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斋日记 - 第 44 页/共 95 页

十二日大雨竟日,北风稍凉。午刻入城,访朱子文以践昨约。出城至番禺馆赴伍叔葆之约,冒雨而归。日来患怔忡甚剧,心如舂米,耳如鸣金,彻夜不能眠,盖心血销耗殆尽矣。若非屏除烦恼,清心养气,此疾不能平也。 十三日晴。大嫂五十三岁生日。午前祀前室管夫人,礼毕至大川淀祝寿。面后至门楼胡同诊病,复归大兄处晚宴,倦极早归。 十四日晴。同乡吴吉初(介璘)来谒,安徽武备学堂四品军官,从河北看操来京,持季申兄信求见,与谈,殊有见地,论亦持平。吾乡少年颇有崛起足用之才。吉初与张侠诚皆军界中人材也。午后至葛振老处诊病。申刻至湖广馆赴宝鼎臣昆仲局。接常州信并六房所分二百金。 十五日阴,风甚寒,须着皮衣。六弟妇大祥,因在龙泉寺为其夫妇作佛事。聂献廷来拜。 十六日晴。看《宪法》书二卷。午后诣编书处。晚,在家设席,与大兄合请袁、刘二亲家,并为笏斋作饯,又请潘经士太守、朱祐三大令。总核王大臣复奏新官制,上留中不下。召见庆亲王至六刻之久,然后诸枢臣入见。闻圣意不欲轻发也。濮青士丈寄示《游岱随笔》一卷,凡万馀言。因姚惜抱、吴谷人二记,意在作文,于景物不免从略,乃以聂剑光(钦)《泰山道里记》为本(此记惜抱为作序),就所亲历者步步识之,条而列焉。自来记岱游者未能如是详尽也。文笔疏散历落,自成章法。工于写景,如入画图。摹绘日观峰望日出一段,尤能达难状之景,不减柳子厚。快读一过,不啻身历其间,令人神往。因 嘱刘孟禄录副藏之。 十七日晴。夜风甚紧,晨起遂结层冰。笏斋赴晋,送之于火车,一揖而别,黯然销魂。予与笏斋恨相契迟而相违速也。与嗣芗前辈午饭于万庆楼,偕诣金台书院新顺直学堂查看课程。近街秽水渟腻,污恶之气触鼻欲呕,大于卫生有碍,而巡警厅、卫生局熟嗅若无鼻,异哉!接湖南吴镜仪信,介其友山阴王靖宣(允猷)致仰慕之意,愿缔神交。予何德能而致此虚誉哉!愧悚交集。(王现为常宁令。) 十八日晴。午后至学堂阅招考新生课卷。高寿农年丈以《竹隐诗存》索序,余因患怔忡,不能构思,久未动笔,高丈将出都,乃于灯下属稿,草创初就始寝。 十九日晴。管夫人忌日,拜供。此后客来,不具载,唯初次来见者,存其名字、邑里,以备稽考。其有事见访者,亦记之。午刻至万福居赴保之师之召。归路答拜数客。将诗序略加斟酌,写送高丈。用诸城笔法作小楷,是近来进步处。灯下习书,为朱祐三写大斗方。又读朱子古文数篇以定心气。复吴镜仪信。 二十日晴。午后至湖广馆祝华弼臣祖翁九十寿,听戏数出。奉旨改定官制:军机大臣(庆亲王、瞿鸿禨仍留。鹿传霖、荣庆、徐世昌、铁良免。大学士世续、广西巡抚林绍年新人)仍旧。内阁仍旧。(此下新旧各衙门均遵新排值日次序。)外务部(尚书那、瞿留任。左侍郎联芳留任。右侍郎汪大燮)。吏部(鹿留任。左侍陈邦瑞。右侍唐景崇)。民政部系巡警部改(尚徐世昌。侍赵秉钧、毓朗均留任)。度支部系户部改,以财政处并入(尚溥颋。侍绍英、陈璧)。礼部以太常、光禄、鸿胪三寺并入(尚溥良、侍景厚均留任。张亨嘉)。陆军部系兵部改,以练兵处并入(尚铁良。侍寿勋、荫昌)。法部系刑部改,专任司法(尚戴鸿慈。侍绍昌、张仁黼)。