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信录 - 第 23 页/共 77 页

《世家》载此事於灵公之世,佛既召之後。今按经无明文可考,则未知其为灵公之世与,孝公之世与。但孝公非用孔子之人,孔子亦未必有佐孝公之心,似於灵公之世为宜。姑从《世家》,附之於此。   △辨学琴师襄之说   《世家》於击磬之後载学琴於师襄一事。今按:《论语大师挚章》有“击磬襄”,先儒皆以为鲁人。孔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後乐正。”又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则以挚等八人为鲁人者近是。孔子不当学之於卫也。圣人固无常师,然学琴当在少年时,在齐闻《韶》,圣人之於乐已深矣;及是又二十年,而襄乃挚之属,孔子反鲁之後挚方在官,则襄於孔子似为後起,襄之琴恐不足为孔子师也。此其事之有无盖不可知。且其所云“眼如望羊,心如王四国”、之语皆不雅驯,与《论语》所记孔子之言大不类。盖皆後人所。今不敢载。   △辨欲见赵鞅之说   《世家》於学琴之後又云:“孔子既不得用於卫,将西见赵简子。至於河,而闻窦呜犊、舜华之死也,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某之不济此,命也夫!’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何谓也?’孔子曰:‘窦鸣犊、舜华,晋国之贤大夫也(云云)。’乃还而反乎卫。”此後乃有问陈之事。余按《春秋经传》,定八年,赵鞅使涉佗盟卫侯,扌其手及腕;十三年,入於晋阳以叛;哀三年,杀周苌弘。弱王室,侮诸侯,而叛其君,春秋之大夫罪未有大於鞅者也。其他党奸酿乱之事史不绝书,不知孔子何取於鞅而欲见之?至窦鸣犊、舜华之死,抑末矣,鞅之善恶亦不在於此二人之死生也,何为临河而遽返邪?晋大夫之见於《传》者多矣,微但大夫也,即赵氏之家臣董安于、尹铎、邮无恤之伦皆得以其才见於《传》。两人果贤大夫,传记何为悉遗之乎?且鞅,卫之仇仇也;孔子虽未受职於卫,然曰际可之仕,则亦有宾主之义焉,无故去之而往见其仇,於义似亦有未安者。往而不遂,复返乎卫,不知何以对灵公?灵公亦安能待之如旧邪?佛,赵氏之叛臣也,赵氏,卫之仇国也;或召而欲往,或不召而自往,忽而卫,忽而中牟,忽而晋,忽而复反乎卫,其仇与叛皆不计焉?亦何异於朝秦暮楚者乎!此必战国时人之所伪,非孔子之事。故今亦不录。   “卫灵公问陈於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末之学也。’明日遂行。”(《论语卫灵篇》)   △答灵公语与答孔文子相类   此事与《春秋传》答孔文子语大相类,而彼尤详备,盖本一事而传闻异辞,或以为灵公,或以为文子耳。但此乃《论语》之文,而彼仅见於《左传》,又无他书可以证其孰误,未敢据彼而废此,故两存之。说并见後《孔文子条》下。   【备览】“明日与孔子语,见蜚雁,仰视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孔子世家》)   △去卫之故   此文与《孟子》“际可”之义合。疑卫灵礼貌渐衰,故孔子见几而作,亦不专因於问陈也。孟子曰:“孔子欲以微罪行,不欲为苟去。”圣人去卫之故固有人不能尽知者。故附次於此。   【附论】“孟子曰:‘於卫灵公,际可之仕也。’”(《孟子》)   △《世家》四去卫之谬   《世家》,孔子於灵公时凡四去卫而再陈,其二皆未出境而反。其初陈也,以定公卒之岁,乃定公十五年;宋,遭桓司马之难,至陈,主於司城贞子,盖本之於《孟子》。其再陈也,以灵公卒之春,乃鲁哀公二年,而误以为三年;因灵公问陈而遂行,盖本之於《论语》。余按:《论语》、《孟子》所记乃一时事,《论语》记其去卫之故,而《孟子》叙其道路所经与在陈所主,非再去也。《世家》误分为二,遂谓孔子至陈三岁而反乎卫,由卫而再陈以实之。不思定公卒之岁距灵公之卒仅二年,而孔子居陈三岁,并曹、宋、郑、蒲之滞及在卫临河之日计之,当不下四五年,如此,则灵公之卒固已久矣,尚安得有问陈事乎!其谬一也。《论语》云:“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於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孟子》云:“孔子在陈,曰:‘盍归乎来,吾党之士狂简,进取不忘其初。’”此两章亦一时之语而所传异词。