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友斋丛说 - 第 11 页/共 26 页
《中庸》之举九经,其一曰“体群臣”,又曰,“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余观唐宋以来,仕宦皆有旬休。盖治官九日,则赐一日洗沐。今世所言上瀚中瀚下瀚,即本于此。盖以初旬休日为上瀚,中旬休日为中瀚,下旬休日为下瀚也。夫人生处世,孰无取乐自适之心,难道一入仕路,即使之剖杯杓弃交游,一切皆禁绝之耶?故洗沐一日,乃使之少得自适其私,其体之也可谓至矣。故古之在官者,皆有善政。其即吾圣人所谓报体重者非耶?
白太傅之诗,亦可称诗史。唐人旬休事,他小说皆不载,独长庆集有之。其“郡斋旬假命宴呈坐客示郡僚诗”云:“公门日两衙,公假月三旬。衙用决簿领,旬以会亲宾。公多及私少,劳逸常不均。况为剧郡长,安得闲晏频。下车已二月,开筵始今晨。初黔军厨突,一拂郡榻尘。既备献酬礼,亦具水陆珍。萍醅箬溪醑,水鲙松江麟。侑食乐悬动,佐欢妓席陈。风流吴中客,佳丽江南人。歌节点随袂,舞香遗在茵。清奏凝未阕,酡颜气已春。众宾勿遽起,群僚且逡巡。无轻一日醉,用犒九日勤。微波九日勤,何以治吾民。微此一日醉,何以乐吾身。”此诗亦自情真语实。
其“初到郡斋呈吴中诸客”云:“待还公事了,亦拟乐吾身。”
其“宿湖中诗”云:“十只画船何处宿,洞庭山脚太湖心。”
“泛太湖寄微之诗”云:“报君一事君应羡,五宿澄波皓月中。”
“夜游西武丘寺落句”云:“摇曳双红旆,娉婷十翠娥。”自注云:“容满蝉态十妓从游也,香花助罗绮,钟楚避笙歌。领郡时将久,游山数几何。一年十二度,非少亦非多。”观此诸诗,白太傅可谓无隐情矣。虽由当时法网疏阔,亦足以见白傅之诚心直道。故白公所至皆有惠政,苏杭二郡至今尸而祝之。今之守郡者,一有于此,则论者交至矣。是岂朝廷之意,皆由当事者不知大体,不顺人情,好以苛细责人。卒之近世亦鲜以循吏称者,岂上之人所以体之者有不至欤,然不知责其细,适所以遗其大也。
昔孝宗皇学尝问一内侍云:“今各衙门官,每日早起朝参,日间坐衙。其同年同僚与故乡亲旧亦须燕会,那得功夫饮酒。”内侍答云:“常是夜间饮酒。”孝宗曰:“各衙门差使缺人,若是夜间饮酒,骑马醉归,那讨灯烛?今后各官饮酒回家,逐铺皆要笼灯传送。”两京尽然。虽风雪寒凛之夕,半夜叫灯,未尝缺乏。乃知孝庙体悉群臣可谓备极。故德泽在人,至今犹念之不忘。若今之当事者,皆能推广此心,每事如此,则诸人有不尽心王事者耶?
东桥好谑。余丁酉春至南都,见东桥求先公墓文,即往见西玄。此时西玄为南祭酒,东桥升湖广巡抚。方戒行,次日,二公皆见过。西玄先来,后东桥继至。二公因讲六科原是通政司属官,坐良久,二公有碍不可同行,西玄先起去,东桥复留坐。少顷,东桥问曰:“元朗晓得西玄的诨名么?”余对以不知。东桥曰:“翰林唤做马二姐。”盖东桥阔大爽朗,于小闲处不甚点检也。一日与存老偶话及,存老云:“丁丑年,凡入翰林者皆有一诨名。如陈石亭唤做陈木匠,邝某唤做邝响马,皆以其状貌相似而言也。西玄文弱可爱,状若处女,故有此称。”而东桥偶及之,盖非谑西玄也。
存斋先生为编修时,进京过吴门。时王南岷为苏州太守,设席相款,独请衡山同席,盖重存斋先生也。衡山见余,每道存斋与罗念庵资质纯粹,独不喜唐荆川。
余造衡山,常径至其书室中,亦每坐必竟日。常以早饭后即往,先生问曾吃早饭未,余对以虽曾吃过,老先生未吃,当陪老先生再吃些。上午必用点心,乃饼饵之类,亦旋做者。午饭必设酒,先生不甚饮,初上坐即连啜二杯,若坐久,客饮数酌之后,复连饮二杯,若更久亦复如是。最喜童子唱曲,有曲则竟日亦不厌倦。至哺复进一面饭,余即告退。闻点灯时尚吃粥二瓯。余在苏州住,数日必三四往,往必竟日,每日如此,不失尽寸。
