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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据《三国志□诸葛亮传》后面还有:『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樟、允等之慢,以彰其咎。』
#12据《三国志□诸葛亮传》后面还有一句:『臣不胜受恩感激。』
#13本《后出师表》是为摘录本,与通行本相比,有省略。
#14『耳』原作『可』,据通行本改。
#15『四』原作『日』,据通行本改。
弘道录卷之十五
义
君臣之义
《宋史》:太祖即位之初,交广、剑南、太原、刑湖、江表、辽夏皆敌国。因注意将帅,命李汉超屯关南,马仁璃守瀛州,韩令坤镇常州,贺惟忠守易州,何继筠领棣州,郭进控西山,武守琪成晋州,李谦溥守堤州,李继勋镇昭义以御太原,赵赞屯延州,姚内赋守庆州,董遵诲屯环州,王彦升守原州,冯继业镇灵武以备西夏。其族属在汴京者抚之甚厚,郡中莞榷之利悉以与之,恣其贸易复兔所过征税,许令召募亡命以为牙爪。凡军中事皆得便宜,每来朝必召对命坐,厚为锡责以遣之。由是边臣富资,能养死士,使为问谍,洞知敌情;及其入寇设伏掩系,多致克捷。二十年问无西北之忧,以至平蜀楚拓昊越,所向遂志。盖能推赤心以驭群下之所致也。
录曰:愚观宋祖之大略有五:知人,一也#1;善任,二也;推诚,三也;厚抚,四也;至於莞榷之利悉委诸将,恣其贸易,皆得便宜,五也。今北有鞑虏之扰,南有交趾之通,诸司莞榷之利,入经制者非所当论,而束南番舶所计不赀,特议国者以为导利而不言,明法者以为开边而不讲,殊不知人情,利一而害十,尚犹不顾。今海不扬波,不但已三年矣。一往一来,如趋熟路,故闽谚以为海熟,此非虚语也。番夷资其货利,中国反无所处,愚窃以为未之思也。夫利尽束海者,盐也。盐之外复有千章之木,万斛之辛。两广军门见资其用具有旧规,盍不量移闽浙之问,置封桩之库以易安南之首,可也。收羡余之利,以据西北之忧,亦可也。何独以为忌讳而不言哉。舍此不务而区区於告奸抑夺之问,以增攘臂穿寄之饵,非所谓之大计也。
太宗谓宋琪等曰:世之治乱在赏当其功,罚当其罪,即无不治。谓为饰嘉怒之具,即无不乱。卿等慎之。又谓吕蒙正:凡士未达,见当世之务戾于理者,则怏怏于心;及列于位得以献可替否,当尽其所蕴,言虽未必尽,亦当签议而更之,俾协于道。朕固不以崇高自恃,使人不敢言也。
录曰:人王之用在於赏罚,人臣之用在於献替。太宗可谓达於治矣。然以所行之事观之,岂尽然耶。夫多逊之於赵普,不并立者也。帝苟爱普则先去多逊,纵使责恋赏罚一出於已,夫谁曰不然。乃使交构以倾廷美,由帝之心在於廷美也。然则不但饰喜怒之具无,乃次得失之几乎。自柴禹汤告变之后,今曰赏告隶之功,明曰议堂史之狱,大小臣工岂无达当世之务者,而太师王溥等七十四人阿谈曲从,陷君不义。曾是以为协於道乎,又不但以崇高自恃而已也。
李沆为人自少器度宏远,父丙尝语人曰:此儿异曰必至公辅。尝侍曲宴,太宗曰送之曰:李沆风度端凝,真贵人也。真宗问治道所宜,先沆曰:不用浮薄新进喜事之人,此最为先。一夕遣使持手诏,欲以刘氏为贵妃,沆对使者引烛焚诏,附奏曰:但道臣沆以为不可其议。遂寝。
录曰:愚观引烛焚诏之事,未尝不叹文靖之风烈也。夫封还犹美事,补缀亦盛典,而况於焚之乎。非其存心之廓然,太公所见之确然不易,未有不以利害动于中者也。且刘氏何为者,以其族则至微也,以其艺则至卑也,以其姓则至远也。扁扁之石履之卑兮,帝盆不思耶。而赋性警敏通晓书翰,于政之渐肇基于此。沆之先见,岂惟阴却履霜之微,而且明拒如纶之旨。他曰李迪之不肯从谈,杨亿之不从草制,是皆闻风而起者。熟谓一时之举措不足,以关一伐之得失耶。
帝以沆无密奏,谓之曰:人皆有密启,卿独无,何也。对曰:臣待罪宰相,公事则公言之,何用密启。人臣有密启,非谗即佞。臣常恶之,岂可效尤。
录曰:自萋斐之风炽,而交乱之祸成,更未有如密启之为害也。夫善欺者莫如指鹿为马,善佞者莫如指乌为鸾。然尚有鹿之可指,乌之可
稽,情虽罔上,理或可通。至於密封之进,其始也,潜踪秘迹,既无人知;其竟也,出此入彼,凭何执证。奚翅以熏为犹,变白为黑乎。蚓乎真宗之世,王钦若丁谓之徒接踵于朝。其-.所以论沆者,正以谓若待之尔。不知由君子观之,所处者光天化曰之下,犹恐一毫之暗昧,肯自居於阿私之地耶。惟夫小人之心则不然-,其处已非便则利,其待人非怨则克。利,非佞莫进;忌,非谗莫入。谗与佞,人之所深恶也。於是假托隐密之名,以售其奸深之卫。然叉胁人主有不可辨之微怒,而窥其心有不可白之隐情。君臣之间,自谓投胶於漆,无瑜此者。至乃加之以封识,表之以函章,竣肠虎翼,随其所指,而欺天罔人,无乎不至,复何所忌惮乎。由是听不得不偏,信不得不独,岂惟人暗罹其祸,而朝廷明被其挠矣。此李沆之论,万代所瞻仰也。
张齐贤慷慨有大略,每以致君为志,尝从容为真宗言:皇王之道而推本,其所以然。帝曰:朕以为皇王之道非有迹,但庶事适治,道则近之矣。
录曰:《 大雅》 称:无然畔援,真宗殆未之思乎。夫皇王者;尧舜禹汤文武之谓也。其道允执厥中,惟精惟一之传也。是故存于心而为天德,达于政而为王道。若书传所陈敬天勤民,与夫治人事神,皆其实事,何得为无迹欤。其曰非有迹者,乃茫昧无根之言,荒唐不经之语。惜乎。齐贤开端不竟,徒以为非常之报,而不知典模训诰万世经常之理,非有索隐,行怪希世绝俭,祗在曰用常行之问而已。厥后神道设教之言,果符此论。遂至矫诬饰诈,无所不至,而道之津岸邈乎,远矣。
韩琦蚤有盛名,识量英伟,临事喜愠不见於色,居相位再庾大策以安社稷。时朝廷多故,琦处危疑之际,知无不为。或曰:公所为诚善。万一蹉跌,岂惟身不自保,恐家无处所矣。琦叹曰:是何言耶,人臣当尽力事君,死生以之。至於成败,天也。岂可豫忧其不济,遂报不为哉。
闻者愧服。其所建请,唯顾义之所在,无适莫心,与富弼并着勋业。故时稻贤相者者。必曰富韩。
录曰:琦之知无不为。孟子曰:先得之。其曰: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为悦者也。释一者曰:大臣之计安社稷,亦如小臣之务悦其君。眷眷於此而不忘,岂以安危利害动其心哉。若以安危利害动其心,则不足与有为矣。