《世家》亦分以为二,遂谓孔子凡两发叹,一属之初至陈,一属之再至陈。夫既思狂简而反卫矣,而又至陈,奚为者?至陈而又思归以裁狂简,何其行止之无常乎?其谬二也。过匡之役,以恐获罪而去,未出境也,无故而反;临河之役,无故而去,亦未出境也,闻窦鸣犊、舜华之死,不得已而复反,孔子之去就若是之苟然而已乎?孟子曰:“古之君子,言将行其言也则就之,言弗行也则去之;其次,迎之致敬以有礼则就之,礼貌衰则去之。”去果是也,则不当不召而自反;如可反也,则毋宁始之不去之为愈乎,而何为乎仆仆於道途而不惮其烦也?其谬三也。且《世家》以定十四年卫,而《年表》已於是年至陈;《世家》以定十五年遭宋桓之难,而《年表》乃在哀之三年;《世家》以哀六年再反卫,而《年表》乃在十年;《世家》自陈反卫,自卫复至陈之事,《年表》皆无之:即其所自为说已自改之,而学者反皆遵之,谓孔子三至卫而三至陈,甚不可解也!今取《孟子》过宋之文,《论语》问陈之事,合而为一,在陈之叹,《论语》、《孟子》所记亦取而合之,则事理晓然明白,孔子并无由卫而再陈,由陈而再返卫之事矣。至其去卫之年虽无可考,然卫灵以哀二年夏卒,则孔子之去非定之末即哀之初,《世家》所谓鲁定公卒之岁去卫者近是。由此过来至陈而主贞子,正与《孟子》合;但无自陈反卫而再陈之事耳。馀已详前数条。   △《年谱》窜易《世家》   《年谱》误以孔子自卫陈之後复有反卫而再至陈之事,与《世家》同;而其文尤烦碎,曹、宋皆再至焉。其至卫去卫之年亦与《世家》迥异:有先於《世家》一年者,有後於《世家》二三年者。观其所以改易之故,殊不可晓。既无所本,考之时势亦俱不合。盖《年谱》之作实本於《世家》,而故稍窜易之以泯其迹,使若别有所据者然。较之《世家》尤不足信。   【注一】(颉刚案:本条自“今之《论语》非孔门《论语》之原本”以下,至“以致纯杂不均无从考其同异”止,与嘉庆二年初刻本不同,今附录原文於下。那珂通世案语谱云:“嘉庆二年刻本,此段专论《论语》采辑不免驳杂,而未归罪於张禹。今转载於此,聊以见东壁考证之进化。”)   《论语》者,非孔子门人所作,亦非一人之所作也。曾子於门人中年最少,而《论语》记其疾革之言,且称孟敬子之谥,则是敬子已没之後乃记此篇,虽回、赐之门人亦恐无复有在者矣。《论语》之文往往重出,亦间有异同者。《季氏》一篇俱称“孔子”,与他篇不同。盖其初各记所闻,篇皆别行,其後齐、鲁诸儒始辑而合之,其识不无高下之殊,则其所采亦不能无纯之异者,势也。今按:《季氏》以下五篇,其文多与前十五篇不类,其中或似《曲礼》,或似《庄子》,或记古今杂事;而《武城》、《佛》两章於孔子前称“夫子”,乃战国时语,前十篇及《春秋传》皆无之;然则其采之也杂矣,其作之也晚矣。是以其义或戾於圣人,其事或悖於经传。而此章与佛章尤害道诬圣人之大者。盖战国之士欲自便其私而恐人之讥己,故诬圣人尝有其事以自解;采书者不知其伪而误载之也。夫《春秋》、《史记》、《庄子》、《列女传》诸书,皆有後人续之补之以乱其真,吾恶知非周、秦间之儒者得此数篇而因续之於《论语》之後邪!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书》者,当世史臣之所记,犹不能以无失,况於传闻追记者乎!後之人宁使圣人受诬於百世而不敢议记者一言之误,亦可谓轻重之失伦矣!   【注二】(颉刚案:本条自“又按佛之叛乃赵襄子时事”以下,至“《列女传》亦以为襄子”止,与嘉庆二年初刻本不同,今附录原文於下。)   《左传》《晋语》及《史记》《赵世家》皆无佛畔事,惟《韩诗外传》及《列女传》有之;然皆以为赵襄子时,非简子也。之二书者固不足以取信,然其所记判然两事,非互相剿袭者,而皆以为襄子,然则此事固疑在襄子时也。《左传》於定、哀之际记简子事详矣,自获麟以後乃梢略焉,襄子之及见於《传》者仅两事耳,而《晋语》记简子亦不减十馀事,皆不应独遗此一事,然则此事固应在襄子时也。   ●卷三   ○过宋   按《孟子於卫章》,是孔子去鲁去卫之後,过宋而後至陈也。《世家》亦记过宋於去卫之後,如陈之前,盖本之此。今从之。   “孔子不悦於鲁、卫;遭宋桓司马,将要而杀之?微服而过宋。”(《孟子》)   △过宋未必入宋都   按孟子云“过宋”,则是孔子未尝立於宋之朝也。其上文云“不悦於鲁、卫”,其下文云“主司城贞子”?则是孔子由卫至陈,经宋之境,亦未必至於宋之国也。曰“将要而杀之”,曰“微服而过宋”,则是知孔子将过宋境,使人要之於路,徽服而行则人不知其为孔子,故获免也。“其如予何”之言当在此时,事理甚明,无可疑者。《世家》乃云:“与弟子习礼大树下;欲杀孔子,拔其树。孔子去,弟子曰:‘可以速矣!’孔子曰:‘天生德(云云)。’”