欲危朕,后辄为弥缝,卒免於患,又难於长孙后者。家之良妻,犹国之良相,岂忍忘之。能朝因以语后,后曰:妾闻夫妇相保易,君臣相保难。陛下既不忍忘妾於贫贱,愿无忘君群百姓於艰难。且妾定敢比长孙后贤,但愿陛下以尧舜为法耳。及疾亟,帝问之。后曰:陛下当求贤纳谏,明政教以致雍熙,教育诸子使进德业。帝曰:吾已知之,但老身何以为怀。后复曰:死生,命也。愿陛下慎终如始,使子孙皆贤,臣民得所。妾虽死,如生也。遂崩。帝恸哭,终身不复立后。
录曰:三代之后有汉,唐宋之后有明,其应运也相类。而汉高皇后,与孝慈昭宪皇后,其辅运也亦略相同。及其未也,乃若冰炭之相反。汉之高后,何敢望明之高后之万一哉。及我太祖以义断息,终身不复立后,又与戚姬之事相天渊矣。此其统天大孝,及承天顺圣,皆可为万世法也。
弘道录卷之七竟
弘道录卷之八
仁
昆弟之仁
《左传》:高阳氏有才子八人: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忠、肃、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谓之八元。此十六族世济其美,不陨其名,以至於尧。尧不能举舜臣,尧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地平天成,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故《虞书》数舜之功曰:慎徽五典,五典克从,无违教也。纳于百揆,百揆时叔,无废事也。
录曰:《通镒前编》云,谓之氏者,犹言朝代也。谓此二朝,有此十六人。又谓之十六族,而非一母四乳,如周有八士之类也。或者不知以为二帝之子,则高阳八子何其寿,而高辛之八子,岂皆尧之庶弟。与观者详之。
万章问曰:象曰以杀舜为事,立为天子,则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仁人之於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库,富贵之也。身为天子,弟为匹夫,可谓亲爱之乎。
录曰:郑庄之於叔段,所谓藏怒者也。晋献之於桓庄,所谓宿怨者也。不惟藏怒也,而且誓母于城颖焉。不惟宿怨也,而且诅无畜群公子焉。《中庸》曰: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又曰:父母其顺矣乎。然则不能亲於傲弟,铃不能格于顽单之心矣。
《诗□大雅》:帝作邦作对,自大伯王季。维此王季,因心则友,则友其兄,则笃其庆,载锡之光,受禄无丧,奄有四方。
录曰:孔子曰:太伯其可谓至德也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释之者曰:无得而称其逊,隐微无进可见也。今观诗人之词曰:王季之所以友其兄者,乃因其心之自然,而不由於勉强。然则太伯之所以让其弟者,又非因其心之自然,而有待於勉强乎。如此人何得而见,亦何得而称,无俟隐微之一言而自明也。
《小雅》:寥彼萧斯,零露泥泥。既见君子,孔燕岂弟。宜兄宜弟,合德寿岂。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录曰:二诗措词切中汉七国之弊。观於淮南好客,楚元设醴,何莫非孔燕也。然无岂弟之德,故终鲜乐寿之休。厥后铸山煮海,招亡纳叛,所谋纷纭迭出,只以速其乱亡而已。又岂但继世而立,猜忌之间而已哉。
