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 第 4 页/共 24 页

张湛列子释文载:庄子,宋之蒙城人,为梁漆园吏,着书五十二篇,郭象合为三十三篇,注之。一云:向秀先注庄子二十八篇而卒,郭象得其书,足成之以行於世,后向氏别本出,故向、郭二注文义一同。碧虚子陈景元注卷首叔云:庄子师长桑公,受其微旨,着书十万余言,目曰南华,论内篇三字标题者是其旧,外、杂篇则为郭象所删修。今通计正文,止存六万五千九百余字。唐开元十九年,侍中裴光庭请册四子,天宝元年韶:册《 庄子》 ,宜依旧号,曰《南华真经》 ,义取离明英华,发挥道妙也。窃详南华之号,其来久矣。似是上天职任所司,犹束华南极之类,不可以人问义理臆度,故诸解无闻焉。谨表出以备解题一难,俟传识考订之。   陈碧虚解义卷末载览过庄子注   景德三年国子监刊行本。   江南古藏本。徐铉、葛湍校。   天台山方瀛宫本。徐灵府校。   郭象注,中太一宫本。张君房校。   成玄英疏,中太一宫本。张君房校。   文如海正义,中太一官本。成、文并   唐道士。   江南李氏书库本。张潜夫补注。   散人刘得一本。大中祥符时人。   今所纂诸家注义姓名   郭象注。昊门官本。   吕惠卿注。川本。   林疑独注。旧麻沙本。   陈详道注。藏本。   陈景元注。字太初,号碧虚子,建昌人,熙   宁问主中太一官。召对,进道德、南华二经   解,颁行入藏。   王雱注。内篇。   刘盘注。外杂篇,继秀之后。   吴俦注。已上五家,并见道藏。崇观问人。   虚斋赵以夫注。内篇,福本。   竹溪林希逸口义。福本。   李士表庄子十论。   王旦庄子发题。   无隐范先生讲语。名元应,字善甫,蜀之顺庆人。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十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人间世第四   孔子适楚,楚狂接与游其门曰: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却曲,无伤吾足。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郭注:顺时直前,尽乎会通之宜。世之盛衰,蔑然不觉,付之自尔,而理自生成。岂为治乱易节哉?治自求成,故遗成而不败;乱自求生,故忘生而不死。尽当今之会,冥然与时世为一而后妙当可全、刑名可免。知止其所不知,能止其所不能,用其自用,为其自为,恣其性内而无纤芥於分外,此无为之至易,无为而性命不全者,未之有也。性命全而非福者,理未闻也。福者,即向所谓全,非假物也。岂有寄鸿毛之重哉?率性而动,动不过分,天下之至易也。举其自举,载其自载,天下之至轻也。释此无为之至易,行彼有为之至难,弃夫自举之至轻,取夫载彼之至重,此世之常息也。为内福也,故福至轻。为外祸也,故祸至重,祸重而莫之避,此世之大迷也。画地而循之,其迹不可掩。有己而临物,与物不冥矣。不明我以耀彼而任彼自明,不得我以临人而付之自得,故泯然与天下为一而内外同福也。迷阳,犹亡阳,亡阳任独,不荡於外,曲成其行,各自足矣。   吕注:圣人成焉,成己而成物;圣人生焉,则全其生而已。天下之至善莫如道,则福莫大於是。其为物也,视听莫及,轻如羽而世莫之载也;天下之至恶莫如非道,则祸莫大於是。其为物也,自无为有重如地,而人莫之避也。临人以德则有己,画地而趋不免殆而已。迷阳则不知所如往,唯曲乃所以全也。山木、桂漆之见伐,皆自有以取之。是知有用之用而不知无用之用也。人之处世,有治有乱,遭乱而能曲全,斯为善处人间矣。   疑独注:圣人当有道之时,则制礼作乐成功於当世;当无道之时,则全身远害以保其生。圣人非有系乎生也,欲其身存垂法后世,谓之成可也。周公之於周,圣人之成也。孔子之於鲁,圣人之生也。福不出於性内而罕求之,祸多生於分外而求不止。性内者,举则能胜,载则能行,岂有鸿毛之重哉?分外者,寄於吾身,其重如地,迷者没溺於其间而不避,盖不明祸福之本故也。所谓本者,戒、定、慧,即性内之福。贪、嗔、痴,即分外之祸也。临人以德,则未能冥於道。画地而趋,则未能藏其迹。迷阳,则晦其明而无伤吾全生之行。空却其心,曲顺於物,则各足乎性分矣。山木、桂、漆之召息,以喻不能远害,而求用以伤身者也。   详道注:圣人之心,岂弊弊然以经世为事?特因时乘理,应之而已。世之知孔子者,止於形器之间,而不见其无事之际。故始陈其经世之迹,卒援接舆之歌以信之,则迹绝而心见矣。所谓圣人成焉者,以身徇道而成功;圣人生焉者,以道徇身而全生也。已乎已乎至画地而趋,言今之从政者,如此。迷阳迷阳至无伤吾足,言今之体道者如此也。碧虚注:有道则乐成,无道则全生。能载轻羽之福者,无为之士。不避重地之祸者,势利之徒。夸德临人,有我厚矣。驱人徇迹,其道尤危。迷阳,谓晦明,晦明则行完。却曲,谓退身曲全,安於分内。木、火、桂、漆之喻,皆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   赵注:接舆之歌,益伤孔子不遇时,非讥孔子也。天下无道圣人生焉,言凤出非时也,人处斯时仅免刑戮足矣。微福莫能胜,重祸不知避,言世人迷惑若此。临人以德,则人恶有其美;画地而趋,则人徇其迹。已乎、已乎,言不可不止。殆乎、殆乎,言不胜其危。迷阳迷阳无伤吾行,晦其明则吾行全矣。山木至无用之用,乃庄子之语,用以结上文数章之义。   庸斋云:天下有道,圣人可以成功;天下无道,圣人全生而已。方今乱世,苟免於刑为幸,何敢他求?处乱世而免刑全生,此特一羽之福,而汝不知有乱世之祸,常至杀戮,是重於地而汝不知避。临人以德,取祸之道,不若已之。画地而趋,言其拘束自苦,诚危殆也。迷阳,喻失本性之光明,曷行於世?却曲,言回护避就。必至於伤吾足,言其不可行也。   诸解已详,不复赘释。按《文中子述史篇》:天下有道,圣人藏焉;天下无道,圣人彰焉。