若果孔子尚在树下,拔其树,孔子何以能免?至此乃去,不亦晚乎?兵刃交集,犹曰“其如予何”,不亦迂乎?故今不载。   【存疑】“子曰,‘天生德於予,桓其如予何!’”(《论语述而篇》)   △“天生德”谱之词气失真   按:《子罕篇畏匡章》其词婉,此章之词夸。盖圣人言之,圣人原未尝自书之,弟子以口相传,其意不失而词气之间不能不小有增减移易以失其真者,学者不可以词害志也。故列之於存疑。   △辨见宋君之说   《家语贤君篇》有孔子见宋君相问答之事,称宋公为“主君”。余按:此文本出《说苑》,以为梁君;春秋时未有梁也,汝《家语》改之为宋。而不知其所言皆战国策士之馀,申、商名法之论,孔子固无此等言也。不能辨其诬而反改其文以惑世,撰《家语》者其罪大矣!孟子云:“孔子微服而过宋。”则是孔子未尝立於宋之朝也,乌得与其君相问答也哉!“主君”之称,自韩、魏、赵分晋之後始有之,以其故大夫也,故主之;孔子时尚无是称,亦不得以之称宋公也。且其文本韵语,《家语》少窜易之,中遂有不叶者;所增数语又独浅陋,与前後文不类。然则是《家语》录《说苑》,而非《说苑》之录《家语》也彰彰明矣。然而世儒犹信《家语》,何耶?   【附录】“子畏於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後死者不得与於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论语子罕篇》)   “子畏於匡,颜渊後,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论语先进篇》)   △辨状类阳虎及弹琴解甲之说   《世家》云:“或谮孔子於卫灵公,孔子去卫,将陈,过匡,颜刻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闻之,以为阳虎。阳虎尝暴匡人,匡人遂止孔子。孔子状类阳虎,拘焉。五日,使从者为甯武子臣於卫,然後得去。遂过蒲,月馀而反乎卫。又月馀,然後去卫过宋而至於陈。”余按:孔子在鲁为司寇,居卫见礼於其君,其去也道路之人当悉知之,不得因刻一言而遂误以为虎;况拘之五日,亦当出一言以相诘,乃至竟不知其非阳虎,岂人情耶!匡人欲杀孔子,斯杀之矣,如不欲杀,斯释之矣,拘之五日欲奚为者?而甯武子之卒至是已百馀年,甯氏之亡亦数十年,从者将欲为谁臣乎?此其为说至陋,皆必无之事,而世咸信之,虽朱子亦采之,其亦异矣!《家语》云:“孔子之宋,匡人简子以甲士围之。子路奋戟将与战?孔子止之曰:‘歌!予和汝。’子路弹琴而歌,孔子和之。曲三终,匡人解甲而罢。”余按:此言本之《庄子外篇》;《庄子》本不足信,而《家语》之采之也又并失《庄子》之意。《庄子》云:“孔子游於匡,宋人围之数匝而弦歌不辍。”是歌自歌,围自围也,歌不因於围也。如《家语》之言,则是孔子欲以歌退敌矣。《庄子》云:“无几何,将甲者进词曰:‘以为阳虎也,故围之;今非也,请辞而退。’”是歌自歌;解自解也,解又不因於歌也。如《家语》之言,则是匡人真以歌退师矣。而岂有是理哉!後世之臣有欲临河读孝经以退敌者,未必非此言之误之也。《外篇》不知何人所撰,要其中皆寓言,不过欲明安命无为之意,姑借孔子畏匡一事而附会之,以自伸其说耳。《家语》以为实然,误矣。且匡人果拘孔子五日而免之,则颜渊当同拘而同免矣;匡人果围孔子,曲三终而解去,则颜渊当同围而同解矣,何以《论语》云“颜渊後”乎?此必孔子闻匡人之将杀己而有戒心,或改道而行,或易服而去,仓卒避难,故与颜渊相失,故不曰“拘於匡”,“围於匡”,而曰“畏於匡”。不然,已为所拘所围矣,生死系於其手,而犹曰“其如予何”,圣人之言不近迂乎!然则此事当与微服过宋之事相类,不得如《世家》、《家语》之说也。孔子既欲陈则陈耳,必不中道而返,又居卫月馀而後始陈也。灵公既不召孔子,孔子无故去而复返,不但为其所轻,吾恐其疑将加甚焉。然则孔子果以陈之故过匡,当在後日去卫过宋之时,不得云自匡返卫而後去也。故附次於过宋之後,而凡《世家》、《家语》之文概不载焉。   【畏匡过宋似一事】   又按:定公六年《传》云:“侵郑取匡,往不假道於卫。”是匡在郑东也。“及还,阳虎使季孟自南门入”,是匡在卫南也。鲁虽取匡,势不能有,杜氏疑为归之於晋;《庄子》、《荀子》皆以匡为宋邑。郑东卫南,则去宋为近,去晋为远。晋之灭Τ阳也,以予宋公。取匡之时,宋方事晋,匡归於宋,理或然也。此事既与过宋之事相类,又与其时相同,若匡又宋地,则似畏匡过宋实   本一事者。吾恶知非闻孔子陈,将出於匡,故使匡人要之,而後人误分之为二事也?