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 第 39 页/共 60 页

次日天明,朱光祖起来,梳洗已毕,与万君召同用过早点,就辞了君召,望东安而去。出得门来,心中想道:“咱此去何不先到淮安施大人那里走一趟?一来给施大人请安,二来与众兄弟会晤会晤,有何不可?”主意已定,即望淮安进发。不一日已到,大家一见,皆来叙别。当下褚标便问道:“老兄弟,今日是甚风儿将你吹来?你可知道咱们这里的事吗?”朱光祖道:“咱别的事可不知道,只晓得东安县曹德彪摆插台,招集天下英雄前去打擂。咱想这摆设擂台,是个大干例禁的事。为何那姓曹的禀请上来,大人就准他开擂呢?”褚标见问,便将蔡天化如何两次露名留柬,如何奉命拿捉,如何大战天齐庙,如何已经被捉,复行逃走,不知去向;如何曹德彪禀请摆设擂台,施公就此意欲诱他前来打擂,那时合力再行拿捉,因此批准的话,前后细细说了一遍。朱光祖这才明白,因道:“原来如此,小弟还不知道其中有这些原故呢!”黄天霸也就说道:“难得老叔前来,正好帮助帮助。但不知蔡天化,老叔可曾会过?既不曾会过,可知他的刀枪不入,是何功夫?还求老叔见教。”朱光祖道:“你问这蔡天化吗?咱虽不曾见过,也曾耳闻其名。可是他这刀枪不入的功夫,只有一人可破他。若得此人前来,不患蔡天化不为所获。但是这人不易到此,这便如何是好?”计全在旁问道:“朱大哥,你说这人可破蔡天化那刀枪不入的功夫,究竟是谁呀?咱们还可以请得他到吗?”朱光祖道:“这人你们大概也知道,就是猴儿李配的女婿。”褚标道:“原来就是万君召。他怎么能破蔡天化那刀枪不入的功夫呢?”   朱光祖便将万君召所说的话,一五一十细细告诉了一遍。   众人大喜,当即就禀明施公。施公也就立刻将朱光祖请进。   朱光祖见了施公,先给施公请了安,然后坐下。施公道:“自从一别,本部堂无日不念及壮士,久思差人前去问候,奈壮士行迹无定,未识究在何所,以致有疏问候,实在渴想得很!”   朱光祖道:“这是民人疏散性成,也少得过来给大人请安,还求大人勿罪。”施公道:“岂敢,岂敢。但是方才天霸进来说,壮士有个至好朋友,可以帮拿蔡天化。壮士可即明白见教,以便本部堂饬人去请。”朱光祖道:“大人的明鉴。若得万君召前来,蔡天化那是一定拿住的了。不过万君召尚恐不肯前来;便是大人饬人去请,也未必如期而至。再不然,托故不出,倒是一件难事。”施公道:“既如此说,本部堂亲去一趟。昔成汤聘伊尹,三使往聘之;刘皇叔三顾诸葛亮于草庐之中。自古求贤大半如此,某当躬身去请便了。”朱光祖道:“万君召是何等人,敢蒙大人枉顾?民人倒有个主意:明日可请褚大哥辛苦一趟,到了那里,切不可说是遇见小弟,就说大人求助之意,务必请你帮助帮助。若不肯出来,大人便要亲自来请。某后日便要再由此动身,趱赶前去,再到他那里去走一趟。我就说奉大人之命,恐怕你不肯应命,特地着我前来二次奉请。大人可再稍备薄礼,于第三日饬令黄天霸再行前去。他如果见咱们两人去了,他已经答应前来,便是天霸与他途遇;他定感激大人的知遇。他如仍不肯来,又得天霸前去面请,他见去请了三次,虽实在不愿到此,那时也不得不来的。民人的主意如此,不知大人意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42回 求勇士三顾万家庄 捉盗徒同上淮安府   话说朱光祖献计,延请万君召前往东安,协拿蔡天化。施公闻言大喜,当与褚标商议道:“据朱壮士所言,甚是有理。   但本部堂仔细想来,恐老英雄如此高年,若再跋涉程途,使某心实不安。还得大家再筹良计才好。”褚标听说,便慷慨说道:“老民荷蒙大人如此恩德,正当竭力图报。况此去万家庄并无多路,不过三日即到,老民何敢推辞?”施公听说大喜,因道:“老英雄既肯前往,那万君召重以台命,必然是肯来的。今日也来不及了,便请明早起程罢!”褚标听说答应,大家一齐退了出去。施公又命施安预备黄金、彩缎之类,以便两日后,交给黄天霸带往万家庄。到了次日,褚标即告辞先行;接着,朱光祖、黄天霸亦陆续就道。   这日褚标已至万家庄。当有庄丁报进。万君召听说褚标前来,心中颇为疑惑,即刻跟着庄丁迎接出来,笑道:褚老叔!咱们有好两年不曾相见,你老今日甚风吹来?”褚标也笑道:“便是老朽也刻刻记念得很。今特有事奉请,所以不辞千里而来。咱们且到里面再谈罢!”说着,二人走到客厅,见礼已毕,分宾主坐下,庄丁献茶已毕。褚标就将施公之言说出。万君召听了,哈哈大笑道:“你老岂不知咱无意于人世吗?虽蒙施大人如此谬赏器重,但是咱绝无技能,不敢承此重责。仍望另延高士建立功名,某不胜侥幸。”褚标听说,因道:“贤侄此言差矣!贤侄英勇过人,天下之大,谁人不晓?难得施公诚心慕访,正贤侄知遇之时,何必委心田园,愿作农夫以终世?贤侄虽功名心谈,无意取求,在老夫看来,正宜见机而作。若泥于终隐,窃为贤侄不取焉!还请三思,勿过拘执才是。”万君召道:“老叔勿急,容某再达鄙意,老叔当自明之。”褚标此时见他执意不行,不觉气往上冲,因道:“贤侄无须故意推辞。如蒙见允,请以一言;若竟不行,亦请一绝。某当即告辞,勿作老厌物,有扰清安。”万君召笑道:“老叔何太逼迫耶?无论行止,也得容某三思。而况某与老叔阔别数年,今既前来,某亦当聊尽东道,切勿相拒太甚,使某汗颜!”说着,即命摆酒。不一刻,酒已摆上。此时已是下午,二人就入席畅饮,绝不再谈此事。   饮酒已毕,将已二鼓,万君召就请褚标在书房安歇。褚标也就去安睡去了。到了书房,暗自想道:“这厮太可恶。咱若在少年,听了他这些言语,早已与他绝交了。且待朱光祖明日到此,看他如何,再作计议。”一宿无话。   到次日,又问万君召行止如何?万君召仍无决断。褚标也不追问。时将午刻,只见庄丁报进说:“朱光祖来了。”万君召一听,好生诧异道:“他去未许久,何以又来?”当令庄丁去请。少刻,朱光祖走进,正欲与万君召说话,忽见褚标在旁,故意说道:“小弟前去奉候,不意未遇。后闻施大人见谕:说是老哥已到这里,来请君召兄弟。彼时小弟不知何事。后又闻施大人说出蔡天化那番事来,这才明白。小弟当时就对施公说了一句无意话:‘大人虽派褚某前往万家庄,那君召兄弟是个不管闲事的人,恐怕未必肯来。’哪里知道把这句话说出,施大人即问小弟道:‘想是你与万君召壮士也是要好的朋友。既如此说,褚老英雄一人既未能将万壮士请来,还请你再去一趟,帮同褚老英雄前去说项,务要将我求贤若渴之意说出,必定请他前来。倘再不行,我即亲自前往,效那刘皇叔三顾草庐之事了。’小人被你家大人缠绕不过,只得遵谕前来,邀请咱们君召兄弟。