农工商部系商部改,以工部并入(尚贝子载振,侍唐文治、顾肇新均留任)。理藩部(尚寿耆。侍堃岫、恩顺)。内务府(新添奎俊管印钥)。钦天监、翰林院均仍旧。都察院(都御史陆宝忠,副伊克坦、陈名侃均留任)、宗人府、学部、銮仪卫均仍旧。大理院系大理寺改,专掌审判,升正卿为正二品(沈家本)。邮传部新设(尚张百熙。侍唐绍仪、胡燏棻)。其余太医院,各旗(尚书、侍郎不兼正副都统)、侍卫处、步军统领、顺天府、仓场均仍旧(不值日)。所裁各堂官均以原品食俸,听候简用。其各直省官制陆续编订,妥核具奏。 二十一日晴。午后至编书处。傍晚赴聂献廷吃羊肉之局。父子兄弟叔侄五人。先炒,次烤,次火锅,果腹而归。 二十二日晴。午后梅叟来,偕至三胜馆赴高寿丈之约,三人清谈,上灯始散。刑部尚书葛宝华改授都统,吏部侍郎李殿林、张英麟改授副都统。此本朝三百年来所未有也。 尚书陆润庠以尚书监顺天府尹,侍郎李绂藻以侍郎充国史馆副总裁,诸大员皆安置矣。 二十三日晴。午刻至编书处整齐进呈书。出城至门楼胡同复诊。奉上谕,加翰林院、都察院津贴。翰得三万两,都得四万两,分别匀给。昨闻寿丈述,同治初,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上坐居中,两宫在帘内分左右坐。恭忠亲王为议政王,立帘前传语。两宫批事不动朱笔,用小铜印镌同道堂三字决事。至光绪初元再垂帘,则用朱笔矣。 十月初一日阴,甚寒。自己亥与先茔叩别,瞬七年矣,南望松楸,不胜悲怅。三兄挈蔆侄女自南来(此廿八日事)。午后至李荫墀丈处诊疾。吕业卿舅枉过,约往便宜坊,并邀缪子许。 九月二十八日与高寿农年丈、何润夫表兄酒楼话旧,用西法摄影,各系以诗,即送高丈赴长沙尘海重逢眼倍青,当年父执已晨星。尊前旧话追天宝,别后相思满洞庭。白发黄花无世态,深衣博带有先型。图成留取它时见,一夕西风上画屏。 初二日阴。业卿舅得电丁母忧,偕大兄诣店唁之。至阳春居午餐。入城至广宅诊病。 出城又至刘幼樵、王叔掖处诊病,上灯始归。北风峭甚,归寓以酒暖之。 初三日阴,已六日不见日光矣。午后至长椿寺行吊。诣编书处。申刻赴朗轩广和之约。灯下读《三国志》吴传数篇,夜深始就枕。治史学者,自来以四史并称。其实多致力马、班二史,读范史者已少,若陈史则皆连类及之,罕专治者。余于癸未夏,自京师买局本《三国志》归鄂,从赵君元直借何义门评本,用朱笔过录,此为余专治陈史之始。嗣后见评论家语,即录之简端。二十年来,所见不下二十种。书眉纸尾,蝇头细书,排列殆无隙地。余有心得,亦附注焉。较诸凌氏《史汉评林》,有过之无不及。陈氏正文,粗能背诵。 裴注亦十记其三。其中言外之旨,疑难之义,搜剔几尽。自来治国志者,当无有专于余矣。 去冬大兄借去过录,十二月初,余忽强索而还,遂免二十日祝融之厄,若有以偿余之劳者。 近来逐细研求,所见颇进,乃别购一部,拟以余意重为批评,且以传诸子侄。凡经世之方,治兵之法,处事守身之道,获益正自无穷,不特沾沾为史学而已。 初四日晨起见屋瓦白积二寸馀,问之更夫,知子夜后大雪达旦。祥霎早降,殊可喜。 乃约大兄、三兄同饮阳春居,欲啖烤羊肉,以风大而止。复访业舅。申刻赴梁温甫广和之约。 初五日晴。伯父忌日,在大川淀拜供。