《子罕篇》云:“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述而篇》亦云:“天生德於予,桓其如予何!”二章语意正同,亦似一时一事之言,而记者各记所闻,是以其词小异;未必孔子生平每遇患难即为是言也。然则畏匡之与过宋绝似一事,恐不得分以为二也。然於经传皆无明文,故今不敢遽合为一。姑两存之,以俟夫博古之士正之。说并见前《不悦条》下。   △《世家》记陈由郑之谬   《世家》於孔子过宋之後,云:“郑,与弟子相失,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似皋陶,其肩类子产,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云云)。”余按:郑在宋西,陈在宋南,自宋陈,必不由郑。且子产,郑相,其卒不久,郑人或犹有及见者;尧、禹、皋陶千七百馀年矣,郑人何由知其形体之详,而分寸乃历历不爽矣乎?至比圣人於狗,造此言者,信此说者,皆圣门之罪人也!此乃齐东野人之语,故今皆削之,而并为之辨。   ○厄於陈蔡之间   “主司城贞子,为陈侯周臣。”(《孟子》)   △陈侯之名   《世家》,孔子至陈之时,陈侯为公越;而《孟子》作“陈侯周”。《史记》多误,当从《孟子》名周为是。   △辨吴子问大骨之说   《国语》云:“吴伐越,堕会稽,获骨焉,节专车。吴子使来好聘,且问之仲尼,曰:‘无以吾命。’宾发币於大夫,及仲尼,仲尼爵之。既彻俎而宴,客出骨而问曰:‘敢问骨何为大?’仲尼曰:‘丘闻之,昔禹致群神於会稽之山,防风氏後至,禹杀而戮之,其骨节专车,此为大矣’(云云)。”余按:定公十二年,孔子已去鲁卫,而吴栖越於会稽乃在哀之元年,孔子时方在陈,吴使安能发币於孔子,孔子又安能爵吴使於鲁廷哉!孔子不语神怪,《论语》言之矣,或问之说,子曰“不知也”;况吴使原未明问此事,但泛言及骨,而孔子遽远征神怪以夸之,岂圣人之所为乎!《尧典》曰:“流共工於幽州,放兜於崇山,窜三苗於三危,殛鲧於羽山。”四凶之罪大矣,然不过流放;今防风氏但後至耳,遽杀而戮之,禹亦残忍矣哉!且防风氏人耶,神耶:人也,则与“致群神”之书不相蒙;神也,又安得有骨乎!《世家》此事载之定公五年,而哀元年孔子在陈,又云“吴败越王勾践会稽。”夫会稽之役既在哀元年,则定五年又何得预载之?然此本无之事,其年月亦不足深辨。说并见前《或谓条》下。   △辨陈侯问苦矢之说   《国语》又云:“仲尼在陈,有隼集於陈侯之庭而死,苦矢贯之,石,其长尺有咫。陈惠公使人以隼如仲尼之馆问之,仲尼曰:‘隼之来也远矣,此肃慎氏之矢也(云云)。’”余按:肃慎氏之去陈也远矣,隼为石所贯,安能飞数千里至於陈廷而後死哉!且怪者孔子之所不语,而《国语》所载孔子之事凡四而三语怪焉,一似孔子生平专以语怪为事而他特其馀者。则何以《论语》二十篇中从未载其一事;《左传》之艳而诬,亦从未有一事之似此者?此盖称圣人者欲见其博,而不知其以诬圣人,小圣人也。故今皆不取。又按:《春秋》定公四年“葬陈惠公”,孔子至陈之时,据《史记》当为陈公;而云惠公,亦谬。   △辨观凌阳台之说   《孔丛子》云:“陈惠公大城,因起凌阳之台;未终,而坐法死者数十人,又执三监吏。夫子见陈侯,与俱登台而观焉,曰:‘美哉斯台!自古圣王之为城台,未有不戮一人而能致功若此者也!’陈侯默而退,掳赦所执吏。”余按:谈言微中固足解纷,然特滑稽之雄阵於髡、东方朔辈之所为,不但孔子屑层为此,春秋时尚未有此等语也。盖滑稽者所。故不录。陈惠公之误,说已见前条下。   【存疑】“夏五月,辛卯,司铎火;火逾公宫,桓、僖灾。孔子在陈,闻火,曰:‘其桓、僖乎?’”(《左传》哀公三年)   △闻火亿中事可疑   按:《论语》孔子之言皆平实切於日用,而无亿中之事。《左传》所载列国大夫多亿中,能预决人之成败生死,窃疑其皆出於事後附会之言而不足为据。夫圣人固有先见之明,然观入庙而每事问,谦慎小心,盖知而常自处於不知者,未必如是之轻而易也。故余不敢尽信。姑存之於此。   △辨冉求自陈归鲁之说   《世家》云:“季桓子病,谓康子曰:‘必召仲尼!康子立,将召之,公之鱼沮之(云云),曰:‘必召冉求!’冉求将行,孔子曰:‘鲁人召求,非小用之,将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曰:‘归乎(云云)。’子贡知孔子思归,送冉求,因诫曰:‘即用,以孔子为招’云。”此後乃有蔡之事。余按:《论语》《为卫君章》,冉有、子贡问答之词,皆似在卫之时有所讳而不敢深言者。若冉有果从孔子反卫,则必无自陈归鲁之事矣。子曰:“从我於陈、蔡者皆不及门也。”记者因记弟子姓名凡十人,而冉有与焉。