包拯性峭直刚毅,恶吏苛刻,为政务敦厚,虽嫉恶如仇,而未尝不推以忠恕与人,不苟合,不伪辞色以悦人,平生无私书。及知开封,贵戚宦官为之敛手,吏民不敢欺,童稚妇女亦知其名,呼曰:包待制。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以其笑比黄河清焉。
录曰:愚观阎罗包老之谕,由古及今未之有见,亦未之前闻也。然又本於人心,合乎天理。枉者吾所铃错,直者犹能伸之;实者吾所必究,
诬者犹能讦之。未有不论是非,罔分曲直,任意肆志而为通进之渊薮也。设若阴府果有阎罗见存,必使善者超升,恶者坠堕。不然,天亦得而罪之,况人乎哉。近世有以风力自居,乃悍然不顾,冥然罔觉,傍视己侧,若瞥无人,不旋踵随,亦云亡然,则不但上帝之谴实,难避阎罗之诛耳。其於关节不到,何尽之有。
赵扑为侍御史,弹劾不避权幸,声称凛然,京师目为铁面。其言务欲朝廷别白君子小人,以谓小人虽小过,当力遏而绝之;君子不幸诠误,当保全爱惜,以成就其德。一时名臣赖以安焉。移梓州路转运使,寻改益州。西蜀地远民弱,吏肆为不法,州郡公相馈饷。扑身先帅之匹马入蜀,一琴一鹤以自随,为政简易,称是长厚清修,人不见其喜愠。日所为事,夜必衣冠露香以告于天,不可告者则不敢为也。其政善,因俗施设,猛宽不同。在成都尤为世所称道。神宗每诏郡守,必以扑为言,要参之以惠利为本。晚学道有得,将终与子帆诀,词气不乱,安坐而没。韩琦尝称扑真世人标表,盖以为不可及云。
录曰:赵清默之得道也,岂刀圭铅汞之力哉。乃寡欲养心之助,清操绝俗之征。夫人不可以不知也。今夫炼形如稿木,脱展若飘风,孰不曰
得道也,而不知无益於人伦世教,徒取偷生苟免。故君子不由也。曷若遗恩在人,蓄德在物,朝野同声,内外无问。若清献者,天地有尽而英
爽无穷,宜乎以为不可及也。
鲁宗道为右正,言论列无所畏避。真宗尝书殿壁曰:鲁直。盖思念之。及入中书,屡有献替。时明肃太后临朝,尝问唐武后何如主,对曰:唐之罪人也,几危社稷。后默然。有小臣方仲兮请立刘氏七庙,后以问,辅臣不敢对。宗道独进曰:若立刘氏七庙,如嗣君伺。乃止。后尝与帝同幸慈孝寺,欲乘辈先乘舆。宗道曰:夫死从子,妇人之道。后递命辇后。辅政七年,刚正疾恶,贵戚甩事者皆惮之,目为鱼头参政,因其姓且言骨烟也。及薛奎继参政事,性亦刚介,不苟合,遇事敢言。后谒太庙欲被服一表冕,奎曰:必御此,若何为拜。及临崩,帝见群臣泣曰:太后疾不能言,犹数引其衣,若有所属,何也。奎曰:其在一表冕乎。服之,岂可见先帝於地下。帝悟,卒以后服敛。
录曰:史鱼之秉直,既投而后闻;宗道之骨经,生前而显着。蚓执政之与,练官不相为谋,孰有称鱼头参政者耶。然则明肃之过武台,盖万万矣。虽然二公之谏不费辞说而引义切当,幽冥死生实共赖之。岂本朝之家法有以开之乎,不然何以言行之俱危也。
传尧俞十岁能文,石介晏朱皆奇之,曰:子精识雅度,文约而理尽。卿,相材也。王安石复与之善甫新法,不便皆极论之。及蔡确之贬,宰执侍从以下罢者七八人,台府为之一空。尧俞曰:确之党其尤者固宜逐,其余可以一切置之。愿陛下於此听之如蚊赢过耳,无使纤微之作以奸太和之气。此圣人所以养至诚而御遐福也。后由谏官补郡,法令有未安者一切遵之。曰:君子素其位而行,谏官有言责郡之守法而已。复拜中书侍郎。神宗与太皇太后日:傅侍郎清直一节,终始不变,金玉君子也。司马光谓邵雍曰:清直勇之德,人所难兼,吾於钦之见焉。雍曰:钦之清而不耀,直而不激,勇而能温,是为难尔。
录曰:夫所谓金玉君子者,盖本卫风淇澳,如金如锡,如圭如璧。释之者曰:金锡言其锻炼之精纯,圭璧言其生质之温润。卫武公不得专美於前矣。自是而后,矜而或争,群而或党,豹虎荆棘之场,魑魅蛮髦之俗,君子祇为之砥砺错石,又安能追琢其童,金玉其相乎哉。盖不但可观成德,其於世之升降,道之污隆果乎尽矣。
司马光知谏院,以三割子上殿。其一论君德有三:曰仁,曰明,曰武。仁者,非妪煦姑息之谓也,兴教化,修政治,养百姓,利万物,此人君之仁也。明者,非烦苛伺察之谓也,知道谊,识安危,别贤愚,辨是非,此人君之明也。武者,非强亢暴戾之谓也,唯道所在,断之不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此人君之武也。臣切见陛下推心御物,端拱渊默,群臣各以其意有所敷奏,不复询访利害,尽察得失,一皆可之。望陛下以天性之至仁,廓曰月之融光,奋乾刚之威断,则唐虞三代之隆何远之有。其二论致治之道在三:曰任官,曰信赏,曰必罚。国家采名不采实,诛文不诛意。夫以名行赏,则天下饰名以求功,以文行罚,则天下巧文以进罪。其三论拣军,言养兵之术务精,不务多。上以其一留中,其二送中书,其三送枢密院。又进五规,一曰保业,二曰惜时,三曰远谋,四曰谨微,五曰务宽。帝深纳之。
录曰:先正朱熹曰:温公可谓智仁勇。他那活国处,是甚次弟,其规模稍大。又有学问,其人严而正。呜呼。观熹所言,则谏院所陈,乃其自得之欤。夫三,达德圣人入道之门也。至於不忧不惑不惧,未尝不倦倦焉。光之所得於天可以为不厚乎哉,肆力於学可以为不笃乎哉。若夫三事五规,施行之次第耳,而君德为之根本。《中庸》不云,所以行之者,一也。然则光之存诚有自也已。
及哲宗立,以光为尚书左仆射,时已得疾,而青苗免役将宗之法犹在,西夏未降。光叹曰:四害未除,吾死不暝目。折简与吕公,着曰:光以身付医,以家事付愚子,惟国事未有所托,今以属公。既而诏免朝觐,许乘肩舆,三曰一入省。光不敢当,曰:不见君,不可以视事。韶令子康扶入对。辽人闻之,敕其边吏曰:中国相,司马公矣。慎无生事开边隙。时两官虚己以德,光亦自见言行计从,欲以身狗社稷,躬亲无务,不舍昼夜。宾客见其体赢,举诸葛食少事多为戒。光曰:死生,命也。为之益力,病革不复,自觉谆谆。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事也。
录曰:吕献可之将卒也,手书属司马公,曰:天下事尚可为,君实勉之。司马公之将卒也,折简与吕公着,曰:国事未有所托,今以属公。二公之正终略相同者,由其所存之合一也。《易》曰:王臣骞骞,匪躬之故。至是鞠躬尽瘁而后已矣。一息尚存,殉国之心不容少懈,安得不谆谆如梦中语耶!