饭后至天寿堂赴张振丈局。归仍诣大兄处。 与伟臣手谈。受风寒,头痛呕吐,甚苦。 初六日晴。一日谢客。午后约三兄来,共议南中田产,偌大家私,悉付外人经理,任人固不当疑,然稽核亦安可少哉!予立议,兄弟四人在外,每岁必轮一人归家一月,踏勘钩稽,稍杜侵欺之弊。王姬亥刻举一男,第七子矣。宝惠等若能友恭辑睦,则同心协力,多男足以昌家。倘因异母之故,私党乖违,各存意见,异日家庭之忧,正未已也。特书于此。吾死后,汝兄弟阅之,当善体吾怀。宝惠为长兄,尤当善处之。 初七日晴。壬午科公请卓芝南(孝复)、于梓生(宗潼)、王梦渔(维屏)三太守,杨杏城左丞,李伟侯副都统。客皆到,尽欢而散。灯下读《通鉴•汉魏》一卷。三国人才最多,君臣才智各不相下,所以成鼎足之局。其中事实最好看。 初八日晴。小孩洗三。 初九日阴。午后至编书处。申刻至云山别墅赴润田之约。 初十日皇太后万寿,升仪鸾殿受贺。臣毓鼎侍班。黎明由宣武门入西长安门,步行出阙右门,骑马诣西苑,入宫门,沿湖度板桥,经勤政殿前,过旧仪鸾殿瀛秀门外(今改建西式楼房),北行入宝光门,历长廊,与同事会于景福门,在黄幄更衣。太后升殿,上在来薰风门外阶上率王公百官行礼。起居注官朝服序立于阶下北上东向。一二品大员拜于景福门外。礼毕退出。衣重路遥,汗流被体。在六项公所久憩乃归。是日天气晴和,日光晶朗,夜中月色尤佳。 十一日阴。为笏斋、大嫂送行。答拜各客。与周少庭久谈。少庭言河南可兴之利极多,畜牧种树,收效尤易。我辈若买二顷荒田,专心货殖,十年之中,可致巨万。其说确凿易行。今日为士为官,皆不能谋生,唯有经商一法耳。夜与润田、景韩饮于福兴居。饮毕步行游前门大街,电灯牌坊两处,每坊约百馀盏,光明如昼。古人上元之火树银花恐不能如是灿耀也。游人如织,赖警兵弹压,多而不紊。 十二日晴。连日读《资治通鉴•三国》时,从孝献皇帝甲卷起,每日一卷,醰醰有味,寝馈不释。以此编年者为经,以陈志为纬,熟读深思,不特精习一朝人事,经世宰物之学即在其中。余盖屡有微验,知才识所及固异世而同符也。傍晚赴伟臣手谈局。 十三日阴,有风。大兄移寓南横街笏斋宅。自去年十月至今,兄已四易其居矣。饭后往看之。申刻赴景韩福兴居约。接季文曾叔祖信,知高叔祖母逝世,寿八十。来信情真 语挚,异常沉痛,触我孤露之悲。 十五日阴。怀远凌震如大令(钟伦)来见。客去,至编书处排校副本,以家中事杂,不得静坐也。傍晚始出城至冯公度处行吊,朱湛卿处道喜。复孙仲山信。又唁季文先生信。 十六日阴。午前诣编书处。荣相特来议恩赏津贴事。拟分三级:掌院得六千金;开坊翰林得一万二千金;编检得一万二千金。学士每年可分五百金。荣相去后,即行至刘博老、吴絅斋两处道喜。 十七日晴。甚暖。辰刻至三圣庵行吊。至学堂看补考卷。在堂午饭。吉甫邀万福居,未赴,赴其庆乐观剧之约。与云依及三兄同车而归。篝灯作《游岱随笔序》,经营两夕而后脱稿。有惜抱翁《泰山道里记序》在前,此文不易动笔。予乃另用一种笔墨以避之,而修词之际去冗去俗,涂乙殆遍。甚矣,予之窘也。同乡薛叔平(鸿年)来久谈。 十八日晴。先妣生辰,拜供。孙曾列拜,济济满堂,惜吾母之不及见也。申刻至宗显堂赴余子镜之约。席半,又至便宜坊赴兰泉之约。 十九日晴。午刻诣编书处。至李荫丈处复诊。