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 第 35 页/共 60 页
只因对门有一家,姓李名唤宾如。其人先为府署书役,后来因误公事革去,性最刁恶,好色贪淫。见朱氏美貌,屡欲相通,未便得手。这日忽见三郎清早出门,李宾如便到朱家问道:“王兄在家么?”朱氏听见有人叫唤,因问道:“是谁?三郎早间上镇去了。”李宾如也不顾进退,即入里面,见朱氏道:“我有件事,特来相托,未知他即回么?”朱氏因见李宾如是对门邻居,也不疑惑,因对他道:“三郎有事未完,至早也须日晚方回。”李宾如见朱氏云鬓半偏,朱唇轻启,不禁欲火上焚。因用手去拉朱氏道:“尊嫂且同坐,小可有事奉告,王兄回来,烦即转达。”朱氏见他有不良之意,因骂道:“你堂堂六尺身躯,不分内外。白昼到人家来调戏妇女,真是畜类不如。”说罢,进入房内去了。李宾如羞愧难禁,因即怀恨在心。自想:倘或三郎回来,朱氏将此事告知,三郎岂不深怀仇恨?不如将朱氏杀死,既可泄我之恨,又可免泄其言。因怀了利刃,复来三郎家内,见朱氏站在门里,李宾如突出利刃向朱氏咽喉刺下,朱氏倒地而死。李宾如见朱氏已死,知道不好,意欲移祸于人。因将朱氏绣鞋脱下,去近河亭子旁去埋,不料半途失落一只。李宾如走到河亭旁边,来埋绣鞋,方知只剩一只,彼时也不顾回头去找,匆匆将一只鞋并一把利刃,埋泥中而去。事有凑巧,遇宋槐来探朱氏,溅了两脚的热血,一路回船。又遇着王三郎听了邻舍之言,追寻血迹,因此朱槐被捉,抱屈难申。你道这是哪里说起呢?
话分两头,再说山阳县奉了施公委查风卷麻裙一案,回到衙门,即与幕友商议此案,如何办法。彼此商议许久,那幕友道:“据我看来,必得先将那少妇提案,就硬说是她丈夫吴其仁的阴魂,在城隍庙前控诉尔谋死亲夫,城隍神托梦,请本县审断,先诈一诈她,看她如何情形,再作商议。”山阳县答应,因即签差去提吴何氏。那山阳县差人,奉县主之命,即刻到了吴家。却好何氏梳洗已毕,见着两名公差进来,先自吓了一跳,忙问道:“你这二位从何而来?为什么不分皂白,便往人家乱跑?”那县差便道:“你家可姓吴么?”何氏道:“是。”
县差又道:“吴何氏现在哪里?”何氏道:“我便是何氏。有何话说?请讲。”那差人道:“这就是了。”因在袖中拿出铁索,向何氏道:“你的案犯了!你丈夫吴其仁告你谋死丈夫。本县太老爷奉了城隍之命,特来捉你!”何氏闻言,暗自吃惊不小,急道:“我的丈夫暴病身死,连丧都出了。左右邻舍谁人不知?今你们二位忽然前来,凭空捏造什么谋死亲夫,敢是要索诈我寡妇的钱财么?既然如此,我便同你们到县里去。”公差早就将铁索向何氏颈上来套。何氏忙道:“且慢来,我又不逃,自同你们前去,何必用此呢?”县差不由分说,仍将铁索把何氏套起来,一直带往山阳县去。何氏托邻舍照庇门户。不一会,已至县衙。县差报到山阳县,便传伺候,立刻升堂,将何氏带到。山阳县留心看那何氏。但见她身穿重孝,生得颇有几分姿色,而且一种妖娆之气现于形端,心中就有几分疑惑。只听那何氏先自开口说道:“请问大老爷签饬公差,拘孀妇到案,不知孀妇死了丈夫,犯着何罪?请大老爷明示!”山阳县闻言,暗说好个利口泼妇,因道:“你就是吴何氏么?”何氏道:“孀妇正是吴何氏。”山阳县道:“你丈夫叫什么名字?”何氏道:“名唤其仁。”山阳县道:“你丈夫死了几时?是何病症死了?现在曾否下葬?”何氏道:“得病而亡,巳过六七,现已下葬。”山阳县道:“你夫家尚有何人?”何氏道:“既无翁姑,又无伯叔,且无子女。”山阳县道:“你嫁与吴其仁几年了?”
何氏道:“五年。”山阳县道:“为何并无生育?”何氏道:“人生有命,何可强求?”山阳县道:“尔可知尔所犯之罪么?”
何氏道:“孀妇只知夫死,尚未终七,不知所犯何事?”山阳县把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好大胆的淫妇,尔敢谋害亲夫!
本县奉城隍神托梦,说尔亲夫在城隍神前告尔谋害身死,饬令本县提尔到堂,彻底根究,代尔亲夫申雪。尔尚敢故作不知,殊属淫泼已极!若不从实将奸夫招出,本县定用严刑拷你!快快招来,因何谋害?本县或可原宥,从宽减等!”