句法虽同而反其意,各有所主耳。愚尝谓秦汉以来,诸子立言者袭南华语意不少,独经中设譬引喻,未尝蹈前人一辙而愈出愈奇,是谓:文可文,非常文也。吾行却曲、无伤吾足,诸本皆然。却,多音隙,独碧虚如字。复正经文,作却曲,却曲庶协上文,元本应是如此,传写差谬,误迭吾行二字,识者自能鉴之。   夫处人间世者,君臣之分为大,不可不尽焉,然当度可否之宜,谨出处之节,视古今而无愧,超悔吝而独全,斯为善美矣。是以颜子将之卫而夫子备言事君之多息,名、知之相轧,心气未达誉终毁至,弓旌在前而刀锯在后者有之,况以不违如愚之臣,遽欲往化年壮行独之君焉?保其无悔所以力救止之,使卫君知贤者不苟进,益坚尊道之心,固将自化。奚必轻往以资骄志、樱暴行邪?颜子又陈端虚、勉一、内直、外曲或可自全,夫子谓仅免息耳,胡可及化。化者不言而信,使人意消,岂在政法繁多,以启物敌乎?颜子至此无以进,请问其方,则是人欲空而天理将见之时也,夫子乘其开悟之机,告之以齐,使虚心受教,无听以耳而以心,无听以心而以气,遂於言下悟其未始有回,心虚而形亦忘,则化物也无难矣。子高将使齐,诲以行事情而忘其身,察风波而戒实丧。颜阖将傅卫,诲以就不入而和不出,达虎怒而通马情。皆所以明世患之多端,外物之难爻。在高识之士,洞烛几微,进退以义,可也。至於曲辕栎社以无保为保,商丘异材见不神而神,又申言材之为累而世人弗悟,往往恃材求用而不揆分度宜,名显而妬害生,利锺而祸息至,虽欲臃肿自全不可得也。故是篇大意在乎外应世而内全真,道不离而物自化,古之圣贤不得已而有世俗之偿,罔不密由斯道,遂寓孔颜问答,以发明之。篇末又引接舆之歌,以松圣贤经世有为之迹,以杜众人逐物无厌之心。复结以膏火、桂、漆之喻,警世尤切。唯其知涉世之难,可以处世而无难矣。   太上云: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十竟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十一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德充符第一   鲁有兀者王骀,从之游者,与仲尼相若,常季问於仲尼日:王驸,兀者也,从之游者与夫子中分鲁。立不教,坐不议,虚而往,实而归。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是何人也?仲尼曰:夫子,圣人也,丘也直后而未往耳。丘将以为师,而况不若丘者乎。奚假鲁国,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常季曰:彼兀者也,而王先生,其与庸亦远矣。若然者,其用心也,独若之何?仲尼日:死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与之遗。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常季日:何谓也?仲尼日: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夫若然者,不知耳目之所宜,而游心乎德之和;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丧,视丧其足犹遗土也。常季曰:彼为己。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物何为最之哉?仲尼日:人莫鉴於流水而鉴於止水,唯止能止众止。受命於地,唯松柏独也#1。在冬夏青青;受命於天,唯舜独也正#2;幸能正生,以正众生。夫保始之征,不惧之实。勇士一人,雄入於九军。将求名而能自要者,而犹若是,而况官天地,府万物,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尝死者乎!彼且择日而登假,人则从是也。彼且何肯以物为事乎!   郭注:虚往实归,各自得而足也。王骀形毁心全,忽然独往,而天下莫能离,况一国乎?死生人之大变,彼与变俱,故死生不得与之变也。夫恬苦性殊,美恶情异,各美其所美,万物一美也;各是其所是,天下一是也。因其所异而异之,而浩然大观者,知异之不足异;故因其所同而同之,又知同之不足同;故因其所无而无之。无美恶,则耳目无不宜;无不宜,而不和者未之有也。视死生如一,则丧足犹遗土耳。常季犹嫌王贻未能忘知而自存,遗心而自得。得其常心,平往者也,不能平往,与物过常。故使物就之,仲尼喻以止水致鉴,非骀引物从己也,夫下首唯有松柏,上首唯有圣人,故不正者皆来求正。若物皆青全,则无贵松柏;人皆自正,则无羡大圣而趋之也。幸自能正,非为正以正之。生与变化俱,则无往而不冥;心与死生顺,则无时而非生。择日而登,以不失会为择,斯人无择也,任其天行而时动者也。故假借之人,由此而最之,彼何肯以物为事乎?   吕注:学道者,学其所不能学,行其所不能行,故寓言於王聆。从仲尼游者,知从其所能行,而不知从其所不能行,则虽全鲁归之,与王骀犹中分也。从其能行者,则立有教、坐有议,其教不得无言,其成不得无形也;从其不能行者,则立不教、坐不议、虚而往、实而归,仲尼、王骀相为表裹而已,不以其所能而当君师之任,则无用之用与庸亦远矣,孰为死生而与之变?孰为覆坠而与之遗乎?审乎无假,知其所得者,真不与物迁,则死生覆坠而不变,命物化而已。不化,守其宗本不离也。人唯不能自其同者视之,则耳目不内通;能自其同者视之,则耳目不知其所宜。故物视其所同,不见其所丧也。常季谓骀怀内圣之道,则为己而已,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物何为最之而推为君师邪?唯止能止众止,此人所以从之求鉴也。夫木莫不受命於地,唯松柏独全。人莫不受命於天,唯舜也独正,则舜岂不以正生为幸而正众生哉?今夫士之以勇自名者,犹能雄入九军,而况官天地、府万物、死生不得与之变者?非求名自要之比也。