《史记》: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子贡问曰:伯夷,叔齐,何人也。孔子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录曰:或问曰:夷齐之让国,后世何以皆不及乎。愚应之曰:事之无始於前者,理则从天而出,从地而生,未有不善也。有始於前者,后铃
以人问之,以心图之,万有不齐也。是故夷齐之於父命,因事以制义,而无心以收后世之效。后人之於兄弟,假养以兴事,而有意以取古人之名。此其所以异,而召乱亦在乎其中矣。
《周书》:既克商二年,武王有疾弗豫。太公召公曰:我其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公乃自以为功,为三坛同惮。为坛於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太王王季文王。史乃祝册曰:惟尔元孙某,遘厉虐疾。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子天。以旦代某之身。乃卜三龟,一习吉,启钥见书,乃并是吉。公曰:体王其罔害,公乃纳册于金朦之匮中。王翼曰乃廖。武王既丧,管叔得其群弟流言於国,曰:公将不利於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避,我无以告我先王。周公居束二年,则罪人斯得。公乃为诗以贻王曰:鹧鹊鸦鹊,既取我子,无毁我室。恩斯勤斯,斋子之闵斯。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调缪牖妒户。今女下民,或敢侮予。予手拮锯,予所将荼,予所蓄租,予口卒店。曰予未有室家,予羽谯谯,予尾偷修,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予维音晓晓。
录曰:王与叔虽有君臣之分,公以手足视之,则皆同也。王死,则代叔诛,则忍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夫暝眩之与悖乱,虽有亲疏远近之殊,其动摇王室则一也。是故丕子豫,则民罔不只,帮子通,则民罔不侮。然则植璧秉珪,与破斧缺戕,圣人宁有异心哉。其哀我人斯易地,则皆然也。
又曰:贻者流传,致达之称,流言之起,茫昧无根。夫苟默而不言,王室忽然有难,谁其知之。又谁其使之。仁者固如是乎。若但苟且而言,懿亲忽然无愁,是可忍也,熟不可忍。仁者,不如是也。今观其词不迫切,而意已独至。设使五尺之童听之,岂不知鸦鹊之恶不可追,而拮锯之苦为可信哉。此其感人之切,奚翅忠诚恳。至其於属词比事之问,真如风之动物。然则天之雷电以风,岂无由而致之乎。
《左传》:晋以骊姬之难诅,无畜群公子。自是晋无公族。及成公立,乃宦乡之适而为之田,以为公族,又宦其余子亦为余子,其庶子为公行。晋於是有公族,余子公行至是。赵宣子请以括为公族,曰;君,姬氏之爱子也。微君姬氏,则臣狄人也。公许之,以宣子为旎车之族,使屏季,以其故族为公族大夫。
录曰:赵宣子之请族,其感於姬之请嫡乎。虽然宣嫡而赵族世括,族而赵嫡亡。然则腌车安在哉。公族安在哉。是以君子贵於有子。