出城至张处诊病。灯下题徐花农前辈韩亭继咏册,予作七绝三首。 太安驿有碑,乃昌黎使王庭凑时所作诗,年久将坏,花老典晋试过此,作亭覆之,系以四诗书生持节抵雄师,衣血先忠感健儿。虹气蟠空馀片石,二陵风雨数行诗。 天地孤亭古驿秋,当年学使奖风流。于今手版参衙日,谁向韩陵问旧游(花老督学粤东,所留名迹尤多)。 脱手珠玑翠墨新,一时文吏尽诗人(俞廉访廉三和诗并列焉)。重温十五年前梦,瑟瑟西风拂鬓尘。 二十日晴。吊胡筠楣侍郎之丧。至葛振卿都统处诊病。适景月汀将军在坐,相与畅谈。申刻赴伟臣便宜之约。沈封丈、何梅叟、杨朗轩来谈,夜深始去。 二十一日晴。三兄生日,往祝。面后偕三兄访萧翰臣,同至中和园观剧。散后赴幼安便宜之约。看外国小说,译者有云,世界文明日进,则人智愈出,欺诈伪骗之事愈多。 此言乖谬之至。然则愈文明愈野蛮矣。今日讲新学者所见类如此。昨范俊臣论近来物价翔踊,谓世界文明愈进,则百物愈昂,用度更费。此说亦怪,然却有因。近时欧美确是如此。 盖西人唯利是图,专以土货出口,能牟别国之利为宗旨(观其减轻出口税,加重进口税,用意可见)。地狭,出产本不多,加以贩运出口多多益善,则本国之货存留必少。以产货易金银,金银固见其富,而所馀之货则不敷国人之用,百物之价安得不昂乎?且金银富则挥霍必易,不期其奢而自奢,用度又安得不费乎?若此者,岂可诧为文明而效之?吾中国盛时,则讲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而财恒足,乃富国之要道精言。 彼崇拜泰西者乌足以知之!发翁氏六妹及娴女信并小孩衣饰,托翁景之带。 (原稿此处空三行。以下失记。一一整理者注) 丙午十一月初一日阴,大风。巳刻即诣编书处。傍晚易马车出前门,至金台书院、顺直学堂,到家未上灯也。 初二日晴。先府君生辰,拜供。草广西阳口、恩乎二县改隶阳江州不便疏。二县本隶肇庆府,岑督奏请改属,经政务处议准,绅民咸以为不便。余采舆论为此疏。申刻在全蜀新馆公饯林梅桢同年。林由户部郎中新放杀虎口监督。初用汉员也。 初三日晴。至编书处复看进呈书籍。出城至聂献廷处为其太夫人复诊。两日读严氏所辑《三国文钞》,粗尽一过。三国文上承东京,下开齐梁,茂美清刚,自成佳构。自来作 古文,无学之者。予有志而未逮也。掌院点予充功臣馆总篡。 初四日晴,风复稍寒。江宁道台黄(仁济)来见,畅论江北水灾赈抚饥民之策。其谓散赈宜我动而民不动;饥民就赈宜散而不宜聚;饥民之极贫、次贫当论现在,不当论平日。皆有历练之言。午后诣寿州师叩谢。又答拜各客。至刘幼樵处诊疾。灯下草州县公费宜均,以期久任而专责成疏,大致脱稿。鱼豢《魏略》久亡,仅见《三国志》裴注所引,然辑之犹得廿馀卷,可窥梗概。其书虽名为略,而实意在详赡,多录琐事,点缀极有致,往往以冷峭见长。一二序论亦有风神。似意在学步龙门。予颇嗜之,惜无写手录出,评点而讽诵之。倘能学其叙事,当胜于学归震川。而史家不为立传,至使表德爵里学行皆无可考,若非裴注征存,则名氏翳如,著作灰灭,后世且不知有是人矣。夜,大风。 初五日晴,一日大风。修正疏稿,请袁老夫子缮折。饭后至吴质钦处为其夫人诊病,适忠雅臣孝廉在坐,留饮共谈,云依亦至。云依屡为予道雅臣之品识,果胜时人。