戊午年到家,返南京过无锡,与华补庵约来岁同至苏州与衡山先生做九十。时余尚住南京。己未三月,依期而发,至无锡已昏黑,即差人往补庵家问讯,云老爹往苏州去了。余曰:“岂补庵负约,乃先期而往耶。”再往问之,曰:“文老爹作故。我老爹待老爹不至,已往吊丧去了。”次日早发,抵暮到射渎口,遇补庵,即过补庵舟,相与伤叹者久之。补庵命置酒,后回舟至虎丘,携壶榼饮剑池上。余时携一善筝歌者,补庵令人遍至伎家觅筝,竟不能得。留连倾倒,半夜别去。
钱同爱少年时,一日请衡山泛石湖,雇游山船以行,唤一妓女匿之梢中。船既开,呼此伎出见,衡山仓惶求去。同爱命舟人速行,衡山窘迫无计。同爱平生极好洁,有米南宫、倪云林之癖。衡山真率,不甚点检服饰,其足纨甚臭,至不可向迩。衡山即脱去袜,以足纨玩弄,遂披拂於同爱头面上。同爱至不能忍,即令舟人泊船,放衡山登岸。
徐髯仙少有异才,任庠序赫然有声,南都诸公甚重之。然跅■〈也〉不羁,卒以罣误落籍。后武宗南巡,献乐府,遂得供奉。武宗数幸其家,在其晚静阁上打鱼,随驾北上。在舟中每夜常宿御榻前,与上同卧起。官以锦衣卫镇抚,赐飞鱼服,亦异数也。后武宗晏驾,几及於祸。赖诸公素知之,力为保全,遂得释放还家。
北方士夫淳朴有古风,不虚作声势。余受叶师沈人杰,以举人为临颍县教谕。其子庠生沈公勇随父在任。县中如南坞贾阁老,则希出其下。如赵光是南道御史,杜楠、杜桐,一至卿寺,一至宪副,亦有文章,刻研冈集者是也。皆以进士官至通显,然佻脱之甚。时时从学前过,则呼沈公勇曰:“沈二哥,我们大家去打个瓶夥。”即同至酒店中唤酒保取酒。酒保持黄酒一大角,下生葱蒜两盘,即团坐而饮。沈曰:“我南方人吃不得寡酒,须要些下饭。”三人曰:“这呔子吃下饭占了肚肠,怎生吃酒。”命酒保炒半斤肉来,沈白吃肉,三人都不下箸。
陆俨山尝至关中,以对山旧同在馆中,特往诣之,相见共谈旧事,即取琵琶鼓二三曲,欷歔者久之。
康对山常与妓山同跨一蹇驴,令从人赍琵琶自随,游行道中,傲然不屑。
王渼陂杜甫游春杂剧,其所谓李林甫者,盖指西涯也。
尝问大周云:“老先生与杨升庵同乡,亦常相见否?”大周曰:升庵在家时余尚幼,故家中未曾相见。后升庵谪戍,住劄泸州,是云南四川交界之地,乃水次埠头也。四川士夫进京皆至此处下船,在泸州尝一见之。升庵下笔则亹亹不竭,然不善谈,对人言甚謇涩。其服饰举动,似苏州一贵公子。有客自山东来者,云李中麓家戏子几二三十人,女妓二人,女僮歌者数人。继娶王夫人方少艾,甚贤。中麓每日或按乐,或与童子蹴球,或斗棋。客至则命酒,宦资虽厚,然不入府县。别无调度,与东南士夫求田问舍得陇望蜀者,未知孰贤。
王元美言,余兵备青州时,曾一造李中麓,中麓开燕相款,其所出戏子皆老苍头也,歌亦不甚叶。自言有善歌者数人,俱遣在各庄去未回。亦是此老欺人。
西北士大夫,饮酒皆用位乐。余偶言及之,朱子价曰:“马西玄丁忧回去,亦与娼家吃酒。”余谓西玄方严清谨,必无此事,或者流传之言,不可信也。
北方士大夫家,闺壶女人皆晓音乐,自江以北皆然。扬州人言,朱射陂夫人琵琶绝高。
孙太初过江,人未有知者。方寒溪一见,大为延誉。太初诗格本高,又仪状轩举,丰神俊异,后声望遂出寒溪之右。
寒溪是好名之人,其举动故为诡异,亦欲以沽名也。尝见黄淳父言,寒溪初至苏州时,其尊翁五岳甚重之,每四五日则一延致。寒溪不用主人肴膳,命主人买肉一斤,取行灶至前,一童子炽薪,手自烹饪调齐,或以小罗檠贮乾脯一二物,出之与主人共饮。其音吐谈议亦能动人。留连竟日,至暮然后去。
方寒溪好洁,举动皆异於人。其坐处常铺一鹿皮簟足。
寒溪颇尚气,其所居与章朴庵住宅相近。方氏门前有一皎皎滩,朴庵与有司讨来种芦,以供一年之薪。寒溪大不平之,乃鸠聚族人与章家大哄。朴庵不敢与争。