彼且择日而登,假其去来,容与如此,人安得不从而最之?   疑独注:学者始未有得,则虚而往;终焉有悟,则实而归。教者默然而喻,学者亦默然而得。《列子》云:用无言为言亦言,用无知为知亦知是也。受制於阴阳,而后有死生。乘云气、骑日月,则死生不得与之变矣。无假,则尽性,故不与物迁。命物,则至命,故常守其宗也。胆附於肝,本同一体。楚、越相去盖数千里,自其异而观,虽同体而有数千之隔;自其同而观,则与道玄合,而万物皆一也。王贻自闻自见,故不知耳目之所宜所一,言其德所丧,言其形盖不独自忘其形,而又使物忘已也。常季谓王聆未能忘知以为己忘,心以得心、得其常心未大过於人,物何为最之?答以王骀获最,犹止水来鉴。0止者,性之本然,唯止於先者,然后能止众止。莫非木也,而松柏独正,淡霜雪以冠众木。莫非人也,而舜独正,明庶物而察人伦,幸能正生以正众生。正己而物正之谓也。夫勇士忘生,雄入九军,求名自要而犹若是,况体道者乎?以无形司有形日官天地,以无物藏万物曰府万物,寓六骸者寄而无畜,象耳目者存而不用。一知之所知,则与造化为一,其心未尝死,故能择日以登假,去留自在也。   详道注:德之充者,形虽兀而全;德不全者,形虽完而亏。王驰德充於内,形忘於外,死生不变,覆坠不遗,则利害之小者可知矣。审乎无假,则不以内徇外;命物之化,则不以末伤本。万物与我虽殊类,我与万物为一体。故物视其一而不见其所丧也,德充之人,视听不以耳目,故不知其所宜。在我,忘其形之丧,而全其德所者;在物,视吾德所一,而忘吾形之亏。盖听以耳而闻非耳;视以目而见非目。所以立不教,而教以之有;坐不议,而议以之信也。常心则一,迷悟自殊,水性本同,流止斯异。水以止而取鉴,人以正而取最也。松柏不以寒暑易其色,故在木为长;舜不以穷达移其正,故在人为圣。驰之於舜,虽隐显不同,其受天地正命则一,所以皆能正生以正众生。然正生者,圣人之本务;正众生者,圣人之余事,故称幸焉。夫勇士内存不惧之实,外验保始之名,犹不以死生经怀而雄入九军,此全於气也,况全於道者乎?全於道者,官天地以为己役,府万物以为己备,寓六骸而不有,象耳目而不用,一知而不为物所贰,心存而不与形偕制,命在内而不在外,所以能择日而登假也。   碧虚注:不治而不乱,立不教也;不言而自信,坐不议也。斋心问道,则虚而往;悟理而反,则实而归。无形而心成,介兀而德充也。夫至人者,天地不能易其德,死生不能革其性,即境皆冥,独立不改,天地密移而我常存,府藏气异则一体之中楚越也,动植道同则天地之间不二也。逐声色,则耳目异宜;混物我,则事无好恶。是故心无系着,所诣皆通,彼此委和,得丧自泯。今见学者盈门而谓得其心,睹淡泊自守而谓以其心,常心无述,物何为最之哉?观容必鉴止水,求道当访贤师。唯其自止,故能止绝众心也。植物产乎地,得地气之正者松柏。动物育乎天,得天气之正者圣人。率己以正,而行冲默之训,是以大丈夫以道战死生而名势不足称焉。覆载有官,动植有聚,身非我有,故视听不用,所知不二,心奚有死哉?择日而登,去留有时也。假人则从是,真人则任己也。   赵注:王驰残兀,人皆贱之,夫子乃欲率天下而往从焉,先生之见与常人远矣,遂问其用心若何。仲尼言王骀之道:万物有死生而此无死生,天地有覆坠而此无覆坠,盖能审乎无假而守其宗也。常季未达,仲尼又以一身万物之同异为喻,肝、胆、楚、越同而异也,物与我一异而同也。如是则无视无听,适乎自然,物我混融,又安知其足之丧哉?常季豁然而悟,日:彼为己之学,以其知得其心,言虚灵知觉之心自致知而得以其心;得其常心,言由虚灵知觉而入於不死不生也。王驰骀所得不过如是,天下何为最之哉?仲尼又举唯止能止众止、正生以正众生,以明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又告以保始之证,不惧之实,始者先天地生,人能保之,则死生临乎前而不惧。彼勇士徇名而犹若是,况未常死者乎?此道范围天地,曲成万物,特寄之六骸,形之耳目,亘万古而长存也。登假犹升天云。   庸斋云:无形,无所见。心成,感之而化也。直后,犹尚迟。奚假,岂特也。死生亦大矣一句,释氏议论皆从此出。天地覆坠,犹《大传》云:乾坤毁遗,亦坠落之义。审乎无假,尽见其实也。命物之化,言万物受命於我。宗者,物之始也。常人不知物同一初,至肝胆亦分楚越,苟知此,则万物与我为一,不特以耳听目视也。物视所一,不见所丧,言其观於万物,无所欠剩。读夔蚿章,便见此意。为己,修身也。以其知,言人有此识知,则能修此身。得其心以其心,言有此知觉之心,则能得其本然之心。本然、知觉非二物,特如此下语耳,盖谓人皆有知、有心,苟能尽之,则可以为己,可以得心。得其常心而已,物何为最之。流水、止水皆以喻心能止其心,所以贤於众人,众人以欲止之心就其求止,故日:唯止能止众止,此语大奇。松柏、尧、舜得於天者独异,故能正其生以正众生,生与性字义同。保守始初,征验必有。不惧之实,谓荆轲聂政之徒尚能不变死生,况有道者乎?官天地、府万物、各职其职,而聚所聚也。六骸,特吾所寄。目象目,而不止於视。耳象耳,而不止於听。故能一知之所知?而无所不知也。心无所见日死,彼岂择日而登至於道,言无时不在道也。   立不教之教而天下化之,坐不议之议而天下信之,非德充於内,物符於外者,不足以与此。此王骀所止,而有以来鉴之道也。学者洗心求教,故虚而往;终则真见内充,故实而归。非虚则不能受教;非实则不能悟理。悟理之极,明白洞达,物来斯鉴,亦虚而已。是故为道之要无他:善教者辅物之自然,善学者求复其自然,用不施而体自见,非有以增饰之也。太上云:我无为而民自化,则`不教之教,教之至也。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则不议之议,议之至也。先圣之所以教人者如此,在受教者为如何。又彼为己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物何为最之哉?郭氏从以其知以其心为句,得其常心遗而不论,成、林、王氏并同郭说,独吕氏从得其心得其常心为句,上下文义自明,虚齐、无隐皆宗吕义,今从之。