何氏听说,因缓缓说道:“大老爷为民父母,民间有了冤屈,自己力有不能申雪的,求大老爷代为申雪,此固大老爷分内之事;从未闻民间本无冤枉,大老爷偏欲代人申冤。而且谬言神来托梦,是究竟有何实据?尝闻诬告加三等,大老爷即此一举,自问如何呢?”山阳县怒道:“尔仗这利口辩驳,便思驳倒本县么?且再问你丈夫即使暴病身亡,尔何得死后遽殓?殓后即葬?足见情虚,恐致泄漏,所以草草葬了,即可杜绝人口了!如此狡谋,本县已洞悉尔的肺腑,尔尚有何强辩?”何氏道:“大老爷此言,更觉差矣!世界上随殓随葬的,不知凡几,难道都是谋害亲夫的么?而且论国法,停柩不葬,是大干例禁。论人情,殓毕即葬,即所谓入土为安。孀妇以一妇人,既无翁姑伯叔,若将死者之柩,久停在室,万一风火不测,将何以对亡夫?在孀妇看,随殓随葬,于国法人情,两无偏废。
大老爷以此借口,孀妇可不解大老爷何以谓为民父母了?”山阳县被何氏这一顿话,驳得了禁口无言,不禁大怒道:“好大胆的淫泼妇!尔既说未曾谋害亲夫,本县明日申详上宪,请示开棺相验,彼时看尔尚能狡赖不成?”何氏道:“大老爷既要开棺相验,孀妇岂敢不遵?但有一件,如果验出伤来,孀妇情甘认罪。若竟无伤,大老爷擅翻尸骨,于律例上尚有处分么?”
山阳县道:“若验不出伤来,本县也愿自请处分。”何氏道:“大老爷既如此说,孀妇先具甘结;大老爷也得具一张甘结,申报上宪,将来方可为凭。”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2回 一官拚弃贤令开棺 双履招来冤民出狱
话说山阳县将吴何氏供词,并各具开棺甘结,叠成文卷,分别申详上宪。这日施公接到申文,随即看了一遍,暗道:“这吴何氏反复辩驳,未为无理。但据亲目所睹,风卷麻裙,又据王殿臣等探访各事,其中实有冤屈。今据山阳县呈请开棺相验;这山阳县不但胆识兼备,而且是个好官,本部堂不可不准。”因批道:“据详已悉,仰该县即日开棺,详加检验。务使水落石出,以彰国法,而儆淫凶,毋任死者含冤,生者漏网。缴!”批毕,随即发县。山阳县奉到批文,复又亲往漕督衙门,面禀一切。施公大加赏识。当向山阳县道:“如果实非谋害,所有应得处分,本部堂当与贵县共之。不过贵县临验时,恐有仵作舞弊蒙混等情。”山阳县唯唯退去。当即回了衙门,立刻传知书差人役、仵作人等,饬令预备尸场,明日早晨开棺。合署书差知道此事,皆谓“本官得了疯疾,硬说人家谋害亲夫”的。
到了次日,各事备办停当,山阳县带领书差、仵作,并吴何氏人等,一齐出了东门,直望吴其仁坟墓而来。相离不远,见尸场已经搭得齐整。不一会已到,山阳县下轿,先往坟前绕走一圈。忽然一阵旋风,直吹得尘灰高起。山阳县又在坟前暗祝了两句话,然后升入公堂,喝令土工掘冢。将冢掘开,露出尸棺,便令仵作开验。仵作答应,即随手持铁斧,先在棺头砍了三斧,然后凿开棺盖。当有土工抬过。随即,仵作请官亲临,眼同检验。山阳县离了公座,亲到棺前,但见尸身毫不腐烂,因喝仵作如法检验。仵作不敢怠慢,遂即从头至足检验一周,喝报:“毫无伤痕,实系暴病而死。”山阳县又令再验,旋又报:“委实无伤。”山阳县无可奈何,只得命人盖棺封墓。何氏大声说道:“大老爷以莫须有之言,妖幻无凭之梦,开人之墓,启人之棺,翻倒人之尸骨。死者何辜,遭此荼毒?既启棺而又欲盖棺,开墓而又欲封墓,此非孀妇所敢遵命。”山阳县只得忍气吞声,缓言说道:“尔言诚是。但本县前已具了甘结,申详上宪。今既验无伤痕,本县自甘认罪。死者既已无辜,而再令其尸首暴露,本县更无以对死者,且先盖棺封墓。尔如不信,尔可上控大府,请定本县之罪便了!”何氏听罢,这才允为盖棺封墓。山阳县打道回衙,何氏暂行回家。
山阳县拈香已毕,即便去见施公,禀知一切。施公颇为纳闷,因道:“贵县令道此意外之事,皆本部堂的不是,随即自请参处,以分贵县之罪。”山阳县起身致谢,正欲告辞,忽见施安呈上一张词状。施公展开一看,就是吴何氏控告山阳县擅请开棺一案。施公当令施安传谕何氏:听候本部堂提参该县。
施安传谕出来,何氏自行回家,心中颇为得意,以为从此可以无虞了,逐日与奸夫恣情取乐不提。山阳县告辞出来,回到衙门,颇为愤恨。然亦无可如何,只得密派心腹,详加探访。施公亦复如是,暂且不提。
且说王三郎妻被人谋害,朱槐冤屈在狱,施公悬赏招寻绣履,那赏格已悬有十日,并无人拾得。李宾如竟然法外逍遥。