熙宁时,帝以灾变避正殿,臧膳彻乐。王安石言于帝曰:灾异皆天数,非关人事得失所致。富弼在道,闻之叹曰:人君所畏者,天耳。若不畏天,何事不可为者。此必奸人欲进邪说,以摇上心,使辅弼谏诤之臣无所施其力。是治乱之机,不可以不速救。即上书数千言,杂引《春秋》《洪范》及古今传记人情物理,以明其决不然者。及入对又言:君子小人之进退,系王道之喜怒为用舍。陛下好使人伺察外事,故奸俭得志。又今中外之务,渐有更.张,此必小人献说於陛下也。大抵小人性喜动作生事,其问有所希觊。若朝廷守静,则事有常法,小人何所望哉。
录曰:以帝之摇夺而有弼之正言,譬则聋者而尚提其耳,瞽者而尚责其明。然犹不废录者,时有不同,理无竟息。天不足畏,而天之理可畏。人不足恤,而人之心当恤。一人之喜怒不可凭,而百官万民之喜怒可凭。一时之用合不可信,而天下后世之用舍可信。若以为无益而遂弃之,则万古如长夜矣。
王安石执政,皆以为得人,吕诲独言其不通时事,大用之则非所宜,将内适。司马光亦诣经筵,密问今曰所言何事。诲曰:袖中弹文,乃新参也。光愕然曰:众喜得人,奈何论之。诲曰:君实亦为是言耶。此人虽有时名,然好一执偏见,轻信奸回,喜人佞己。听其言一则美,施於用则疏。置诸宰辅,天下必受其祸。乃上疏曰:大奸似忠,大诈似信。安石外示朴野,中藏巧诈,骄赛慢上,阴贼害物。今略数十余事,诚恐陛下悦其才辩,久而倚毗情伪不得知邪。正无复辩,大奸得路,辟阴汇进,贤者尽去,则乱由是生。臣窃忧之。恨天下苍生者,必斯人也。
录曰:君子之立言也,而可忽哉。外示朴野,中藏巧诈,骄骞慢上,阴贼害物。斯四言者曲尽安石之底蕴,天下万世莫能掩矣。然则安计其听与不听,行与不行哉。若祗称其先见,则李师中亦预识之,不但献可而已然也。师中始仕州县,邸状报包拯参知政事。或云朝廷自此多事,师中曰:包公何能为今鄞县令。王安石眼多白,甚似王孰,他曰乱天下叉斯人也。后二十年言乃信,盖又先於吕诲矣。
范纯仁奏:安石拮克财利,民心不宁。《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帝曰:何谓不见之怨。对曰:杜牧所谓不敢言而敢怒者是也。帝曰:卿善论事宜,为朕条陈古今治乱可为监戒者。遂作《尚书解》以进其言,皆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事。治天下无以易此愿,探究而力行之。及行均税法於六路,复言:臣尝亲奉德音,欲修先王补助之政。今乃效桑羊均输之法,而使小人为之拮克,生灵敛怨生祸。安石以富国强兵之卫启迪上心,欲求近功,忘其旧学。上法令则称商鞅,言财利则背孟轲;鄙老成为因循,弃公论为流俗,异己者为不肖,合意者为贤人。不听。纯仁每上疏激切,帝悉不付外,至是尽录申中书。.安石大怒,乞加重贬,帝曰:彼无罪,姑与一善地。命知河中府。
录曰:新法言多矣,未有若纯仁之亲切也。且以牧之之言何为而发乎。盖秦之用鞅,即帝之用石也;石之致用,即鞅之学衍也。其曰:论至德者不同於俗成,大功者不谋於众,即石之执拗不通也。又曰:常人安於故俗,学者溺於见闻,即石之违众自异也。孳孳为利,至於剥民之膏,尽民之力,民之怨之奚啻若自其口出乎。故以牧之之论秦者而论石,卒以蠹国叛道,民不,乐生,而夷狄之祸亦不旋踵,其与亡秦之辙相去无几噫。可恨哉。
时久旱岁饥,征敛苛急,束北流民扶携塞道,赢疾愁苦,每风沙霾,瞪身无完衣,并城民买麻佩麦麸合米为糜,加木实草根,至身被锁械而负瓦,揭木卖以偿官,累累不绝。值光州司法参军郑侠监安上门,乃绘为图奏言:陛下南征北伐,皆有胜捷之势作图来上,料无以天下忧苦,父母妻子不相保,迁移困顿,遑遑不给之状为图而献者。臣谨按安上门,逐曰:所见绘成一图,百不及一,但经圣眼亦可流涕,况於千里之外哉。陛下观臣之图,以行臣之言,一日不两乞,斩臣以正欺君之罪。疏奏,帝反覆观图,长吁数四,袖以入内。是久寝不能寐。翌日命开封体放免行钱,三司察市易,司农发常平仓,三卫具熙河所用兵,诸路上民物流散之。故青苗免役,权息追呼,方田保甲并罢,凡十八事。民闻之,灌呼相贺。侠仍取唐魏征、姚崇、宋璟、李林甫、卢杞传为两轴,题曰:正直君子,邪曲小人。事业图边,在位之臣。暗合林甫革而反於崇璟者,各以其类为书献之。台史杨忠信谒侠曰:御史缄默不言,而君上书不已,是言责在监门,而台中无人也。取怀中名臣谏疏二帐授侠,曰:以此为正人助。
录曰:君子思不出其位,侠可谓出位矣。夫言有好恶之异,图据见闻之真。侠也,其人宁辞检讨之任而就监门之官,其志盖可知而言非孟浪也。死者在於斯须,故不吝百方以助效;焚者在於目睫,又何惜一死以就。安帝已寝不能寐,犹迷而不复,何耶。卒使英州之芳流於后世,汴州之祸惨於当时。君子要不可以微职拒之也。
徽宗时,陈禾为右正言,童贯与黄经臣、卢航表裹为奸。禾曰:此国家安危之本,吾任言责,不言可乎。遂上疏劾贯估宠弄权之罪。论表未终,帝拂衣起。禾引帝请毕其说,衣倨落。帝曰:正言碎朕衣矣。禾言:陛下不惜碎衣,臣岂惜碎首。此曹今日受富贵之利,陛下他日受危亡之祸。言愈切。帝变色曰:卿能如此,朕复何忧。内侍请帝易衣,帝却之曰:留以旌直臣。
录曰:闻补裒阙矣,未闻落帝锯也。落帝锯可录欤。宋之祸始於安石、惠卿,终於童贯、王龄裒职,至是灭裂破碎,虽有仲山甫之臣莫之能措矣。
李若水为吏部侍郎,钦宗再如。金师逼帝易服,若水抱持而哭,诋其人为狗荤,金人曳出系之仆于地。枯没喝令曰:必使李侍郎无恙。若水绝不食。或勉之曰:事无可为,今日顺从,明日富贵矣。叹曰:天无二日,吾宁有二主哉。其仆亦慰解之曰:公父母春秋高,若少屈冀得一归觐。若水叱之曰:吾不顾家矣。忠臣事君有死无二,但亲老恐惊徐言之可也。及议立,张邦昌复召若水计事,因历数骂之,监军挝破其唇,至裂颈断舌而死,时年三十五。金人相与言曰:辽国之亡,死义者十数,南朝惟李侍郎一人而已。刘干为资政殿学士,金之入真定也,父老号呼曰:使刘资政在,镇岂有此祸。呵金人益知其名,必欲之。及京师陷,给至金营。金以其国仆射韩正馆给于城南寿圣院,谓之曰:国相知君,今用君矣。给曰:偷生以事二姓,死不为也。正曰:军中议立异姓,欲以君为尚书。仆射得以家属行。与其徒死,不若北去取富贵。给仰天大呼曰:有是乎。乃归书片纸言其事,使亲情持归报其子。子羽等即沐浴一更衣,酌卮酒而镒。金人叹其忠,痉之寺南冈上,凡八十日乃就饮,颜色如生。
录曰:南朝李侍郎,真定刘资政,民到于今称之。下视邦昌、刘豫不啻唾去之矣,何足言几。
弘道录卷之十五竟
#1『也』 原作『地』 ,据文义改。