《记》云:“将之荆,盖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历观所云,皆似冉有始终相从於陈、蔡间者。然则冉有归鲁当在反卫之後,不当在桓子甫卒之时也;冉有为季氏臣,不可谓之“大用”。冉有、子贡,均弟子也。冉有果用,必请归孔子,不必待子贡之诫;子贡之颖悟,亦不必待孔子示之以意而後知也。此皆後人猜度之辞,不足信。而孔子思归之叹,亦当在将反卫之际,不当在未蔡之前。故今皆不取。说并见後《归与条》下。   “叶公问政,子曰:‘近者说;远者来。’”(《论语子路篇》)   “叶公问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论语述而篇》)   △孔子无至州来及叶之事   《世家》云:“冉求既去,明年,孔子自陈迁於蔡。明年,孔子自蔡如叶,叶公问政(云云)。”余按:《左传》哀公二年,蔡迁於州来。四年,叶公诸梁致蔡於负函。十六年,楚白公作乱,叶公自蔡入楚,攻白公;白公死,叶公兼摄令尹司马;国宁,乃老於叶。则是孔子在陈之时,叶公在蔡不在叶也。蔡既迂於州来,去陈益远,来往当由楚境,孔子未必远涉其地;而《论语》、《孟子》、《春秋传》中亦俱无孔子与蔡之君大夫相与周旋问答之事、则是孔子所谓“从我於陈、蔡”者,乃负函之蔡,非州来之镁也。叶公本楚卿贰,与闻国政,不当居外;以新得蔡地,故使镇之,而孔子在陈、蔡之间,因得相与周旋;及其请老,乃归於叶。《史记》但见《论语》、《孟子》中有孔子在蔡之文,遂误以为州来之蔡;又因叶公有“问政”,“问孔子於子路”之事,欲别出“自蔡如叶”之文以合之,而不知其误分一事为两事也。故今考而正之,列叶公之问於在蔡之时,而无孔子如州来及颡之事。   【存疑】“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论语微子篇》)   【存疑】“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於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同上)   【存疑】“子路从而後,遇丈人以杖荷筱。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同上)   △《接舆》、《沮溺》、《荷筱》三章叮疑   《世家》载沮、溺丈人之事於自叶反蔡之时,而载接舆事於在楚。余按:此三章其文皆似《庄子》,与《论语》他篇之首不伦,以《晨门》、《荷篑》两章较之可见;而此篇杂记古人言行,亦不似出於孔氏门人之手者。後两章末虽载孔子、子路之言,然於圣人忧世之深心无所发明;而分“行义”与“行道”为二,於理亦似未安。莘野、南阳岂得概谓之乱伦乎!恐系後人之所伪,姑存之,以俟有识者决之。又按:《微子》以下四章皆以时代先後为序,则此三章之次亦恐不如《世家》所列。故今仍以《论语》之文次之。然其事之有无盖不可知,亦无庸深考也。   “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论语卫灵篇》)   △厄於陈、蔡非一日事   此事无年可考。《世家》置之迁蔡之言。朱子据《论语》文,以为当在去卫如陈之时。按:孔子言“从我於陈、蔡”,孟子亦言“君子厄於陈、蔡之间”,则是孔子往来於陈、蔡间原无定居,而其厄亦非一日之事也。蔡在陈南,自蔡反卫亦必由陈始达,则是孔子至蔡之後盖尝复归於陈而後反卫也。且孟子以孔子之厄为“无上下之交”,而过宋之役主司城贞子,不得谓之无交。然则《论语》或统言之,未必其事陈在於问陈之後也。故次之於叶公问答之後。   △辨陈、蔡大夫围孔子之说   《世家》云:“孔子迁於蔡三岁,吴伐陈。楚救陈,军於城父,闻孔子在陈、蔡之间,使人聘孔子。孔子将往拜礼,陈、蔡大夫谋曰;‘孔子贤者,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疾。孔子用於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乃相与发徒役,围孔子於野。不得行,绝粮。孔子讲诵弦歌不衰。於是使子贡至楚。楚昭王兴师迎孔子,然後得免。”此说世多信之,余窃疑焉。《论语》曰:“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孟子》曰:“君子之厄於陈、蔡之间,无上下之交也。”但言其君大夫不见礼以至於贫乏耳,初未尝云有兵以围之也。匡人之难两见於《论语》,宋桓司马之难一见於《论语》而详载於《孟子》,而皆不言陈、蔡之围。