方寒溪有口好辩。唐渔石以养亲还家,有一女孙,其母族朱氏求婚,渔石坚意不许。朱氏无计,乃谋之於寒溪。寒溪往见问曰:“令亲朱氏求婚,公何故不许?公以养亲乞归,今不许母家之婚,恐伤太夫人心,非乞归本意也。”渔石无以应,勉强许之。后渔石起官,有一秀才与寒溪邻居,平日於渔石素疏,且其人亦不足往别者。渔石过往造之,经寒溪门不投一刺,乃所以示意於寒溪也。寒溪作一诗送行,中一联云:“富贵当风烛,功名下濑船。”语亦涉讥。
风俗日坏,可忧者非一事。吾幸老且死矣,惟顾念子孙,不能无老妪态。吾家本农也,复能为农,上策也。杜门穷经,应举听命,次策也。舍此则无策矣。吾儿玄之略涉经史,乐亲善人,似可与进者。第其性不谐俗,故归而结庐海上。修我耒耜,期不失先人素业耳。旧有一春联云:“诵诗读书,由是以乐尧舜之道。耕田凿井,守此而为义皇之民。”庐成,携子孙同处其中,尤不负初志。但时事惨恶,恐不能逸此暮景也。
松江旧俗相沿,凡府县官一有不善,则里巷中辄有歌谣或对联,颇能破的。嘉靖中,袁泽门在郡时,忽喧传二句云:“东袁载酒西袁醉,摘尽枇杷一树金。”盖泽门有一同年亦袁姓者,住府之东,颇相厚妮。时有曲室之饮,故当时遂有此谣。人以为沈玄览所造,遂以事捕之,庾死狱中。沈平日有唇吻,善讥议。然此谣实不知其果出于沈否也。余尝记得小时闻有一对云:“马去侯来齐作聂张,仲贤良是太守喻公。”时沈尚未生。盖马骙侯自明为同知,聂瓒齐鉴为通判,而知县则张仲贤也。一句之中而五人之臧否莫遁。后孔太守在任,时聂双江初到,只有三耳无闻一孔不窍之谣。近年又有“松江府同知贪酷拚得重参,华亭县知县清廉允宜光荐”之对。时潘天泉为同知,潘名仲骖。倪东洲为华亭尹,倪名光荐故也,是非之公毫发不爽,岂当时皆沈子所造耶?然古贤圣之君则令士传言庶人谤,子产之不毁乡校,正欲以闻谤也。今乃陷之以死,是何无人道耶?
●卷十九子一
自《六经》之外,世之学者,各以其道术名家。虽语孟、学、庸皆子也,但孔子之学最正。而其言与六经相参,当与六经并行矣。若曾子、子思、孟子,亲得孔氏之传。而《大学》、《中庸》、《孟子》三书,则《论语》之翼也,故今世亦与《论语》并行。自余枝分派别,太史公定著为六家,则道德、儒、墨、名、法、阴阳六者是也。后此枝渐繁,流渐广,益以纵横兵农医卜之类,又别为九流。而其目遂不可胜举矣。余取其最著者论之,仲长统有言,百家杂碎,请用从火,虽无讥焉可也。凡子之类自十九至二十共二卷。
《老子》首章读法。
道,(句)可道非常道。(句)名,(句)可名非常名。(句)无,(句)名天地之始。(句)有,(句)名万物之母。(句)故常无,(句)欲以观其妙。(句)常有,(句)欲以观其窍。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以玄,众妙之门。今世之读者,皆作“道可道,(句)非常道。(句)名可名,(句)非常名。(句)无名,(句)天地之始。(句)有名,(句)万物之母。(句)故常无欲,(句)以观其妙。(句)常有欲,(句)以观其窍。(句)此读,于议颇不协,必当以前所读者为正。
王弼《易经注》,渊微玄着,正所谓要言不烦者也。至其注《老子》,便觉冗长。如出二手,此不知何故。而世说以为何平叔见王注精奇乃神伏者何耶?或者今《道藏经》所传,非辅嗣旧本也。何平《叔道德》二论,世亦不传矣。
太史公论《六家要旨》,其言道家曰:“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立变;化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则尊之也至矣,故班固讥其进道德而黜儒术。然孔子之所欲明者亦道也,谓之曰道,正合尊之。夫所谓道云者,如黄帝广成子之类皆是也。今世并不传其说,独老子《道德》五千言,翼以《庄子》一书,遂与六经并行,谓之三教,历万世而不灭,则亦何可轻议之哉?