这日李宾如在一店饮酒,这酒店妇人却同李宾如有奸。李宾如酒至半酣——合该朱槐灾难要满,朱氏冤屈可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李宾如忽向那淫妇人说道:“看你有心顾我,我从未有点好处与你的,今当以一宗财爻相报。”那妇人笑道:“你自来我家,何曾使用过你半文钱?既有财爻,你还要自取,何得与我?我不受你这油滑嘴来骗我。”李宾如道:“你可知道王三郎妻被人谋害,朱槐现在监狱,将要抵偿;施大人出了榜文,招寻朱氏绣履,如有人拾得,当堂赏给大钱五十千文?我正知其绣履下落,今说与你知道,你可使你丈夫检出,送往施大人那里领赏。”那妇人道:“我不相信,你怎么知道?”李宾如道:“我昨日走近东门外河亭旁边,脚下被一物绊了一跤,低头一看,见是女人一只绣履,并一把利刃,埋在泥内,因此知之。”那妇人仍不相信,等李宾如去后,暗向丈夫说知,密令前往捡拾。酒店主本来好利心重,一闻此言,即去找寻。走到河亭旁边,扒开松泥,果有女人绣鞋一只,利刃一把,忙取回来。那妇人一见大喜,即令其夫持履呈送漕督施公。
那酒店主便携了绣履,直向漕督衙门而来。到了衙门,先将绣履交与值日,由值日差送进。施公正为此事在那里纳闷,忽见绣履,当即问道:“是何人送来?”值日差道:“是个开酒店的送来的。”施公一面饬令值日差传知来人,听候给赏,一面传伺候升堂。施公升了堂,将酒店主带上问道:“这绣鞋你是哪里得来?”酒店主回道:“是从东门外河亭畔泥中捡出。”
施公道:“谁叫你在那里去找?”答云:“是小人的妻子叫小人前去。”施公道:“你妻子又怎么知道呢?”答道:“是在店内饮酒的一个姓李的客人说的。小人妻子听见这话,叫小人去的。”施公道:“这姓李的叫什么名字?常来你店饮酒的么?”
答云:“名宾如,是常来的。”施公遂令吏役如数给发赏钱,店主拜谢而去。施公复令王殿臣、郭起凤道:“你二人跟他前去侦探。倘遇该酒店妇女在家,同人饮酒,即刻捉来。”王、郭二人,奉令前去。
却说那酒店主将赏钱携到家中,他妻子喜之欲狂,因道:“你我得此赏钱,皆李某之力,可谓他来取些分他。”那酒店主答应,即至李家,把李宾如请来。那妇人一见宾如,笑容可掬,越加奉承,便邀入自己卧房,安排酒肴相待,三人共席而饮。那妇人复向李宾如说道:“我夫妻得此赏钱,皆是大郎指教,何能独得?应与大郎共分。”李宾如笑道:“此事虽我指引,却是你的财爻。”三人正在那里谈笑,王殿臣已在外面探听清楚,同郭起凤即抢入房中,将二人捉住,解回衙门。施公即刻升堂,先将该妇讯道:“尔如何知道被杀的妇人绣鞋所埋之处呢?”那妇人道:“系酒客李宾如所说。他说看见一只女子绣鞋、一把利刃,埋在泥中,因此小妇人才叫丈夫去拾。”
施公道:“你丈夫只将绣鞋送来,那利刃尚在何处?”那小妇人道:“现在小妇人家中。”施公即命人去调利刃,一面即提李宾如严讯。李宾如始则不招,后被严刑,抵赖不过,只得将上项各节,及与酒店妇人通奸等情,一一招出。施公判令李宾如处死以抵朱氏。酒店妇人责竹杖四十,即交酒店主领回,严加管束。朱槐释放出狱,闻者快心。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3回 抱布贸丝贤臣私访 叩门投宿豪士泄机
话说施公既得绣履,朱槐与朱氏的冤屈俱已申雪。唯风卷麻裙一案,未得真情,心中颇为忧闷。因暗道:“莫若私访一番,或可知其原委。”即日改扮了一个贩布的客人,悄悄的出了衙门。先在城内茶坊酒肆,背街小巷,借着卖布为由,各处访了两日,亦未访有消息,只得回衙门,闷闷不乐。这日又去城外探访,离城天已大晚,不便进城。远远见一个村落,施公即向村庄上走去,四面一看,不过七八家人家,却又均已关门。施公正在踌躇,又见离村约有百十步,有茅屋数间,灯光尚露。施公即往前去。但见柴门半掩,内有一老妇,约有六十多岁,就着灯光,在那里缝纫。施公推门直入。老妇惊起,问施公道:“你这客人,从何处来?到我这村庄何事?”施公道:“我本卖布为生,只因日暮途穷,进城已来不及。这左右又无客店,故特来前请借一榻之地,暂宿一宵,以避风露。”那老妇对施公道:“借宿一宵,原无不可。但我家儿子生性极恶,虽老身亦无奈他何,恐他回来,得罪客官,使老身何以相对?”