若如《世家》所记,两国合兵围之,其事大於恒、匡人之难多矣,而《论语》、《孟子》反皆不言,但谓之“绝粮”,谓之“无交”,岂理也哉!楚,大国也,陈、蔡之畏楚久矣。况是时吴师在陈城下,陈旦夕不自保,何暇出师以围布衣之士?陈方引领以待楚救,而乃围其所聘之人以撄楚怒,欲何为者?哀之元年,楚子围蔡,蔡人男女以辨,蔡於是乎请迁於吴;二年,迁於州来。其畏楚也如此,幸其不伐足矣,安敢自生兵端?由是言之,谓陈、蔡之大夫围孔子者,妄也。蔡方事吴,陈方事楚,楚围蔡而陈从之,陈围蔡而吴伐之,陈之与蔡,仇仇也。且蔡迁於州来,去陈远矣;孔子时既在蔡,蔡人欲围孔子斯围之耳,不必远谋之陈;比陈知孔子之往,则孔子已至楚矣。由是言之,谓陈、蔡之大夫相与谋围孔子者,妄也。陈、蔡合兵而来,当不下万馀人,孔子之从者不过数十人,围而杀之,如反掌耳。围之七日,至於绝粮而不肯杀,又不肯絷之以归国,老师费财,意欲何为?设使楚竟不救,将坐俟其饿死而後去乎?其为谋亦拙矣!由是言之,谓陈、蔡之大夫相与谋围孔子,使之绝粮,待楚救至而後免者,妄也。此皆时势之所必无,人情之所断不然者,而世儒多信之,其亦异矣!孟子曰:“孔子於季桓子,见行可之仕也;於卫灵公,际可之仕也;於卫孝公,公养之仕也。”独其於陈、蔡也,则曰“无上下之交”。盖古之他国者,其君大夫必馈之饣气,而陈、蔡皆无之,以此致厄,如晋重耳之不礼於郑、卫,乞食於五鹿者然;乌有所谓“发徒役以围孔子於野”者哉!《春秋传》云:“陈不救火,君子是以知其先亡。”《国语》亦言陈之道路不修,宾旅无所依,故单子知其必亡。盖陈之国事日非,其君大夫皆不恤宾旅,孔子亦不乐立於其朝,而蔡乃楚境,楚人亦务富国强兵,非能尊贤养士之国,虽有贞子、叶公之辈,度亦暂与相依而未必遂久与相处,是以往来两地未有定居,其窘饿穷乏盖亦非一日之事矣,故曰“厄於陈、蔡之间”,言其非一时,非一地也。其反卫也,曰“公养之仕”,言其仅能免於昔日之绝粮也。後之人但闻有绝粮之事而不知其故,遂疑二国大夫之相厄者,因附会而为之说,而不知其舛也。故今昔不载。蔡乃楚境之说,详见前《叶公条》下。   △陈、蔡之围为庄子寓言   又按:陈、蔡之围,经传未有言者,独《庄子》书数数言之。後人相传之言盖本於此。不知庄子特讥孔子之好言礼义以自困其身,因有厄於陈、蔡一事,遂附会之以自畅其毁礼灭义之宗旨耳。其言既皆寓言,则其事亦安得遂以为实事也!《世家》、《家谱》之文采之《庄》、《列》者半,当其在《庄》、《列》也,犹见有一二人以为异端而不信者;及其在《世家》、《家谱》也,则虽名儒亦信之矣。呜乎,阳辟其名而阴袭其说而不之觉者盖不乏人矣,岂独姚江之徒乃为阳儒而阴释哉!故凡不见於经传者,余概不敢妄录。   △《史记》绝粮说不信者多   又按:孔氏注《论语绝粮章》云:“吴伐陈,陈乱,故乏食。”说与《世家》不同。赵氏注《孟子厄於陈蔡章》亦不用《世家》说。是司马迁虽载之《史记》,而汉人固不以为然也。朱子《论语序说》云:“是时陈、蔡臣服於楚,若昭王来聘孔子,陈、蔡大夫安敢围之!”是朱子固亦尝辟之矣。自明季讲家矜言博览,且为科场逢世之计,乃不辨黑白而采之,遂相沿至今,以为固然。余故表而出之,以见其非先儒之说。   △《论语》“愠见”一事之敷衍失真   《世家》:“孔子以固穷告子路,子贡色作。孔子曰:‘赐,尔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孔子知弟子有愠心,乃召子路而问曰:‘《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耶,吾何为於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耶,未知耶?’告子贡,子贡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盍少贬焉?’告颜回,颜回曰:‘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见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使尔多财,吾为尔宰!’”余按:子路愠见而曰“君子亦有穷乎。”虽不能无怨天尤人之意,而未尝有信道不笃之心。子曰:“衣敝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又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其自信果决如是,乌有以未仁未知疑孔子者哉!