韩献子告老,将立公族穆子。穆子有废疾,辞曰:《诗》云:弗躬弗亲,庶民弗信。无忌不才,请立起也。起与田苏游,而称好仁。《诗》云: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恤民为德,正直为正,参和为仁。如是则神听之,介福降之立之,不亦可乎。使宣子朝遂老。晋侯谓韩无忌仁,使掌公族,为公族大夫。
录曰:韩与赵,三晋之巨臂也,故献子不背赵孟以为知义。起与盾,巨室之大木也,故无忌不先韩起以为伏仁。虽然义立而后仁,显嫡宣孟所以化穆子也,族屏季所以感悼公也。《诗》曰:世之不显,厥猷翼翼。其斯三晋之所由盛,而曲沃之所由分欤。
宋穆公疾,召大司马孔父而属殇公焉,曰:先君舍与夷而立寡人,寡人弗敢忘。若以大夫之灵,得保首领以没。先君若问与夷,其将何辞以对。请子奉之,以主社稷,寡人虽死,亦无悔焉。对曰:群臣愿奉冯也。公曰:不可。先君以寡人为贤,使主社稷。若弃德不让,是废先君之举也。岂曰能贤,光昭先君之令德,可不务乎。吾子其无废先君之功。使公子冯出居於郑。八月庚辰,宋穆公卒。殇公即位。君子曰:宋宣公可谓知人矣。立穆公,其子飨之,命以义夫。
录曰:宋宣之致国於穆公,左氏以为知人,公羊以为首祸,将何所拆衷乎。夫尧荐舜,舜荐禹,既听命於天矣,而朝觐、讼狱、枢歌未尝不取信於民,以至益之。与启则又不然,朝觐、讼狱、枢歌者不之益而之。启曰:吾君之子也。盖尧舜禹益之事,由於自然之命,天理之公耳;此所以万世而无弊。穆宣夷冯之事,出於好乐之情,尔我之私耳;此所以再传而不终。虽然孔父之受命,贤於赵普之再悦;而子冯之居郑,愈於德芳之负约。穆公可谓不负其初心矣。
宋桓公疾,太子兹父固请曰:目夷长且仁,君其立之。公命子鱼。子鱼辞曰:能以国让仁,孰大焉,臣不及也。且又不顺遂,走而退。宋襄公即位,以公子目夷为仁,使为左师以听政。於是宋治。故鱼氏世为左师。
录曰:穆公舍冯而立与夷。父子之分紊矣,所以卒致篡弒之祸。目夷固请以立兹父,兄弟之伦正矣,所以获成宋治之美。然则何铃晞让以为
义。好名以相高乎,要之父死子继者,万世之常也。兄终弟及者,一时之变也。非常非变,乱而已矣。
公孙敖娶于莒,曰:戴己生文伯,其姊声己生惠叔。戴己卒,又聘于莒。莒人以声己辞,则为襄仲聘焉。登城见之美,自为娶之,尽室奔莒以从己氏也。鲁人立其长子谷,是为文伯。文伯疾而请曰:谷之子弱,请立难也。许之。文伯卒,立惠叔。
录曰:鲁文之世,杀嫡立庶,而乃有谷与难之让。君子可以愧襄仲矣,而卒不免於底埋之难者。《传》曰:君以此始,亦以此终,庆父之杀般及闵,襄仲之杀恶及视;一也。然则虽欲不死,乌得而不死。
《汉书》:河间王德,武帝兄也。修学好古,实事求是。从民得善书为好,写与之,留其真加以金帛县。是四方道术之人,不远千里,或有先世旧藏多奉以奏。故得书多与。汉朝等悉皆先秦古文,若《周官》、《尚书》、《礼》、《礼记》、《孟子》、《老子》之属,皆经传。说
记七十子之徒,所论其学,举六艺,立《毛氏诗》、《左氏春秋》博士;修礼乐,被服儒术,造次必於儒者。山束诸儒多从而游。武帝时,来朝献雅乐对三雍宫,及诏策所问三十余事。其对推道卫而言,得事之中,文约指明。立二十六年薨,中尉常丽以闻,曰:王身端行,治温、仁、恭、俭,笃敬爱下,明知深察,惠于鳏寡。大行奏谧法曰:聪明睿知。曰:献宜。镒献王。
录曰:自西汉溺冠骂儒之俗兴,世传诸侯王或数百,率多骄淫失道,悖乱凶慝,无所不至,岂天之降才尔殊哉。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彼儒者,诚何负於天下乎。二帝三王所为以标准后世者,具载于书。此其身端行,治温仁恭俭。视彼安於鸩毒,利於危亡者,何其悬绝哉。史称大雅卓尔不群,河问近之。可谓仁矣。