但是咱一路想来,既有老哥这老面子,又兼大人那种诚意,想君召兄弟一闻此言,定是愿意前往。咱不过既蒙大人之托,不得不到此一行,都算是来过一趟了。”说着,又望君召说道:“老兄弟何日启行呢?”万君召听了也觉好笑,暗道:“他们做成圈套,前来诱我。这是何必呢?但既如此,若再拒绝,就对不起朋友了。”因道:“朱大哥!昨日小弟与褚老叙谈了一日。小弟本不愿去,后因褚老叔再三相劝,小弟虽未明言,本拟过了明日,后日与褚老叔前往。但去虽去,设若其功不成,还求二位善为说辞,请大人格外宽宥才好。”褚标、朱光祖见他已允,均大喜道:“但请放心,君既肯行,此事未有不成之理。设若不成,包管大人断不见责。”万君召听罢,又命人摆出酒来,三个人一齐痛饮。过了一宿。次日一早,黄天霸即带了黄金、彩缎,到了庄外。当下通了名姓,并具道来意。庄丁不敢怠慢,立刻飞报进去。万君召一闻此言,也就立刻与褚标、朱光祖迎接出来。大家到了客厅,天霸先与万君召行了礼,然后分宾主坐下。天霸即将施公来意说了一遍,因道:“大人仰慕已久,前、昨虽两请褚老叔、朱老叔奉请,奈因空言造访,非所以求贤之意。今特遣某赍呈黄金、彩缎,聊答速驾之意。   区区私忱,尚乞笑纳!”万君召先谢了来意,复又再三推辞,聘礼坚不肯受。还是褚标、朱光祖再四说项,劝他收了,当时万君召只得收下。随命庄丁大摆筵宴,四人痛饮,过了一宿。   等到次日一早,大家起来梳洗已毕,用过早点。万君召又将家事稍为安排,吩咐庄丁妥为照料门户。这才带了包裹,藏了兵刃,与褚标、朱光祖、黄天霸三人一同出庄,直奔淮安而来。   不一日已到,当下天霸先报进去。施公见报,立刻命人开了正门,带了关小西以下一班勇士,亲自迎接出来。万君召见施公如此相待,甚是过意不去,赶紧上前给施大人跪下,口称:“小民何德何能,敢劳大人如此厚待?小民虽肝脑涂地,不足报效于万一。”施公赶着将他扶起,邀入后面坐下,因道:“久仰壮士声名,恨无由得见。只因蔡天化如此作恶,实为天下人民之大患。因特敢攀玉趾,枉屈前来,协助本部堂共拿恶盗。成功之日,本部堂定即据情保奏,聊报壮士见义勇为之心。”   万君召道:“小民一无技能,谬承栽培,敢辞劳苦?不过蔡天化武艺高强,虽小民亦不敢操必胜之理。但期协拿成功,以辅大人为民除害之至意;设若力有不及,还求大人格外宽恩,不加谴责,小民更就感恩不尽了。”施公道:“壮士毋得过谦,既蒙慨允协拿,蔡天化必难再逃法网。惟望合力协助,除莠安良,是所切望!”万君召又逊谢了一回,施公即命人大排筵席,款待君召。不一刻,酒席排好,施公亲自邀万君召上首坐下。君召再三不敢,争奈推辞不过,只得谢了座,然后又与人各告罪,这才坐定。施公坐了主位,大家畅饮一回。饮酒之间,万君召又将蔡天化始末根由,细细与施公说了一遍。施公听说,又极意奉承万君召两句。万君召见施公如此器重,也就死心塌地,竭力报效。一会子酒席已散,施公便命天霸好生款待。天霸答应。万君召又给施公请安道谢。大家这才告退。欲知如何捉拿蔡天化,东安县如何打擂台,且看下回分解。 第343回 邂逅相逢女郎属意 仓皇遇害公子无辜   话说万君召自施公饬令朱光祖、褚标、黄天霸三人,丰礼厚币,请他到淮安。施公又优礼相待。不必说万君召是个草莽的英雄,就是当日诸葛孔明,受了刘先主三顾之恩,也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道万君召有施公这一番厚待,他自然以身相许。看看东安县开擂日期已在目下,黄天霸等一众英雄,就约同万君召一齐前往。不一日到了东安,即寻下客寓,只待开擂,他们便去等侯蔡天化前来,合力捉拿,暂且按下。   如今再说一件奇案,虽在先未曾经施公判决,到后来案情已定,仍要施公判明奇冤。原来镇江丹徒县,有一世家姓卫。   这卫家有一子,名唤增祥。母亲陆氏,早已去世,只有父亲在堂。他父亲也是丹徒县学的生员,名唤家禄。这卫增祥聪颖过人,十四岁上就进了学。当时学政见他文学优良,颇为夸赞,与他本学教官说道:“卫生聪颖过人,他年必致清贵,此今日之小卫玠。”于是小卫生之名无人不知。就有那羡慕他的,争相前来与他老子说亲,愿以己女相配。他父亲固爱如掌珠,行止皆问之。卫生自负殊胜,不肯草草择配。父亲也不勉强。他年已弱冠,尚未配婚。彼时,同邑有一富翁姓张,名玉球。这张玉球有个女儿名唤珊珊,年交十八,不但美貌异常,而且诗词歌赋,以及针黹,无一不精。张玉球也是爱如拱璧,常与人道:“吾家有扫眉才子。现在是不开女科,若开女科,不患不状元及第。”因此择婿颇难如愿。   这日,正当二月十九,相传观音神诞,镇江西门城外有个观音洞,每年到了这个日期,四方善男信女皆往烧香。那日珊珊与他嫂嫂李氏,也去同往观音洞拜佛,烧香已毕,回来路上巧遇卫生。珊珊见卫生丰姿绝色,不觉秋波一顾,意甚恋恋。   他嫂子李氏在旁看见,暗与珊珊笑道:“姑娘你知道这个人吗?”   珊珊道:“邂逅相逢,妹子怎么知道他姓氏?”李氏道:“他便是乡里中所称小卫玠便是。他与我哥哥同为文社的朋友,往来甚密,且是极要好的,我所以相识。妹子如果属意,当与我哥哥说明,使我哥哥代妹子作伐。”珊珊听说,只觉两颊飞红,笑而不答。不一刻已抵家中。姑嫂又笑说了一回,也就各自归房,略为歇息。不意珊珊即归之后,思念卫生,顿觉忘餐废寝。   李氏本来与珊珊情同姊妹,也就不时省问。李氏早知其意,又戏问道:“妹妹如此,想是不忘那日所遇的小卫玠吗?若有此意,以妹妹与卫生得谐伉俪,的确是天生一对的好夫妻。可请我哥哥到爹爹前说项,当无不谐。但有一件,卫家甚贫,恐将来作合成功,妹妹不能过他家那一种日子,所以我代你甚虑。”   珊珊听说,因叹了一口气,与李氏说道:“实告嫂嫂知道,妹妹于此事筹之已久。我想命好,今日虽贫,安知他日不富?命不好,今日虽富,安知将来不穷?富贵贫贱,皆由于命,何必以今日之贫为患耶?嫂嫂即代妹筹,妹敢不敬告心腹?唯望嫂嫂设法便了。”李氏听说又道:“既是妹妹所见如此,那撮合一事,自觉不难,包管在我身上,力代撮合,三日后当有好音。   唯望妹妹善保身躯,不必过为烦恼便了。”珊珊闻言大喜,说也奇怪,不到数日,病也好了,终日便望嫂子回复了。   不料天不从人愿。同里有个许公子,名唤炳文。他父亲曾作广东知府,因死在任上,官囊极其丰厚。这许炳文却与珊珊同年,也是年交十八。这日搬他父亲灵柩回来,又因他已聘之妻在籍亡故,极求再聘。闻珊珊美貌异常,又能文墨,因此就请了媒人,前来与张玉球说亲。张玉球因许家门第固好,又兼财富,因此一说便允。这日珊珊的嫂子闻知此事,知难挽回,便来与珊珊说道:“前者妹妹托我之事,我当与我哥哥说过。