又受命於地至唯舜独也正,文句不齐,似有脱略,陈碧虚照张君房校本作:受命於地,唯松柏独也正,在冬夏青青;受命於天,唯尧舜独也正,在万物之首。补亡七字,文顺义全,考之郭注:下首唯有松柏,上首唯有圣人。则元本经文应有在万物之首字,传写遗逸。又:彼且择日而登假、人则从是也,郭氏从登绝句,假如字,属下文;碧虚因之,吕氏以假音遐绝句;疑独、详道、王雱、虚斋并宗吕说。窃详假人无义,革从登遐,文义显明,谓得此道者去留无碍而升於玄远之域也。续考《列子□周穆王篇》登假字并读同遐,可证庸齐以假音格绝句,盖本於后篇登假於道之语云。   申徒嘉,兀者也,而与郑子产同师於伯昏无人。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其明日,又与合堂同席而坐。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今我将出,子可以止乎,其未邪?且子见执政而不违,子齐执政乎?申徒嘉曰:先生之门,固有执政焉如此哉?子而悦子之执政而后人者也?闻之曰:鉴明则尘垢不止,止则不明也。久与贤人处则无过。今子之所取大者,先生也,而犹出言若是,不亦过乎?子产曰:子既若是矣,犹与尧争善,计子之德;不足以自反邪?申徒嘉曰: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游於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众矣!我怫然而怒;适先生之所,则废然而反。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吾与夫子游十九年矣,未尝知吾兀者也。今子与我游於形骸之内,而索我於形骸之外,不亦过乎!子产蹴然改容更貌曰:子无乃称!   郭注:我出子止,羞与刖者并行,以执政自多,明其不逊。申徒谓此论德之处,非计位也。子产答以子既残形,而轻蔑在位,欲与有德者并,计子之德不足以补残形之过。申徒谓自陈其过,以为不当亡者众。默然知过,自以应死者少。夫利害相攻,天下皆羿也。不遗身忘知、与物同波者,皆游羿之彀中,虽张毅之出、单豹之处,犹未免於中。中与不,中,唯任命耳。人以全足笑吾不全,是不知命;而我怒之,又不知命也。见至人知命遗形,故废其怒而复常。不知先生洗我以善道故邪?我能自反邪?形,外也;德,内也。今子与我德游耳,而索我外好,不亦过乎?子产日子无乃称,已悟则厌其多言也。   吕注:申徒能外形骸以忘人之势,子产悦执政而不能忘己之势。几为道者,所以洗心去垢,而归之明,犹鉴而已。今犹出言若是,则是不明而尘垢所以止也。我则非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故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游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地,则行至於无憾而可以免焉之譬。不中者,命也,则不幸而不免焉之譬。人笑吾不全,不免怫然而怒,适先生之所则化於道而忘之,不知洗我以善邪?吾之自悟邪?十九年则极阴阳之数。游於形骸之内,未尝知吾兀也,而今索我於形骸之外,不亦过乎?   林注:不违,犹不避。齐,与之肩也。子产自多执政而后人,申徒所以引鉴为喻而责之;子产以申徒形残若是而与我争,犹与尧争善也。申徒谓世人自分解其过以为己当存者众,不分解其过以为己当亡者寡:言子产未能忘物遗形,自重执政而轻兀者之德;又谓与尧争善,此自状其过而不知亡者也。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知命者也。弓力所及为彀中,喻己无取兀之道而兀者命也。形骸之内,谓道德性命之理;形骸之外,谓手足状貌之间也。详道注:德充之人,视富贵如浮云,以形骸为逆旅。子产挟贵以骄贱,恃全以薄兀,则不足以言德,又何足以言命?故日游羿之彀中、不中者命也。忿怒者,性之尘垢;既悟则垢去而鉴明,此始迷而终悟者也。碧虚注:子产师伯昏之道而未能忘我,申徒同出师门而未能忘德,况其下者乎?以不当亡者众,饰非者多也;以不当存者寡,罪己者鲜也。游羿般中,喻欲全而不免,皆天命也。人笑吾不全,则怫然而怒,风火犹存;适先生之所,则废然而反,鉴于止水也。与游十九年而未尝知兀,忘德忘形者也。   赵注:世人多自文其过,以为吾不当亡足,鲜以为吾实有罪者!盖有幸不幸焉,如羿善射,鹄之中央,乃必中之地;万有一免焉,命也。曾不自幸,顾乃笑人,我为所笑,未免不平,是亦不知命也。至伯昏之前则释然矣。吾与伯昏游,未尝知吾兀;今子与我游於形骸之内,言寓六骸、象耳目,则子即我也。而索我於形骸之外,言尔为尔、我为我而不相知也。子产谢日:子无重陈,我知过矣。   庸斋云:与尧争善四字亦奇,言子既兀矣,纵能为善,得如尧乎?不自反,犹不自量。自迷其过,以为足不当亡者众;不迷其过,以为足不当存者寡;唯有德者知其有命,岂人所能奈何,此三句说三等人。游羿彀中数语尤奇绝!言人处世,动是危机。彀中者,张弓而箭端所直之地,喻世之危如此。章而不中者,命也。形骸内外之语,皆前贤所未发。申徒安命而忘兀,德充於内者,无戚於外也。子产矜位而鄙兀,心徇乎外者,不明乎内也。同学於伯昏之门固有执政焉如此哉,言虽侍明师而犹以势位为尚,未能相忘而化其道,是心鉴不明,尘垢得以止之也。不当亡者众、不当存者寡,此盖申徒论足存亡,言人之处兀,知已过而安之者少。然有幸不幸,一归之於命耳,则知申徒之兀出於非罪者也。或以此二句为指子产未能忘形取义差远。游羿彀中,莫非中地,设有不中幸免耳。人处世间,莫非忧息;苟得免息,亦幸耳。而人因以其幸笑吾之不幸,我犹有怒,未忘己也;废然而反,己亦忘矣。不知先生洗我以善邪?吾之自悟邪?则彼己俱忘、物我交化,何喜怒之可动,何形骸之可索哉?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十一竟   #1《阙误》引张君房本『也』下有『正』字。   #2《阙误》引张君房本『唯舜』作 唯尧舜』,又『幸』字上有『在万物』之首句。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十二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德充符第二   鲁有兀者叔山无趾,踵见仲尼。仲尼曰:子不谨前,既犯患若是矣,虽今来,何及矣!无趾曰:吾唯不知务而轻用吾身,吾是以亡足。今吾来也,犹有尊足者存。吾是以务全之也。夫天无不覆,地无不载,吾以夫子为天地,安知夫子之犹若是也。孔子曰:丘则陋矣!夫子胡不入乎?请讲以所闻!无趾出,孔子日:弟子勉之!夫无趾,兀者也,犹务学以复补前行之恶,而况全德之人乎?无趾语老耻曰:孔丘之於至人其未邪?彼何宾宾以学子为?彼且薪以淑诡幻怪之名闻,不知至人之以是为己栓桔邪?老聃曰:胡不直使彼以死生为一条,以可不可为一贯者,解其栓桔,其可乎?无趾曰:天刑之,安可解?   郭注:踵,频也。人生莫之为而任其自生,重身知务者也。若忘其自生,谨而矜之,轻用其身者也。犹有尊足存,言刖一足未亏其德。去其矜谨,任其自生,所以务全也。使天地而为覆载,则有时而息矣;无趾闻所闻而出,犹怪孔子方复学於老聃。师人以自得,是率其常然;舍己而效人,求非常之名也。故学非为幻怪也,而幻怪以之生;礼非为华薄也,而华薄由之兴。故至人以为桎梏,欲以真理冥之。仲尼非不冥也,顺物则名迸立,终不免乎名,其为桎梏也,孰能解之哉?   吕注:无趾亡足而所以行者未尝忘,所以行者,尊足之谓也。仲尼欲入而讲所闻,性与天道,非所以泛语学者也,无趾不言而出,则所以相与有不容声者矣。宾宾以学,疑至人其犹未邪!道以绝学为至,则世之所学者,至人观之皆诙诡幻怪而为己极梏。夫唯以死生为一条,可不可为一贯,则极梏解矣!胡为不使之然哉?盖可解者人刑,天刑则不可解也。   疑独注:不知务,谓忘物。轻用吾身,谓忘形。尊足,谓道也。无趾务全道而忘身,外身而身存也。以夫子之德配天地,犹责其不谨、不及。此以进言,若以心言,则孔子辞以陋,请入而讲所闻者是也。无趾默然而喻,故夫子勉弟子识之。又见老聃,疑夫子宾宾以学蕲以諔诡名闻,而不知至人之以是为桎梏,胡不思所以解之。盖夫子学老聃亦世事当为,非有所觊也。老子以无趾未明其心,故使解其桎梏。无趾以为天命使然,不可解也。   详道注:申徒、叔山之於王骀,其兀同,其所以处兀则异。叔山之於申徒,其务学同,其所以为学则异。即事观之,名於教为尊;即道观之,名於身为累。故古之得道者,冥得丧於一,已还功名於众,是谓帝之悬解,孰得而荣辱之哉?而世人竞一时之虚誉,规死后之余荣,疚蕾而不知归,窘束而不自适,重囚桎梏何以异此然?孔子非好异以崭名也,苟恶其极梏而思解之,则是任我违命,而更有为。安在其为孔子哉?   碧虚注:尊足谓性,性不亏,则可称全矣。仲尼请无趾入室讲道,而无趾目击意达,不言而出。孔子以无趾之进诲门人之心。无趾语老聃:孔子何宾宾以学子为,彼薪以幻怪名闻而不知至人以此为刑戮也,胡不思所以解之,上与造化同,死生一条也,下与物我齐,可不可一贯也。天刑不可解,未能泯迹也。   赵注:叔山、仲尼问答与前章申徒、子产意同。孔子传道修教,使天下学者赢粮而趋之,此所谓蕲以諔诡幻怪之名闻者也。聃谓无趾胡不使仲尼思所以解其桎梏,言知此理则无系累。无趾谓人生有形则有累,安能高举不在世间,故曰天刑之安可解。   庸斋云:不知务,犹云不晓事。尊足,性也。二字下得奇。宾宾、恭谨、諔诡、幻怪,言其好名。桎梏者,言名为己累。天刑,犹天罚也。此皆寓言。至若无趾兀者也,犹务学以补前行之恶,而况全德之人乎,此语有益於世教。   首章王胎得道而至命者也;次章申徒有德而知命者也;此章无趾务学以补过者也。南华论德充有三等,与《人间世》所序意同。夫子谓叔山不谨犯息,则其兀也必有以致之,彼亦谓不知务而轻用吾身,已自知其过。唯其知过,斯能补过,故圣门不弃焉。尊足,即所谓使其形者也,於此而务全,求得其道矣。无趾以夫子为天地,图有以覆载之。夫子指其前失以为今来何及矣,无趾叹其犹若是,则有不满於中,殊不知夫子之言正所以覆载之之道也。使无趾思所以补前行之失,而为全人形之残,兀何加损焉?有以见圣贤化冶,曲成万物,而不遗人品差殊,则其成也不无等降,如本篇所列者是也。   鲁哀公问於仲尼曰:卫有恶人焉,曰哀骀它。丈夫与之处者,思而不能去。妇人见之,请於父母曰:与人为妻,宁为夫子妾者,数十而未止也。未尝有闻其唱者也,常和人而已矣。无君人之位,以济乎人之死,无聚禄以望人之腹。又以恶骇天下,和而不唱,知不出乎四域,且而雌雄合乎前,是必有异乎人者也。寡人召而观之,果以恶骇天下。与寡人处,不至以月数,而寡人有意乎其为人也;不至乎期年,而寡人信之。国无宰,而寡人传国焉。闷然而后应,泛而若辞。寡人丑乎,卒授之国。无几何也,去寡人而行,寡人恤焉若有亡也,若无与乐是国也。是何人者也?仲尼曰:丘也尝使於楚矣,适见豚子食於其死母者,少焉胸若皆弃之而走。不见己焉尔,不得类焉尔。所爱其母者,非爱其形者也,爱使其形者也。战而死者,其人之葬也不以霎资;刖者之屦,无为爱之;皆无其本矣。为天子之诸御,不爪剪,不穿耳;取妻者止於外,不得复使。形全犹足以为尔,而况全德之人乎?今哀胎它未言而信,无功而亲,使人授己国,唯恐其不受也,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哀公日:何谓才全?仲尼曰: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日夜相代乎前,而知不能规乎其始者也。故不足以滑和,不可入於灵府。使之和豫通,而不失於兑;使日夜无却而与物为春,是接而生时乎心者也。是之谓才全。何谓德不形?曰:平者,水停之盛也。其可以为法也,内保之而外不荡也。德者,成和之修也。德不形者,物不能离也。一及公异日以告闵子曰:始也吾以南面而君天下,执民之纪而忧其死,吾自以为至通矣。