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 第 5 页/共 24 页

内篇天#1宗师第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虽然,有患。未知有所待而后当,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诅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人之非天乎?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於道也若此。   郭象注:知天之所为,皆自然也,则内放其身,外冥於物,任之而无不至。夫为者不能为,而为自为。知者不能知,而知自知。真人遗知而知,不为而为,自然而生,坐忘而得。故知称绝而为名去。人之生也,凡天地所有者不可一日无。然身之所有者,知或不知;理之所存者,为或不为。知之所知者寡,身之所有者众,为之所为者少,理之所存者博。人之所知不必同,而所为不敢异,异则伪成而真丧矣。知人之所为有暗分,故任而不强;知人之所知有极,故用而不荡。一体之中,知与不知合相与会,比准知之盛而未知遗知任天,叉有待也。若任天而生,则遇物而当。吾生有涯,天也;欲益之者,人也。人莫非天,治乱成败皆自然耳。有真人而后天下之知皆得其真。不逆寡,则所顺者众。不雄成,则非恃其为,纵心直前韦士自全,非谋谟以至之。直自全当而无过。非以得失经心。言能登至於道,若此之远也。   吕惠卿注:知天之所为,则知吾之所自生者天也,莫之为而人无与焉,知之所不能知也。知之所能知者,人之所为,则以其知之所知养其知之所不知,以知养生,非以生随知。所以能、尽年而不中夭,世所谓知之盛者,无过於此。然不免有息,盖所谓知天知人,必待知而后当,知非道之真而待以为当,所待固未定也,则安知吾向之所谓天者非人乎?所谓人者非天乎?唯真人有真知,则以不知知之而无所待也。天下是非不一,则从众而已。从众则不免於逆寡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刚则不免於雄成也。询谋会同则不免於谟士,此皆圣人应世之述而非其真。真人者,体纯素而无我,则虽过也不得不过,何悔之有?虽当也不得不当,何自得之有?若然,则登高我所为也,将谁栗?水火亦我所为也,将谁濡且热?知固非道,而真人真知能登假於道也若此。   林疑独注:天之所为人所不知,而必以人之知养之。一身之中,几在形骸之内,吾所不知;形骸之外,吾以养其不知也。夫思者有形,无思者无迹,今以有形之思而思其无思,则知养不知亦明矣。知之所养者薄,而不知者不逃其养,故日盛也。知虽盛而不免息,犹有待而后当故也。有待则未定,两忘其知与不知,岂复有所待?庸诅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人之非天乎?唯其不逆寡,众以是而顺之;不雄成,众以是而先之;不谟士,众以是而归之。其过其当,理之适然,何悔何得之有?若然者,登高不栗,不濡不热,此至妙之理,非真人莫能,是知之能登假於道也。   陈详道注:知天之所为,命也;知人之所为,义也。知天不知人,则以命废义;知人不知天,则以义废命,皆道之一偏,而非至也。以其所知养其所不知,则其生也自然而已。人之所为,铃资所养而后致。夫知非道也,资之以入道,铃有待而后当也。知天之所为,所待者天也,虽当乎天不知有人;知人之所为,所待者人也,虽当乎人不知有天。是所待者特未定,所知不能无偏,非真知也。真人之於知,无亿也,故不逆寡;无为也,故不雄成;无待也,故不谟士。若然者,或过在於经世,而吾不知其所以过;或当在於循理,吾不知其所以当也。不知其为高,故登而不栗;不知其为水火,故入而不濡不热。是知之登假於道也。陈碧虚注:天之所为,降清妙之气,覆育万物;人之所为,运神和之气,营卫百骸。若乃知天无为而不空,人有为而不滞者,斯为至矣。清妙之气,不知其所从来,谓之独化。独化者,天然而生也。知之所知者,有涯之知;知之所不知者,无涯之知。以有涯之知养无涯之知,不越分而求知,是知之盛也。然犹息在乎知有待有当,莫若都忘而任之,境之对待特未定也,岂知天然之非人事?人事之非天然乎?若然者,心冥冲漠,迹混嚣尘,升入太虚,吻然无际也。王秀注:凡有知者,爻用知以伤生。唯学道者,知不出乎道。知不出乎道,此养其所不知,而能登假於道者也。   赵虚斋注:天之所为出於自然,知之所不知也。人之所为出於使然,知之所知也。以知所知,养知之所不知,是由知人以知天,由知天以事天,有考终命,无凶短折蔑以加矣,而犹有患,死生之变,不可预期,有所待则未定也。若夫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朝闻夕死,彼且恶乎待哉?《孟子□尽心章》正明此理。   《庸斋口义》云:人事尽时天理见,是以其知之所知养其知之所不知也。知在我,所待在外,或不求而得,或必求而得,皆不可得而定。若谓出於天,又叉求而后得;若谓出於人,又有求而不得者。诅知天之非人?人之非天乎?必有真人而后有真知,此言有道者也。寡不足也,当不足之时,即听顺之功,虽成亦不以为雄夸也。士同事。《束山》诗:勿士行枚,无心而为,故日不模事,不以失为悔,不以成为喜,皆委之自然也。不栗、不濡、不热,即无入而不自得之义。登假,犹云深造也。褚氏管见云:由知己而知人,由知人而知天,此知之正也。天本无为,今言天之所为者,日月星辰之所以运,阴阳寒暑之所以行也。人之所为者,善恶逆顺之所以着,祸福得丧之所以成也。既知此矣,以其知之所知,养其知之所不知。所知,谓知之所及,人事可料,天理可推者是也。所不知,谓非知,可料,非数可推,恍惚杳冥,神鬼神帝者是也。终天年而不夭,此特为知人而言,故云知之盛耳。犹待知而后当,故所待者特未定也。又岂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人之非天乎?天人混融,乃真知也。《齐物论》云:知止乎其所不知是已。寡谓贫约之时,成喻盛大之时。处约,当以顺,逆则害生。处盛,当以谦,雄则祸至。模士,以事释之,义长,即经所谓不思虑、不豫谋是也。若然者,应酬接物之间,过於事情,盖适然耳,何悔之有?当於事情亦适然耳,何自得之有?譬夫飘瓦、虚舟,无心於逢物,故物亦不忌之,以是而登高,何者为栗?以是而入水,何者为濡?以是而入火,何者为热哉?因知而升至於道犹若此,况忘知而顿悟者乎?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嗑言若哇。其嗜欲深者,天机浅。古之真人,不知悦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偷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   郭注:寝不梦,无意想也。觉无忧,遇即安也。食不甘,理当食耳。真人之息以踵,乃在根本中来。哑言若哇,气不平畅,深根宁极,然后反一无欲,与化为体,泰然任之。