我哥哥亦很为赞成,也曾与卫生微露其意,卫生也颇情愿。不料天不从人愿,昨有许公子名唤炳文,曾闻妹妹的芳名,特请冰人与爹爹说项。爹爹因他家父亲曾为广东知府,门第固极相对,又兼他家道丰足,因此就当面许了。可见婚姻大事,自有天定,非人力能为。似此天作之合,未尝非妹妹之福,妹妹亦何必重卫生而轻许公子,成心不化呢?”珊珊听说,亦觉无可如何,虽不敢有违父命,却是心甚不乐。   光阴迅速,又过了半年光景,这日吉期已届,许公子前来亲迎。珊珊亦备极装饰,簇然一新。两家宾客自不必说。到了晚间,珊珊乘坐彩舆,鼓乐喧天,送至许家。当有伴房搀扶新人送至洞房,与许公子坐床撒帐,合卺交杯,诸事已妥。许公子复又出来款待众客,当晚极为热闹。酒阑人散,许公子也就入房,更衣已毕,正欲与新人效于飞之乐,忽然自觉要去小解,便身着短衣,出房便溺。刚至厕所,突有一人掩至背后,就是一刀。许公子毫不提防,当被那人洞穿胸背,扑地而死。那人见许公子已死,疾入新房内,将灯烛吹灭,走过珊珊面前,猛然钻身入帐求欢。珊珊以为许公子前来,因便问道:“如此卤莽,夫何为者?”那人见问,便低声答道:“我我非公子,乃小卫玠也。感念汝意,特来报你。”珊珊闻言,大惊失色道:“你速去!公子即来。不然两有不便。”那人又道:“汝勿虑,公子我已将他杀了,就可请放心。”珊珊听说,更加惊恐,复又问道:“汝言果真吗?”那人道:“哪,哪敢相谎?谁,谁来骗汝?”珊珊闻言,不觉失声顿足大哭道:“你如此所为,真累我不浅了!”那人还拥抱不放,极意求欢。珊珊且骂且哭,至死不从。那人无奈,又怕人至,只得急将珊珊头上所佩金钗拔下,跑到房外逃去。此时外面丫环、仆妇闻珊珊哭声,大家拿了灯火进房来看,只见珊珊坐在床上,披头散发,吁喘不定,面无人色。大家急向前问视,珊珊将上项话说了一遍。众人大惊,急急跑出房外,各处寻找公子,寻至厕所,果见公子扑倒在地。再将火光往下一照,只见血流满地,公子胸膛业已被利刃洞穿。许家一面将合宅男女聚集,一面飞报女家。张玉球一闻此言,当即飞奔至许家,进入内堂,只见许炳文尸身僵扑在地,旁立许炳文两弟抚尸大哭。张玉球亦惊恐异常。等到天明,许家即具了状词,前往丹徒县控告。那状内并有“珊珊不无知情”一节。丹徒县阅词已毕,即刻带了差役、仵作,前往许家相验。随据仵作喝报:委系出其不意,刀穿胸际,扑地身死。丹徒县又亲视无讹,当命先行棺殓。一面将珊珊带往衙门,一面饬差飞提小卫玠到案质讯。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44回 月明镜破据梦推详 物在人亡伤心控告   话说丹徒县将珊珊与卫生提至公堂,讯问刺杀许炳文一案。   珊珊一见小卫玠大哭道:“大爷在上,小女子向与这小卫玠素不相识。究因何事刺杀许炳文?小女子实不知情,还求太爷明察!”丹徒县喝令跪在一旁。又问小卫玠道:“尔一介书生,为何胆敢挟嫌刺死许炳文?尔可从实招来。若有半字虚言,本县定要用严刑讯问!”小卫玠向未登过公堂,一见差役如狼似虎,早已魂不附体。及至县官讯问,更不知所对,只得仓皇失措,勉强说道:“小生实不知情。”丹徒县见小卫玠如此仓皇,更是信以为实,一面将小卫玠的生员革去,一面用严刑讯问。小卫玠被刑不过,屈打成招。因此县令就拟了监斩候的罪名。珊珊虽非知情,却事出有因,也就一并系狱。此时小卫玠的父亲见着儿子无端坐罪,心实不甘。又知县里即拟了罪名,断断不可挽回。因想道:“施公清明异常,不愧当年龙图文正;并且施公断了许多冤案,不若前去施公那里求他申冤,或者增祥儿子沉冤可白。”主意已定,即写了状词,赶往淮安,去到施公那里控告。   不日已至,卫家禄即头顶状词,到了衙门。将鼓击得咚咚的响,口称:“冤枉!”施公即命人出来查问。当有值日差问明卫家禄各情,并将原告状词,带了进去呈上。施公看罢,即命升堂。将卫家禄带上堂来,先将他一看,见他委系书生本色,毫无奸猾情形。施公又问了前后各情。卫家禄又细细告诉了一遍,因道:“大人一秉至公,遐迩皆仰。生员的儿子增祥,当许炳文那日迎娶,儿子增祥实在不曾出门。不知为何许炳文被杀,诬指生员的儿子所为。此种奇冤,非大人不能判明,亦非大人不敢平反。总求大人格外怜恤,法内施仁,亲提严讯,俾生员的儿子沉冤早白,生员感恩不尽了。”说罢,磕头不已。   施公在上观看,觉得他那种情状,实在情急可怜,因即准词,候亲提严讯。卫家禄又磕了一个头退下。施公也就退堂,进了书房,又将卫家禄的状词细细审视,不觉伏在公案上睡熟过去——但见一人手持铜镜一枚,向地下一掷,登时掷碎了一半,那一半毫无损坏。又见那人歌道:“铜镜如月,半明即灭,先缺后圆,先圆不缺。”歌毕忽然不见。施公也就惊醒。细想这铜镜的梦兆,又想那歌中语意,不觉有所触发。即刻签差备文,到丹徒县移提小卫玠、珊珊二人,并将张玉球及许炳文家属一齐提到。不一日,原、被告人证俱已齐集。施公升堂,先将珊珊问了一遍,珊珊仍对以与小卫玠素不相识,实不知情。施公喝令退下。又问小卫玠道:“尔为何胆大图奸,刺杀炳文?尔父亲尚以尔为诬屈,到本部堂这里控告。尔可从实招来!”一面问讯,一面察看小卫玠,实系是个美貌书生,断非杀人之辈。   施公问罢,只见小卫玠禀道:“小生一介寒儒,向以礼法自守,何敢妄萌异念,持刀杀人?况且许炳文迎娶珊珊那日,小生实未出门。小生又与珊珊素不相识,何得妄指许炳文被杀,即是小生所为?前经县令严刑问讯,小生受刑不过,只得承许。今蒙大人亲提前来,若蒙明镜高悬,为小生雪此冤枉,则小生得庆再生,皆大人恩德所赐!若犹以为许炳文系小生所杀,还请大人勿再用刑;小生亦无他供,惟有坐以待毙而已。”说罢,大哭不止。施公讯罢,即令暂寄山阳县监,听候再行复讯。差役答应,将小卫玠、珊珊一齐带下。施公当即密传令施安,授以密计;嘱狱吏净除一室,备设床帐,放纵小卫玠与珊硼聚处其中,以察其情来告。施安答应,随即往告狱吏。狱吏如命而行,随将二人封闭一处。   当日珊珊途遇小卫玠时,小卫玠并不曾看见珊珊。今与珊珊聚处一室,又见美貌动人,因即向珊珊一揖道:“小生素与卿未经谋面,平日并无仇隙,一旦妄遭诬陷,却是何故?尚望卿指示明白,小生虽死亦瞑目了。”珊珊见小卫玠如此温柔,实非杀人之辈,也就叹道:“君所作之事,君自知之。杀人者抵罪,国法自在,于妾何尤?”小卫玠听说,复又叹道:“卿至今日,直以杀人者尚为小生吗?小生手无缚鸡之力,卿虽女流,亦当审视得出。岂有力无缚鸡,而能持刀杀人者乎?小生曾不解其中究竟是何冤孽?以小生与卿并未有一面之缘,何以诬陷若此?岂真夙冤耶?”