夜饭后,熟炭篝灯作应酬字六件。夜风尤寒。吾辈拥炉饮酒,下帷看书,几不知门外冰雪之侵凌,穷人将何以堪此。近专读《三国志》,其中名臣议论,指陈时弊,至二千年而犹信。其立身处世之道在在可师。史之有益于人如此。 初六日晴。小孩弥月,命名宝宪,乳名贵官。午刻祀先。刘伟臣、濮云依、杨朗轩、孟馨斋皆来贺。赵剑秋自江右来,谈及萍乡、醴陵、浏阳土匪有革命党在内,树白旗,白衣白帽,号褂圆光书“革命先锋”,后甲“汉勇”,江鄂督俱派兵往剿,未知得手否。此彼固不能成事,然足以启乱,不可以其小丑而忽之也。朝廷责巡抚吴重熹不能办,乃更宠擢邮传部右侍郎,而以瑞良代之,恐有负垂之忧。午后至长椿寺吊许筠庵师之丧。归诣大兄处与朗、馨共谈。 初七日呈递封奏一折一片。皇上御太和殿阅祝版。臣毓鼎侍班。四点半钟到东华门,冒风而行,至殿上与同事齐班(世仁甫、阿简臣、吴纲垒)。六点一刻驾临,起居注官蟒袍补褂序立殿门槛外,上行礼毕,舁香亭出,上目送香亭出太和门,乃退。西北风拂面,两耳冻痛欲脱。御香沾衣,久而不散,经暖尤香。(太常寺已裁,礼部堂官代其事,忘奏礼成。)余绕道至景运门外陆军部朝房候旨,八点钟事下而行。回寓稍睡。风已五六日未息,天甚寒,一日不出门。吴经才来谈。 初八日晴。长至节。昨折片均交政治馆。闻刘仲鲁同年言,正折已通行各省督抚矣。 大风仍寒。宝惠生日。午后至张劭予丈处道喜。入顺治门至质钦处复诊。又赴熊经仲同年之约。钱士青邀饮燕春园,辞之。江南水灾,懿旨赏银十万,截漕折银三十万两,今日又赏帑银十万两,天恩之待吴民至矣。 初九日晴,风止天稍和。江苏同乡官具折诣阙谢恩。八点半钟向乾清门行礼,到者仅十人,集聚丰堂早餐。至北城贺李伟侯通侯娶弟妇之喜。闻颍寿淮扬流民集清江浦者约四十万人,若地方官不善安插,设法遣归本籍,万一为土匪煽惑,将有腹心之忧。归寓看民法稿本五卷。 初十日晴。答拜各官。祝贺宝鼎臣太夫人寿。申刻赴刘惺庵宗显堂约,席半复至广和居赴许锡珍约。 十一日晴。嘉定周揆一(世飏)来谈(以候选道在沪随办商约,与寅臣至交)。入西城至吴质钦处复诊,因留午饭。质钦言,南洋诸岛华商多以猪囝小工起家,累致巨万,西人谓华人俭啬耐劳,为西人所不如。出城祝雅初生日。归寓葛振老来就诊。振老于长至日悬腰刀巡绰坛墙,今又派管理新旧营房,皆三百年来所未有也。灯下复叶玉书、万枋卿两函。 十二日晴。邹咏春、刘正卿、鲍川如三君同来,议江北筹款赈抚之法。至便宜坊午餐,川如作东。同访黄慎老酌定。具公呈于度支部,请拨广西收捐溢款(可有数十万金)。又拟办法五条,公函致陆凤石、伯葵二公,请其提倡。终年奔波,如此半日,粗不负耳。甫归寓, 闰枝、仲度、星桥、新吾、石麟又招饮便宜坊,公饯橘农。接庄思缄龙州书,随手作复。 十三日晴。赵剑秋、郑干卿来谈。门人张吟樵及干卿皆在大学堂师范科将次毕业,吟樵以举人由钦派大臣拣选热河知县,吏部带领引见,奉旨发往热河,乃大学堂行文吏部扣其文凭,须毕业后再尽义务六年,方准发往。是皇上准其发往,而大学堂反不准,谕旨可以不遵也。干卿则以内阁中书入堂,毕业后亦须尽义务六年,六年有功无过,方准该员具呈以原官回内阁。若有不尽,则从严惩处。是该员入堂肄业,无故自寻禁锢,反不如堂外人得以任意仕宦也。学堂立法如此,是直设陷阱于国中耳。