今闻至人之言,恐吾无其实,轻用吾身而亡吾国,吾与孔丘非君臣也,德友而已矣。   郭注:恶骇天下而人归之者,明不由权势饮食而往,不由形美招致而往也。夫才全者,与物无害。故入兽不乱群,入乌不乱行,而为万物之林薮。哀公与处,未经月己觉其有远趣;不至期年,委以国政。闷然而应,泛若而辞,宠辱不惊也。夫生者以才德为类,死而才德去矣,故失类而走;情苟类焉,形虽不同,而物无害心;情类苟亡,虽母子不足以固其志矣。使形者才德也。婴者,武所资,战死则无武,婴将安施?探择嫔御、燕尔新婚,皆以形好为意,故足以降至尊之情,回贞女之操,德全而物爱之也,宜矣!死生、存亡、饥渴、寒暑,其理固当,不可逃也。人之生也,非误生;生之所有,非妄有。天地虽大,万物虽多,而吾之所遇,适在於是,则绝力至知,弗能违也。命行事变,不舍昼夜,始非知之所规,故非情之所留,知命之必行,事之必变,岂於终规始,在新恋故哉。苟知性命之固当,虽死生穷达,千变万化,而湛然自若,和理在身。灵府者,精神之宅,不以忧息惊神。使和性不滑,灵府闲豫,不失其兑,泯然任之,顺四时而俱化也。天下之平,莫盛於停水,内保其明,外无情伪,玄鉴洞照,与物无私,故能全其平、行其法。无事不成,无物不和,此德之不形者,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也。   吕注:无君位,则至贵之德不足名。无聚禄,则至富之业不足比。天下皆以情求之而不得,则以为至啧而思之。神无方而无不在,则知不出乎四域也。万物负阴而抱阳,则分矣。雌雄合前,妙乎阴阳而不测,是以意其异乎人。闲然、泛若,则非肯以物为事。卒授之国,亦寓焉耳。无几何而行,宝然丧之也。豚子死母之喻,言神之在母,乃所以在子,相与为类也;神离其母,则不得类,所以去之。战之有婴,所以自卫;战死则无所事婴。刖者之不爱其屦,皆无其本矣,神使其形,所以为本也。嫔御新婚,犹以形全而致重,况德全乎?未言而信,无功而亲,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死生存亡等目在人,则事之变;在天,则命之行。日夜相代,知不能规,吾何容心哉?和者,神之所好。灵府,神之所宅。其神和豫通而不失於兑,则其神无却,而不见有昼夜之间,与物为春,是与物接而生时乎心者也。水平而明,其性然也,内保外不荡,勿挠之也,喻人之性亦然。万物皆备则成,万物为一则和。德者,成和之修。德不形,则同於初,物安得离其所自生哉?   林注:哀骀它无位、无禄、恶骇天下,唯才德内充所以众归之,不役乎分外,故知不出乎四域与物为一,故雌雄合乎前也。闷然泛若,无心而不系貌。无几何而去,难进易退也。豚子之於母,生为己类,死则不类矣,喻君子以才德为类,而不以形骸为爱。形谓六骸耳目。使其形者,道德性命之理也。战死而无用婴,刖者之无用屦,喻形以才德为本,非其本则形无用也。嫔御、前爪、穿耳、娶妻者,以形伤不使,盖择形全者为用,况全德之人乎!死生、存亡、饥渴、寒暑,事变命行,日夜相代,虽有至知不能度其所始,唯才全者无得无丧,任之而已。故不足以滑和,不失於兑悦,日夜无却,忘变之至,与物为春,有以生之也。此言造化无极,事物日生,而不物者未尝死。接而生时乎心,谓至人因时接物,感而遂通而已。停水均平,天下取法。德不形者,亦若是也。德者,和成之修,化行而不知所以化。德不形者,物不离,功成而不知所以功也。   详道注:王骀以兀而取物最,哀骀它以恶而物不离,盖有尊形存焉,虽兀犹全也;有至貌存焉,虽恶犹美也。所谓至貌者,才全而德不形是也o 枚丈夫妇人之所慕,乌兽之所亲,以至国君愿授之国,非使物保而物自保之也。母爱以使形为本,战者以勇为本,行者以足为本,哀骀它所以存而见任、去而见思者,有本故也。德全则显而为才,才全则入而为德,德不形则自死生存亡以至不失於兑,不以物易己也。自日夜无却以至生时乎心,不以己忘物也。内保之则无失其实,外不荡则无感其名。所谓德者,修其性而复於成和而已。哀公之於孔子始为君臣,而终为德友,其悟也盖亦微矣。   碧虚注:权势聚禄,可以活人,故众归之。今匹夫而众归者,以德为丘也。己,性也,生则己类,死则失类,豚母亡其己性,豚子失其己类,故弃而走,喻哀公鲜德而至人远之也。婴以旌武,屦以饰足,战死、刖足皆忘其本,饰安用哉?死生至寒暑十六目,是为尘网,几涉世者,莫能逃,委之天命,是日德充。然犹为方内之士,彼游方之外者,修然县解,入於大妙。故仲尼得以忘言,哀公绝其所问也。炎凉事变,晨夕不停,虽巧历规度,莫定乎前,谁复计其终乎?灵府既虚,自然和理,闲豫通达,不滞常有,兑悦之怀,虚妙之心,未尝间断也。春气茂养,同圣贤育物之心。水停之盛,为大匠之所取法。德在内则成身,施於外则和物。成和之理,非修莫就也。执民之纪而忧其死,未能刍狗万物。忘国则身富,忘势则德充矣。   赵注:哀骀它即不言之仲尼,时仲尼自卫反鲁。形容丑恶,故曰卫有恶人焉。丈夫与之处,思而不能去,喻诸侯敬之。妇人愿为妾,喻弟子从之。和而不唱,迷而不作也。君位聚禄,喻道济天下而为素王也。知不出域雌雄合前,言所知不过日用之常,所见不越夫妇之愚,而所以与人异者何也?哀公遗形取德,授之国政,未几而去。仲尼喻以豚子食於死母,少焉觉非己类,弃之而走。燔肉不至,孔子不税冕而行,岂得已哉?战死之无用婴,犹刖者之无用屦也。嫔御新婚,又以喻才全德不形。死生至寒暑十六者,人所不能免,循环昼夜,莫规始终而不足以乱吾天和;入吾方寸,盎然欢然,万象皆春,接而生时,感而遂通也。水停之盛,天下为法也。德修而成和,和则同物,德离物则形,形则非德矣。此哀公所以称孔子为德友也。   鬳斋云:知不出乎四域,言所知不出乎世外。雌雄合乎前,与物狎也,即涯乌不惊之意心豚子之喻,谓人之爱恶不在形之美恶。战死不用婴,非行礼之丧,犹刖者之屦无所施也,此明德在内而不在外。嫔御、不剪爪、不穿耳,贵全其形,不事修饰,新娶者免役,《礼记》有之,此借全形以喻全德。死生、穷达、事变、命行,日夜迭运於前,虽知者不能求其始,而不足以滑胸中之和,不入於灵府,不动其心也。