珊珊闻说,复又叹道:“君真与妾无一面之缘耶?”小卫玠道:“素昧平生。何得妄称相识?”   于是珊珊便将如何途遇,如何抱病,如何与嫂氏同谋,细细说了一遍。小卫玠这才明白,复又叹道:“既蒙卿谬爱,今者已百喙难辞。但枉被虚名,心实不甘。卿如慈悲,俾得一亲香泽,死亦感恩非浅。”说罢,便拉珊珊求欢。珊珊闻言,心甚凄惨。   不觉双目泪下,也不拒绝,任其所为。事毕,珊珊复又向小卫玠问道:“昔日之夜,君既口吃,而又狐臭不堪。今何二者皆无耶?”小卫玠闻说,因道:“小生素无此疾,卿何所见而云然?”珊珊因又历述昔日许炳文被害后,那人灭烛入帏,所闻实系如此。复又叹道:“据君所言,向之杀人者果非君耶!”   于是二人又细谈了一会。   狱吏在外潜听甚明,便一一转告施公。施公听说,当即笑道:“此中果有冤枉,杀人者果非其人了。”因密传张玉球进内问道:“你家中平日往来之人,可有口吃而狐臭的吗?”张玉球见问,沉吟了一会,当即禀道:“平日来往之人,只有个裁缝金二朋如此。”施公听说金二朋三字,更与梦中铜镜歌相合,不觉笑道:“尔可知杀许炳文的,就是此人吗?”张玉球好生惊异。施公便将梦示铜镜,及授以密计的话,告诉一遍。张玉球这才明白。施公道:“候本部堂提到金二朋审明之后,再与尔女及卫生作主。”张玉球唯唯退下。施公备了文书,飞差前往丹徒县提金二朋;并传知丹徒县,一并应解来辕听审,暂且按下。   再说浙江绍兴府山阴县,有个银匠姓吴名唤质仁,向在北京开店。这吴质仁有个胞妹,名唤婉姑,也随着哥哥在京中居住。因婉姑曾许原籍一个秀才,唤作刘国材。那年,吴质仁有个表弟,是个举人,因进京会试已毕。吴质仁因思妹子年纪已大,应当出嫁了,就筹划些奁资,托他表弟带同他妹子,一齐回籍,送他妹子于归。他表弟将他妹子带回,择了吉期,出嫁之后,第二日,不料他妹子的丈夫,及他妹子、婆婆,皆被人杀死。当时报官相验。山阴县问了一堂,即硬指他妹子与表弟通奸,谋害亲夫与他婆婆。当下就定了罪名,秋后俱已处斩。   吴质仁因在京中,不能分身,闻知此事,也疑惑他妹子与表弟通奸。如此隔了一年,吴质仁因有事回南。这日,走至淮安城内一家当铺里,要与这典内的东家说话;忽见有人手持金钗一只来当。吴质仁瞥眼看见,却认得是自己手制之物——赠给他妹子出嫁的,因暗道:“为何落在这人手内?”因念及他表弟向非苟且之人,妹子又极其端庄,其中定有冤枉。因一面请典主人请将那当金钗的人圈住,一面就请缮了状词,到施公那里喊冤。欲知施公是否准词,且看下回分解。 第345回 呈金钗银匠诉冤 悟铜镜缝工起解   话说吴质仁在典当内,偶见自制金钗,系赠嫁婉姑之物,因知此中有异;更虑他表弟与胞妹婉姑此中定有冤情,因请那当典内的主人设法,将那质钗的圈留起来;他便一面缮具状词,赶紧到了漕督衙门投告,求施公代他申冤。施公见了状词,当即升堂,将吴质仁带上问道:“你有何冤枉?可从实招来!”吴质仁磕了一个头,向上诉道:“小人原籍浙江绍兴府山阴县人。   从幼年在北京,从师习学银工。数年之后,技艺毕业,挣了几个钱,在北京开了一爿银楼。那时原籍家中,尚有老母、弱妹。   这年老母病故,弱妹无依。小人便回原籍,将老母殡葬的清楚,带了弱妹到京,与小人一齐居住。彼时弱妹婉姑方才十三岁,原由母亲作主,许字同籍一个秀才刘国材。那时国材尚在书房攻书,还未进学。到前年二十岁上才进学的。小人带着妹子在京居住,小人的妹子恪守闺训,且极端庄勤俭。那年交十九岁,小人又闻得妹夫刘国材已进学了。大人的明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人就要送妹子于归。争奈小人店务冗繁,抽不出空来。正在烦虑,可巧那年适逢会试之期,小人有个表弟成都彦,是上一科的举人,由原籍进京会试,就住在小人家里。小人这表弟,真是个至诚君子,守理法的人。不必说他不存苟且之心,平日见了妇女,真个是目不斜视。小人因此就想到:妹子是要出嫁的人,小人自己又不能分身亲送妹子回籍,难得表弟到此;他又是个诚实可靠的人,因此就与表弟商量定了:将妹子托他带回原籍,择吉于归,以了婚姻大事。小人的表弟当时也就答应。小人甚为欢喜。又因妹子的夫家甚为贫穷,妹夫虽然进了学,他家中尚有老母,就便给人家教读,每年能得几何?再加自己房用,将来添儿育女,家用日大,进项又少,小人的妹子如何度日?因此,小人就多备了些嫁资,又给妹子自制了几件工巧的钗饰,一齐交与妹子。择了日期,就托小人的表弟,将妹子带回原籍。小人以为了却了一件大事,不料妹子与表弟回籍之后,将妹子于归刘家,第二月忽然妹夫刘国材,及妹夫的母亲,均被杀死。当经妹子喊齐邻舍投告县里。彼时妹子为是亲夫及夫母被人杀害,求县里申冤。哪知县太爷相验之后,追问小人不在原籍,便将小人的表弟提去;及至问到同路回籍的缘由,县太爷就说小人的表弟与今人的妹子:“一对怨女旷夫,岂有同行数千里,绝无暖昧情事。”又令稳婆验得小人的妹子果非处女,因即严刑拷问。小人的表弟与小人的妹子只得承认通奸谋杀。因此小人的表弟与小人的妹子皆抵偿问罪,业已明正典刑。彼时小人在京尚不知道。后来原籍的亲戚寄书,小人方知此事。当时小人亦以为表弟与妹子存此狗彘之行,理应身受国法;既又想小人的表弟与妹子实非此无耻之辈,其中难免无冤屈之处,因此疑信难决。现在因离乡多年,又因妹子与表弟这件事,故此暂行回籍侦访侦访。不料走至治下裕丰典内,与典主说话,忽见典伙手持金钗一股,到典主面前说道:‘此钗制法精巧。因质价太巨,不敢自主,请典主定价。’彼时小人在旁看见,实小人妹子回籍时赠嫁之物;因思既有此物,小人的表弟与小人的妹子之冤,当可明白。因此,小人请典主一面将质钗之人设法圈留,一面小人亲到台前投告。小人实系情急,又念表弟与妹子实在冤枉,为此叩求大人俯念无辜问罪,死者含冤,急速飞签将质钗之人提到追究,以求水落石出。感德非浅!”诉毕,又磕了一个头,跪在地下。   施公听罢,当即准词,飞签去提质钗之人;一面饬令吴质仁暂行退下候讯。吴质仁唯唯退下。施公也即退堂。不一会,差役来报,已将质钗之人提到。施公立刻升堂,问那人道:“尔唤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那人道:“小人是北京人氏,姓王名六。”施公道:“尔为何在绍兴刘家好盗财物,杀害他母子?尔可从实招来。”王六见施公问出情真,不觉毛发悚然。施公见王六有异惧之状,也知道是他所为,因将惊堂木一拍道:“该死的强盗!本部堂即将尔的实情察出,尔还敢不招吗?”当即望两旁喊了一声:“来,将他夹起再问!”王六见要上夹棍,赶即求道:“小人愿招了。”