阮籍通《老子》论曰:道法自然,易谓之太极。春秋谓之元,老子谓之道。
“玄之又玄”注,钟会曰:幽冥晦昧,故谓之玄。
“谷神不死”章注,王弼曰:谷神者,谷中央无者也。传奕曰:谷幽而通者也。司马光曰:虚,故曰谷;不测,故曰神。
“玄牝之门”章注,王弼曰:门,玄牝之所由也。本其所自,与太极同体。故谓天地之根也。欲言存耶,不见其形。欲言亡耶,万物以生。故曰绵绵若存,无物不成。而不劳也,故曰不勤。
严君平注《老子》,其文甚奇,世多未见,如云肝胆为胡越,眉目为齐楚。又云:生不枉神,死不幽志。又云:天地亿万,而道王之;众灵赫赫,而天王之;倮者穴处,而圣人王之;羽者翔虚,而神凤王之;毛者蹠实,而麒麟王之;鳞者水居,而神龙王之;介者深处,而灵龟王之;百川益流,而江海王之。又云:言为福匠,默为害工。进为妖式,退为孽容。尝鼎一脔,可知其味也。
“其上不皦”章注,钟会曰:光而不耀,浊而不昧。绳绳其无系,汎汎乎其无薄也。微妙难名,终归于无物。
“归根曰”静章注,王弼曰:凡有起于虚,动于静。故万物虽并动作,卒复归于虚静。各反其始,归根则静也。
“绝圣弃智”章注,司马光曰:属着也,圣智仁义巧利,皆古之善道。由后世徒用之为文饰,而内诚不足,故令三者皆着于民而丧其实也。
“重为轻根”章注,王弼曰:凡物轻不能载重,小不能镇大。不行者使行,不动者制动,是以重必为轻根,静必为躁君。
“上德不德”章注,钟会曰:体神妙以存化者,上德也。
老子生之徒十有三章,诸家注皆不能发其义。韩非解老卷中,亦有论生之徒十有三一段,语亦未明。唯苏子由注云:“天之生人,大率以十分言之。能尽其天年以正命而终者,此生之徒也,常十分中有三;其孩抱夭折,或以疾病中岁而亡者,此死之徒也,常十分中有三。或以兵革,或以压溺,或以生生之厚自贼其生,是皆暴横不以正命而死,此民之生动之死地者也,亦常十分中有三,岂非生死之道九,其入于不生不死者一而已乎。老子言其九,不言其一,使人自得之,以寄无思无为之妙,其义甚长。
《老子》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豁。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若不能雄而但守雌,不能白而但守黑,不能荣而但守辱,则老子乃一无识无用之人矣。唯能雄而不为雄,知白而不为白,能荣而但守其辱,然后为老子之妙用也,溪谷亦只是能受之物。
《老子注》绝无佳者,唯严君平《道德指归论》二卷,颇能发老子之趣。余家旧有抄本,今久已失去。近代王顺渠、薛西原有《老子忆》、《老子集解》二书刻行。
《庄子》盖本于《老子》,则知老子者宜莫若庄子矣。《庄子》“天下篇”,其论诸家道术,则以关尹与老子并列。其言曰: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澹然独与神明俱。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关尹老聃闻其风悦之。建之以常无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谦下为表,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关尹曰:在已无居,形物自著。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芴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未尝先人,而尝随人。《老聃》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谷。人皆取先,己独取后,曰受天下之垢。人皆取实,己独取虚,无藏也故有余。岿然而有余,其行身也徐而不费。无为也而笑,巧人皆求福,己独曲全,曰苟免於咎。以深为根,以约为纪,曰坚则毁矣,锐则挫矣。常宽容于物,不削于人,可谓至极。关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
《庄子》自叙其道术,则曰芴漠无形,变化无常。死与生与,天地并与,神明往与。芒乎何之,忽乎何适,万物毕罗,莫足以归。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庄周闻其风而悦之。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时恣纵而不傥,不以觭见之也。以为天下为沈浊,不可与庄语。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其书虽环玮而连抃无伤也。其辞虽参差淑诡可观,其充实不可以已。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其于本也,弘大而辟,深闳而肆;其于宗也,可谓稠适而上遂矣。虽然,其应于化而解于物也。其理不竭,其来不蜕,芒乎昧乎,未之尽者。
黄帝广成之说,唯庄子中载其数语,如言至道之精,窅窅冥冥。至道之极,窅窅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尔形,无摇尔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女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女内,闭女外,多知为败我,为女遂于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女人于窈冥之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女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尝衰,其言皆与老子相出入,亦是庄子书中精神最发露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