施公道:“这倒不妨,即使你儿子回来,有甚言语污辱,我可忍耐。即不然,我与他请个罪,他断不能再与我为难了。”那老妇道:“既如此,但有屈客官在柴房内暂宿一宵。如闻不肖儿回来,客官幸勿声张,免致饶舌。”施公答应,老妇即引入柴房。施公便藉草作褥,姑且假寐,以待天明。
时交四鼓,忽听叩门声响,施公知为老妇之子回家,即屏声息气,侧耳潜听。只听老妇先去开门,复后骂道:“现在幸而年岁好,可以度日,汝尚如此不长进,终日游荡,不顾家事。倘遇年荒,老娘要被你累死了!”骂了一顿,并不闻那儿子作声。他旋即取火,向厨房内觅食。复闻老妇说道:“今夜有一贩布的客人,因日暮不及进城,在此借宿,现在柴房中睡卧。汝宜善为看视,毋许再如往日所为,多有得罪,致令客官羞忿!”其子也不答应,即持火到厨房来,到了厨房内,将火照向施公面上,看了一会,微微笑道:“老娘不懂事,这位客人幸是个好人,留下来原无妨碍;若留下歹人来,家中原无家产,万一偷去物件,从哪里找来?”说罢,竟呼施公起来。施公见来意甚好,也就起来,先问了姓名。那少年道:“姓曾单名个志字。”复问施公。施公因说道:“姓方,名唤人也。”曾志又问道:“尊客从哪里到此?”施公道:“是从山东到此,今日欲往淮安。因贪走路程,不觉穷途日暮,因此与令堂相商,在贵府借宿一宵,实在打扰之至。”曾志道:“萍水相逢,竟是他乡之客。不过敝屋蜗居,未免有屈尊驾!”说着,又向那老妇道:“母亲,这位客人,曾否留他晚饭?”老妇道:“此老娘失于检点,尚未留饭。”曾志即邀施公至客房坐下,随入内搬出些酒来,并鱼肉等类,同施公对饮,畅谈了些时势。
施公见曾志语言豪迈,颇为投气,因问:“平日作何生理?尊庚几何?”曾志又道:“痴长三十六岁,无所事事,唯喜饮酒赌博,他无所好。”施公复问道:“山阳县与某向曾有一面之交,但不知近来作官如何,尚肯为民出力么?”曾志道:“此山阳县却是好官。但现有一事,不知若何了结,恐不免因此诖误。”施公故问道:“所因何事呢?”曾志道:“因山阳城内,有一少妇谋死亲夫,并无首告的人。这日山阳县因城隍神托梦,说那少妇亲夫在阴间诉告,转托山阳县彻底追究。山阳县即将那少妇提案,讯了一堂。那少妇坚不承认。山阳县欲为死者申雪,遂申详大宪,开棺检验,终不得伤痕,恐不免因此诖误。但山阳县未曾问我,若问着我,或可得其实在情形。”施公闻曾志语内有因,复又问曾志道:“那妇人真是谋杀亲夫的吗?”曾志笑而不答。施公复与曾志痛饮。酒至半酣,施公见曾志颇有豪爽的气概,便说道:“他乡异客,萍水相逢,甚是感激!但某意欲与君结拜了异姓兄弟,但不识尊意肯不弃否?”
曾志道:“恐只妄攀,何敢言弃?既承见爱,敢以兄事何如?”
施公大喜。曾志遂焚香燃烛,交拜起来,彼此行礼已毕,重复痛饮。次日,施公欲行,曾志固留不放,盘桓一日。至晚,彼此又复对酌,施公复又问道:“昨日弟言山阳县所办某妇谋害亲夫一案,可惜未问贤弟,终不能得其实在情形。如此说来,贤弟当必尽悉,何妨为愚兄略言一二呢?”曾志闻言,仍笑而不答。施公便故作怒色道:“我辈既是异姓兄弟,便如骨肉一般,肺腑之言,皆可相告,岂容复有隐讳?今既如此,是弟终以兄为外人,怪某见识不明,徒以弟为知己。某何必再留,请从此去便了。”说着站起来便走。曾志赶着拉住,从容逊谢道:“兄长勿怒,请一言,弟非敢故为隐藏,但以关系甚大,不敢明言。今既如此,当为兄说明此事。但则出诸弟口,入诸兄耳,外人切不可稍有泄漏。”说毕,即将大门关掩起来,复请施公坐定,因笑对施公问道:“兄视弟为何如人也?”施公亦笑道:“江湖上之豪士,天地间之快人!”