因道:“小人前在京中,访知吴银匠嫁妹子,嫁资甚厚。当时便思盗取,因不便下手,后来即跟着出京。他们沿途又防备得紧,因此一路跟到绍兴。那日刘家喜期,小人即伏在左近。等到亲友各散,小人即乘隙入门,暗伏厨下。到了二更时分,刘家的老婆子到厨房里来检点物件。小人怕那老婆子看见不便,即拿出刀来,将那老婆子杀了。那刘家新郎听见厨房内有响声了,也就点了灯火,到厨房照看。小人见他又来,就也将男子一并杀死。彼时小人就将刘家男子所穿衣服更换起来,复行秉烛入房。其时新娘初来,不辨真假。小人就与新娘同寝。当时就骗他道:‘闻说汝兄赠嫁时,有金钗等件,制法颇为精巧,可能取出与我一看吗?’其时小人与新娘说话,那新娘以为小人真是他丈夫,因即将所有赠嫁之物,全行拿出与小人观看。小人看毕,夸赞了两句,又令他仍然收好。小人又与他同寝。等到天明,看见新娘睡熟,小人便将金钗、金钏等物,取来藏在身旁,越屋而去。此皆小人的实供,小人也自知犯法,求大人明察便了。”   施公听罢,即唤吴质仁道:“尔可听清楚吗?”吴质仁道:“小人听真了,还求大人作主才好。”施公道:“尔且在此等侯一月,候本部堂将此案缘由,奏明圣上,候奉到谕旨,应如何办理之处,再行给尔定夺。现在本部堂一面移咨浙江抚台,请将山阴县先行革职;并着该县将全卷查明,随带前来归案讯办。   一面即奏闻圣上,请旨定夺便了。”吴质仁又磕了一个头,这才退下。施公又命将王六交山阴县监禁。差役答应,将王六带下。施公退堂,进了书房,更衣已毕,即刻拟了奏本,并拟明各项罪律。次日签发出去;又备了咨文,移咨浙抚,请解山阴县带同全卷,迅速到淮归案,暂且不表。再说张珊珊与小卫玠一案,经施公因梦铜镜,察出真情。着令原差赶往丹徒,迅提金二朋到案讯断。那丹徒原差奉了施公之命,哪敢怠慢,日夜趱赶,不日已到镇江。当即在本县衙门报了文。丹徒县即将原差唤进,问明一切。原差便说施公如何审问,如何在监用计,不知如何牵出一个金二朋来。“现在着令小的回来,拘获金二朋前去讯诘。”丹徒县道:“难道许炳文果非小卫玠杀死吗”   那差人道:“小的也不知其中委曲,但见施大人只问了一问,就叫小的前来提金二朋了。”丹徒县道:“既是如此,尔可赶将金二朋提来,好让本县备文申解便了。”那原差听说,即刻出了衙门,各处查拿金二朋。不到两日,居然将金二朋捉住,先解到县里。由丹徒县问明无误,即日加差押解前往。欲知如何审问金二朋,且看下回分解。 第346回 折疑狱大审金二朋 雪奇冤参处山阴县   话说丹徒县备了申解文书,将金二朋加添差役,押解到淮,听候施公讯断。这日,丹徒县差已将金二朋解至淮安。先往山阴县投了文书,将金二朋寄监已毕,便至施公处投报,禀明金二朋已经提到。施公次日升坐大堂,将原、被告,人证,及许炳文家属全行带至堂上,施公便先问了小卫玠、张珊珊二人,又问了许炳文家属一遍。施公便望许家的原告说道:“尔可知许炳文并非小卫玠所杀。本部堂已察得真情,现在凶手已经拿到,候本部堂少刻问明。尔等且在这里听断,少时自知。”原、被告,人证,俱各唯唯答应,站立一旁。施公喝提金二朋。不一刻,从堂下带上一人,在公案前跪下。施公喝道:“你是金二朋吗?”金二朋答:“小的叫金二朋。”施公道:“尔所犯之案可知道吗?”金二朋道:“小的不知所犯何事提案,还求大人明示。”施公道:“尔既不知道,待本部堂告诉你便了!”因令张玉球走至公案前面,喝令金二朋认道:“尔可认得此人是谁吗?”金二朋将张玉球一看,已是惊恐,便惊栗答道:“此此人是小人相相识的。”施公道:“你如何认识?”   金二朋道:“这这张家的衣服,皆皆是小人承做的。”   施公道:“尔既承做他家衣服,他家有个姑娘,名唤珊珊,你可见过吗?”金二朋见问,不觉神色已变,因答道:“小小人不曾见过。”施公此时即将惊堂木一拍,喝道:“好大胆的强徒!尔胆敢图奸害命,为什么冒称小卫玠,妄想图奸,将许公子杀死,嫁祸于人?尔快从实招来,若有半字虚诬,定即严刑处治。”金二朋见施公如此威严,又见他全部道破,就便勉强抵赖也抵赖不过,还要皮肉受苦,料想亦不能活命,终久是死,不如招出实情,少受眼前苦恼。主意已定,即向上说道:“大大人不必动怒,小小人愿招。”因道:“小小人向为衣工,张家男女衣服,因小人缝纫得好,皆唤小人去做。及至他家小姐大了,所穿衣服,也因小人做的甚好,非小人手制,他家小姐不穿。彼时小人不应据萌妄想,以为他家小姐既爱小人手制之衣,大约与小人有缘。无奈小人虽闻他家小姐甚为美貌,却从来不曾见过。这日因小姐到亲戚家去,小人偶见一面,实在生得美貌,因此小人更萌妄想。自己暗道:小姐既非我所制之衣不着,如果他真与我有缘,得能与我伴成夫妇,那就好了。当时张家有个仆妇与小人有私。这日那仆妇忽与小人说道:‘我方才在小姐房外,听得大奶奶与小姐谋合。   因小姐途遇小卫玠回来,思念不忘,就得了病。大奶奶这里劝小姐不要烦,只要你病好了,小卫玠与你匹配,包管在我身上。’后闻小姐并未许与小卫玠,是许与许公子。当时小人就存了这个计策:等张家小姐喜轿进门后,小人就掩了进去;意想将公子杀死,假冒小卫玠之名,张小姐听了,必然应允。即使不遂,也可嫁祸小卫玠,小人亦不致遭累。因此那日就到了许家,趁许公子出来便溺,小人即抽出利刃,将许公子杀死;复入房中,假托小卫玠之名,与张小姐求欢。不意小姐拒绝不行。小人又恐有人捉住,因将张小姐头上的金簪拔下,小人带了金簪出房逃走。及至次日,闻知小卫玠被县里捉去,后又闻得已定了罪名。小人自料无事。不意被大人察出,提小人前来,自知该死。此是小人以往实供,并无虚诬,求大人恩宥!”   施公听罢,便唤许炳文家属,说道:“尔可知杀人者,果非小卫玠吗?若非卫家前来控告,真使他二人屈死了。尔等可知本部堂如何察出是金二朋所为呢?”因将梦示铜镜,及暗授密计,嘱告狱吏的话,说了一遍。大家方才明白。施公当即拟定罪名:金二朋拟抵许炳文命,着即发回原县,就地正法。丹徒县判断不明,妄加定罪,本拟重严参处,姑念卫生虽几陷大辟,尚未正法,着从宽不予追究;即着丹徒县为媒,以珊珊许配小卫玠,并着罚金助奁,以资小卫玠膏火之用。所有原、被告,人证,及凶手金二朋,一并发回原籍,分别释放、处治。   施公退堂,大家出去。次日,小卫玠与珊珊全行出狱。小卫玠感谢施公之德,又亲自往总漕衙门叩谢。施公又将他传了进去,勉励他一番。小卫玠又磕头重谢。因是回到丹徒,当由丹徒县为媒,将珊珊匹配小卫玠,又助装奁。小卫玠从此更加用功,后来点了翰林,这且不表。   再说施公判明吴质仁代他表弟与妹子婉姑鸣冤一案,当时就具了表章,拟定了罪名,申奏圣上。