日夜无却,言日新不已,与物为春,遇事皆乐也。接而生时乎心,接犹感,时犹时中之时,随事所感而应之。才全谓全质性。德不形,言不显伐。内保外不荡,形容水平可法之意。成全性中之和是其德之修也。德不形者,无所往而非德,故物不能离焉。非君臣也,德友而已,与孟子友之云乎意同。按:雌雄之义,所解不一。或以为禽兽者,本於《列子》雌雄在前孳尾成群道之说。窃考经意丈夫与之处思而不能去妇人愿为妄之语,则雌雄合乎前,言丈夫妇人归之者众也。战而死者,其人之葬也,不以婴资,旧来从资绝句;婴者,饰武之具,形似方扇,以木为之,衣以白布,画以云气,夹车两边,所以自卫也;资或训用、训送或略而不言,殊无碗论,后得无隐讲师从婴绝句,以助释资,文从理顺,经旨大明。续考《礼记□檀弓篇》周人置婴,孔子之丧饰棺墙置婴,又置绞衰设篓婴,绞,音爻。萋,音柳。《周礼》作柳婴。又《明堂位》云:周之璧婴,郑氏注:天子八婴,皆戴璧垂羽;诸侯六婴,皆戴圭;大夫四婴;士二婴,皆戴矮儒系锥切冠缨。据此,则古者丧礼通用婴,非特为饰武设。窃原南华本意,谓先圣制礼使人养生送死而无憾,周以棺金,饰以柳婴,贵贱隆杀各当其宜,所以慎终也;若战而死,则非正命,又失用师之道,故其葬也,不以婴,形且不得全归,何望仪物之备哉?亦犹刖者之不爱其屦也。此'章从上文豚子食於死母起喻,至此又迭喻以结之,不过形容德充於内者无假於外;德馁於中者外饰无益也。与物为春,是接而生时乎心,言才全而德不形者,至和内蕴,接物无间,若青阳流布,无不被生育之恩。益以无心为心,故能无感不应。濂溪先生不去窗前草云,与自家意思一同,亦此义。或问:方其不感不接,和安在哉?曰:如乐在悬、声无隐乎尔。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十二竟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十三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德充符第三   闽歧支离无脤说卫灵公,灵公悦之;而视全人,其脰肩肩。瓮盎大瘦说齐桓公悦之;而视全人,其脰肩肩。故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谓诚忘。故圣人有所游,而知为孽,约为胶,德为接,工为商。圣人不谋,恶用知?不断,恶用胶?无丧,恶用德?不货,恶用商?四者,天斋也;天斋也者,天食也。既受食於天,又恶用人?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於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於身。眇乎小哉,所以属於人也;警乎大哉,独成其天。惠子谓庄子曰:人故无情乎?庄子曰:然。惠子曰: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惠子曰:既谓之人,恶得无情?庄子曰:是,非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槁梧而暝。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呜。   郭注:其德长於顺物,则物忘其丑;长於逆物,则物忘其好。德者世之所不忘,形者理之所不存,故忘形非忘,而忘德乃诚忘也。游於自得之场,放之而无不至,才德全者也。而知、约、德、工四者,自然相生,其理已具,故圣人无所用其己。物无妄然,皆至理所趋,当任之而已。形貌同人,而掘若槁木,故浩然无不任,而独成其天也。夫人非情之所生,则生岂情之所知?惠子未解形貌之非情而复有问,庄子谓以是非为情,则无是非好恶者,虽有形貌,直是人耳,情将安寄?不以好恶伤身,任当而直前者,非情也,因自然而不益生,止於当也。惠子犹未明生之自生,理之自足。庄子又告以生理自足於形貌之中,任之则自存,好恶之情祇足以自伤耳。倚树据梧'言有情者之自困,此世之所谓情。而云天选,明夫情者非情之所生而况他哉。   吕注:无脤、大痿以德长而见美於二君,形有所忘也。人不知存其神,是所忘役於视听,思虑是所不忘。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谓诚忘,非特形有所忘而已,诚忘则圣人之所游,物不得逐而皆存者也。若然者,以知为孽,孽非本干也;以约为胶,所以约散也;以德为接,所以续异体;以工为商,非所以为器也。圣人不谋恶用知、不断恶□ 用胶、无丧恶用得、不货恶用商四者,天常也,故无待於外。有人之形无人之情,以其所游在诚忘故也。群於人,则游于世俗;是非不得於身,则休乎天均。得其小者属於人,大者属於天也。貌则动作威仪无非道,形则六骸九窍天而生,所以为人者足矣。奚为疑其不可以无情乎?惠子直谓无情若木石,不可以为人。庄子谓吾所谓情,是非不得於身也。吾所谓无情,不以好恶内伤其身也。若是则足以有其身,何必益生哉?惠子不知即动而静,乃据梧以求静,唯不知此,即是不得其所为使形为天之所选,而以坚白呜也。   林注:形者世所不忘,德者世所忘也。人能不忘世所忘,而忘世所不忘,则才德全矣。是谓诚忘。圣人所游,《列子》谓观其所变,游之至者也。智者,谋所出,故为孽。约者,物之束,故为胶。德成已,以应物,故为接。工造器,以营利,故为‘商。此四者世人之所为,圣人则不谋不断,无丧无货,恶用四者?为四者虽人事,亦天所以养人者,既受食於天,恶用人为哉?圣人形与人同,故群於人;情与人异,故是非不得於身。形小所以属乎人,情大所以成其天也。惠子知其情而不知所以情,庄子谓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合性命之情而言,所以成乎天者也。好恶之情应物而也,身无与焉,不益生则能尽其生理而无所措其情。道貌天形不伤於好恶,斯足以有其身矣。今子外神劳精,倚树据梧,此皆有情之所累也。