故往来而不难,终始变化,皆忘之矣。岂直逆忘其生犹复探求死意邪?不问所受者何,遇之无不适也。夫物之感人无穷,人之逐物无节,则天理灭矣。真人知用心故不为也。助天则伤吕注:无思虑,则寝不梦。无嗜欲,则食不气之元,甘,然后其息深深而以踵矣。踵者,气之元,息之所自起,身以足为踵,息以所自起为踵,皆以其至下言之。深之又深,众人失守而屈服者众人失守而屈服其哑言若哇,求息以踵可得乎?其天机浅,物触则发也。其息以踵,则去物远矣。知生而悦、死而恶、出而欣、入而距,以弃其所谓绦然者,则是以心捐道,爱之所终,不能喜而受之,忘而复之,昧於自然而益生焉,是以人助天也。   疑独注:真人夜寝旦觉,不异於人。不梦无忧:则异於人。盖心舞思者,魂闲而不游乎物,其寝所以无梦;形无为者,神闲而不役乎物,其觉所以无忧。其食不甘,犹不食也。其息深深者,真人之气藏於深眇。踵者,身之下极。气藏於密,而不暴於外也。息者,鼻其所自而心为之主。屈服者,为人沮制,其气挫折,故嗌言不平畅而若哇。嗌者,受食之处。嗜欲深者,神驰识昧,察其天机,止在肝膈之上,面目之前,去本远矣。 《孟子》曰: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是也。不知悦生,则其出何欣?不知恶死,则其入何距?翛然往来,至神不动而已。不忘所始,归其根也。不求所终,一付之命耳。方其生也,不问何物,喜而受之;及其终也,不思所归,忘而复之。是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也。   详道注:古之真人,其寝也魂不交,故无梦。其觉也,形不开,故无忧。味味而不味於味,故食不甘。直养而不耗其真,故其息深。不悦生、不恶死,则其生死也任天。出不欣、入不距,则其出入也任物。若然者,翛然往来而已。夫累於物者,忘其始;趋於利者,求其终。其受有所不适,其复有待乎思,唯真人不忘所始而归其根,不求所终而至於命,故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无思也,不以心捐道。无为也,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   碧虚注:神凝者不梦。心空者无忧。无所嗜,故不甘也。真人火在水下,故其息无所不之。众人水火相亢,故不宁极。嗜欲深者天机浅,真水浊则天光昏。为道者无悦恶,自任者无欣距。不忘始则存其本,不求终则不预谋,不用心而弃大道,不益生以致不祥。此真人之行也。虚斋注:无寝、无觉、无食、无息,此真人也。息自喉出,众人皆然,至於寐熟,喉中咯咯,所谓嗌言若哇也;悦生恶死、出欣入距,所谓欲深机浅也。真人无是,则往来自由矣。故能不昧本然之天,与物相为无穷也。受而喜之,不累於生。忘而复之,反其本也。不以心捐道,则心与道一。不以人助天,则人与天一也。真人之於天道,安乎自然而已。   庸斋云:其寝不梦,神定也。其觉无忧,与接为构而不以心斗也。其食不甘,即无求饱之意。其息深深,道家修养之论,实原於此。神定则息深,自踵而上至於口鼻神。无所养,则出入之息止於喉间而已,静躁不同体於身者,见之若内无真见。言语只在口头,所以易屈服於人,看参禅问话者可知。嗜欲,即人欲。天机,即天理。深浅,言消长之分数也。此段一句是一条贯,道书、释典皆从此出。自不知悦生已下只说出生入死事,不忘始不求终,即是原始要终之说。受形於天,安得不喜,全而归之,无所系念也。不以心捐道,即心是道也。不以人助天,寿夭有命,人力无所加也。   其寝不梦,与觉同也;其觉无忧,与道同也。食不甘,则淡乎无味。息深深,则不离其根。真人之息以踵,此是养生家奥学。南华为悯世人逐物丧真,神衰气耗,不得已而发露斯旨。人多疑踵字,说之难通,益以喻身之下极,若能反求诸身,见其息之深深,则知所谓踵矣。众息以喉,人所共知,息之所自来者即踵也。嗜欲熏蒸,重阆湮塞,息离踵而不能复止,往来於喉问,是以略为外物抑挫,则其气屈服不伸而嗌言若哇。《易□系》云:失其所守者其辞屈,此 皆由於嗜欲、深锢,有以贼其天机,非 天机之浅也。不忘所始,即受而喜 之。不求所终,即忘而复之。不以心捐道,窃疑捐应是缘,徇也,逐也, 庶协下文不以人助天之义,《齐物 论》不喜求、不缘道可证,音存而字 讹耳。   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颡頯;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不知其极。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已,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   郭注:所居而安为志。虽行而无伤於静。其颡頯然,大朴之貌。体道合变者,与寒暑同其温严,无心於物。故不夺物宜,无物不宜,故莫知其极。其亡国也,因人心欲亡而亡之。暖若阳春,蒙泽者不谢。凄若秋霜,凋落者不怨。夫圣人无乐也,莫塞而物自通;无亲也,任理而物自存。时人者,未若忘时自合之贤也。不能一是非之涂,而就利违害,则伤德累当矣。善为士者,遗名而自得。故名当其实,福应其身;自失其性而矫以从物,受役多矣,安能役人?若狐不偕,务光之徒,皆舍己效人,徇彼伤我者也。   吕注:其心志者,志於道也。容寂,则神凝不动。颡頯,则反朴无态。凄然似秋,非有所恶。暖然似春,非有所爱。喜怒通四时,则同乎天和,所以与物宜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吾无心於恶之也。泽万世不为爱,吾无心於爱之也。其於物也,因其自通。其於仁也,天下兼忘。其於时也,行藏在我。困而不失其所守者,君子所守异乎凡民者,士也。忘高深、遗死生者,役人也。故自圣人、仁贤以至役人,虽尊卑贵贱之不同,要皆有所谓真,然后足以充其名。若狐不偕、务光之徒,皆役人之役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唯无所为而为之,乃所以自适其适也。   林注:其心志,忘己也。其容寂,忘物也。其颡頯,忘形也。凄然似秋,真人之义。暖然似春,真人之仁。喜怒通四时,则人民、乌兽各得其宜。其神不痕,其德不丧,何有穷极哉?圣人用兵非得已也,因其有罪而伐之,故不失人心,汤、武之事可见矣。圣人利泽所及者广,所施者远,而未始有心以爱人,尧、舜之心可见矣。圣人任物之自通,非有心而乐通之也,不可得而亲疏,是所谓至仁也。贤者动与天时冥会,非求会於天时也。欲一夫道,必齐利害而通之,反是则非君子也。行名则唯名之逐而失己之修,非士也。役人者自立而足以使人,失其本性而忘身作伪,则受制於人,非役人也。详道注:内无所汨,故其心志。外无所动,故其容寂。杀非为威也,生非为仁也。其颡頯然,则不为物感可知矣。圣人用兵,因人所欲亡而亡之,故不失人心,义之尽也。因人所欲利而利之,故不为爱人,、仁之至也。其於物也,以不通通之。其於仁也,以不亲亲之。蔽於天时,则人事废,非贤也。合於利害,则情伪纷,非君子也。行名失己,伯夷之徒是也。