不日奉到上谕:王六着寸磔处死。所有承审之山阴知县,听断不明,自负精明,着即交浙江巡抚处决论抵。承讯在事各官,自督抚以次,均着一体从严议罚,以为有司草菅人命者戒。又特旨:婉姑给予旌表建坊。举人陈邦彦,准予一子入监读书,用示体恤。施公奉了这道谕旨,立即将王六提出,绑赴法场,寸磔处死。山阴县派委员押解原省,交浙江巡抚遵旨处决论抵。吴质仁也就释放回籍,不表。   且说东安县曹德彪摆设擂台,施公欲借此捉拿蔡天化。又将铣臂哪咤万君召请来,与黄天霸等一同到了东安县,寻了客店住下。看看已至三月初一,前两日,黄天霸等就先至擂台的地方,看了一回。只见那座擂台高耸半天,四面挂着灯彩。两旁皆有厢台,专为地方官起坐之处。台口横挂着一方匾额,上写“英雄本色”四字;两旁台柱上挂了一副对联,上联是:“拳打南山虎豹’;下联是:“脚踏北海蛟龙”。擂台当中,上面有八扇屏风,两旁边有两道小门,均挂着大红门帘。当中紧靠屏风,横摆一张条几;几上左摆花瓶,右摆插镜,中间悬着一幅英雄聚会图,两旁也有对联。台面中间,排列着一顺十二张花梨交椅,陈设得精致异常。黄天霸等观看了一回,也是称赏。又见擂台四面,那些做买卖的,皆在周围支搭芦棚,就中栖息。又还有茶棚,给人歇息的所在。天霸等看了一回,仍回归客店。就叫店小二拿进酒来,大家坐下,团聚畅饮。酒至半酣,黄天霸首先说道:“明日就是开擂的日期,那个人不知果否到此?”万君召道:“贤弟!你可不要急,那人果来,咱们也不要急急上手。总要等他与台主打得高兴之时,咱们给他个出其不意,将他挤下台来,那就完事了。”天霸大喜,毕竟蔡天化如何捉拿,且看下回分解。 第347回 推诚接物大宴群英 协力锄强允拿草寇   话说黄天霸当下大喜。此时计全从旁议道:“黄贤弟,万大哥所议,虽是极好。依某愚见,大家先至义勇村曹德彪家去走一遭,前去拜望,却暗暗使他知道咱们厉害。并将捉拿蔡天化的事,与他说明,还可请他临时助我,一举数得,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当下万君召叩首先答道:“计大哥如此想来,最为上策。咱们明日就大家前去一遭。所谓预为知会,使他得知其中情形,到了临时易于办事。好极!好极!咱们不必更改,就这样办法便了。”大家也觉有理,一席无话。到了次日,黄天霸等即问明了地名方向,计全、黄天霸、关小西、李昆、何路通、李七侯、金大力、贺人杰、王殿臣、郭起凤、朱光祖、褚标、万君召等十三人,一齐出了店门,直往义勇村而去。不一时已到庄上。黄天霸首先即向庄丁说道:“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淮安总漕施大人标下副将黄天霸,参将关小西,以次一众等,奉了施大人之命,特地前来拜望你家庄主。务要相见,咱们还有要言面叙。”那庄丁听说总漕施大人那里来的人,只得飞跑进内去,通知主人。此时曹德彪正与两个教习说话——一个唤作冲天炮徐宁,一个唤作镔铁腿石勇,在厅上议论明日开擂的事。忽见庄丁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走至面前说道:“现在庄外来了总漕施大人那里的什么副将黄天霸、参将关小西,还有以次人等,奉了施大人之命,特地前来拜访。并有耍话面谈,务要主人相见。看他们来的甚是慌忙,庄主可见是不见?谨请吩咐,好去回报。他们庄外面等着呢!”曹德彪见说此话,沉吟了一会,暗道:“黄天霸等一众前来,料他是必非坏意。但不知有何要话面议?咱且将他们请进来,看他有何话说,再作计议。”因即令庄丁取了衣服,更换齐整;又令开了正门,曹德彪带领两个教习,一齐迎出。   当有庄丁先走至门外,与黄天霸说道:“咱们家庄主迎接出来了!”黄天霸一见,正欲迎了上去,曹德彪已到了面前。   只见曹德彪将两手一拱,口中说道:“荷蒙诸位老爷远临,有失迎接,望乞恕罪。请里面坐罢!”说罢,就与两个教习站立一旁,让天霸等进内。黄天霸等见曹德彪虽然是武举,那一番谦和的气象,也实在令人可敬。因答道:“冒昧奉访,亦望勿罪。”曹德彪道:“岂敢!岂敢!且请到里面,咱们再谈罢!”   黄天霸等计共十三人,一齐挨次入内。曹德彪让进客厅,大家行了个总礼,分宾主坐下。庄丁各献了茶退下。曹德彪又与各人通了名姓,黄天霸又与那两个教习通过名姓。曹德彪这才开口,对众说道:“久仰诸位英名,如雷贯耳,争奈无缘相见,正自限晚。今幸诸位台驾远临,顿使蓬门生色,实是千万之幸!”   黄天霸也就答道:“便是某等久慕高名,亦欲前来奉拜。奈公事羁身,无暇及此,实是恨事。今幸蒙大人之命,特派某等前来监察擂台,因此得以瞻仰。”曹德彪又道:“某初设擂台,以往情由,又未与诸位细谈。只因某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幼年好使枪棍,现在及笄,某当为小女择婿。无奈小女自负太甚,仰慕古人摆设擂台,可以招聚英雄,前来比试,借此可以选择佳婿。某曾拦阻至再,争奈小女不依,这也是某姑息太甚之处,因此就答应她在县主台前禀请摆擂。某以为县主必因此事有干例禁,一定不准,某借此可以绝小女之意。不料县主转禀上台,又蒙施大人批准下来,某只得遵命照办。今又蒙大人委派诸位前来监视,倒使某抱罪不浅了。”褚标道:“但我辈子女能有此豪气,亦不愧我辈本色。今足下擂台一开,天下英雄齐集于此,将来是定得佳婿的。可贺!可贺!”曹德彪道:“某岂敢望必得佳婿,不过聊以遂女之愿罢了!”此时庄丁已摆出了四席酒来,曹德彪就与黄天霸等让道:“不知诸位远临,未曾预备东道,谨具水酒一杯,聊申洗尘之意。草草不恭,尚乞诸位原谅。”   天霸等亦同声相谢:“到此打扰,实是不该。真所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曹德彪道:“怠慢亵尊,统望包涵则个!”于是大家就序齿列坐,这也不必细说。   酒过三巡,黄天霸便开口向曹德彪问道:“小弟有一事动问:那赛罡风采花魁首蔡天化,此人老哥哥相熟吗?”曹德彪道:“这蔡天化也曾耳闻其名,未见其人。并据传说其人甚不安分,现在访拿在案,可有此事吗?”万君召就插口说道:“这蔡天化与小弟有一面之识,现在急须访问,要与他一会,因此动问老哥。如果知他现在哪里,小弟便去寻访。老哥既不相识,这就罢了。”曹德彪听他们说话有因,即追问道:“诸位既蒙不弃,如果以某为心腹,有需小弟为力之处,尚乞指教。   某当效力,断不有负诸位。倘若今不说明,是莫见外于某,亦不敢谬托知己了。