天选子之形,容与物独异,子又益生惑众,若公孙龙坚白之抡,能胜人之口而不能服人之心,此不知性命之情而受役於造化者也。详道注:圣人之道无方,而无乎不在;无体,而无乎不为,则其心无适而非游也。游者,逍遥自放,无所系累之称。所谓恶用知、恶用胶、恶用德、恶用商者,乃其所游也。知因谋而出,约因斯而兴,德因丧而有,工因货而作,四者皆世人相养之具。德充之人,无所用之,天食而已。圣人形与人同,故眇乎小哉;情与人异,故独成其天。圣人非无情也,好出於不好,恶出於不恶,因其目然而不益生,谓之无情可也。人之生也,形选於天,性灵於物,其德未尝不充,特牵於物而有以害之,去其害而德充矣。惠子之多言害之尤者,故是篇以非惠终焉。   碧虚注:二君之中其说忘形而未能忘德也。圣人游於志形忘德之外,虽日用知德而不自矜。故胜孽专事无由萌兆。不谋利害何用知,不断情性何用胶,无丧於物何用德,不植货财可#1用商。已上四事,百#2天然而养者也。蛄蜣转九,蜘蛛结网,不谋之知也。云龙风虎,松柏女萝,不斯之胶也。禽兽林薮,鱼鳌江湖,无丧之德也。物物自利,各各营生,不货之商也。此乃天之所养,故日天食。有形无情,望之似木鸡矣。一尺之面,容貌不同者,道与之也。六尺之体,空襄无殊者,天与之也。皆非情之所有,天任子之形者,岂有情哉?哈酵而自生耳。今子有人之形与众无别,而强以坚白同异之辩呜噪於众人之前,而自谓贤者,犹跃冶之金,何得不怪哉?   赵注:无脤、大痿形恶可知,二君悦之而视全人,忘其形而亲其德也。形恶可忘而世人不忘,德不可忘而世人忘之,此真忘矣。圣人游於斯世,虑知过而至於欺,立约以固之,虑德不足以及人,教以贸迁有无,聚天下之货也。圣人之所以为圣,则无此四者。故日不谋、不新、无丧、不货也。眇乎小哉,形也。警乎大哉,德也。惠子犹疑无情何以为人,答以吾谓无情者,不以好恶内伤其身。此直指以告,而惠子犹有枝辞,庄子警之日:夫子外神劳精,疲役甚矣!若子之形一旦为天之所取,尚能腾口说以肆坚白同异之辩邪?   《庸斋口义》云:德有所长,形有所忘,言爱其德而忘其形,世人知有形而不知有德,此真忘也。圣人有所游,即心有天游。知以处事,约以检身,接於外而忘於内,商贾犹卖名声於天下也。心有天游,则知此四者皆为吾累。故无所用之。天食,犹天爵。德知,前论皆以为美,此则以为恶,鼓舞其笔有失点检处。有人之形已下,乃庄子寻常有此语,惠子因而问之。天与之形,有物也。道与之貌,物必有则也。吾所谓无情者,忘好恶而不伤,因自然而不益。今惠子外神劳精於坚白同异之辩,且天授子形,何乃自苦如此邪?德有所长者,悦在德而不在貌;形有所忘者,拾乎貌而契乎心。此二士之所以见知於二君,二君之所以见称於后世也。圣人之所游亦不出乎人间世,从容逍遥以观其变,行不以足,视不以目。故物无逐形,人无遁情,而其忧世之心未尝一日去怀也。夫声名妖孽,所以滑性,而以之为知,由是责诈生焉。结绳之约,由於朴散,而执之如胶,由是欺诞生焉。工匠作器,所以给用,而贸易为商,由是巧伪出焉。此皆时俗之弊也。真人犹觊有以反之,故断曰:不谋恶用知,不新恶用胶,不丧恶用德,不货恶用商,其言意亦切矣。此还淳反朴之要道,圣人复出,不易斯论。人能脱去胶孽等累,则与天为徒,何世息之能及?有人之形,饮食起居同也;无人之情,是非好恶不动於中也。眇乎小哉,此形之在天地;警乎大哉,此德之在性情也。以己之性情,复己之自然,岂假他人哉?道与之貌,无论美恶,安之而已;天与之形,无论寿夭,全之而已。常因自然而不益生,知不益则必不损,夫复何所措其情?今惠子不务内充其德,徒以言辩求合天下之情,以至外神劳精、据梧而暝,则其为知能所役,亦困苦矣!故告以天之所以选取汝形而为万物之灵者,岂但以坚白之辩呜噪於人问而已,由阶而升致极乎性命道德之奥,乃圣乃神可企及也。痛惜惠子累於才而溺於辩,昧乎性而惑乎情,是因知而失德,学者之大病,殊弗悟人之至情本无好恶,好恶因物而有,情与物忘,则俱化矣。常因自然而不益生,是谓无情之情,何以辩为?使惠子而顿悟,还淳反朴,进乎无知,则德可充而性可复,何息乎人之不契、物之不应哉?   物得以生之谓德,乃天赋粹美,所以成形尊生由是而充之,性与天道可得而闻也。夫德本乎天而充之在人,可不自爱重乎?物之符契,特应感小节,以印德充之验其成功大业,则有相天地、赞化育者焉。故王骀足以起敬於夫子,将欲引天下而从之,则其修为必有大过人者;且不教不议而学者虚往实归,自非以心契心而死生无变,命物守宗而化由己出,其能至是乎?视所一,遗所丧,以见得道者忘形。唯止能止众止,明夫以虚而来鉴,几此皆所以充之之道也。德充而为物所归,犹松柏之於众木,尧、舜之於百姓,岂特以正生为幸?幸在能正众生,而一己之死生祸福非所芥蒂,故择日登假,去留在我,何肯以物为事哉?申徒无取兀之过而招兀,视兀犹全也;子产以执政之贵而傲兀,虽贵犹贱也。无趾而尊足存,所存有重於足者,天刑之不可解,则一安之命而与全人无异矣。哀驰它之雌雄合乎前,使哀公忘其恶而愿授国,此非爱其形,爱使其形者也。故泰和内运,疵疠外消,德与日新,道通神化,事成而不以功自处,无往而不为物所归矣。哀公以仲尼为友,德尊而位可忘也。灵公视无脤为全,德尊而形可忘也。圣人所游与物无际,警乎大哉独成其天,是能忘人之所不忘,而粹美所归有不得而辞者。惠子厚於才而薄於德,遂问好恶之情,答以性命之情,所以深救其失,使道貌天形不伤於好恶,有形无情,常因乎自然,至是则德充物符,彼己两尽,是非好恶化於忘言,何在乎外神劳精而以坚白呜哉?   太上云:上德、至德、孔德、玄德,皆德之充者。善结无绳约,天下将自宾,不召自来,有德司契,皆符之谓也。而南华发挥为尤详,至取残兀厉恶之人以标论本,益所以为尚形骸外德性者之戒云。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十三竟   #1『可』字应为『何』。   #2『百』字应为『皆』。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十四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