亡身不真,申徒狄之徒是也。碧虚注:心志,一之而已。容寂,反照也。颡如頯之不动,敦兮若朴也。知天则通四时,知人则与物宜。忘外利,则得内利。慎内害,则远外害。身名两全谓之善士,忘身徇物受役多矣,若狐不.偕之徒,皆受役亡身者也。   赵注:其心志,志当作忘。其容寂,静也。其颡頯然,确实之貌。妻然、暖然,顺乎四时,与物宜而莫知其极,无所往而非顺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则杀之而不怨。泽施万世不为爱人,则利之而不庸。通物近利,不足以言圣。有亲则私,不足以言仁。随时变迁,不足为贤。利害不通,不足为君子。行名失已,不足为士。有所徇而亡其身,则不能役韦动矣。若狐不偕之徒,皆亡身不真者也。   庸斋云:志者,有所主而一定之意。頯然,大貌。妻然,怒也o暖然,喜也。无心喜怒,犹四时之春秋,随事而处,各得其宜,而无一定所止之地,即所谓接而生时乎心也。用兵毒天下,施泽爱天下,皆以无心行之,则亡国亦不怨,被其德者亦曰帝力,於我何有?自乐通物已下一段,皆讥请圣贤,以明真人之道不可及也。   志字,诸解多牵强不通。赵氏正为忘字,与容寂义协,其论甚当,元本应是如此,传写小差耳。其颡頯然,若老聃出沐之时也。自前古之真人形容至此,言其不以死生、利害动于中,故外貌能若此。喜怒通四时,则与天合道。与物有宜,则与人合德。又恶知其穷尽哉?用兵亡国而不失人心,人忘乎我也。泽施万世不为爱人,我忘乎人也。圣人尽己之性而通物之性,益出乎自然,非用心而乐通之也。至仁无亲而博爱,贯者无时而不中,君子之於利害通而一之,无所避就而祸息亦未尝妄及焉。行所以成名,名所以表行,失己则无其实,非士也。亡身而趋於伪者,受役而已,何足以役人。不役於人而自适者,其唯真人乎?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十四竟   #1『天』为『大』字之误。   #2据经之文意此『人』字为『天』字之误。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十五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内篇大宗师第二   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与乎其觚而不坚也,张乎其虚而不华也;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已乎!痛乎游我色也,与乎止我德也;厉乎其似世乎;崔乎其未可制也;连乎其似好闭也,悗乎忘其言也。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德为循。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於世也;以知为时者,不得已於事也;以德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於丘也;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   郭注:真人与物同宜,非朋党也。下之而无不上,若不足而不承也。常游於独而非固守。旷然无怀,乃至於实。畅然和适,故似喜也。动静行止,常居必然之极,不以物伤已而无所趋也。至人无厉,与世同行,故若厉也。崔乎未可制,高放而自得。连乎其好闭,绵邈深远也。刑者治之体而非我为;礼者世自行而非我制;知者时之动而非我当;德者彼所循而非我作。以刑为体者,任治之自杀,虽杀而宽,以礼为翼者,顺世之所行,故无不行。夫高下相受,不可逆之流;小大相君,不得已之势。承百流之会,居师人之极者,任时世之知,委爻然之事,付之天下而已矣。丘者性之本,物各足於本,付莘德之自循,斯与有足者至於本也。本至而理尽矣。   吕注:真人与物有义而非朋。盛德若不足,而不承也。先圣尝叹觚不觚,真人之觚觚矣,与世推移,非坚而不能自举者也。其道弥满六合,而未始有物,然而居其实者也。那之言炳,受而喜之。崔亦犹催,迫而后动。沈乎游我色,而容物也。与乎止我德,不失己也。人之所畏不可不畏,则厉乎似世犹可制也。崔乎大哉,则不可制也。连乎好闭,不与物通,故悗乎忘其言也。此皆言其似而不可以状求也。仁者於杀则矜之,以其爱之也;不仁者於杀则快之,以其恶之也。真人无所爱恶,则其杀也,岂不绰乎哉?此则见其所体矣。克己复礼,则视听言动莫非礼也,用之为翼以行於世而已。入於不古不今,则岂有时哉?物探而后有知,是其不得已於事也。以德如轨辙之可循,则有足者皆可与之至於丘也。丘者,中高之地。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凡此皆用吾真而已,何动行之有哉?   林注:真人与物宜而不为党,心若不足而其道首出万物之上。《老子》云:后其身而身先,若不足而不承也。与者自适,觚者独立,而人皆可入,故曰不坚。其道舒张,虽虚而不华也。喜则其色炳焕,崔则迫而后动,游其色而不藏,止於德而常静。夫惟游我德,故厉乎其似世;夫惟止我德,故崔乎未可制。终则退藏於密,连乎好闭,悦-下忘言而至矣。以刑为体者,其杀如秋冬,理之当然,虽杀而绰然有余也。礼者德之华,所以行於外,有翼之象。以知为时者,因时之自然,不得已於事也。丘者,地之高,有足者,皆可至。以德为循,亦犹是也。此皆真人出而与人同者,亦何尝经心哉?   详道注:其状义而不朋,不可得而亲疏。若不足而不承,不可得而贵贱。觚而不坚,行虽弗圆而非固守。虚而不华,文虽弗实而非灭质。那乎其似喜,畅然自适也。崔乎不得已,迫而后应也。清乎进我色,音精於内,发神於外也。与乎止我德,利用於外,不荡於内也。厉乎、警乎、连乎三者,至为去为也。愧乎其言,至言去言也。真人之道,至於去为去言者,以刑、礼、知、德为本而已矣。经中多以山喻道、丘喻德,藐姑射之山、隐井音粉之丘、具茨之山、昆仑之丘是也。真人之道用之不动,而人真以为动行者,是咯万物之众而疑天地雕断之劳也。   碧虚注:真人之容状非有朋党也,复能谦冲若愚,卑而不受,觚而不坚,虚而不华,那乎似喜,崔乎不得已,言其虚旷悦悍,应物有节也。清乎、与乎,言其温颜教育。厉乎、警乎,则听厉而仰高也。连乎好闭、悦乎忘言,此真人之道不可测识者也。而刑、礼、知、德,治世之具,叉有以体、翼、时、循之。刑不宽,则失治体;礼不兴,则化不行;知不明,则事留滞;以德循礼,然后能行於道也。土高日丘,人物之所归聚。有足,言能行者皆可至也。真人无为,自合天理,世人见其成功,则以为动行者也。   赵注:与物宜而非党,周而不比也。中不足,则外物易入,此无所入,实若虚也。觚有棱角,易与物件;坚而不觚,则觚.不觚矣。虚而不华,大而非夸也。那乎、崔乎,外洋洋见於颜色,中实迫而后动也。清乎进我色,安安而能迁。与乎止我德,和而不流也。厉乎其似世,有人之形,无人之情也。警乎未可制,广矣,大矣,物莫御也。连乎好闭,无关键而不可开。悦乎忘言,默而成之也。刑、礼、知、德,不得已而应世之道也。以刑为体,象刑惟明,藏於不用也。