如蒙指示,或者小弟可以帮助,也未可知。”   褚标见曹德彪如此说法,知他与蔡天化毫无瓜葛,便将捉拿蔡天化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曹德彪听说,这才明白了。计全又道:“实不相瞒,大人所以准老哥摆设擂台者,为此也。因借老哥摆设擂台之名,意欲招诱蔡天化到此,可以协力捉拿。因此某等临行之时,大人又再三吩咐:务必先到尊处与老哥说明这事。是恐怕将来捉拿之时,老哥误会其意,那就误事不浅了。   今既说明,想老哥是可以帮助。如果蔡天化将来到此,上得台时,还望老哥与令小姐,暨两位教习,加意防备,助弟等一臂之力,那就感谢不尽了。”曹德彪听了这番言语,复说道:“诸位放心。蔡天化不来则已;如果前来,愚父女暨两位教习,倘稍存偏怠,不助诸位协力擒拿,与万民除害,弟是誓不为人!”   说着,便将自己杯中的酒,倾了一半在地——洒酒为誓。黄天霸等见曹德彪如此仗义,又如此爽快,大家好不欢喜。于是就痛饮起来,直至夕阳西下,方才散席。黄天霸等当即告辞回店,专候次日去看打擂。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48回 曹德彪只手败吴嵩 史占魁奋身敌石勇   话说曹德彪自送出黄天霸等人,回至客厅,与徐宁、石勇二人说道:“原来是为捉拿蔡天化。两位教师在此,我方才已允过他们协力捉拿。万一蔡天化到此,还望两位教师克践前言,稍助一臂之力!”徐宁、石勇齐道:“但请放心,我等情愿助一臂之力!”曹德彪大喜,又闲谈了一会,便进入内宅与他女儿月娥亦说知。曹月娥亦满口答应。   话分两头。再说黄天霸等回到客店,大家又谈论一会,用过夜饭,即各自安睡。次日一早起来,梳洗已毕,用过早点,约有辰牌时分,大家就暗藏了兵刃,出得店门,直望擂台而去。   不一刻来到擂场,只见有游人往还,热闹异常。此时台主尚未上台,大家就在茶棚内坐下。不一会,东安县已到,望着他上了台,在东厢坐下。有人献上茶点。又一会东安营守备也骑着马来到,上了台在西厢坐定。也有人献上茶点。台下有一群东安县小队城守营护勇,手执皮鞭,在那里喝打闲人。大家正看之时,忽人声喧叫,哄传:“台主来了!”黄天霸回头一看,只见曹德彪当先骑在马上,头戴玄缎包脑,当中打了英雄结,颤巍巍高插顶门;身穿一件秋葵色素缎直袍,腰束杏黄丝带,脚踏薄底快靴。到了台口,翻身下马,立定脚步,将罩袍用手一提,只见一个箭步,跳在台面,在台中间一张交椅上坐定。接着两个教习也飞身上台,就曹德彪下首两张交椅上坐下。黄天霸等看见曹德彪、徐宁、石勇三个人,步法轻捷,身体灵便,正自夸赞。忽又哄传:“小姐来了!”黄天霸等复又掉头,观看小姐的身段:头戴玄缎抹额,上面打着一个鸳鸯结,滑滴滴螺髻高盘,鬓旁斜插两朵绒花,一对珠环低垂耳下;身穿一件大红素缎绣花外罩,内衬灰色湖结绣花密扣紧身短袄,腰束湖绿丝绦,斜接一口佩剑,下穿一条玄色湖绉百褶裙,内衬玄结洒花扎脚套裤,一双金莲紧踏着大红绣履。真个是柳眉杏眼,粉脸桃腮,生得极其美貌。缓缓的到了台口,跳下马来,先将身上衣服,拂了一拂,然后将外罩拽起,一只手提起裙角,只见他身子一缩,柳腰一摆,已轻轻的飞上擂台,就在曹德彪上首那张交椅上坐下。有丫环送上香茶。曹月娥喝了一口,即站起身来,同着曹德彪望两旁厢楼上,给县主、城守请了安。然后曹月娥进了内台,脱去外罩。曹德彪也将外衣脱下。父女两人走至台口,两手一拱,望台下说道:“在下曹德彪,率领小女月娥,因欲招集天下英雄,到此比试。特为禀请各大宪,摆设擂台。今日是开擂之期,四海英雄,各方豪杰,想已齐集到此。   如蒙不弃,便即请上台来领教:两手若有能打在下一拳者,即赠花红纹银五十两;踢在下一脚者,赠给花红银一百两;有能将在下及小女掷落台下者,除送花红银五百两外,还招为女婿。决不食言。倘若被在下及小女、教师打伤,或致毙命,在下除备棺盛殓外,概不抵命。业经禀请各大宪准予立案,不得借此生端。有武艺的便请上台来领教领教!”   话犹未了,只见东北角上一人大喊道:“你胆敢口出狂言,藐视天下豪杰,俺来会你。”说着一个箭步,跳了上去,抢在上首立定脚步。曹德彪将手一拱,问道:“足下尊姓大名,何方人氏?”那人道:“俺乃山东曹州府人氏,姓黄唤毓英。”曹德彪说道:“请了。”黄毓英就分开架式,直向曹德彪一拳,认定曹德彪胸前打来。曹德彪一看,便知他拳法平常;岂有开手就向人家胸前打到之理?曹德彪也不回手,但将身子一偏。黄毓英一拳落空,又举起右拳向曹德彪面门打下。曹德彪见他右拳来得切近,喝一声:“来得好!”急将左手向上一托,捏往来人右拳,右手一起,便从来人腰下一托,趁势一推,将黄毓英掷下台来。台下人一齐喝彩。忽见东南角上又有一人大声喝道:“台上人休得逞能!俺来会你!”喝声未了,那人已跳上台来。   曹德彪道:“通个名姓,本台主好与你交手。”那人道:“俺乃山西绛州人氏,飞山虎吴嵩便是!”说着,在上首站定脚步。   曹德彪将手一拱道:“请了。”吴嵩分开架式,右拳向前按定,左手曲着一半,胳膊向外,使了个鹞子反探爪,一反手向曹德彪面门打来。曹德彪将身一偏,头向左边一扭让过,趁势就用了个鹞子翻身,右手一起变成了白虎探爪,向吴嵩左臂抓下。   吴嵩就趁势一让,一转身跳在曹德彪背后,认定曹德彪后心,即飞起一拳。曹德彪早已防到,赶将身子向左边一让,吴嵩这一拳打了个空;正欲飞起右拳,认定曹德彪左肋打下。曹德彪已转过身来,就地飞起一腿,这唤做植树盘根。吴嵩知道这一腿厉害,赶望旁边一跳。曹德彪见他让过,随将右腿缩转进来,立刻将左腿撒开,用了个旋风扫叶,望吴嵩扫去。吴嵩便使了个燕于穿檐,将身一纵,直望曹德彪一扑;又起了二指,认定曹德彪双眼点来,这叫个双龙取珠。曹德彪一见,赶紧收回左腿,右腿站定,使出金鸡独立势,等吴嵩来得切近,左腿往上一翻,认定吴嵩右肋踢去。吴嵩说声:“不好!”起紧身子一翻,使个鲤鱼大翻身,满想让了过去。曹德彪怕这一腿就伤了他性命,也就缩转来,却变了个泰山压顶,趁他翻身的时节,就一只手将吴嵩的右臂抓住,向空一提,离了台板,顺手就望台下一抛,跌落下去。台下的人又齐声喝彩。黄天霸等远远看着,褚标即开口说道:“你看曹德彪,那样身躯灵捷,煞是好手。”   黄天霸等正欲回答,又听大声喝道:“台上的听着!尔休得自逞其能,可认得我史占魁吗?尔且站稳了,等我来将你抛下台去!”说着,已跳上台了。当下曹德彪已退入台后。教师石勇抢上前来,彼此通了名姓,二人分了上下首。史占魁占了客位。   石勇道了一声:“请。”史占魁便使开架式,向石勇打来。石勇也摆了架式敌住。