闻皆出李柳溪、戴邃庵之意。 李专以苛刻张其威福;邃庵亦系予乙未本房门人,素性矫矫自好,不知何以乖戾乃尔。午刻诣编书处,散后至吴质钦、顾泮香两处诊病。 十四日晴。江苏京官公折谢发帑恩。度支部据予等公呈入告,请拨广西溢收捐款六十万两,奉俞旨膏泽之及吾苏者前后一百一十万,其数不为不巨,全赖任事者之得人矣。 此呈昨日午前始到部,今晨已达天听,定稿叙折不过半日。近日部务整捷,毫无积压,于此可见。而铁绍诸公之关心民瘼,救灾如救火、己饥己溺之怀,尤可感可敬。濮青士丈七十七岁生曰,至云依处拜祝,在彼午面。川如、正卿过访,偕访咏春前辈未值,复访蔚若前辈久谈。申刻云依邀饮广和居。 十五日晴,天气复暖,唯苦燥耳。黄慎丈、顾渔渭、林少敭(名惇泳,己丑年侄)、刘正卿相继来谈。午后至李珩甫处道喜,为吉甫夫人拜生日。申刻在福兴居请客(正客王季樵前辈,李橘农、赵剑秋、程冠卿),因公致午帅电,请调刘钟琳、朱学程二君至江北放赈。刘号朴生,朱号绍依,皆扬州人,素以勤恳朴实著称。阅《阁钞汇编》,毓鼎初七日正折已发钞,折尾奉朱批,著交考察政治馆行文各督抚,体察情形,奏明办理。钦此。奉懿旨升孔子为大祀,谕议应行典礼。昨与闰枝论史书,闰枝盛称周保绪《晋略》为《史》、《汉》、《三国》后第一书,乃真正史学,与予见甚合。怀愍纪论有云,魏晋之末,功名之路盛开,廉耻之风尽泯。而谓五胡之祸,实原于此。可谓卓识,予读之尤慨惧焉。 十七日晴。酉儿十岁生日。 十八日晴。约伟臣、季超、伯齐、雅初、云依手谈,夜深乃散。萧仲畲招饮,辞之。 托翁景之甥将永年保险单携交寅臣。 十九日晴。刘博丈新诊。同乡巢梧仲观察(风仪)来辞行。午后祝王保之师生日。 至编书处。又至东城广宅诊病。出西城赴雅初之约。天暖甚,不能着狐裘,若再无雪,温度将起矣。陆午庄侍读言,旧制外省添设府厅州县,但能将区划四至奏明,而其名则请命于朝,由内阁拟数名,呈大学士审可,然后奏候朱圈。盖国家疆土非疆臣所能擅也。今则设治折中径自题名而来,不复知有上请之制,阁臣亦莫之非也。旧制之废,非止一端,不特不行,且不知矣。 二十日晴。午后至龙泉寺行吊。诣大兄处诊疾,适遇于晦若前辈,相与久谈。晦老深虑督抚权柄太重,祖制尽堕,中央之权不振,恐酿异日之祸。申刻赴寿州师之召,席半,师以病体不支入内,由景辀世兄代陪。接午帅复电,允调朱、刘二君。得笏斋书并诗三首。 二十一日晴。看《民法编》一卷。梅叟作半日谈。申刻赴景韩醉琼林之约。又赴杨朗轩、孟馨斋同兴堂,略坐。接午帅电。先是广西募捐,减价以广招徕,而报部则以足成之数。此款恩拨六十万两,桂抚欲付虚数,而令江督以实数具领。此事甚觉为难。若按虚数收,以七折论,是六十万只得四十二万,饥民所损太多。若责桂以实银解苏,是彼所谓百万者,除拨,只有十万金,而部中之册则为四十万,万一再有拨用,所亏之三十万金将于何取偿?午帅电商予等,请筹办法。桂省辛苦集捐二年,而苏享其成,固难强桂以弥补。然一言而失银十八万,致少救数万饥民,予等亦安忍出此。拟先电复午帅,询明所折若干,再行斟酌。 二十二日晴。校阅《民法编》,作目录后谨案一篇。申刻赴刘幼樵宗显堂局,谢医也。乔茂萱来谈。 二十三日晴。暖如九月杪天气。孙治平、任振彩均来谈,均商苏赈事。