《后汉书》:束海恭王疆,郭后子,明帝兄也。建武二年立,为皇太子,十七年而郭后废,疆常戚戚不自安,数因左右及诸王,陈其恳诚,愿备藩国以奉养母氏。光武不忍,迟回者数岁至。十九年六月,诏以皇太子疆崇执谦退,父子之情重违久之,其以疆为束海王,立阳为皇太子。
袁宏论曰:束海称藩,谯恭之心弥亮。明帝承统,友于之情愈笃。虽兴废不同,父子兄弟至性,无问然也。
录曰:愚观承运迭兴之主,每事鉴于已然。其易太子,正以推时之艰也。有如明帝之贤,而不预定於先汉,将复不震乎。厥后永平元年,疆果以病薨,帝已暗於将然矣。而能卒全因心,友于之爱,殆诗所谓笃庆者欤。
束平宪王苍,明帝弟也。明帝甚亲爱之。永平十一年,来朝月余还国,帝临送。归宫凄然怀思,乃遣使手诏赐束平国中。传曰:辞别之后,独坐不乐。因就车伏轼而昤,瞻望永怀,实劳我心。曰者问王,处家何等最乐。王言为善最乐。其言甚大,副是要腹矣。今送列侯印十九枚,诸子年五岁已上能趁拜者,皆令带之。
录曰:束平之乐善,千古之美谈也。夫诸侯皇皇。皇皇者,美也。美者,善信充实之谓也。彼以招政游士,声名闻望昭着显明者,皆非善信充实之谓也。蚓作金龟玉鹤刻符造瑞者乎。帝之大其言,良有以也。或曰:为善最乐者,盖无所为而为。无所为而为,则亦何用而不得哉。
姜坑伯淮与弟仲海季江,家世名族,俱以孝行着闻,其友爱天至,常共外起。及各娶妻,兄弟相恋,不能别复,以系嗣当立,乃递往就室。肱博通五经,兼明星纬。士之远来就学者甚众,诸加辟命,皆不就。二弟名声相次,亦不应征聘。侍人慕之。桓帝乃下彭城,使尽工图其形貌以闻。肱匿於幽间处,以被韬面,言感眩疾,不欲出风,工竟不得见之。
录曰:肱之笃行而若是哉。《诗》曰:有子七人,莫慰母心。肱可谓能慰母心者矣。夫圣善令人者,废之乎辞也;祥挞览代者,征之乎色也。隐裒原急者,衅之乎招也;瓶罄迭耻者,痛之乎往也。是故母子异室,兄弟同复,不废辞矣。母慈弟爱,因心着闻,不征色矣。征聘无闻,党祸无与,不衅招矣。色养而终,全体浩然,不痛往矣。质诸孔门,岂非所称贫而乐者哉。按谢承书:肱继母年少性严。肱感凯风之谊,兄弟同复,不入房室,以慰母心也。
《晋书》:王祥弟览母朱氏遇祥无道。览年数岁见祥被楚挞,辄涕泣抱持。至於成童,每谏其母,其母少止凶虐。朱屡以非理,使祥览辄与俱。又虐使祥妻,览妻亦趁而共之。祥丧父之后,渐有时杳,朱深疾之,密使酴祥。览知之,径起取酒,祥疑而不与,朱遽夺反之。自后赐祥僎,览辄先尝,朱惧遂止。览孝友恭恪,名亚於祥,及祥仕进,览亦应本郡之召。先是吕虔有佩刀工相之以为必登三公,可服此刀。苟非其人,刀或为害虔。谓祥有公辅之量,特以与之。祥临薨以授览曰:汝后必兴,足称此刀。后果奕世多贤,兴於江左。览六子:裁,字士初,抚军长史。基,字士先,治书侍御史。会,字士和,侍御史。正,字士则,尚书郎。彦,字士治,中护军。琛,字士璋,国子祭酒。裁子导为名宰相。
录曰:祥之事亲无所进,览之事兄有可委。父之失爱有所为,母之残虐无所因。卒能使孝子悌弟萃於一门,祯祥和气兴於后世。此乃天假之以成二子之名,且以延束晋数叶之祚也。特以吕虔之事,未能尽信。然亦岂非牛金之祥乎。元虽膺命,导实启之,其兆已先见矣,岂非顺德之所感哉。