弘道录卷之十六
义
君臣之义
高宗绍兴元年,召李纲为尚书右、仆射。上疏曰:兴衰拨乱之主,非英哲不足以当之。惟其英,故用心刚,足以莅大事,而不为小故之所摇。惟其哲,故见善明,足以任君子,而不为小人之所问。在昔,人君体此道者,惟汉之高、光,唐之太宗,本朝之艺祖太宗。愿陛下以为法。
录曰:纲之言英哲也,岂无所见哉。就帝之初服观之,寇戎方将,奋然请往,可以为英矣;次机仓卒,定升式微,可以为哲矣。惜乎中人之性溺於宴安,逢君之徒志於苟且,有纲之贤而不能竟其用,有张韩刘岳之将而莫能毕其功,以至於汪黄、秦桧小人之徒匿意恣情,无所不至,而不知高光数主椰榆於地下久矣。孰谓纲非先见乎哉。
及纲至行在,奏曰:金人不道,专以诈谋取胜,中国不悟,一切堕其计,中赖天命未改。陛下总师於外,为天下臣民之所推戴。内修外攘,还二圣而抚万邦,责在陛下与宰相。臣自视缺然,不足以副委任之,意乞追寝成命。帝曰:朕知卿忠义智略久矣。其勿辞。纲顿首泣谢,且言一唐明皇欲相姚崇,崇以十事要壳,皆中一时之病,今臣亦以十事仰干天听。陛下度其可行者赐之施行,臣乃敢受命。一曰议国是,江曰议巡幸,三曰议赦令,四曰议僭逆,五曰议伪命,六曰议战,七曰议守,八曰议本政,九曰议久任,十曰议修德。翌曰班议於朝,惟僭‘逆、伪命二事留中。
录曰:宋高宗之不足与有为也。夫明其为贼敌乃可服固,汉高之大略;而诛韦斩关以谋匡复,亦唐玄之英武也一。宋室之仇,一时纵未可复,盍不曰邦昌桃上向乎。夫邦昌之罪上通於天,其污戚我斧,康腥秽我朝,宁迹其恶,逆犬竞且犹不堪,何吝吾之一刃耶。十事之中,此为最要,乃上下名分所关,生民纲纪所赖。帝秘而不.发,将何待耶。可以见畏懦不君之甚。虽以纲之争执,亦不过止於投篡,固未能声其罪於天下也。不旋踵问,刘豫蹈其故辙,偃然南面坐,命其子以伐宋国,异於诛韦灭项者矣。此南宋之所以终於无震也。
李纲又言曰:今国势不违靖康问,然而可为者。陛下英断於上,草臣辑睦於下,庶几靖康之弊可革,而中兴可图。然非有规模而知先后缓急之序,则不能以成功。夫外御强敌,内销贼盗,修军政,变士风,裕邦财,宽民力,改弊法,省冗官,诚号令以感人心,信赏罚以作士气,择帅臣以任方面,选监司郡守以奉行新政俟。吾所以自治者,政事已修,然后可以问罪金人,迎还二帝。此谓规模也。至於所当急而先者,则在於料理河北河束。盖河北河束者,国之屏蔽也。料理稍就,然后中原可保,束南可安。今河束失者,恒代、太原、泽涤、汾晋,余郡犹存;河北所失者,不过真定、怀、卫、浚四州,其余二十余郡皆为朝廷守。两路士民兵将所以戴宋者其心甚坚,皆推豪杰以为首领,多者数万,少者亦不下万人。朝廷不因此时置司,谴使以恩慰抚之,分兵以援其危急,臣恐粮尽力疲,坐受金人之困。虽怀忠义之心,援兵不至,危迫无告,必且愤怨朝廷,金人因得抚而用之,皆精兵也。莫若於河北置朝抚司,河束置经制司,择有才略者为之使,宣谕天子恩德,所以不忍弃两河於敌国之意。有能全一州复一郡者以为节度,防御团练,使如唐方镇之制,使以自守。非惟绝其从敌之心,又可资其御敌之力。最今曰之先务也。帝善其言,问谁可任者,纲以张所及傅亮荐焉。
录曰:愚观两河之议而经制招讨之建,宋之兴复在於目中矣。以纲南人而堂堂大义出於风气之外,岂非一大机会乎。曾未几何黄港善、汪伯彦力排纲去,而招抚经制司遂废,车驾益束幸,而两河郡县相继沦没。凡纲所规画军民之政,一切废格,金兵益盛,关辅残毁,中原盗贼蜂起,而国始不可为矣。
宗泽上疏曰:天下者,太祖之天下。陛下竞竞业业,思传之万世,奈何遽议割河之束西,又议以之蒲解乎。自金人再至,朝廷未尝命一将出一师,但闻奸邪之臣朝进一言以告和,暮入一说以乞盟,终至二圣北迁,宗社蒙耻。臣意陛下赫然震怒,大明黜陆,以再造王室。今即位未闻有大号令,但见刑部指挥,不得明播赦文於河之束西、陕之蒲鲜者,是褫天下忠议之气而自绝其民也。臣虽驽怯,当躬冒矢石,为诸将先得捐躯报国足矣。帝览其言而壮之。是时开封尹阙,李纲言绥复旧邦非泽不可,乃以为束京留守,知开封府。泽又上疏言:开封物价市肆渐同平时,将士、农民、商旅、士大夫之怀忠义者莫不愿陛下亟归京师,以慰人心。其倡为异议者,非为陛下忠谋,不过於张邦昌辈,阴与金人为地耳。时真定怀卫问,敌兵甚盛,方密修战,具为入攻之计。泽乃渡河约诸将共议事宜,以图收复,而於京城四壁各置使,以领招集之兵,造战车千二百乘。又据形势立坚壁二十四所於城外,驻兵数万。泽往来按试之,又并河鳞次为连珠訾,连结河束河北山水訾忠义民兵。於是,陕西、京束西诸路人马咸愿得泽节制。泽累表请帝还京。而帝用黄潜善计,决意幸束南。
录曰:泽之二疏大意与纲同。盖天下之势不进则退。进则不惟故疆可全,而警亦可复,耻亦可雪。退则不惟河北河束不可保,而河南终非我有。不惟河南终非我有,而淮甸亦复骚然。退而渡江,退而航海,所叉至矣。此泽之忧愤,不至於死不已也。呜呼。汪黄之罪可胜诛乎。此高宗之始恨一也。
建炎四年冬十月,诏韩世忠进次杨州。世忠得命感泣曰:主忧如此,臣子何以生为。亲提骑兵以当敌,伐木为栅,自断归路。正行问,会朝廷遣魏良臣使金军。世忠给良臣云诏,乃移屯守江。良臣去,世忠即上马令军中曰:抵吾鞭所向。於是移军向大仪勒五陈,设伏二十余所。良臣至金师,金人问宋师动息,则具以移屯对。聂儿孛董闻之大喜,起兵至江口,距大仪五里。别将挞不野拥铁骑过五阵束,世忠传小麾呜鼓,伏兵四起,旗色与金人旗杂出,金军乱,宋师迭进。世忠令背鬼军各持长斧上堪人胸,下斫马足,敌被甲陷泥淳。世忠麾劲骑四面蹂躏,人马俱毙,遂擒挞不野等二百余人,而世忠所遣董映亦击败金人于天长之鸦口桥。解元至高邮北门,遇敌设伏,水军夹河阵一曰合战十三,相距未庾。世忠遣成闵将骑士往援,复大战俘获甚多。世忠复亲追至淮,金人惊溃,相蹈藉溺死者甚众。捷闻,草臣入贺,帝曰:世忠忠勇,朕知其必能成功。沈与求曰:自建炎以来,将士未尝与金人迎敌一战,今世忠连捷,厥功不细论者,以此举为中举武功第一。
及帝自将御金师,次於平江府,金齐之师曰迫。草臣劝帝他幸,以避之。张俊曰:避将安之。惟进御,乃可兔耳。赵鼎曰:战而不捷,去未晚也。帝因曰:朕为二圣在远屈,已请和,而彼复肆暴侵凌。朕当亲总么六师,临江次战。沈与求复力赞之鼎,喜曰:累年退怯,敌志益骄。今圣断亲征,将士必奋,成功可必。臣愿效区区,以谋报国。及张浚视师镇江,见赵鼎,执其手曰:此行举措皆合人心。鼎笑曰:喻子才之功也。韶拜浚知枢密院事,浚受命即曰赴江上视师。时挞懒兀木拥兵十万,约曰渡江次战。浚长驱临江,召刘光世、韩世忠、张俊议事,将士见浚勇气十倍。浚既部,分诸将,身留镇江,以节度之。岳飞留建康,见帝数论恢复之略,且言:金人所以立刘豫於河南,盖欲荼毒中原,以中国攻中国,彼得以休兵观衅。臣欲陛下假臣月日便,则提兵趋京洛,据河阳陕府潼关,以号召五路叛将。叛将既还,遣王师前进,彼必弃汴而走河北,京畿陕右可以尽复。然后分兵浚滑,经略两河。如此则刘豫可擒,金人可灭。社稷长久之计,实在此举。帝曰… 有臣如此,顾复何忧进止之机,朕不中制。复召至寝阁,命之曰:中兴之事,一以委卿。飞遂图大举。