以礼为翼,知和而和,叉以礼节之也。以知为时,动静不失其时也。以德为循,言与有足者至於丘。丘,山也。有足,人也。与之者无足也,特寓形骸象耳目,人见其不行而自至,真以为有足也。   鬳齐云:义而不朋,中立不倚也。慊然若不足,而不自卑承。觚,德之隅也。觚而不坚,有德之隅,而无圭角也。张乎,舒畅貌。虚者,有若无。不华,实也。那那似喜,不喜。崔,下也,处世应物有不得已之意。滀乎,充悦貌,其生色也眸然见於面,故日进我色。与乎,自得之貌,进我德,吉祥止止也。望之厉然与世人同,而其中实有崔乎不得已之意。警乎未可制,不屈於世也。连乎,密也。好闭,不欲开口。方其未言似不欲言,及其既言亦若不言,故悗乎其忘言也,两句一意。以刑为体,虽杀而绰绰乎,无件我心也。以礼为翼,行於世而徇俗也,时乎用知是不得已而应事也。循天德之自然而无所容力,譬人登丘山,有足行者皆自至,不必谓动劳而后至也。   此言真人之状者,其心善渊而不可测,姑即其形似者论之。义而不朋,与物宜而非党也。若不足而不承,自卑者人尊之也。在众人,则宜物必党,不足必承矣!觚而不坚,康而不刿也。虚而不华,实若虚也。那乎、崔乎,则言其情似喜於济人利物,必似乎不得已,益无心之应,斯真应也。渎乎进我色,眸然见於面,人喜即之也。与乎止我德,爱人也以德,人亦乐得之,此皆言其德容之盛,有以化物。厉乎,难释,崔本作广乎,官德量广无不包,足以容斯世,所以警乎大哉独成其天也。连乎其好闭,莫见其根门,若是则真人之道不容声矣。礼、刑、知、德,皆先王治世之具,行乎自然,与民宜之,德则循之,而皆可至於高。循谓安而行之,非必动劳而可得也。陈碧虚照文如海、张君房校本,喜已世下三乎字并作也,与上下句协,似亦有理。   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己,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泉个,鱼相与处於陆,相殉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郭注:常无心而顺彼,故好恶、善恶与彼无二。无有不一者,天也;彼彼而我我,人也。真人同天人,齐彼我,旷然无不一,冥然无不任。知死生者命之极,非妄然也。真人在昼得昼,在夜得夜,以死生为昼夜,岂有所不得?今人有所不得,而忧虞在怀,皆物情耳,非理也。卓者,独化之谓。人之所因者天,天之所生者独化。人以天为父,昼夜寒暑皆安之而不敢恶,况卓尔独化於玄冥之境,必安得不任之哉?真者不假於物,自然不可违,岂真#1君命而已。故证以涸鱼之喻,与其不足而相爱,岂若有余而相忘?夫非誉皆生於不足,至足者忘善恶、遗死生,与变化为一,必安知尧、桀之所在邪?   吕注:夫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异,故其好之者,美与善也,而美善出於此;不好之者,恶与不善,而恶与不善亦出於此。则好与不好一也。一,犹水之湛然者;其不一,犹水之波流,亦水而已。知此,则非独止而后止也。然有一,有不一者,其一与天为徒,退藏於密也;不一与人为徒,吉凶与民同息也。莫之致而致者,命;莫之为而为者,天。死生之相为夜旦,出於命与天,则人之有所不得与,此物之情也。吾何为哀乐於其问哉?以天为吾之所自生,身犹爱之,况生之所自生!其为父也,卓矣,独不爱之乎?苟惟知其卓者而爱之,则生无足听明矣。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己,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苟知其真者而听之,则死无足距明矣。性命之源涸,处乎人伪之陆,而徇濡以化义之湿沬,不若相忘於道术之江湖,而不知死生聚散也。益悦生恶死者,情;无死无生者,道。誉尧非桀亦情而已,知两忘非誉而化其道,则所以忘死生者,未始不同也。   林注:此言刑、礼、知、德皆真也,故复明好与不好,冥为一致。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则一与不一复为一矣。天人齐等,无有高下,岂复有一与不一之相胜哉?死生之理,命也。阴阳之常,天也。真人任其自然,在昼得昼,在夜得夜,以死生为昼夜,岂有所不得与?然犹有息虑在怀,皆物情耳,非理也。卓者,天地之祖;真者,万物之母。物自天生,以天为父,乐从而不敢违,况天之祖乎?以君为胜乎己犹以身死难,况万物之母乎?涸鱼濡沬,不若相忘於江湖,以喻大道之世,物各逍遥,鸡犬相闻,民不往来。及至后世,道散朴离,趺提为七,整趸为义,父子兄弟怀情相欺,始思所以治之,誉尧非桀,纷争无已,不若相忘於自然也。   陈详道注..一者无进於天下,卓然独立,块然独处,天得之以清,地得之以宁,侯王得之以为天下正。是以古之得道者,始於致一,中於抱一,终於反一。此真人所以无适而非一也。万物本一而不一者,物之私意;冥夫一者,则知物之私意亦一而已。故入而一则与天为徒;出而不一则与人为徒。与天为徒而不失人,与人为徒而不废天,则一与不一复为一矣。夜者旦之藏,死者生之始,观夜旦之不足系,则死生岂足恤哉?故真人无情於生死而生死与之皆,则夫人之有所不□ 得与皆者,物之情也。人知以天为父,以君为尊,而不知所谓卓者尤当爱,真者尤当守也。至仁无亲,则有恩以相生,养者不足於仁也。至知无知,则有情以相非,誉者不足於知也。江湖,譬道之广大,故言道者多以水喻之。碧虚注:得与,犹相与。人之不能一好恶,同天人,齐彼我者,皆物情之所系也。彼唯知尊爱天命而未识保其妙道,唯知死节事君而不知外身修真。鱼失水则相濡沬,适江湖则忘矣。人昧理则相非誉,得此道则化矣。   赵注:好之也一、弗好之也一,好恶在人,我则无好恶也。天则无好恶,人自有好恶耳,何胜负之有?知夜旦相代,天之所为;死生相代,命之所为。通乎昼夜之道,则知死生之说,人而不知此理,则悦生恶死,情皆然也。子之所以孝其父者,以父为天也,而在己之天不知爱,可乎?臣之所以忠其君者,虽死不顾,而真君之所存不知尊,可乎?鱼处陆而思水,人处乱而思治,皆不免悦生恶死之情。相忘江湖,相忘道衍,则生死一理,何喜何惧哉?   鬳斋云:一,自然也,造化也。好恶之异同,皆不出乎造化之外,故一与不一皆一也。人能同好恶,则知天,故与天为徒;以好恶为异,则知人而已,故与人为徒。真人无好恶异同,无分乎天人,但循自然而已。涸鱼之相濡沬,喻人处世有为;相忘於江湖,喻体道无为也。誉尧非桀一句,是其独见自得处,无桀亦无尧,无誉亦无毁,两忘而付之自然,是化之玖道也。   此论真人好恶出於至公,亦犹无好恶也。故好亦一,弗好亦一;其一也一,不一亦一。其一与天为徒,本乎自然,无所不一也;其不一与人为徒,或出使然,不纯乎一也。以道观之,一与不一亦一而已。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亦何相胜之有!盖恐世人泥夫述之不一,而失其理之大同。故又喻以人之生死犹天之有夜旦,凡戴天履地者,俱不免而有所不得与知者,皆物情蔽之耳;若摄情归性,混合天人,则可以与知死生之理,犹夜旦之常,而不足芥蒂也。