午刻至编书处。访张劭丈不遇。晚,周揆一来辞行。连日读《通鉴•魏纪》,温公于名臣奏议多见纪录,名为资治,不虚也。余读《通鉴》,于是三过矣。每读味益深,阅世渐多,愈觉其深切著明也。尚会臣来久谈。 二十四日晴,大风。电旨截江苏漕十五万石。德音频降,有加无已。吾吴士民虽竭顶踵,无能为报也。致端午帅书。申刻同仁在便宜坊公请云依,遥祝青士先生。三国文不及东汉之厚,亦不为齐梁之靡,简重茂密中含遒宕,自成体势,然如武侯出师表,魏武自叙令,陈王两表,曹冏六代成败论,一代杰作,虽东京亦罕其匹,何论后世。得翁婿信,知大女于十二日生一女。 二十五日晴。午前至胡筠丈处襄赞题主。大风甚寒。顺道访新吾,索其午餐。归寓复吕尚书、盛侍郎书。 二十六日晴。率宝惠至金鱼胡同祝那相太夫人寿。归寓,会臣以马车来迎,为其两弟诊病。申刻至同丰堂赴刘湘蘅(鸣泰)之约。 补题高何合拍小照(前一首见上,为高丈作;此则为梅叟也):携手同登卖酒楼(其日予与梅叟同车而往),醉馀狂论傲沧洲。诗如大复尊牛耳,家隐长安屈虎头。浩浩中原空雪涕,翩翩瘦影自风流。小山丛竹荒祠暮(是日在海王村土地祠拍照),留取它年话旧游。 二十七日晴。午庄来谈。饭后至周、万两处道喜。入西城看房三处,皆卖不赁。接午帅电。发吕、盛二公电。 二十九日晴。先祖妣忌日,在大兄处拜供。饭后至编书处。晚,仍诣大兄处,与伟臣诸君手谈。接长将军信件。又得吕盛复电。 十二月初一日晴。未刻,日有食之。殷济臣来久谈,出示其八月间所上条陈(由内阁代奏),计二十四条,约万馀言,细读一过,其说多可施行者。济臣留心时事,颇具经世之识。孙仲山自沪来,出示所拟筹款章程,为加函送宝瑞臣少农处。尚会臣以车来迓诊病,因留饮,黄昏出城。凌震如来夜谈,余因其侨寓清江,问以江北水灾之由及善后之策。所言熟悉详尽,于水利原委尤明,此次偶值水潦,民间颗粒无存,以致流亡不救,其害实由江督周(馥)之弛米禁,纵令出口。午帅筹措赈抚,不遗馀力,尤难在虚衷广纳,见义则行,灾民受福甚巨。若周督在位,以贪愎之私济垂暮之气,吴民必无生望矣。严旨申饬邮传部尚书张百熙、侍郎唐绍仪。凡新衙门之设,必大开奔竞之门,然堂官犹采人望,公私参半,邮传部则纯徇情面,欺罔无所不至。唐绍仪至以其婿新捐双月道员施肇基为参议,悍然不顾清议而行之。(奏折乃谓施为远房侄女婿,无庸回避。其欺君如此!)唐擅部权,蔑视张尚书,所调用各员已具疏,而后付张署议。张恶其所为而无如之何,畏其有奥援也。 圣明洞烛其奸,闻者无不称快。唐之气焰或可少戢矣。邳州曹鼎臣(建勋)来执贽,其人循谨可取。 初四日晴。连日在家看书习字。从报纸见南皮制府改外省官制,复电凡数千言,逐层驳斥,痛快淋漓。改京官,不过纷扰便奔竞而已;轻动外吏,则大乱行作矣。未知复议渚公肯安静无事否。 初五日晴。此次江北水灾,上下交困。里下河素号产米之乡,一遇偏灾,立形匮乏。 若畿辅,水利不讲者几及千年。农民坐恃天时,束手无策。旱则赤地千里,河决则大陆沉沦。此数年中万一再遇饥荒,国力民力俱有无可支持之势。予思之甚觉可危,不可不亟筹绸缪之策。因纠合吾乡有言职诸君(李嗣芗学士,孟黼臣参议,刘惺庵参议,张心田、刘仲良、史康侯三侍御)在乡祠集议。