录曰:愚观岳飞之言,乃其效用之实,初非大言以欺人也。其破杨么,水寇攻水寇,既以成功之速,则今之以叛将攻叛臣,宁不易为力耶。苟使如帝之言,中兴之事一以委之,其烛计见效铃不远矣。乃阻於奸桧。请诣都督,桧岂不知浚之忌乎。而卒以件问,亦以忧沮,是后复请则无及矣。虽则帽嫉之可厌抑,岂天败之无成与。此高宗之再恨一也。
时梁兴会太行忠义社及两河豪杰等帅众归岳飞,由是金人动息,山川险要,飞皆得其实。中原尽磁相泽涤晋汾阳卫之境,皆期曰兴,兵与官军会其所,揭旗以岳为号。父老百姓争挽车牵牛,载模粮以绩义军,顶盆焚香迎候者充满道路。自燕以南,金人号令不行。兀木欲会军以抗飞,河北无一人应者,乃叹曰:自我起北方以来,未有如今曰之挫钮。金将王镇、崔庆、李觊、崔虎、华旺等皆率所部降飞,龙虎大王之将吃查等亦密受飞旗榜,自其国来降,韩常亦欲以众五万内附。飞大喜语其下曰:直抵黄龙府,与诸军痛饮尔。因上奏:兴等过河,人心愿归朝廷。金兵累败,兀木等皆令老少北去,正中兴之机。而秦桧方欲画淮以北与金为和,讽台臣请诸将班师,且知飞志锐不可回,上言:飞孤军不可久留,乞速召还。於是飞一曰奉十二金牌,飞愤惋泣下,束面再拜曰:十年之力,废於一旦。
录曰:愚观高宗之世,可与有为之时三。建炎之初,河朔未叛,人心未离,李纲在内,宗泽在外。当是时也,以守则可固,以攻则可取,可以光复旧物也。甫其中也,诸将立功,帝亲视师江上,赵鼎、张浚为政,政事先后及人才所当召用者次第奏行之。故列要津多,一时人望,号为小元佑。及其末也,金人败郾城,败朱仙,败顺昌,自燕以南号令不行。兀木乃叹曰:自我起兵未有如今曰者。飞亦大喜曰: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此何等气象也。奈何帝之本心不欲二帝之还,恐奸大位,托为权奸之误。於是不待狡兔高乌之尽,而先为烹狗藏弓之谋,天下之大事,从此去矣。愚故备录诸将於前,总而论之於后,以为万世之犬戒云。
岳飞立志慷慨,以必取中原擒灭警虏为念,自奉甚薄。少时饮酒能至数斗,帝戒之曰:卿异时到河朔,方可饮酒。遂绝口不饮。家无姬侍,昊珍愿与交罐乃饰名妹遗之。飞曰:主上宵吁,岂大将安乐时耶。劫不受,珍益敬服。帝欲为营第,辞曰:金虏未灭,何以家为。或问:天下何时太平。飞曰: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卒有取民一缕束刍者,立斩以狗。夜宿民间,开门愿纳,无敢入者,号冻不拆屋,饿死不卤掠。卒有疾,躬为调药;诸将远戍,遣妻问劳其家,死事者哭之,而育其孤,或以子婿其女。凡有颁犒,均给军吏,秋毫不私。善以少击众。欲有所举,尽召诸统制与谋,谋定而后战,故有胜无败。碎遇敌不动,敌人为之语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张俊尝问用兵之要,曰:仁信智勇严,阙一不可。好贤礼士,览经史雅歌,投壶徇徇如书生。每辞官必曰:将士效力,飞何功之有。其忠愤激烈,议论持正,不挫於人,卒以此得祸。盖飞与桧势不并存者也。
录曰:愚观岳武穆以为罕见其俦。何也。盖古之名将,自孙、吴、韩、彭、英、卫、李、郭而下,可数也。然孙乃卖友,吴乃杀妻,韩乃假王,英乃背主,仪乃穷奢,它无足论。近代若张魏公有富平之败,韩郡王有江上之奔,张伯英心衍全殊,刘平叔驭军无法,惟武穆不忘。周同张所是为信友,却吴珍之妹是为远色,母有瘤疾,药饵叉躬是为悦亲,旗赐精忠,肤存报国是为获上,大伦根於天性,每事不忘忠孝是为诚身。其驭军也,五事克全,百战无敌,而且悻悻於民力,无秋毫之犯。方之於古,殆方叔吉甫之俦而未能举宣王之功者,天不祚宋,无徒多怨於时君季辅也。
胡铨上疏曰:臣按王伦本一押邪小人,市井无赖,坟绿宰相无识,举以使虏,专务诈诞,欺罔天听。今者无故诱致虏使以诏谕江南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刘豫我也。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为犬戎之天下,以祖宗之位为犬戎之位,陛下一屈膝,则祖宗庙社之灵尽污,夷狄赤子尽为左衽,朝廷宰执尽为陪臣,天下士大夫皆当裂冠毁冕,变为胡服。就今虏决可和,天下后世将谓陛下何如主也。尸丑虏变诈百出,而伦又以奸邪济之,梓宫庾不可还,太后决不可复,渊圣央不可归,中原次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复伸,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者矣。向者陛下问关海道,危如累卵,尚不肯北面臣虏。尸今国势稍张,只如顷者败之於襄阳,败之於淮上,败之於涡口,较之前曰万万不伴。今无故而反臣之,欲屈万乘之尊,下穹卢之拜。此鲁连所以义不帝秦,非惜天下之虚名,诚以天下大势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军民,万口一辞皆欲食伦之肉。臣窃谓不斩王伦,国之存亡未可知也。虽然伦不足道也,秦桧以腹心大臣而亦为之。陛下有尧舜之资,桧不能致君如唐虞,而欲导君为石晋。孙近傅会桧议,遂得参政,几桧曰可和,近亦曰可和,桧曰当拜,近亦曰当拜。臣切谓桧与近并可斩也。臣备员枢属义,不与此曹共戴天。区区之心,愿断三人头,竿之稿街。然后羁留虏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倍。不然,臣有蹈束海而死尔,安能处小朝廷求活耶。
录曰:此疏如严霜烈曰,乃天地之正气。百世之下时诵一翻,凛然犹澹庵之在目。况当其时,奸邪丑虏宁不夺其气而折其心,然后知立言。君子与曰月同光,乾坤同久,其功岂小补哉。却金人百万之师,增中国有人之叹,虽百挫辱之,而至大至刚塞乎天地之问者不可泯灭也。岂非南朝二百年一大快耶!