人以天为父,而犹尊爱之,况己之卓然者乎?君愈乎己,而身犹死之,况己之至真者乎?此又直指道体,以示人人能反求其卓然、至真者,则知吾之生死乃一念之起灭,一气之往来耳。傥不明此,则失其所以生,何异鱼之处陆而徇濡以湿沬?视相忘於江湖为何如哉?   南华自谓吾为是论,亦无异誉尧非桀,未能相忘而化其道,盖欲人忘言而以心契之,又所以扫其逵也。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十五竟   #1『真』应为『直』字。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十六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内篇大宗师第三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遁,若夫藏天下於天下,而不得所迟,是恒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邪?故圣人将游於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善夫#1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   郭注:形、生、老、死皆我也,故形为我载,生为我劳,老为我佚,死为我息。四者虽变,未始非我,我奚惜哉!死生皆命也,无善则已,有善则生。不独善,吾死亦善也。言生死变化之不可逃,故又举无逃之极,然后明以必变之符,将任之而无系也。夫有力之大#2莫大於变化;揭天地以趋新,负山岳以舍故。故不暂停,忽已涉新,则天地万物无时不移。世皆新矣,而自以为故;舟山日易,而视之若前。交一臂而失之,皆在冥冥中去矣。故向者之我,非复今我。我与今俱往,岂常守故哉!不知与化为体,而思藏之使不化,虽至深至固,无以禁其日变也。无所藏而任之,则体天地,合变化,索所遁而不得。此乃常物之大情,非一曲之小意也。人形是万化中之一遇耳,岂特人形可喜,而余物无乐邪?圣人游於变化之途,放於日新之流,万物万化,与之万化,万化无极,与之无极,谁得遁之哉!夫自均於百年之内,不善少而否老,犹足以师於人,况玄同万物,与化为体,其为天下所乐不亦宜乎!   吕注:大块之於我,固无情也。苟为善吾生,则善吾死必矣,吾何悦恶哉?物无大小,心存则存,心亡则亡。苟为非道,未有存而不去者。故藏舟藏山於壑泽,可谓固矣,吾心一遗则忽然失之;夜半玄极之时,有物於此徙而藏之玄极之处,非有力者能若是乎?夫藏小大得宜,而犹有所遁;以有涯之生,藏无穷之宇宙,而欲其无遁,岂常物之情哉!天下者万物之所一,得所一而藏於所一,则彼有力者虽欲负之而走,将安之哉?非真知不足以与此。   林注:大块,造物之名。於形言载,於生言劳,老则无能为而自佚,死则不期息而目息。真人无佚无息,此特为劳生者言耳。夫能善吾生之理,则死亦善矣。生而不能充其善,死何望於善乎?舟,取其浮而能移。山,取其止而不动。夜半,喻冥理无迹。有力者,指造化负之而走,言其推移也。夫形随化迁,物岂守故,俯仰之间,已涉万变。世人操叉化之也。故庄子有舟山壑泽之喻,唯物物而不物於物者,造化所不能移也。鬻熊曰:运转无已,天地密移,畴觉之哉!与此意同。若夫藏天下於天下,则无所藏而都任之,索所遁而不得,此常物之大情,合於性命之理而与化为一也。夫以无生无死之性托於有变化之形,亦万化之一遇耳,何独喜之有形?有生不出百年,而使其形者固无终始,所遇何极,其乐可胜计邪?圣人之所游者,藏天下於天下之道,故无所不存也。善夭善老,善始善终,虽未忘生死亦能尽性,故可为人师法,而况至命而能物物,万物之所系,一化之所待者乎!   详道注:人自生至终,大化有四:载我、劳我,为可恶矣,而人悦之;佚我、息我,为可乐矣,而人恶之。此无他,无道以善之也。道之善吾生,乃所以善吾死。其生若浮,其死若休,吾之在我,任其所存而不使负趋之在彼,岂私其藏以固其所有,喜其形以矜其所遇哉?夫藏舟於壑,藏小也;藏山於泽,藏大也。夜半,非可见也。有力,非可御也。舟之於山,小大动止虽殊,而为有力者所负趋则一,然则人之於化将为静以藏之与?将为动以藏之与?化非动静所能免,孰若藏天下於天下,旷然与化为一邪?常物之大情,莫不与化为一,特累於物而沦於小者而已。圣人游於物之所不得逐,故不系於物而物之所系,不待於化而化之所待也。   碧虚注:大块,元气也。我者,灵物之称,灵物本无。生、老、死,於何而有?由其有形也,则是我本不载,为有形故;我本不劳,为有生故;我本不佚,为有老故;我本不息,为有死故。观此道之善能生物,则铃亦善能死物矣。今且以乐天为善吾生,知命为善吾死,又何咎焉!夜半有力者,阴阳不测之神。负之而走,造化不停之谓也。且藏物者宁无卫而物将逃也,曷能禁之?然物.不在藏,理有不迁者,庸讵知之乎?夫,飞不知沈,则沈藏矣;此不知彼,则彼藏矣。是谓自藏,非物藏也。此常物之大情,而非假借达人。以宇宙为一室,则失天下之有矣,非藏而何!一天下者,动植万类之总名。所谓藏者,密移而不觉也。梦为乌而厉天,梦为鱼而没渊,所化无极,乐亦无极,何独遇人形而喜之乎?物之所不得逐者,造化也。圣人道於无心无化之途,则物皆存矣。人之仿效徒美其逵,至一无述,万化所宗。有善有待,皆非悬解也。   赵注:生为行人,死为归人。生必有死,行必有归。造物之所以善吾生、善吾死者在此,安乎自然而已。舟壑山泽是藏小大有宜,阴有以转移之而不自觉也,言有形终有变迁。若藏天下於天下,则上下四方,古往今来,须突,不能离,又安得而返哉!形色即天性,天性即形色。常物之大情,言人与物理皆然也。夫具百骸而为人,犹喜悦之,况使其形者乎?圣人知囿形世间不逃乎数,与之为无方,所以皆存也。夭老始终处得其善,人犹效之,况运於无形而能形此形者?乃万物所系,一化所待,善之善者也,可不尊之乎?物有万而化则一,一者此也。   庸斋云:藏舟藏山、夜半负走之喻,言人之为计,虽至深密而有不得自由者;藏天下於天下,则付之自然无所逐矣。万物之真实处常如此。人皆以有形自喜,而不知人之一身千变万化,万物皆备於我,其乐可胜计哉?圣人游心自‘然,无得无丧,饮日游於物之所不得逐而皆存。善夭善老、善始善终,造物能此,人犹效法之,况道乎?万物所系,一化所待,只是说道。其立言则一节高一节,庄子笔势如此。   大块本以言地,据此经意,则指造物。载我以形,犹云以衫载-我,百骸具而神乘之,盖不得不载也。劳我以生者,起居饮食痛疼寒温,皆所以役我,益不得不劳也。佚我以老者,血气既衰,形体日耄,志虑日消,益不得不佚也。息我以死者,气竭神逝,四大各离,偃然寝於巨室,盖不得不息也。由是知世人当生而忧死,皆妄情耳。但於其生也思所以善吾生,必伤生悖理、损人害物者不爻为,则吾之死也恶得而不善。盖生吾者造物,而善吾者我也。其生其死,何有异哉?藏舟藏山,喻人处造化中而欲逃造化之迁变,不可得也。必天下之物有藏必有遁,遁则不存矣;唯其无!所藏,故物不得遁而皆存。物不得遁而皆存之处,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是也。