曾志道:“实不敢欺瞒,弟平日所为,凡城乡内外,见有不义的财物,朝见之,暮夜必往取。取来固为弟自用,并见有那种不堪自活,及急难无援的人,必分之于彼。行有十余年,所幸均未败露。月前闻城内任家暗匿客资千金,弟即愤急往取。不意误入死者的家内,伏在他家庭前槐树上,遥见内室有男女二人对饮,态极丑恶。忽有一人扣门,妇人急收饮具,男子藏入夹弄内,女子始出开门。复有一男子,步履歪斜,入房即倒卧床上。妇人唤他不醒,擂他不动,复扶他起来,忽又倒下。那妇人因出房,将夹弄中那男子唤入,又取出一根长针,向床上男子肚脐中刺人,停一会即死。夹弄中男子即开门出去。那妇人便呼四邻入视,众人均以为暴卒。及开验时,弟亦在场,见那共饮的男子,以一包银给山阳仵作。虽验及肚脐,他亦报无伤痕。故山阳县为彼蒙混,殊代不平。”欲知施公尚有何言,且看下回分解。
第304回 再开棺甘为佐证 重对质立破沉冤
话说曾志将吴何氏谋害亲夫的隐情,告诉施公,颇有不平气概。复与施公道:“弟是晚归来,虽吾母前,终未曾少有泄漏。今与兄长言之,慎勿轻泄,要紧要紧!”施公点首,复又笑道:“贤弟固视兄为何如人?”曾志道:“兄长已明言贩布的客商,尚有何说呢?”施公笑道:“贤弟固未识兄之为人,死即贤弟所称的漕督施某。某因山阳县为民申屈,而为此抱‘诬良’之冤,某不忍坐视,特扮私访。今幸贤弟具呈各节,不但山阳县诬良之罪可释,死者之冤可申,即某亦庶报朝廷于万一。”曾志闻言,只吓得面如土色,赶着望施公跪下请罪。施公笑扶曾志道:“贤弟不必怕,某与弟兰谱已定,岂可复更?以后痛改前愆,勉为良善,兄当另眼看视。但某回署后,必札饬山阳县重复开棺,某亦亲自检验。彼时不得不屈贤弟去作见证,贤弟却不可辞!”曾志道:“蒙公赦罪之恩,敢不公庭对质。”施公大喜,当晚仍宿其家,笑谈一夜。
次日施公进城,回至衙门,立刻传知山阳县进署谕话。山阳县亦即上院禀见,大人便将私访情形,细细述了一回。山阳县谢道:“卑职见识不明,惭任县令。非大人逾格培植,卑职只有听候参处而已!”施公道:“贵署回署后,切勿泄漏,可密饬妥人,赶买吸铁石一块备用。一面立提该犯妇到堂,就说本部堂心怀疑惑,定于后日,亲往该处再行开棺检验。另饬仵作随同前往。”山阳县答应退出,回归本衙,遵谕奉行。施公又饬王殿臣将曾志传到,即暂寓漕督衙门。
过了一日,山阳县禀请莅场亲验。施公即带了黄天霸及曾志等人,亲往东门外而去。到了尸场,早见山阳县在那里伺候。施公下轿,升入公座。山阳县在公案横头坐定。施公命带何氏到案。何氏跪在下面。施公问道:“尔是何氏,你可知谋毒亲夫,罪不容逭?尔亲夫不但在城隍神案前控告,转饬山阳县讯问;本部堂亦复知尔的底细。那日本部堂河神庙拈香回衙,见尔手持纸锭,站立道旁。忽遇旋风将尔所穿麻裙卷起,露出红裤。本部堂即知有冤,当饬妥差密为侦探。见尔到此扫墓,又有旋风高起,将纸锭飞入半空,尔彼时亦颇惊恐,赶向墓前叩祝至再。据本部堂侦探的差官回来详说,本部堂更知其中定有冤屈,正欲札伤山阳县查办。旋据山阳县禀请开棺,本部堂以为检验之后,定能水落石出。尔敢大胆,贿赂仵作,匿报无伤;反控山阳县擅请开棺,坐诬良善,使死者冤沉海底,尔反得法外逍遥,天理何在?国法何在?本部堂爱民如子,不忍使死者含冤,嫉恶如仇,坐诬良善。尔既对亲夫不顾,忍心下此毒手,本部堂又何容淫妇藏奸,不使水落石出?尔可从实招来,究竟如何谋死?兔致再翻尸骨,使死者一再暴露。倘仍怙恶不悛,希图狡赖,本部堂定再开棺检验,还你个真凭实据,那时看你尚有何言!”