《旧唐书》:宋王成器,申王成义,玄宗兄也。岐王范,薛王业,弟也。幽王守礼,从兄也。上素友爱,近古无比。圣历初出合,列第於束都积善坊,五人分院同居。大足元年从幸西京,赐宅於兴庆坊。及先天之后,兴庆是龙潜旧邸,因以为宫,西南置楼。西面题曰:花萼相辉之楼。南面题曰:勤政务本之楼。上时闻诸王音乐之声,咸召登楼,同榻宴谴。或便幸其第,赐金分帛,厚其欢赏。宋王尤恭谨畏慎,未曾干议时政,及与人交结。故上尤爱重之,尝与书曰:魏文帝有诗云:西山一向高,高处常无极,上有两仙童,不饮亦不食,赐我一丸药,光耀有五色。服药四五曰,身轻生羽翼。朕每思服药而生羽翼,何如骨肉兄弟天生之羽翼乎。昔陈思有起代之才,堪经纶之务,文帝乃绝其朝谒,卒令忧死。魏祚未终,遭司马宣王之夺,岂神丸之效耶。虞舜至圣,舍象傲之愆。此为帝王之轨则,朕未尝不废复忘食钦叹者也。顷因余暇得此神方,今分此药,愿与兄弟等,同保长龄,永无限极。
录曰:《益》之九五曰:有孚,惠心,勿问元吉,有孚惠我德。象曰:有孚惠心,勿问之矣。惠我德,大得志也。玄宗功大德尊,而五王虚中顺应,合乎天理之正,即乎人心之安。手足相孚,心气相应,友于之意,油然而生。当是之时,社稷永安,苍生悦豫,大善而吉,不问可知矣。夫既至诚怀吾之德,是以展布谋猷,恢张治道,大君之志,畅然得伸。此开元之政并美於贞观也。夫何问然之有哉。
《唐书》:张公艺九世同居比齐,隋唐以来皆旌表其门闲。麟德中,高宗封泰山,幸其宅,召见公艺,问所以能睦族之道。公艺请纸笔以对,乃书忍字百余,以进其意,以为宗族所以不协由,尊长衣食或有不均,卑幼礼节或有不行,更相责望,遂为乖争。苟能相与忍之,则家道雍睦矣。
录曰:忍者,其不忍之心乎。不忍之心,天心也。九世之族,天性也。以不忍之心,加於不可易之姓,其视九族犹一人,九世犹一曰也。何不可共之有哉。若徒以强制为义,而无测怛慈爱施行於其问,则斯忍也,其刃心之刃乎,张公之意,殆不如是也。
元德秀字紫芝,为人质厚,少绿肴。以不及亲在而娶,遂不肯好。人谓不可绝嗣。答曰:兄有子,先人得杞,吾何娶。为及兄子长,将为娶,家苦贫,乃求为鲁山令。玄宗在束都酣五凤楼,下命三百里县令、刺史各以声乐会集。德秀遣乐工数十人,连袂歌于篇。帝闻而异之,叹曰:贤人之言哉。所得俸禄,悉衣食人之孤遗者,岁满去。爱陆浑佳山水,乃居之。不为墙垣肩钥,家无仆妾。岁饥曰,或不爨,陶然弹琴以自娱。尤善文辞。房管每叹息曰:见紫芝眉宇,使人名利之心都尽。苏源明语人曰:吾不幸生衰俗,所不耻者,识元紫芝也。及卒,弟结哭之恸。或曰:子哭过哀礼欤。结曰:若知礼之过,而不知情之至。大夫弱无固,性无专,老无在,死无余。人情所耽溺喜爱,大夫皆无之。生六十年,不识女色,未尝有十亩之地,十尺之舍,十岁之僮,未尝完布帛而衣,具五味而食。吾哀之,以戒荒深贪佞绮执梁肉之徒耳。
录曰:愚观会山之为人,侠然若太虚,无一尘之翳,浩然若澄渊,无一沙之滓。其躬自乳其兄之子,尤旷古罕所闻见。要不可继,故亦不录。然《晋史》称弟子绥服攸丧三年,而《唐史》不着鲁山兄子之名,亦无制服之义,乃特迷次山之恸。要之恸者,情也,服者,义也。以慈养兼无后二义律之,其当制服明矣。史果阙文也哉。
《宋史》:太祖皇帝性仁孝,质任自然。弟晋王光义尝病亟,亲往视之,自为灼艾。晋王觉痛,帝亦取艾自灸,以分其痛。每对近臣言:晋王龙行虎步,他曰必为太平天子,福德非吾所能及也。