子贡曰:“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又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孟子曰:“子贡智足以知圣人。”若欲孔子自贬其道,识趣之卑陋甚矣,何以为子贡!南宫问於孔子曰:“羿善射,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颜渊之言固当,然遽欣然而笑,欲为之宰,毋乃近於好谀矣乎!余观《论语》所载诸弟子未有不尊信圣人者,而孔子常有谦逊不敢自是之心。如《世家》之言,则是诸弟子自颜渊外皆不足以知孔子,而孔子不得不琐琐然自明其过之不在己也,何其与《论语》相反乃尔耶?此必无之事,不待详辨者。至於《论语》“多识”、“一贯”之文,与“绝粮”、“固穷”之义毫不相蒙,自当别为一章。今朱子《集注》分之,是也;《世家》连而及之,亦非是。此事又见於《韩诗外传》及《说苑》,而文复与《世家》互异;但有与子路问答语,而不及於颜渊、子贡。然其文尤繁碎,决系秦、汉文字,不足缕辨。其谬最显而易见者,孔子以鲁哀公六年自陈反卫,至十三年,吴夫差始赐伍员属镂以死,而《外传说苑》述孔子之言并有“子胥抉目於吴东门”之语;孔子以鲁哀公十六年卒,至二十二年越始灭吴,已後越始通於诸夏,而《说苑》述孔子之言复有“句践霸心生於会稽”之语。未来之事,孔子何由预知之而预告之乎?盖此三书之文皆本《论语》“愠见”一事,而好事者敷衍其词,遂致失真,正如今世闾巷所传之《三国》、《残唐》、《东西汉晋》演义,取史事而易之以俗语,加之以枝叶,以悦世人之耳目,彼固不问其义理时势之合与否也;三子者不察而误采之耳。至《家语在厄篇》则又兼采三书而合之者,是以其文乱杂无章;且於“勾践”、“子胥”二语亦存之而不删,正与阮逸所作《伪文中子元经》以隋人而避唐庙讳者同。其为伪撰,不待辨而明者。不知後之儒者何以不之觉而信为实也?故今一概不载。   △辨子西沮封之说   《世家》云:“楚昭王兴师迎孔子,将以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楚令尹子西曰:‘王之使使诸侯,有如子贡者乎?’曰:‘无有。’‘王之辅相有如颜回者乎?’曰:‘无有。’‘王之将率有如子路者乎?’曰:‘无有。’‘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曰:‘无有。’‘且楚之祖封於周,号为子男五十里;今孔丘述三王之法,明周、召之业,王若用之,则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数千里乎!夫文王在丰,武王在镐,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据土壤,贤弟子为佐,非楚之福也!’昭王乃止。其秋,昭王卒於城父。孔子自楚反乎卫。”余按:孔子得百里之地而君之,可以有天下,孟子推之则然,其门人或有知之者,外人不能也,彼子西者乌足以知之!季康子问“由、求、赐可使从政也与”,当是时,三子已有所建白矣,犹不敢信如此;况於陈、蔡之时,予贡尚未出使於诸侯,颜渊、宰予皆无所表见,子路亦未尝为将帅,彼子西者乌足以知之!子西之人本不足称,然未尝有嫉贤妒能之事,白公之复言,子西用之矣;若知之而忌之,虽子西亦不至如是之不肖也。而是时昭王方在城父,以拒吴师,竟卒於军,亦非议封孔子时也。且书传皆无见楚昭王之事,《楚世家》及《年表》亦皆无之,则此必後人之所附会无疑也。至所称“书社地七百里”者,语亦误。楚即欲封孔子,安能如是之大!盖古之禄邑多以社计,故《春秋传》云:“自莒疆以西,请致千社。”《荀子》云:“与之书社三百。”旧说盖言楚欲以书社七百为孔子禄邑,《史记》误以书社为地名,因加里於七百之文下耳。曰:然则《戴记》有“之荆、”之文,何也?曰:蔡、楚境也;之蔡,即之楚也。吾恶知其谓之荆者非之蔡乎?既相传有至楚之事,故疑以为昭王之聘之也;既聘矣而卒於不用,故又疑以为子西之沮之也。吾恶知其非因臆度之故,遂附会而为之说乎?故今皆不载。   “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论语公冶长篇》)   △思归之年   《世家》载此语於哀公三年;明年孔子如蔡;又明年如叶,反乎蔡;居蔡三岁,如楚;楚昭王卒,然後孔子反乎卫。夫孔子既思归矣,乃反南辕而蔡楚,又四五年而始反卫,何为耶?然则此叹当在反卫之前一二年中。故次之於绝粮之後。   