何氏听了施公这一番话,句句刺心。心中虽有些害怕,但不得不仗作胆道:“孀妇只知丈夫暴病身亡,不知那谋害不谋害。前日县太爷既已开棺检验,并无痕迹,孀妇方且痛死者无辜,被令翻尸倒骨。今大人又欲检验,孀妇却不便阻拦;倘仍然无伤,大人可对得起死者么?”施公道:“本部堂检验之后,倘验不出伤来,甘愿自行请旨参处,以抵擅自开棺、反诬良民之罪!”施么说罢,喝令启墓开棺,差役答应。此时看的人真个是如山如海。一会子凿开棺盖,施公同山阳县离了公座,齐至尸棺面前,亲看仵作检验。仵作自头至足,腹背前后,检验一周,喝报:“毫无伤痕。”施公喝令:“重验!”仵作回道:“委实无伤,不敢谎报。”施公大怒道:“尔前者得银一包,县太老爷被你蒙混过去。今日在本部堂面前,还敢逞此伎俩,殊属不法已极!待本部与尔全个真实凭据,那时再与尔按律惩办!”说罢,山阳县便令将吸铁石拿出,交与仵作。仵作一见此物,只吓得面如土色,拿在手中,只是乱抖。施公又令将何氏带到尸棺面前,令他眼同检验。何氏跪在一旁。施公喝令仵作将吸铁石,按放在肚脐上面,约有半个时辰。施公喝道:“将吸铁石拿起!”说也奇怪,仵作才把石头提起来时,只见石头上吸出一根寸半长的铁针,上面还裹着些淤血。
施公命仵作呈上,复与大家看道:“这就是何氏谋害亲夫的实据。”何氏见此事验出实据,知道不容抵赖,复又说道:“大人的明鉴:孀妇的丈夫暴病而死,安知他不是误食铁针,因而身死?大人若指为谋害亲夫的实据,孀妇就为严刑屈死,不当谋害之名!”施公道:“此时任你强辩,等到带回本部堂那里讯问,本部堂与你对个证便了。”说罢复令盖棺封墓,打道回衙。施公回了衙门,即刻升堂严讯。何氏仍然抵赖。施公即令曾志上堂,与何氏对质。曾志走到堂上,便向何氏说道:“你于那一夜,先有个男子在内房,与你对饮,极尽丑态。后闻扣门声,你知道是你亲夫回家,赶着将酒肴收起,将对饮的那个男子,藏在夹弄之中,然后才出去开门。你亲夫进门时步履歪斜,入房即倒卧床上。你又唤他不应,推他不动,将他扶起来,他复又倒下。你那时即出房外,将夹弄中的男子唤入,将你亲夫按在床上。你便去拿了一根铁针出来,又将你亲夫胸口衣服解开,露出肚脐。你便将铁针刺入脐内。你丈夫卧在床上,过了一会,即飞滚起来。又滚了一会,这才不动。那夹弄中的男子,就开门出去。你就呼唤四邻。你说丈夫是得了暴病身死。此是那夜间实在情形。即至山阳县开棺的时节,那时我亦在场,见那夜与你共饮的男子,暗中递了一大包银子,给与仵作;那仵作得了他银子,验到肚脐伤处,仵作即蒙混过去,说是无伤。这是开棺检验时的实在情形。”何氏被曾志这一番话,说得汗流浃背,俯首无言,遂认:通同谋害。并供出奸夫姓名。施公立将奸夫提来,一讯而服。当拟何氏凌迟处死,奸夫亦拟抵命完案。曾志即令回家,施公与山阳县亦时常周济,后来也得了功名,此是后话。施公断案已毕,正欲退堂,忽闻头门外大声呼冤。毕竟又是何冤,且看下回分解。
第305回 淮安府乡民告状 八蜡庙巨寇行凶
却说施公结断何氏谋害亲夫一案,正欲退堂,忽闻头门外大声呼冤。施公即令将喊冤的带进。只见两个人,一男一女,皆有五十余岁,是乡民打扮。才至公案下面,一同跪下,向上叩了三个头,口称:“青天在上,求大人申冤!”施公问道:“尔这两人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有什么冤枉?从实说来,不准虚浮捏告。”那老头儿先自说道:“小人姓吴名用,这是小人的老婆,家住海州招贤镇乡间。今年小人五十八岁,妻子五十七岁,没有生过儿子,只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嫁人,还有个小女儿,才交十八岁,已有个夫家,今年十二月里出嫁。三日前只因招贤镇八蜡庙里唱戏,小人就将女儿带到八蜡庙看戏。不料此一去,就惹下一场大祸来了。小人与妻子将女儿带至庙中,一出戏并未看完,只听有人说道:‘大王来了。’只见那个大王凶恶得很。小人看了一眼,也就不敢看了,赶着回来,与小人的老婆、女儿说道:‘现在庙内来了歹人,我们走吧!不要惹出祸来。’因此就同女儿走了。哪知冤家路窄,小人同妻子、女儿才走到庙门口,正欲出门,忽见两个大王从后走来。小人恐怕他出来看见我女儿,赶着将女几一拉,叫她让开,好让那两个先走。