录曰:陈桥之变,晋王与诸将先发,后闻所谓实始剪商也。然则龙行虎步已着于曰光相荡之曰。而约艾分痛,又验其太平福德之语。至於斧声烛影,僧文莹轻'信以俟李寿,李寿传疑,以恨胡陈。二子故丘琼山,特据正史以明其诬。愚以为后世所以证成太宗之恶者,只以后曰处弟之薄。故先疑其待兄之心,毙侄之情,故传致其弒君之罪。其实太祖仁孝自然,纵有不肖,何忍遽至此乎。此录据理为正,故因为之辫。
范文正公告诸子曰:吾贫时,与汝母养吾亲。汝母躬执受,而吾亲其旨未尝充也。今而得厚禄,欲以养亲,亲不在矣,汝母亦已早世。吾所最恨者,忍令若曹飨富贵之乐也。吾昊中宗族甚众於吾,固有亲疏。然吾祖宗视之,则均是子孙,固无亲疏也。苟祖宗之意无亲疏,则饥寒者,吾安得而不恤也。且自祖宗来积德百余年,而始发於吾,得至大官。若独飨富贵,而不恤宗族,异曰何以见祖宗於地下,今何颜入家庙乎。於是恩例俸赐常均於族人,尽以余俸置附郭尝稔之田千亩,号曰:义田云。
录曰:此文正未达之所志,与已达之所施。自书契以来,惟此公能擅其美。愚尝推其所以然者,其说有四,一曰存心之公,二曰奕世之贤,三曰`风俗之厚,四曰君德之隆。盖自其为秀才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有此识见,而后能、有此度量;此其存心之公一也。以纯七等为之子,其继志迷事,有不能以公之心为心者乎;此其奕世之贤二也。今置附郭尝稔之田千亩,不惟忌毁曰招,且恐多事,未免;指以势豪,混以债负,限以摇役,扰以逍负,何所不有,岂能安枕高外而飨高义乎,此其风俗之厚三也。况公之立朝,刚毅正直,旅进旅退,未尝依阿取容。若非遭过至圣之主,安能始终自保以瞻族人乎,此其君德之隆四也。后世不幸,或宗族争长竞短,或甲是乙非,或逢时缩首浩叹,或遭变甘陆况,区区企仰,古人安能及哉。此其存心公私之所攸分,子孙贤愚之所攸别,风俗美恶之所攸殊,世道升降之所攸系,不但周急之一端而已也。
司马旦弟光友爱笃至。旦年将八十,光奉之如严父,保之如婴儿。每食少顷,则问曰:得无饥乎。天少冷,则抚其背曰:衣得无薄乎。光后居洛,旦居夏县,有园沼胜盘,光岁一往省,旦亦问至洛视光。凡光平时所与论天下事,曰一有助焉。及光被门下侍郎召,固辞不拜。曰一引大义语之曰:生平诵尧舜之道,思致其君。今时可而违,非进退之正也。光乃幡然就道。六是时天下惧光之终不出,及闻此言,皆欣然称曰百:长者之言也。
录曰:《同人》之卦,二以得位得中,而上应九五。其光之谓乎。五以刚健中正,而下应六二,其曰一之谓乎。故一则离明致主为天下之快睹,一则中诚格物伸天下之大谊,百世之下可以观矣。
伊川序明道先生行实,曰:先生资禀既异,而充养有道,纯粹如精金,温润如良玉。宽而有制,和而不流,忠诚贯於金石,孝弟通於神明。视其色,其接物也,如春阳之温;听其言,其入人也,如时雨之润。胸怀洞然,彻视无问。测其蕴,浩乎若沧瞑之无际。极其德,美言盖不足以形容。其行已,内主於敬,而行之以恕;见善若出诸已,不欲弗施於人,居广居而行大道,言有物而动有常。明於派物,察於人伦。知尽性至命,必本於拳弟;穷神知化,由通於礼乐。辩异端似是之非,开百代未明之惑,秦汉以来,未有臻斯理也。
录曰:《大畜》之为卦也。刚健笃实,光辉宣着。故以伯淳之至德不为徒说,以正叔之至文不为溢美。譬如庆曰祥云,瞻之则见其光被四表;和风甘雨,沐之亦可以泽润四方。立德立言,无以瑜此。