【附论】“子曰:‘从我於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论语先进篇》)   【附论】“孟子曰:‘君子之厄於陈、蔡之间,无上下之交也。’”(《孟子》)   △【反卫之年】   《史记孔子世家》以定十五年过宋至陈,哀四年迁於蔡,六年反卫,而迁蔡之前复有反卫而再至陈之事。《年表》则以定十四年至陈,哀三年过宋,十年自陈反卫,其年皆与《孔子世家》不合,而亦无再往来之文。《陈》、《卫》、《宋》世家略与《年表》同,而多阙漏。惟《蔡世家》以昭二十六年至蔡,当鲁哀之二年,则《年表》所无也。余按:孔子以定十二年去鲁,卫灵公以哀二年卒,则以为定十五年去卫至陈者近是。既於是年或十四年至陈,则不应复於哀之三年过宋。《论语述而篇》云:“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是二手皆尝从孔子反卫也。哀七年《传》云:“吴人召季康子,康子使子贡辞。”是子贡於反卫後先归鲁也。若孔子於十年始反卫,则子贡不得於七年已在鲁,故以为哀六年反卫者近是。此皆当从《孔子世家》,《年表》不足据也。孔子曰“从我於陈、蔡者”,孟子曰“君子之厄於陈、蔡之间”,皆连举之而无所分。孟子谓孔子有“见行可之仕”,有“际可之仕”,有“公养之仕”,亦不言陈、蔡。大抵陈、蔡不能尊贤礼士,不可依以久处,是以孔子往来其间,初无定居,其年月固有不能缕分者也。唯《孔子世家》所谓反卫而再至陈者似无其事,当从《年表》。说已见前《卫篇》中。   △《年谱》置《世家》五年事於一年中之谬   《年谱》误以孔子自陈反卫之後复有如陈而再反卫之事,与《世家》同。其至陈去陈之年,亦与《世家》颇异。最可异者,六十三岁“自卫如陈,自陈如蔡,自蔡如叶,既而反蔡;楚昭王使人来聘,陈、蔡围之;昭王兴师迎孔子,然後得免;孔子自楚反乎卫”,取《世家》五年之事悉置之一年之中;是年凡七至人国?行万有馀里,往来如传舍然。较之《世家》,尤为疏脱。   ○反卫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人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论语述而篇》)   △卫君为出公辄   此章所称“卫君”,先儒皆以为出公辄。玩其词意,良然。按《春秋传》哀公七年,公会吴於曾阝,太宰召季康子,康子使子贡辞;十一年,冉求为季氏宰,及齐师战於郊,则是孔子至卫之後,二子自卫先归鲁也。或者二子知夫子之不为而遂去耶?然则此章问答,当在孔子反卫之初,哀公六七年间。故次之於此。   【附录】“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无所苟而已矣。’”(《论语子路篇》)   △正名之论似为辄发   《世家》以此章及《鲁卫之政章》皆为卫君辄之时。余按:卫自灵公失道,政衰已久,“兄弟’之叹不可必其为辄;而鲁、卫连及,又似初从鲁来焉者,其说未可据。唯此章正名之论似为辄发,《世家》之说近是,先儒亦多从之。然无明文可考。故附次於此。   △辨脱骖赙丧之说   《戴记檀弓篇》云:“孔子之卫,遇旧馆人之丧,入而哭之哀。出,使子贡脱骖而赙之,曰:‘予乡者入而哭之,遇於一哀而出涕;予恶夫涕之无从也习!’”余按:孔子之用财,如子华之使齐,原思之为宰,颜路之请车,或与或不与,皆因乎人与己之本量所当然,天理人情之不可移易者,未有但犭旬一时之意偶然行之者也。若本不应如是,但因“遇於一哀,恶涕之无从”之故而脱骖赙之,则是可以偶然与之,亦可以偶然不与,圣人之用财恐不如是之苟也。《戴记》之文本多附会;此或别有其故而传者失其真,或本无此事,均未可知。故今不录。   “孔文子之将攻太叔也,访於仲尼。仲尼曰:‘胡簋之事则尝学之矣;甲兵之事未之闻也。’退,命驾而行,曰:‘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文子遽止之,曰:‘圉岂敢度其私,访卫国之难也!’将止;鲁人以币召之,乃归。”(《左传》哀公十一年)   △拒孔文子问较答卫灵为得实   按此文“胡簋”四句与《论语问陈章》“俎豆”数语相类,其事亦相类,未必两事相符如此而又皆在卫,盖本一事而传闻者异也。以理度之,问陈之失小,问攻太叔之失大;彼可勿行,而此则当去;彼可因所问而导之以礼,如以“临事,好谋”戒子路者然,此则但当以不对拒之。窃疑此文为得其实。故两存之,以俟夫有识者删其一焉。说并见《前卫灵公》条下。   【附论】“孟子曰:‘於卫孝公,公养之仕也。’”(《孟子》)   △卫孝公即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