哪知他两个走出庙来,忽然回转头来,看见女儿。他两个便不走了。一个就将庙门拦住,一个走到小人跟前,指着女儿问小人道:‘这小闺女,是你的什么人?’小人回他道:‘是小人的女儿。’他便说:‘你这闺女,生得颇为美貌。咱家大大王正少一个压寨夫人,你可将这个闺女,送咱家大大王做了夫人,将来你们老夫妻不愁没有快活。’当时小人听说这话,就吓去真魂,便与那两个大王哀求说道:‘我这女儿已经有了夫家,不久就要出嫁了。大王虽爱他得好,无奈不能从命。算我女儿命薄,无福消受,请大王另寻吧!’那两个强盗听了这话,不但不去,反更恶狠狠的上来说道:‘咱不管你这女儿有夫家没有夫家,咱自看他生得好,咱便要他与咱大大王做夫人。’小人一再哀求,他两个哪里肯依?不由分说,遂走上前来硬抢。小人与妻子见他那种恶相,因即骂声:‘清平世界,难道没有王法?放出强盗行为,硬抢人家闺女,不怕王法么?’他见小人骂他,即将小人的妻子合小人打倒在地,他便硬将女儿硬抢去了。小人再爬起来追去,他已走得远了,追赶不上。此时小人的妻子已被他打倒晕在地上,及至醒来,见女儿已被抢去,只得痛哭一场,要与那个强盗拼命,又不知那强盗住在何处。后来闻说是水龙窝的强盗,无恶不作,专抢人家财帛。大人明鉴:小人的闺女是有了夫家的。这被强盗抢去的话,怎么好对女儿的夫家讲?而况女儿生性极烈,此事断不相从,必至断送性命。可怜小人夫妇只生了两个女儿,今见女儿活活被强盗抢去,又不知性命如何,可舍得舍不得呢?为此前来叩见大人,申冤雪恨,捉盗拿人,救回女儿,使小人夫妻骨肉重逢,感恩不已!”说罢大哭。
施公听了这一番话,只恨得咬牙切齿,大骂不休。因复问吴用道:“你那女儿被强贼抢去的时节,难道庙里那些人,眼看着那强盗行凶,无人过问么?”吴用道:“那强盗未来之先,庙前的人却也不少;一见那强盗进庙,走的走了,躲的躲了,只是剩了一半。及至那强盗来抢女儿的时节,不但人走了个干净,连庙上的戏都不唱了,戏子都跑完了。等到女儿被人抢去,才有些人前来说,那两个强盗极其厉害,常到镇上来骚扰人,若惹了他,便不肯相休。因此路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怕的。”施公道:“你怎么想到本部堂这里来喊冤的?”吴用道:“小人也是闻招贤镇上的人说:大人这里能人最多,专捉强盗,救好人性命。因此才与妻子连夜赶来,求大人申冤救命的!”施公听罢,当即吩咐吴用道:“尔等且好好回去,静候本部堂给你申冤,救你女儿便了。”吴用夫妻叩头而去,施公亦已退堂。
看官,你道这两个强盗姓什名谁?水龙窝又在何处呢?原来这水龙窝,在海州境西北二十里一带,支河汊港,四处皆是水道,曲折弯环,颇难认识。相传前朝有一条水龙,在此兴波作浪,故名水龙窝。这内里有三个水寇,一名叫做费德功,一唤米龙,一唤窦虎。这三个水寇,推费德功为第一,俱是结拜的兄弟,聚了有二三百喽罗,专在水面上打劫。那米龙、窦虎,却又有两个分寨,离水龙窝有十里多路,一通清江,一通徐州,皆是水道要隘,往来客商必走此路。米龙却拦劫清江这条路,窦虎却拦劫徐州这条路。得了资财,皆送往水龙窝屯聚。从前落马湖未破以前,这费德功亦与猴儿李配时常往来。
那水龙窝的背后,亦有水道,可通落马湖,现在却已绝迹。离这招贤镇,亦不过十余里地面,因此常到镇上,打探客人的资财,并未劫掠过妇女。这年因费德功过四十岁,米龙、窦虎要送他寿礼。又因珠宝财物,金银绸缎,寨中屯积无数,毫不希罕,唯缺少美人。因此米龙、窦虎便思抢个美人来,献与费德功,作四十岁的寿礼,所以相约到招贤镇来。及至到了镇上,打听八蜡庙唱戏,正合心意,遂一同来到庙里。米龙、窦虎前后看了一遍,并没有出色的女子,心中颇不高兴,也就走了。
不期走到庙门口,在背后看见吴老儿夫妻带着一个闺女,匆匆出门,他二人心中一动,遂赶了过去。回头一看,见吴老的女儿不过十几岁,犹如一朵鲜花,尚未开足,而且生得甚美。因此二人就起了念头,将吴老儿的女儿抢去,大路趱赶前行,不到一个时辰,已到水龙窝内。当即进了水寨,报与费德功知道。费德功大喜,亦即迎了出来。米龙、窦虎上前说道:“你老不日过四十大寿,咱们没有什么孝敬。现在抢了一个美貌闺女,一来与你老作为寿礼,二来你老可以朝夕快乐快乐。现带到外面,待小弟带他进来见见你老,你老看可合适不合适?”