理宗隆兴七年,起复刘洪宣抚荆襄,不拜,疏曰:刻襄四肢也,朝廷腹心元气也。元气强则四肢壮,朝廷施设得宜,根本全盛,则荆襄利害可以渐图。请先论国家大计,而后及根本之实。何谓大计,恢复是也。臣谓今曰有其形而未尽其实。大抵有实无形,则计定事成,而敌人不觉;有形无实,则速祸致寇,而无以待之。蕊一昭王、汉诸葛,此有实无形者也。夫虏之不能忘我,犹我不能忘敌,所以数年之问边警不闻,彼亦惩逆亮之轻举而思万全之议力今兵未动而声先闻,实未至而形先见,使虏人谋我曰深,备我曰严,是诲之也。臣窃痛之。何谓实修己也,求贤也,恤民也,用将也,养兵也。周宣王任贤使能,哀矜鳏寡。采芭之任,将车攻之简,徒政事之大,无过四者。夫治平之本,不在於庆赏号令之间,而在於人君一身。身之善恶在於一念,一念之积湛然於方寸之中,则见善必明,是非判然於前。陛下即位于今九年,事有昔是而今非,人有始贤而后否。愿舍一己之见而以天下之见为见,去一己之智而以众人之智为智,如欲来一世之真贤,当先蒙正臣之直气,若邪佞不尽去,直道不可行,彼将长往山林不得而用之矣。至於士风浇薄,尤可叹息。诞馒大言,迎合主意,大者蒙非常之眷,小者亦复窃宠,甚至倚托幽阴,排斥异己,使忠直气阻,利害罔闻,此求贤之实未尽也。今曰虽有字民之官而不得举字民之职,财赋之所驱,上司之所迫,苟进谴罚,不过巧名色以科敛,给文引以追呼。至於劳来还定,安集劬劳未见其人,此恤民之实未尽也。将有舍克丰己腔下媚上者逐之当矣。而新所拣擢多膏粱子弟,平生不经战阵缓急,恐难应敌,此用将之实未尽也。古之养士有推车丑酒之乐,有投石超距之气。故勇於公,战闻敌,则奋其主。将有投嘐之惠,吮疽之恩,爱之如子弟,抒之如手足。今则不然,刻剥之,劳役之,故倾来招兵无一应募。近闻马军移屯建康,道路愁叹,语流四方,生亡卒怨议之心,沮三军勇说之气,此养兵之实未尽也。如此民穷财乏,兵怨将骄,必有盗贼将窃发於邦域之中,而欲呜剑於伊吾之北,此臣之所未谕也。
录曰:愚观忠肃之言,乃季宋之通,息中主之颓风,六陵之积弊,匪直以警孝宗也。异时元气不固,四肢随没,大命亦旋以去矣。至於金革之例,往往师相大臣假托以奸大位恋大权,自非伏义之臣、神明之冑,孰能七诏七辞者哉。故录,以终覆馨之义,讨贼之心。外此皆浩叹之日矣。哀哉。
文天祥自为童子时,见学官所祠乡先生欧阳修、杨邦又、胡铨皆镒忠节,欣然慕之,曰:没不俎豆其问,非夫也。年二十举进士。对策时,理宗在位久,政理浸息,天祥以法天不息为对,其言万余,一挥而成。帝拔为第一。考官王应麟奏曰:古谊若龟鉴,忠肝如铁石。臣敢为得人贺。咸淳九年,起为湖南提刑,见故相江万里,万里素奇天祥志节,语及国事,愀然曰:吾老矣。世道之责,其在君乎。德佑初,诏天下勤王,天祥捧诏涕泣,使陈继周发郡中豪杰并结溪峒诸蛮有众万人,其友止之。天祥曰:吾亦知其然。第国家养育臣庶二百余年,一曰一有急征天下兵,无一人一骑入关者,吾深恨於此。故不自量力而以身狗之,庶天下忠臣义士将有闻风而起者,义胜者,谋立人众者,功济如此,则社稷犹可保也。益王以观文殿学士召至福,拜右丞相,卫王继立加少保信国公。压山破,天祥至京。时世祖多求才,南官王绩翕言南人无如天祥者,遂遣绩翁谕旨,天祥曰:国亡,吾分一死矣。召入谕之曰:汝何愿。对曰:天祥受宋恩为宰相,安事二姓,愿赐之死足矣。临刑从容曰:吾事毕矣。其妻欧阳氏收其尸衣,带中有赞曰:孔曰成仁,孟云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 宋史》 笔断曰:宋亡节义之臣,自文天祥而下,若湖南安抚李芾、池州通判赵昂发、扬州都统姜才、真州太守苗再成、常州统制王安节、湖北提刑张起岩、安吉太守赵良淳、无为守赵淮、淮束制置李庭芝、刺史赵孟量常州太守姚告、察访赵与睪、兴化守陈瓒、通判张曰中、潮州守马发、江束制置谢枋得、信州守唐震与张世杰、陆秀夫、陈文龙,皆其章着者,其余尚多有之。
录曰:豫章有言:周孔之心使人明道。学者果能明道,则周孔之心深自得之。三代人才得周孔之心,故视死生去就如寒暑昼夜之移,而忠义行之者易。至汉唐峡经衍古文相尚而失周孔之心,故经卫自晁董公孙弘倡之,古文自韩愈柳宗元启之,於是明道者寡,故视死生去就如万钧九异之重,而忠义行之者难。今观有宋王安石次坏六经,廉耻道丧,而北宋之亡,伏节者鲜。周程张朱讲明道,学义理,而南宋之灭死义者多,明效彰然着矣。然则愚之立志孳孳不息者,岂真好辩哉,不得已也。观者详之。
张世杰少由小校,累功至黄州武定诸军都统制。时方危急,征勤王,多不赴,独世杰提所部兵入卫。上下叹异。自和州防御使,不数月累加至保康军承宣使,总都督府兵。大军迫临安,世杰请移三宫入海,而与天祥合兵背城一战。陈宜中方遣人请和,不许。宋既纳款,世杰痛忿,率所部兵去临安,次於定海。元使都统卞彪说降,世杰断彪舌砾之,以死自誓,遂从二王入福州。端宗立,以为枢密副使。帝昊立,复拜少傅,封越国公。以碉州不可居,徙居新会之压山。张弘范袭压山,或谓世杰曰:元兵以舟师塞海口,则我不能进退。盍先据海口,幸而胜,国之福也;不胜,犹可西走。世杰恐有离心,动则必散,乃曰:频年航海,何时已乎。今须与次胜负。乃悉焚行朝草市,结大舶千余作水訾,为死守计。弘范得世杰甥韩,命以官使,三至招之,世杰历数古忠臣曰:吾知降生且富贵,但为主死不移耳。俄而飓风大作,舟人欲仪向岸。世杰曰:无以为也。为我取瓣香来。仰天呼曰:我为赵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复立一君。今又亡我,未死者庶几敌兵退,别立赵氏以存宗祀耳。今若此,岂天意耶。若天不欲复存赵祀,则大风覆我舟。舟覆,遂溺死焉。
陆秀夫三岁从其乡人孟先生学,独指以为非凡儿,长登进士。李庭芝镇淮南,辟至幕中,擢参议官。时边事急,诸多亡者,惟秀夫不去。庭芝上其名,除司农丞,累擢至宗正少卿。元入,宋二王走温州,秀夫追从之,使人召陈宜中、张世杰等遂相与立益王。宜中以秀夫久在兵问知军务,每事咨访始行,秀夫悉心赞之,无不曲尽。时君臣播越,庶事炼略,每朝会俨然正质,如治朝仪。或时在行中,赓然泣下,以朝衣拭泪,尽浥左右,无不悲动。端宗崩,群臣皆欲散去,秀夫曰:度宗一子尚在,将焉置之。古人有以一旅一成中兴者,今百有司皆具,士卒数万,天若未欲绝宋,岂不可以为国耶。乃与众复立卫王。以秀夫为左丞柑秉政。时世杰驻兵压山,秀夫外筹军旅,内调工役,凡所兴作尽出其手。虽勿遽流离中,犹曰书大学章句,以劝讲不辍。压山破,秀夫走卫王舟,王舟大且诸舟环结,度不得出走,乃仗剑驱妻子入海,遂以身负王赴海死。
录曰:愚观世杰之自溺与秀夫之负帝俱溺,未尝不浩然而叹也。嗟乎!乘杆之叹,伤时之悲也,而今果见其人乎哉。时全蜀破坏,刑襄失守,四海无措躬之地,独仗区区二三君子怀忠负义,不至於此不已也。卒毙而得其正,其亦异乎汨罗鸦革者欤。
陈文龙,俊卿后也。能文章,负气节。咸淳五年,廷对第一。由镇束军节度判官拜监察御史。襄阳被围,似道曰恣淫乐,阳请督师而阴使留己,竟失襄阳。文龙上疏极谏。时王烩与陈宜中不能画一策,而曰坐朝堂争私意,文龙复疏书言:三后协心同底於道,北兵今日取某城筑某堡,而我以文相逊,以边相疑,譬犹拯溺梂焚而为安步徐行之仪也。请召大臣同心图治,无滋虚议。其后二人终不相能而去,至十月始来,事已不可为矣。是冬累迁至参知政事。益王立为闽广宣抚使。已而降将王世强复导大军入广,建宁泉福皆降,知福州王刚中遣使狗兴化,文龙斩之,责书责世强、刚中负国,遂发民兵自守,城中兵不满千。大兵来攻,使其姻家持书招降之。文龙焚书斩其使,曰:诸君特畏死,且未知此生能不死乎。乃使其将林华侦伺境上,华即迎降,且导兵至城下,通判曹澄孙开门纳款,执文龙至军中,欲降之,不屈指其腹曰:此皆节义文章也。可相逼耶。乃械送杭州,文龙去兴化即不食,饿至杭而死。