得是而游焉,任其无心之通,旷然达观,无往不存,此藏天下於天下之道也。虽出机入机,生化万变,见其日新耳,物安所遁哉!.世人执於私见,往往认物以为己有,谓舟山为不遁之物,壑泽为可藏之地,形质有不化之方,不悟夫冥枢潜运,寸晷不停,物与地者与形俱化而不自知也。然则欲超遁化,将有道乎?日无藏无执,心与天游,欲求见在犹不可得,又恶知所谓遁化哉!善夭善老,诸本皆然,唯陈碧虚照张君房校本,作善少善老,於义为优。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於上古而不为老。狶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戏得之,以袭气母;维斗得之,终古不武;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堪坏得之,以袭昆仑;冯夷得之,以游大川,肩吾得之,以处大山;黄帝得之,以登云天;颛顼得之,以处玄官;禺强得之,立乎北极;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束维,骑箕尾,而比於列星。   郭注:无情之情,无为也;常无之情,无形也。古今传而宅之,莫能受而有之;咸得自容,莫见其状。未有天地自古固存,明无者不得有而无也,岂能生神哉?不神鬼帝而鬼帝自神,不生天地而天地自生。故知神之果不足以神,而不神则神也。夫道在高无高,在深无深,在久不久,在老无老,无所不在,而所在皆无也。上下无不之,不可以高卑称;内外无不至,不可以表裹名;与化推移,不得言久;终始常无,不得谓老也。自狶韦氏得之以挈天地至骑箕尾而比列星,道不可得,此言得之,明其自得耳。生之难也,犹独化而自得;既得其生,又何息生之不得而为之哉!为之则伤其生矣。   吕注:耳目得之而视听,手足得之而运动,岂不有情乎?寒暑得之而往来,万物得之而生育,岂不有信乎?然求其为之者不可得,是无形也。或不言而喻,或目击而存,是可传也。而莫得而有之,不可受也。以心契之,胳然而合,是可得也。而莫得其朕,不可见也,万物之生未尝无本根,而此则自本自根。万物因天地而后有,此则未有天地,自古固存。鬼帝得我以神,我则不神,虽鬼帝犹无灵响也;天地得我以生,我则不生,虽今日犹为太极也。高深,言其形。久老,言其时。我则无形无时,所以道隐无名也。古之圣人虽隐显不同,未有不得道而为圣者,非特稀韦氏至於傅说而已,道为天下母,自天而下未有不得道而立者,非特维斗日月而已。此非人情所能测,然亦不过得道者能之,此其所以为大宗师欤。   林注:情谓性命之情。信者,其中有信,莫之为而常自然,阴阳之所不能役也。道有情於万物,故物生而不违。然成功而未尝有为,应物而未尝有形也。夫可传可受者,未离乎物;可得可见者,未离乎色。传无所传,故不可受;得无所得,故不可见。输扁之子不能受之於父也,象罔求珠可得而不可见也。静日复命,自本也。各归其根,自根也。自古以固存,能存存而不变也。神之在人为鬼,神之在天为帝。圣人之死曰神,言其死无异乎生也;凡人之死曰鬼,言其生无异乎死也。然则尽人之神吾先乎天地矣。《老子》曰: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故在高为无高,在深为无深,在生为不生,在老为不老也。自稀韦氏至傅说,总论得道之人,意与《老子□昔之得一章》相类。太易者未见气,太初者气之始。未见气为父,则气者母也。斗,为天之纲维。堪坯#3,神名。冯夷,水神。肩吾,制名。禺强,北海神名。西王母以至於傅说,皆古之得道者,其事不可尽考,当以心求之,无泥其迹也。   详道注:感而遂通,有情也;有情故有信。寂然不动,无为也;无为故无形。《齐物论》云: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又日:有情而无形,道其可易知邪?唯其如此,故可传之於心而不可受,可得之以性而不可见;以其传无所传,得无所得故也。其原,则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其用,则神鬼神帝,生天生地。上下无常存,非可以高深言也;变化无常体,非可以久老言也。神鬼神帝,则道者神之父也;生天生地,则道者神之母也。自稀韦氏以至傅说,言古之得道者或升于天或蟠于山或潜于渊,而皆能全其不亡之寿,不测之神,此所以为大宗师之妙也。   碧虚注:常善救物,有情也。感而遂通,有信也。有情而无为,有信而无形,所以可传不可受,可得不可见也。鬼为阴主,帝为阳君,阴阳之所以不测者,为其有神也。天地之所以生生者,为其有道也。道之高深久老,固不可以心思言议而无所不在焉。老君自天地、谷神、万物、侯王,而言得一。漆园自稀韦至传说皆言得之,斯又忘其一矣。是以道之通变,千圣莫穷也。   赵注:有情有信,可得而名言;无为无形,不可得而名言;可传而不可受,有情有信而实无可受者;可得而不可见,无为无形而实无可见者。鬼之所以能灵,帝之所以能主宰者,皆以此而神也。此下申言道之功用,其义甚明,不待详释。   庸斋云:前段不说道字,到此方提起道字,说大宗师也。情、信,皆实也。无为,无下手处。无形,无方体也。可传不可受、可得不可见,唯造道者知之。《关尹子.一章》发得传授字甚明。自本自根,原其始也。未有天地,此道固存,是曰无极而太极。鬼者,造化之进;帝者,天之主宰。鬼帝之所以能神者,此道为之;天地亦因道而后有。是曰:太极生两仪。故不知其高深久老也。自狶韦氏以至傅说言皆得道而后能如此也。   自篇首叙真人之道、死生之理至此,则又论道之体及上古得道之人以证之,语虽奇异,理实明白,诸解论之详矣。其问神鬼神帝之语,尤为吊诡,辄陈管见附于条末云:鬼帝即阴阳,自本自根无形而神者也;运动而生天地,可名可道,有形而神者也。其为体也,无在无不在,无为无不为。又何高深久老之足议哉?窃详此义本於《道德经》: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玄牝,亦阴阳异名。能知玄牝之门,则知鬼帝之说;神则处阴阳之中而互为体用。是谓无方不测之妙也。信能知夫生天生地者,则我身之所自来,不期知而知;既知所自来,则其去也有昧然者乎?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十六   #1『夫』为『夭』之误   #2『有力之大』郭注本原作『无力之力』   #3『坯』乃『壤』之误。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十七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内篇大宗师第四   南伯子葵问乎女偶曰: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闻道矣。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学邪?