予提议兴修畿辅水利,拟联衔入告,请特简大员,如 先朝怡贤亲王朱文端故事,先察勘各府县河道旧迹,酌量疏浚,旱可灌溉,水可宣泄,虽地广工巨,一时未能遍修,然治一郡得一郡之益,治一河得一河之利。此为百年大计,今日尤宜举行。诸君子咸以为然,推予主稿。傍晚始散。北方水道莫详于郦氏《水经注》,前人讥其详北略南,此未知善长深意耳。元虞集、明徐贞明及国朝名人皆言之甚切,然终未兴此大利。以玉田、丰润、胜方、海淀、天津、小栈等处观之,偶有修建,风景即不减江南。可知成效易收也。 初七日阴,颇有酿雪之意。客来甚多。午刻赴曹鼎臣福州馆之约,用满汉席,甚丰。 接笏斋书,随手作复。又致陆砚芗都转信,催公善堂捐款。 补记初六日晴。午刻诣编书处。傍晚,至会臣处为其两弟诊病,以马车送归。褚伯约丈、何梅叟同访,偕至便宜坊小酌清谈。与褚丈畅论《明史》,亹亹不倦。新学盛行,固富理想,然予终觉旧学深切有味也。有明一代,人才最多,法制最善,是以主昏于上,而政理于下,又士重气节,屡经摧折,曾不少衰。以今日视之,真可悲感。此非一朝一夕之故矣。《明史》尤完善,为古今官修史书之冠,读之获益甚巨。予近读《叶向高传》,是非既不相掩,至其叙一人而能櫽括神宗末年、熹宗一朝朝野大局,尤为卓然,良史之才。 初八日阴。午刻竭寿州师久谈。饭后乘人力车至东城顺直学堂鉴定期考课卷。予办学宗旨注重中文,尤以德育为根本。司其事者尚能体予意。归路过应沂初诊病。 初九日阴,雪意甚浓。儿妇生日。午面后诣编书处。傍晚至献廷处践烤羊肉之约。 得笏斋书。 初十日竟日微雨,不成雪,则以天气过暖之故也。地气自南而北,康节忧天下将乱,余亦不无顾瞻之虑也。余子厚及大兄为史馆事来作半日谈。董绶金自日本归,过谈东事甚悉。大约上下勤于制造,以笼外国之利,而使国财不外溢,最其长技。而人心贪诈,淫荡无耻,则不如我国远甚。今日中华女子,骎骎欲效日本,实风俗之忧。又言日皇明治之太子,年二十八,别无嗜好,唯喜练兵。中国之忧未艾也。申刻至丰泰馆赴马少蘅之约。连日检阅《皇明从信录》,明沈宗元(按当为“沈国元”。一一整理者注)著,万历一朝最详。 虽系编年,而于朝事不尽排比登载,似是就所见闻而录之。故奏疏及申报各事,大半出自邸抄,反有正史所未详者。予自庚寅登朝,若将耳目所及,随时缀记,则十七年中朝事,必已成裒然巨编,可为异日考献征文之助。即如中经甲午、戊戌、庚子三大案,实为朝政新旧关键,所系甚大。此种事官书既不足信,而外间传闻失实,亦不尽可凭,余之记载乌可少哉!至今悔之,即使它年追忆补记,决不能如当时身在局中之详矣。《从信录》载皇朝龙兴事迹极多。其于太祖虽多指斥,然吠非其主,此无足怪。此之征《东华录》、《圣武记》所载,不甚符合。如太祖曾表于明廷,谓景显二祖因征王台吉为响导殉国(明廷缘此加太祖都督,为酬恤之典),与《圣武记》不同。又朝鲜国王表文,言得太祖檄,国号后金,建元天命,后金之号亦各书所不载。余于乙巳春在厂肆得此书,系明人旧刻,为国初未毁之本。 夏氏(燮)撰《明通鉴》,屡引《从信录》,则此书世间颇有传者,特不多见耳。 十一日阴。半日会客,体为之疲。饭后看《民法编》二卷。申刻至同丰堂赴汪子衡之约,菜劣甚。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