《四明志》:国朝杨文懿公兄弟由六,父栖芸,生三子自惩、自念、自息。自惩,号梅读,子即守陈,官至吏部侍郎,守陆官至南京吏部尚书。自念,号见素,子守随官至工部尚书。自息,号韦庵,子守隅官至广西右布政,孙茂元刑部侍郎,茂仁四川按察使。又皆文懿公子也。栖芸通《易》书《诗》二经,力希濂洛关闽之学,德性刚方,践履诚确。晚年进德弥笃,更号思诚。文懿号镜川,弟号碧川,天性孝,友待诸弟,怡怡相师友。远有以绍儒先之绪,近有以领家学之传。四明自杨慈湖师象山黄束发师,考亭皆卓然,知体立用,行显微不二之义,学者尊之而柄。芸实嗣其传,至文懿益充大之。其始,则抱遗经以求圣人於言表,而不以训诂词章为能。故其持己律家,居官接物,视老壮如一曰,而不少肆。其子弟皆谨守礼法,不屈子不义,而以古人为必可期也。公尝力辞部事,曰:吏部进退,百官众怨所集。闻望如王恕,尚招人言。况臣迂疏,岂胜此任。又言:君可变,史不可灭。前时史臣不记建文君事,遂使革除,数年朝廷一切政事,及忠於所事者,皆湮没无闻。及今来辑,尚可补国史之缺。景泰已复位,号实录,犹书琅戾王是宜改正;反旧例群臣章疏留中者皆不得书,乞悉付史馆,皆名言也。
录曰:宋潜汉之不肯任辅相,杨镜川之不肯任史部,皆吾浙道学之儒。庶丧克己自尽者,于今罕见其俦矣。录之。
弘道录卷之八竟
弘道录卷之九
仁
朋友之仁
《通书》:周子曰:道高德厚,教化无穷,实与天地。参而四时同,其惟孔子乎。道高如天者,阳也。德厚如地者,阴也。教化无穷如四时者,五行也。孔子其太极乎。
录曰:此万世宾师之分,与尧舜同其尊荣。故宰我曰:夫子贤於尧舜。子贡曰:自生民以来,未有孔子,未尝直拟之以太极也。果有说乎。夫《易》更三圣图,始濂汉发先天后天之蕴奥者,孔子也。发孔子太极之蕴奥者,周子也。是故太极之未判也,混於不识不知之中,而极乎无声无臭之妙。而其已判也,立乎形气未具之先,而行乎形气已具之内,实造化之枢纽,品汇之根抵也。孔子何以为太极乎。方其未发也,仁义礼智之性混然在中,无所不有。及其已发也,中正和乐之德随感而应,无乎不宜,实一诚之权舆万化之崇钥也。就其光辉发越而言,天以阳生万物,其道显矣;而圣人仰之弥高,钻之弥坚,何有所穷尽乎。自其静深有本而言,地以阴成万物,其德微矣;而圣人肫肫,其仁渊渊,其渊何有所止极乎。四时行焉者,春夏秋冬也。于以四教者,文行忠信也。其所以因村而笃,物各付物,五行之生各一,其性也。是故合而言之,全具乎夫子之身,万物统体,一太极也。分而言之,曲成於物物之由,一物各具,一太极也。而所以贤於尧舜者,正以其教化之无穷也。所以自生民来未有者,亦以其道德之高厚也。言虽殊而理合辙,三子者一而已矣。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曰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录曰:此孔门言仁之始,所谓彻上彻下故也。夫天下归仁,尧舜之事业也。无一人不得其所,无一物不在性分之内,所谓放之则弥六合也。克己复礼者,圣贤之全功也。无一念不合于天,无一事不中乎礼,所谓卷之则退藏于密也。此仁道之极致,心学之渊微,人所不知而已。独知之人所不能而己独能之,何有待於外哉。夫子之告颜渊,无复有余蕴矣。苟使好高者遑遑於四灵九有,卑近者规规於未纯未尽。哲哉,颜氏之子乎,而能请问其目焉。夫允恭者,尧;允塞者,舜。克其类,自视听言动始也。故先明四目,达四聪,而后能动而世为天下道,言而世为天下法,行而世为天下则。夫子之答,有自来矣。不徒问仁而铃请其目,不徒请目而能事斯语,颜氏之子其以上圣为己任乎。不然何以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