曰:恶,恶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三曰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於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樱宁。樱宁也者,樱而后成者也。南伯子葵曰:子独恶乎闻之?曰:闻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洛诵之孙闻之瞻明,瞻明闻之聂许,聂许闻之需役,需役闻之於枢,於枢闻之玄冥,玄冥闻之参寥,参寥闻之疑始。   郭注:外,犹遗也。物者,朝夕所须,切己难忘。外生,则都遗之也。遗生,则所遇即安,豁然无滞,见几而作,斯朝彻也。忘先后为见独,无古今与独俱也。系生故有死,恶死故有生,无系无恶,则无死无生矣。任其将迎,故无不将迎。任其毁成,故无不毁成。夫与物冥者,物萦亦萦,未始不宁,萦而任之,莫不曲成也。自闻之副墨以至玄冥,玄冥者,所以名无而非无,又推寄於参寥,玄之又玄也。自然之理有积习而成者,故七重而后及无之名,九重而后疑无是始也。   吕注:人闻道则忧息不能入,所以年长而色秆。有圣人之道者,得其大本大宗;有圣人之才者,能以是道推之天下、国家也。卜粱倚有其才而无其道,故守而告之,由粗以至精。已外天下而后外物,外物而后外生,外生而后朝彻,言况冥於有身自省,至是彻而为旦也。见独者,彼是莫得其偶。无古无今,参万岁而一成纯也。不死不生,则死者我杀之而我未尝死,生者我生之而我未尝生。将迎、成毁,虽皆樱之,而我未尝殆,故名曰樱宁。樱宁者,樱而后成者也。道以体之为正,则文墨所论者乃其副也;洛诵,谓绵络贯穿而诵之;子孙者,言道之所生在乎此也。瞻明,见理之明。聂许,蹈而行之也。需役,需物而使之。於枢,咏歌以乐之也。自副墨至瞻明,学而有所见;自聂许至於枢,行而至於乐,然皆未足以为道之体。玄冥,则无见无知。参寥,则无亦不立。疑其为始而莫知其为始,乃其所以始也。   林注:道者命之配;才者性之能。有圣人之才已尽性矣;有圣人之道则至命也。言圣人之才非无道也,出而济世,所主者才也;言圣人之   道非无才也,入而无为,所主者道也。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引之而入於无为,似亦易矣。犹守而告之,三曰然后外天下,七曰而后外物,九曰而后外生,天下与物忘之犹易,生者人所难忘,外生则不生而能生生,是为道之极致。夜气存而朝亦彻之,然后能见独。独者,离阴阳而无偶,见非目之所及也。无古无今,非世变所推。不死不生,则至於命矣。命物而不命於物,能杀生者也。物物而不物於物,能生生者也。其为物也亦强名,故任物之将迎、成毁也。夫物为物所樱,则动乱而不宁,唯道则樱而后成也。副墨,翰墨贰本。洛者,出书之地。诵者,记习之也。瞻明,有见而明理。聂许,附耳而相许也。需役,有待而行。於枢,见於咏歌。玄者,妙之体;冥者,明之藏。参者,一所以绝有,二所以绝无;寥者,空寂之名。而后疑无是始也。制此九名,以喻闻道必有渐也。   详道注:物者身之累,故外物而后能外生;生者道之累,故外生而后能朝彻,盖夜气不忘,故朝而能彻;道无与偶,故所见者独;合古今为一时,通死生为一贯,则无将无迎,无成无毁,纯气不亏於内,万物莫樱其外而色若孺子,不足怪也。彼生之徒则杀生矣,而杀生者不死;彼杀之徒则生生矣,而生生者不生。其为物也,往者无不将,来者无不迎,成者无不毁,毁者无不成,此以樱而成者也。   碧虚注:有圣人之才质,必资圣人之妙用;蕴圣人之妙用,必资圣人之才质,若守朴不变,未可言其备。守而告之,谓其可传也。外天下,则知土直之可遗;外物,明绪余之不足顾;外生者,悟哈酵音忆之虚幻;朝彻者,独见晓焉;见独,视道无匹也;无古无今,通万世也;不生不死,复於宗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谓戮食生之贼者身存,进盖生之妄者速死也。物萦而已,宁随成,不能倾。副墨,教典也。洛诵,习读也。见理日瞻明。耳告日聂许。需役,则待用。於枢,则咏歌。玄冥谓幽漠。参寥谓造极。疑始,则莫知其未始有始也。   赵注:外天下、外物、外生,三者同一外,但由粗而精耳。既能外生,罔不洞照,所谓朝彻也。朝彻,则所见者卓;所见者卓,则古今常存;古今常存,尚何生死之有?《列子》: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正明此理。自将自迎,自毁自成,一任乎物之自然,而无不将迎,无不毁成,未尝不与物接也。萦宁者,人为此语所萦胖,忽有所悟,众理皆解,是樱而后成也。子葵又问何从而闻斯语。副墨,书也。洛诵,言也。瞻明,视也。聂许,听也。需役,行也。於枢,歌也。玄冥,默会。参寥,求之於远也。疑始,意其有初。皆寓言也。   庸斋云:道与才俱全,五帝三王之外,伊尹、周公、孔子而已。三日、七日、九日,不必强解,但言一节高一节耳。朝彻者,胸中朗然,如平旦澄清之气。见独者,自见而人不见也。无古今,则无死生矣。杀生不死,生生不生,言虽杀之而不为死,生之而不为生也。无将迎、成毁,即是自然而然也,虽樱扰汨乱之中而其定者常在,是樱而后成也。因言而后书之简策,则墨之副也。苞络而读诵之,依文而读,背文而诵,犹子生孙也。后文同前解,谓道从读书而后有得,做出许多名字,到了归之造物。玄冥,有气之始。参寥,无名之始。疑始,又是无始之始。盖言道虽得之於文字,实吾性天之所自有者也。   道者,所以建中立极,启迪人心;才者,所以开物成务,恢规创业。圣人以天下为心,任教化之重,於斯二者盖不可偏废焉。权夫二者之重轻,则宁处道而有余,无或流於才胜。所以女偶之化,卜梁犹守而告之,恐才之障道而难入也。始外天下,特遗其粗;外物,遗其在彼者;外生,遗其在我者。在我犹遗,则无所不忘矣。朝彻,明物之所未明。见独,睹物之所不睹。无古今,则时不可拘。无死生,则形不能定。以死为虐,则不能杀生。以生为恩,则不能生物矣。唯其无将无迎,无成无毁,所以无不将、无不迎、无不成、无不毁也,其名为樱宁。郭氏樱同萦,今定如字。人处世间,曰与物接,罕有不樱拂其心者,众人则樱之而乱,圣人则樱之而宁。樱之而乱,道之所以丧;樱之而宁,道之所以成也。亦犹常应常静之义,但立言颇奇。后文副墨至疑始,诸解备悉,兹不复赘。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语曰: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於心,遂相与为友。俄而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曲楼发背,上有五管,颐隐於齐,肩高於顶,句赘指天。阴肠之气有珍,其心间#2而无事,胼踪而鉴于井,曰:嗟呼!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子杞曰:汝恶之乎?