录曰:天祥、文龙皆廷对第一者也,岂其节义之独闻欤。是时执政者有生之乐,无死之心。幸而一二君子乃心许国,文章气节表率一世。当是时也,内则有死之心,外亦无生之乐,此其所以杀身成仁而不悔也。蚓夫少成天性,壮学自然,故一则自少时志於俎豆,未至者非夫;一则笑诸君畏而欲生,未知生能不死。二者同是一道,则同是一命矣。
弘道录卷之十六竟
弘道录卷之十七
义
君臣之义
《 御制文集》:大明谕中原檄曰:自古帝王临御天下,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治天下也。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达人志士每有冠履倒置之汉。及其后嗣沈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於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虽因人事,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予本布衣,因天下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奄及南方,尽为我有,民安食足。控弦执矢,目视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予恭天成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草虏,拯生民於涂炭,复汉官之威仪,虑民不知,反为我警,挈家北走,陷溺尤深。故先谕告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於中华,背我者自窜於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之哉。
录曰:此我皇祖继天立极,所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或者及以同符汉祖为言。夫秦诚暴矣,分封三代千有余年,犹吾中国也。岐丰之地,文王用之以兴二南之化,犹吾人民也。岂若元之腥擅污秽、侏离左衽者哉。虽曰威灭六国法制,黔首其视,次坏礼义,渎乱人伦,又有问矣。自吾夫子内华外夷,拨乱反正之后,二千有余年而大义复伸。读斯文而不祇肃仰叹者,呜呼鲜矣。
《 名臣录》 :明祖初起淮右,举汤武吊伐之事,有识之士云附景从。於时股肱心膂之臣皆英武杰特超迈之才,若纯诚厚德颛颛焉。尊主庇民为心者,中山武宁王徐达其首也,次开平忠武王常遇春,次岐阳武靖王李文忠,次宁河武顺王邓愈,次束欧襄武王汤和,次黔宁昭靖王沐英。尚书彭韶述赞曰:天眷圣明,笃生贤辅。削平草雄,翼我洪武。反狄阴山,雪耻千古。攻城弗屠,手完藏府。锡爵分茅,以有魏土。奠彼朔野,莫敢予侮。气作山河,不物以腐。常遇春赞曰:长材伟貌,猛如彪虎。手提椎埋,早归真主。强汉伪昊,席卷以举。长驱入燕,光复中土。锡砟畴封,以开鄂渚。允矣元戎,赫然威武。庙祀於通,血食千古。李文忠赞曰:勋戚之曹,一世人豪。淹贯草籍,曾是六韬。甲裳尽赤,家有战袍。宋元故都,兼举并包。宣威万里,实为尔劳。庸建上公,以国於曹。追王庙食,没膺宠褒。邓愈赞曰:惟我顺王,洸洸大夫。功参佐命,义旗之初。气盖六军,视敌如无。何坚不陷,何强不锄。吊民礼士,慰彼来苏。节镇八州,恩信以敷。稽古凌姻,褒鄂为徒。汤和赞曰:堂堂襄武,丰沛故人。股肱之佐,心膂之臣。从下江束,奄举瓯闽。摧坚抚顺,吊伐用伸。六合一统,允藉元勋。释兵以老,情寄弥亲。功当兀首,李邓其伦。沐英赞曰:於惟昭靖,早育潜宫。智勇自奋,克叔戎功。战守方隅,阐寄攸崇,西南底定。元室遗宗,负固有年,拒命弗通。一鼓平之,莫不率从。即彼开府,以锡世封。
录曰:先之下中原之檄者,华夷之大限,天人之顺理,所谓堂堂之陈,正正之旗也。继之以六王之赞者,虎啸而风烈,龙兴而致云,所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也。孟子曰:五百年叉有王者兴。其问铃有名世者,此天地闭而复辟,日月晦而复明,中华屯而复泰,人类杂而复分。唐虞三代以来,未尝有之大乱,亦未尝有之大治也。故以终君臣之义焉。至於嘉言善行可以范世者,列於其左右。
王文端公直天性严重,寡言笑,居家俨然;及至接人,和气可掬;学富才敏,屡典春,闱,得人最盛。在翰林三十年,恭勤不息。及位冢宰,益加谦慎。时罢廷臣,荐举人才,专属吏部。公留意拔擢,委任部属。及御史出巡,必令慎选。自是振肃多号得人,奔竞之风为之顿息。刘文安公尝谓:公始焉,历文章之任,至学士;中焉,膺政事之寄,至冢宰;终焉,履道德之选,至师傅。此三地位,公论皆以为堪之而无异辞。且当其时,雄辞大册之鼓动於听闻,甄贤拔俗之各伸其绩效,雍容调堂、仪范草辟之仰配乎古昔,至於今犹可追羡遐思,不容泯也。
王忠肃公翱端方强毅,清白俭约,循理守法,一毫不苟',事无巨细,一经陆历,终身不忘。有所当行,寝食不遑,坐以待旦。第宅不改於旧,公余退食朝房,非朔望时令谒先祠未尝归家。门无私谒,苞直不敢近;权势嘱托,婉而拒之。故人畏而不怨,累遭变故无他虞,於恩仇一不介意。尝曰:吏部岂报复之地耶。李文达曰:皋陶言九德,王公有其五,乱而敬,扰而毅,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刘文安又曰:公出而抚治於名方岳,穷边塞。南若江广,摧沮豪侠,宁帖蛮僚。西若关陕,羌戎服其令。束若辽碣,夷酋慑其义。猎抗滔天猾夏,而公所在屹若巨防,召正铨衡,阅景泰天顺成化,纪年屡更而任遇无改,不惟服其经略之大,而处事亦无渗漏故也。
王端毅公恕历事五朝,正色危言,辩别邪正。尝知杨州,民为立石颂德。抚郑阳,会襄阳盗起,召公剿杀。刘千金等大师欲纵兵搜山,公不可,榜谕流民复业,为建生祠绘像事之。巡抚云南时,镇守内臣,私市外夷,诛求无厌,人莫敢问。公言:昔交趾镇守,非人致。一方陷没,腾冲麓川叛逆。今曰之事殆又甚焉。凡九阅月疏二十上,直声动於天下。及抚南畿,中官王敬乘传束南,搜索奇玩,所至惊惧,公具言失人心,损国体,伤和气,召灾珍。诏收捕下狱,中外称快,谓有回天之力。转南京兵部,尚书,时员外郎林俊以谏建永昌寺下狱,公为论救,有旨令致仕。孝宗即位,召为吏部尚书,裁仰侥幸,褒奖名节,甄波淹滞,无敢以私。于如巨鹿耿公、华亭张公、襄城李公、莆田彭公、吁江何公、太原周公、钱塘倪公,皆海内人望,引而置之当路,以弼成弘治之化。天下之人至今称三原者犹未已也。