二人在擂台上,你一拳,他一脚,上打泰山压顶,下打植树盘根,左打青龙剔鳞,右打白虎探爪。一来一往,彼此斗了有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只见石勇忽然身子一倒,跌入擂台当中,四仰八叉,睡在下面。史占魁便趁势飞起一腿,认定石勇裆下踹来。不知石勇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49回 石勇巧打史占魁 徐宁误败殷家虎   话说史占魁即飞起右脚,认定石勇裆下踹来——史占魁不知是计,误认他真个是跌在地,哪里晓得石勇是用的醉八仙。   史占魁右脚才要踹进,石勇不慌不忙,收转左腿,望裆下一护,又将右腿往下一缩;说时迟,那时快,史占魁才要进裆,石勇已将右腿发出,认定史占魁肋下踢来。史占魁就此说声:“不好!”见来势甚猛,自己上了当,赶紧要躲让,哪里躲让得及?   才算将身子偏过,石勇的右腿就到,正踢中坐臀。史占魁就此向地下一坐,正要立起来再打;石勇已站立起来,趁势进一步,右脚一起,认定史占魁躁儿上就这轻轻的一踹,随即伸开两手,一弯腰将史占魁的束腰抓住,提了起来,高高举起,走至台口,打了两三转,大笑一声道:“请你下去罢!”说着,轻轻的丢下台来。众人同声喝彩。此时日已过午,曹德彪又到台口向台下说道:“还有哪位英雄,上来比试比试?”招呼了半会,并无一人上台。曹德彪只得又向众说道:“诸位不肯见教,咱们可要回去了,明日再来领教罢!”说罢,退入后房,带着曹月娥,及教师徐宁、石勇,又向两厢与县主、守备道了乏,收擂回庄。   县令、城守也就下台,各乘轿马回衙而去。曹德彪父女、教习,等候地方官走后,他们也下台乘马回庄。黄天霸等也即回至客店。那些看热闹的人,也不必细说,自然各散回家,一宿无话。   到了次日辰刻,大家还是前来观看。一会子地方官先到。   接着曹德彪父女及两个教习又上了台,还如昨日先向地方官请过安。略坐片刻,到后面脱去外罩衣,走出台口,又望台下招呼了一回。但见下面跳上一人,约有二十岁以外年纪,黑漆漆的面皮,头戴玄色湖绉包脑,当中打个英雄结,身穿玄色湖绉包扣紧身,腰束杏黄丝绦,下穿玄色湖绉马裤,脚踏薄底快靴,立在台上,先向曹德彪拱了拱手,说道:“在下姓殷名勇,殷家堡人氏。殷龙是俺父亲。在下特奉父命前来。自知武艺生疏,何敢与台主比试,不过父命难违,借此可以叨教叨教。设有不到,还乞台主指示才好。”曹德彪听了这番言语,不觉羡慕之至,又见他仪表非俗,更觉可爱,心中早已存了个让他三分之心。当下也将两手一拱,望殷勇说道:“久仰尊翁大名,恨无由得见。今幸小英雄远临见教,某年衰力竭,小英雄拳足之下,还请稍让三分,实为万幸。”他们二人在那里叙话,黄天霸等早已看见。当时贺人杰就要叫唤,黄天霸等紧拦住,一面就指与万君召道:“这小子就是殷龙的次子。”又指向贺人杰道:“就是他二舅爷。”万君召听说,又向台上将殷勇打量一回,说道:“俺看这小子仪表非俗,大概武艺也还下得去。”黄天霸道,“这小于的本领是好的!”正谈之间,只听台上说了一声:“请。”大家仰面观看。   但见殷勇占了上首立定。二人分开门户,曹德彪就使了个童子捧银瓶的架落,等他入来。殷勇就使出黑虎掏心,照准曹德彪当心一拳打去。曹德彪将身一侧,左手一起,将殷勇的拳头钩开,即将右手照定殷勇肩窝一掌打去。殷勇转身,担左手帮右手,将他的拳头隔开,进一步还他一拳。彼此搭上手来,一来一往,打了有三十多个照面。论殷勇的拳法,也还不坏,争奈气力究竟不佳,看看抵放不住。曹德彪见他要败下去,故意卖个破绽,是让他一着的意思,看他知也不知。哪里晓得殷勇误会其意,以为有了空儿,趁此便好进步,赶着使了个蝴蝶穿花式,向曹德彪一举打来。曹德彪一看,不觉哈哈大笑道:“来得好!”就将身子一偏,殷勇这一拳打了个空。曹德彪就趁势使了个鹞子翻身,伸开右手,顺手就在殷勇眉头上,只用二指轻轻一点。殷勇正欲躲闪,已来不及,正中肩窝,登时就觉麻木起来。只见殷勇脸上一红,跳下台去。台下的又喝了一声彩。曹德彪正欲招呼,又见台下跳上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年,但见他也是头戴玄色包脑,打着英雄结,巍巍高耸顶门,身穿一件湖色湖绉密扣紧身短袄,腰束鹅黄色丝绦,下穿玄色洒花马裤,脚踏花脑头薄底快靴;紫檀色面皮,两道浓眉,一双豹眼,高鼻梁、阔口,满面精神,一身胆气,在台口立定足步,将手一拱道:“俺乃殷刚是也!俺二哥被台主打败,俺应该退避三舍。何敢不知进退,妄自称能,欲与台主比试?争奈既奉父命,不敢暗地欺瞒。明知交手必败,但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台主不弃,指教两手,俾得后辈长些见识,回家好复父命。”   曹德彪听了这番言语,比殷勇更说得好,不觉心中更加喜悦。   因道:“小英雄既如此说,谅来武艺一定高明的了。请了!”   殷刚答应一声,即抢到上首,立下门户。曹德彪也就摆下架落。   只见殷刚出其不意,飞一拳直向曹德彪肋下打到。曹德彪赶紧将右手一起,一转身就一切掌,认定殷刚的拳头切下。殷刚眼尖手快,见他一掌切下来了,立刻收回右拳,身躯向旁边一闪;随即一个鹞子翻身,趁势一拳,向曹德彪左太阳穴打到。曹德彪见他一拳打来,暗暗喝彩道:“好灵捷!”就说了一声:“来得好!”左手一起就来托他的右拳。殷刚不等他来,一面将右拳在他面上一晃,那只左拳已到了曹德彪腋下。曹德彪看他这样灵捷,不觉喝一声:“好!”殷刚一看,就此稍分了一点神,曹德彪已伸开右手,将殷刚束甲绦提住,轻轻向台下一丢,说一声:“去罢!”殷刚才被曹德彪从台上丢下,话犹未了,又见从人丛中跳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子来,大喝一声:“休得逞能!将我两个哥哥打败,俺小爷爷殷强前来会你!”说着已上了台,不分皂白,便飞起一拳,向曹德彪打来。曹德彪正欲回手来敌,那边跳出徐宁,将殷强接住。殷强拳打脚踢,好似不成家数,哪知他是练就这等功夫。徐宁欺他年幼,就不把他放在心上。彼此往来有二十余合,殷强故意卖个破绽,徐宁就趁势来进一腿。殷强看得真切,说声:“来得好!”便将两手一抱,身子向后一缩,徐宁就打了空;正待回身,早被殷强出其不意,两手一开,且向徐宁面门打下,喝一声:“着!”险些儿打中面门。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