曰:亡,予何恶,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以求时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鸦炙;浸假而化予之尸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而乘之,岂更驾哉!且夫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而时处顺,一辰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县解也。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   郭注:体化合变,则无往而不因,无因而不可。当所遇之时,世谓之得;顺任而去,世谓之失,安时处顺,谓之悬解。一不能自解,则众物共结之;能解,则无所不解也。天不能无昼夜,我安得无死生而恶之哉?   吕注:曲偿发背至句赘指天,言病之拘孪而可恶,此特阴阳之气有沴耳。其心闲而无事,是以虽鉼踪而不害於鉴井。鉴井者,反照於性之譬。又将以予为此拘拘,若厌其生,而以发子祀之问,浸假而化者几三,而予之所体者则一,此所谓万化而未始有极也。予何恶哉!以无有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尸,神则转之者也。故以尸为轮,以神为马,予因而乘之,岂更驾哉!生之来不能知,则得者时也,其去不能御,则失者顺也;安时处顺,哀乐不能入,则无所悬,此所以为解也。若非时而求,当顺而逆,则是物有结之而不能自解者也。来不能却,去不可御,则知物不胜天矣。吾何为恶之哉?   林注:四人皆知道之士,能以无有、生死为一体,遂与为友。自曲凄至指天,言子舆之病状。人受阴阳之气而生,今有此疾,是二气灾沙之所致,然形虽有疾;心闲无事,鉼踪鉴井,归之造物,欲显物理,故寄兹嗟叹耳。夫身属造物,则随阴阳之变。浸假而化臂为鸡、为弹,予因而求时夜、鸮炙;浸假而化尸为轮、神为马,予因乘之而不辞。盖随化而安,何所违哉!有生死则有得失,得非我得,系乎时而已;失非我失,顺乎理而已,此所谓悬解。有生则悬,无生则解也。子舆谓使我如此者天也,天者物之所不能胜,吾何恶哉?详道注:首与脊尸,高下不同而同於幻形。无与生死去来不同,而同於幻事。此所谓死生存亡一体者也。左阳主生,故左臂言为鸡。右阴主杀,故右臂言为弹。得为可乐而安之,不为乐所动;失为可哀而处之,不为哀。所迁有哀乐之谓悬,无哀乐则悬解也。夫水性非凝也,凝而为冰,则水失其所融。土性非立也,立而为堵,则土失其所安。人性之结於物,亦犹是也。要在解之,以复基本而已。   碧虚注:以七尺之躯即太空之体,无有死生存亡而一贯之也。莫逆於心,逆则非友矣。左臂为鸡,因而求司晨。右臂为弹,因而求鹄炙。尸柔阴以喻轮,神强阳以况马,予因乘之而游,岂更驾哉!死生犹外之而况哀乐乎?得其变则乘时而动,失其化则委顺而静,此乃达观明脱者也。其不能自解者,为死生变化之所结缚也。   赵注‘子舆举化鸡、化弹、轮、马之喻,因而求时夜、鹊炙、乘之而游,固无是理。但借以明浸假化而为异物,不过顺物所宜而已,何容心哉?系者为形系累,解者吾今而后知免也。   庸斋云:首、脊、尸只是首尾始终。人自无而有,既有有而后有生死也。伟哉已下,皆言其病状,使我为此拘拘者造物也。浸假一段最奇,言假使造物渐渐化予之身以为他物,吾将因而用之,此即顺造化而无好恶之意。是虽寓言,亦自有理。悬解者,心无所系着。不能自释者,有物结之,万物岂能胜自然之理哉?   按此四人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与之为友。与《庚桑楚篇》始无有,而有生,生俄而死,以无有为首,以生为体,以死为尻,孰知无有死生之一守者,-吾与之为友义同,诸解论之详矣。下文郭氏从有沙为句,余解因之,《音义》载崔氏本从其心为句,闲而无事属下文,亦自有理。人之囿形天地间,已为造物所拘,而今所病孪拳若此,是又为形所拘也。虽阴阳之气有沙於外而心闲无事,鉼踪鉴井始叹为形所拘,似亦未能忘情终安於天所赋,则亦何恶之有!假使化予之臂为鸡、弹,因而求鸡、弹之实,假使化予尸、神为轮、马,因而求轮、马之用,既入化机,当随所遇而任之,其可拒邪?得者时,失者顺,即是适来夫子时,适去夫子顺也。此所谓悬解。悬则系於造物,解则造物不得。以系之矣而不能自解者,物有以结之,唯顺自然之理而不听不距,可以解此结缚。故曰物不胜天也。   俄而子来有病,喘喘然将死,其妻子环而泣之。子犁往问#3曰:叱!避!无怛化!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子来曰:父母於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於人,不翅於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捍矣,彼何罪焉!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铘,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冷,恶乎往而不可哉!成然寐,连然觉。   郭注:死生犹寤寐耳,於理当寐,不愿人惊,将化而死,无为怛之。自古或有违父母之命,未有能违阴阳之变者也。当死,非所禁,横有不听之心,适为悍逆以速其死,非死之罪也。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理常俱也。人耳、人耳,唯愿为人也。金之踊跃,世知不祥,生非故为,时自生耳,矜而有之,不亦妄乎?人知金之有系为不祥,明己之无异於金,则所系之情可解,寤寐自若而不以死生累心也。   吕注:鼠、虫人之所甚贱,而气形之散为肝与臂又其所恶者也。於斯时也,问以所贱所恶,盖以考子来之所安,知阴阳之於人不翅父母而听之,知大块之息我以死而善之,则安用问其奚以汝为、奚以汝适邪?夫跃冶之金,人铃以为不祥,人之愿为人也亦然。今一以天地造化为炉冶,则鼠肝虫臂无往而不可,吾何容心哉!成然寐、连然觉,言死生之际若寤寐之从容,不为之变也。   林注:鼠肝、虫臂,物之微小者,与《 齐物论》 蛇蚶、蜩翼义同,言造化之变无穷,人所不能知也。子之於父,唯命之从而不敢违,人受於阴阳,奚翅父母?死生变化,亦听之而矣!或为鼠肝或为虫臂,随所遇而安,彼造化者近吾死,安敢拒捍?苟或拒之,罪在於子,彼何罪哉?   详道注:鼠肝,怒之存乎内者也。虫臂,怒之见乎外者也。人生天地间,欲捍阴阳之命而莫之听,何异乎鼠肝、虫臂乎?阴阳之於人不翅於父母而不可不从也。以身譬冶金不可以踊跃而叉为镆邹,几以明其无喜怒於生死耳。   碧虚注:道在屎溺而况於鼠肝虫臂乎!世之违尊亲之命者,谓之不孝,则逆变化之理者岂曰顺道邪?造化近吾死,若不听而抵捍者,是自悖其天真,於化何罪?譬夫大冶铸金,范犹不可违,化岂得逆哉?成然魂交则寐,远然形开则觉,交开之形虽殊,寂寞之性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