马端肃公文升立朝五十余年,以身殉国,不避艰险,性介特,寡言笑,不尚华侈。初按山西湖广,所至有声。升福建按察使,遇镇守扰民,辄绳以法,民戴其德,歌谣载道。固原土夷满四倡乱,公为都御史生擒之。时流贼蜂起,汉中李胡子、潼关火竭儿、满城王彪各聚众劫掠,杀敌官军,其锋甚锐,悉以计除之。寻常节制三边北虏,深入檄召诸路兵按伏汤羊岭,虏至遇伏擒斩数多,因改其岭为得胜坡。迁兵部侍郎,适辽束有警,公以谙练戎务往备之,制五花营八陈图以训士卒。复上御边十五事,皆切时宜,虏患遂息。建州女直叛,命公复往,适都御史陈铁欲诱杀进贡夷人,以掩己过。太监汪直复恃宠幸功,阴主铁议,因公与汪抗礼,奴视其左右,铁遂厚赂倾公。汪还诬奏公妄启边隙,遂坐谪。戍直败,诏复抚辽束。,至是凡三往,皆树奇绩,束人至今思之。迁兵部尚书,哈密反覆为变,公谓:若专示以恩而不加之以威,彼终不知畏。劝令肃州副总彭清统番汉兵袭杀,威声大振,阿黑麻以是畏威悔过,遣使入贡,并以陕巴金印来归,西域遂宁。虏酋火筛拥众寇大同,势甚猖獗,京城戒严,上亲召至内殿,咨以战守之策,因举保国公朱晖等整棚官军,且令各边谨斥堠,修战具。吏黜有备,即时远遁。转吏部尚书。弘治年问孝皇御暖阁召公面谕,天下诸凡国务咸得稽察,仍命中官扶栩下阶。是岁大考,各省官敌知去不职一千余员,无异议。正德改元,恳求谢政。自公去而人政一变,升降之机其索矣乎。韩忠定公文风骨王屹,举止凝重,雍粹若天成,加以奋励,充养自给,舍迄藩岳部院四十余年,历事三朝。受知列圣,夙夜图报,甩勉忠益。为户部尚书,陈革弊七事:一开中引盥之弊,二兴贩私盥之弊,三贱卖官盥之弊,四买补残盥之弊,五夹带残盛之弊,六越境卖盥之弊,七运司废弛之弊。指摘剀切,於是数十年积弊无遗,公私告便。时宣大声息甚急,需索供亿,复值大丧大婚相继,并内外及各王府诸边赏赐费用不赀,悉心经画,缓急以济。及蘗坚、刘瑾依、凭宿爱蒙蔽圣聪,蛊惑百出,每以夜为曰,荒湛无度,因而盗弄威福,虐焰横空,缙绅凛凛,率自顾以避。公追痛孝皇,探以宗社为忧,首倡府部科道等官,伏阙抗章,暴露罪状,继之以泣,乞置诸法守正。被害,直道劲节,丕振中外。刘阁老健尝曰:国家养士百五十年,当其时只养得个韩贯道者。
刘忠宣公大夏得君尤重。弘治中为兵部尚书,戴珊为左都御史。孝皇有大政,每召二人面议,曰:事有不可,欲召卿商量。又以非卿部内事而止。今后有当行当罢者,卿可写揭帖密封进来。对曰:不敢。上曰:何也。大夏曰:先朝李孜省可为鉴戒。上曰:与卿论国事,岂孜省营私害物者比乎。曰:臣下以揭帖进,朝廷以揭帖行,与前代斜封墨动相去不多。今宜远法帝王,近法祖宗,大事外付之府部,内咨之阁下可也。如用揭帖,曰久上下俱有弊,且非后世法。臣不敢效顺。上称善。尝与昊廷举书曰:居官之道以正己为先。所谓正己,非特当戒利,亦当远名。苟有意近名,则凡事皆有所为而为,即程子所谓今之仕者为己也。特此以往而欲政善民安,以成佐理之功,恕不可得幸,熟思而自考之。事上治下,皆当主之以诚,行之以恕。诚则自然动物,恕则能体上下之情。体其情而感动之,将无人不可驭,无事不可为己。
戴恭简公珊德性和,粹中耿耿,不苟合,而洞达无城府,为左都御史,益自检律,务持风纪,虽薄书之细必极精窍。尝与吏部考察京官者一,考天下官者再。弘治乙丑,与刘大夏面议事毕,上令中使出白金二锭以赐,且谕曰:朕闻朝觐曰,文官避嫌,有闭户不与人接者,如卿等。虽开门延客,谁复以贿赂通也。朕亲知,故有是赐。且命不必朝谢,恐他大臣知之,未兔各怀愧惧也。及上亲鞠大狱,诸司震悚,公从容应对。时有所开拆,天威顿霁。上知公清慎,每廷奏宣面问,至移晷刻。其见重有如此。
张简肃公敷华风采凝定,不妄言笑,奉公秉法,望重一时;辩义利若黑白,事有不可不曲为迁就,进退得失未尝一动其心。初为庶吉士,李文达,彭文宪欲留官翰林,公与刘束山力辞不就,后皆以政事为世名卿。故实疑清望之士,往往不乐钱谷。公两司财赋,事皆优赡,而冰蘗之操可通神明,温雅不随,果介不刻,爱憎喜怒不加之,意端虑慎,动凝然静密,而贪残娇伪者自革。盖其廉能公断根於性本,发於心源,贲之以文章学问,故抱负设施粹然不见其边,自可久而不变。所谓大受之器也。为左都御史,请严天下有司贪酷奔竞之禁,会识重狱,有宠臣坐法,或疑当末臧,公执不可卒从,重议遗命所属,犹谓不以悖货累其子孙,盖至死不乱云。
录曰:愚观文端公而下,其典刑风范往往相似,而禄位名寿大抵亦同。然愚尝求之。李献吉有云:国制文极於六曹,尚书官之北斗,天造不论夏奏,经纶悯幅。太宗北征,全国是属。三杨公亮寅协熙,绩台省,坐臻太平。君佚臣劳,所谓代天之相。英庙之遇文达,略比马周吁俞一德,密画显断,万几精严,局体一变。成化问三原王公恕、河州王公汰、单县秦公弦、封丘黄公绂、巍然辈□ 出,居则岳峙,动则雷击,大事斧断,小细海畜,帷惺佞幸,请剑铃拯,使见之者畏,关之者慑。斯其人死生富贵足动之哉。然较之大顺以前则殊矣。时兴位不同耶,委任权力殊耶。弘治中,华客刘公大夏、洪洞韩公文、钧阳马公文舟、灵宝许公进、阳曲周公经、卢氏耿公裕、金陵倪公岳、安福张公敷华咸称名卿,然志存纳约,行在精密,苟济其事,小枉安焉,局体又变矣。虽形迹罔暴,义遵矫直,亦运数然欤。自言路志伸,毁誉进黜,气敌满盛,公卿钦逊。正德以来,遂靡靡难睹,亦诸人甘宠归誉,稍有嘉矣,便立祠树碑,要歌征一颂,镂板镌石,惟恐不流今信后也。此意既横,机巧自生,工言论务弥缝,斯又一变。足为传论云。
都御史顾公佐性严守法,刚棱不挠,举正嫉邪,吏民畏服。为应天府尹,勋豪贵戚为之敛手,政声赫然比之包孝肃。宣宗尝问:廷臣中,谁可使掌宪。杨士奇曰:通政使顾佐廉公有威,任御史及按察司独着风采。杨荣曰:尝为京尹,政清弊革。上喜,乃升右都御史,宪度严明,奏黜不肖二十余人,下至吏卒悚惕凛凛,未尝口毁誉人。旦暮束朝房小憩,独处小夹室,非公事未尝与诸司草坐。虽遭时得君之盛要,亦有折伏弹压之实焉。
秦襄毅公弦刚毅廉介,威望素着。为御史侃侃奉职,绰有风裁。及巡抚陕西时,秦府校尉肆横,民苦之,公悉擒治不少贷。王不能堪,奏公欺灭。宪皇怒,逮下锦衣狱,命内臣尚亨籍其家,止得黄绢一疋故衣数事,亨回奏状。上嘉叹良久,韶释公击,且赐钞万贯以旌其廉,调抚河南巨铛。汪直亦以事至,汪时窃弄威福,声势垣赫,他巡抚率屈礼以见,公独与抗礼,略不为屈。汪亦知重公,不为较。后回京,上问各省抚臣贤否,汪独称公。及为左都御史,风采益峻,人谓有顾佐之风。尚书王公汰赋性正直刚毅,一毫不能诡随於人。为给事中,值正统己巳之变,王振专权误国,致乘舆播迁。琅王初监国,於午‘门视朝,百官弹劾奸臣罪状,锦衣卫指挥马顺从旁呵:各官起去。汰遂起拉马顺首,曰:此正奸臣,当除去。监国退,百官拳欧马顺以死。及虏入寇直犯京师,命董师御之,即戎服鞭马赴军,号令区画,咸适机宜,卒官兵部尚书。
尚书黄公绂廉峻直执,遇事飕发正色,山立即重,性时贵弗恤也。智巧所避,毅然肩之。为郎中时,人业以硬黄目之。及任湖广布政,僧继晓以妖卫媚上,遂奸眠食,回乡扫墓,实以进生耳,乃令武昌府计留之。居无几果败,槛车送京诛之。后为左都严甄御史,量能委之,火其差簿,於廷曰:事贵得人。资劳久近,岂立官意哉。所上奏议及政迹并所着诗文,悉弃不留。至如江南食盥残钞,民苦包揽,拾勒呻吟,公为户部尚书,力条其折征银状以闻,至今便之。不容口比之,自章嘉矣。汲汲流今信后者,得与失不较然白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