费德功道:“倒多谢你二位贤弟,大大的费心了。”说毕哈哈大笑。米龙、窦虎走出来,将抢来的女子带进,再看时,那女子已是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6回 因惊成病弱女全身 见色贪淫贞娘惨死
话说米龙、窦虎走出来,扶吴老儿的女儿进去。走到面前,忽见吴家女子晕倒在地,人事不知,口角流涎,二目紧闭,已是半死。把个米龙、窦虎吓呆了,站在面前呆看了一会,才大声喊道:“可怎么好?怎么这一个绝色美人,好端端的竟会死了,这可不是件岔事!”费德功正在那里等得着急,忽见小喽罗报了进去,说是:“才新抢来的美人,已是死在外面了!”费德功一闻此语,叹了一口气道:“完了,只是咱爷爷消受不起。”只见费德功旁边有个妇人,便向小喽罗问道:“你看那美人还有气么?”小喽罗道:“气是有的,只是嘴里已经流出白沫来了!”那妇人道:“不妨,这是她受了惊吓,一时昏晕过去。快将姜汤去灌,尚可得活。”费德功道:“夫人之言有理。”赶着叫人去煮姜汤,一面与那妇人亲自出来看。走至面前,看见吴家女子生得果然美貌,一叠连声催拿姜汤。一会子姜汤送来,那妇人将吴家女子扶坐起来,徐徐的将姜汤灌下,又将他抬入寨内的床上睡下。过了一会,吴家女子果然苏醒过来,只见他叹气一声,二目微启,慢慢的将眼睛睁开,四面一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口内不住的爹娘乱叫。那妇人在旁再三劝慰,这吴家女子也不答应,只是呜呜咽咽的哭个不了。哭了一会,虚气上冲,又复昏过去了。费德功、米龙、窦虎三个人,急得两头乱跑。倒是那妇人有点见识,因向费德功道:“大王且自随她。依我看来,莫若将她送到我房内,让我慢慢的给她调养。等她病好了,再行劝她,将她的心劝转过来,再送大王受用。”费德功没法,只得依从,任那妇人抬去调养。
合该吴家女子有救,不当失身伤命,遇了那个妇人。你道那妇人果是好人吗?实在是个极滥的货色,她见着吴家女子有此美貌,她却存了一个小人心意——以为此时将她服侍好了,将来费德功必然宠爱此女子,她亦可因这女子得到好处;虽然不是坏心,却成全了吴家女子名节——后来黄天霸捉拿费德功,搜出许多妇人,全行诛杀;独这妇人未曾被杀,也亏吴家女子一句话,保全性命。且说这吴家女子被抬到妇人房内,虽然被那妇人灌些姜汤,醒过来了,不料受惊太重,因此就害起病来。那妇人倒也不嫌烦琐,每日寸步不离,殷勤月盼。吴家女子见这妇人没甚坏意,她也不甚过怕,专门的害病罢了。有时费德功进来问长问短,皆是那妇人代她说话,所以吴家女子虽被米龙、窦虎抢来,除害病外,同费德功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这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
却说费德功自见吴家女子这样美貌,真是如获至宝。争奈又害起病来,看着不得到手,实在着急。大寨内虽然有许多妇人,又皆是司空见惯,只能杀火,不能调情,而况老生常谈,毫无趣味,你道他耐烦不耐烦呢?因此,日日找着那些喽罗厮闹,甚至于打骂。那些喽罗明知他放着美人可望而不可及,奈何不得,寻着人闹,却也无可奈何。内中却有两个心思甚狡,暗地里商议:快去外面寻个有姿色的,不论她是妇人女子,抢了回来,送把于他;不但可以不寻吵闹,而且可以得个大好处。就此商议定了,暗暗的出去寻找。找了两日,居然碰到一个,是海州有名的土娼,名唤贞娘。这日到海州城外一家富户做喜事,酒罢回来,坐在轿内。行至半途,被小喽罗看见,觉得她甚为美貌;而且衣衫灿烂,装束鲜明,心中大喜,遂不分皂白,蜂拥上前,拿出兵刃,将轿夫赶去,他们便将轿子抬走,如飞也似向水龙窝抬来。贞娘此时已吓得如醉如痴,不知是什么情节。不一会已到,将轿子歇下,小哆罗搀出贞娘,对她说道:“我等抬你到这个所在,因为我家大王想个美人前来受用。我等见你美貌,因此将你抬来,献与大王,做个压寨的女寨主。不日你得了好处,可不要将我们忘记了,须念着我们领你来的情义!”贞娘闻说,如梦初觉,才知这班人不是青皮地棍,是强盗窝里小强盗。正欲与喽罗分说,那喽罗已经都跑走了。欲待逃走,又不知路径,正在那里啼哭不止。
正呜咽间,忽闻笑声纷起,呼唤不休,一路喊来:“美人在哪里?”只见那喽罗在前引路,随后两个妇人,后跟一个黑大粗莽、浓眉怪眼的大汉,一齐走了过来。贞娘看的真切,不禁放声大哭,口中骂道:“你们这一起无耻的强盗!胆敢拦抢良家妇女!难道没了王法,不怕杀头吗?”
正骂之间,那黑大汉已经走到面前,将贞娘一看,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个美人。咱费德功何福修此,病了一个,又来了一个。”说着便向贞娘说道:“美人,你不要啼哭,咱这里是个安乐窝。只要你顺从了咱,不必说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绫罗缎匹,就是打咱几下,骂咱几声,咱多不怪你,还说你打咱是情,骂咱是意。再封你做个压寨夫人,何等威风,可算快活。美人,你快不要啼哭了,既已到此,就是啼哭也是枉然。”
说罢,便叫那两个妇人道:“你们快将咱爷爷这个新美人,扶了进去。多备香汤,给她沐浴。等到晚上,好让咱与他成亲。”
那两个妇人即刻走来,将贞娘硬拖硬扯,蜂拥着进去。贞娘一面哭,一面骂着:“不逢好死的狗强盗!要砍千刀的贼瘟人。”
一路哭骂个不住。一会子到了寨内,当由那两个妇人唤进房中,打了一面盆水,叫贞娘洗面。那两个妇人复又百般劝道:“就如我们当日被他抢来的时节,也似姑娘今日一般。后来没法,依从了他,现在倒也快活的很,不愁吃,不愁穿,胜如嫁了穷大汉。”那两个妇人一面劝说,贞娘还要百般痛骂。正骂声不止,忽然费德功前来,百般戏谑。贞娘气忿不过,立起来一头撞入费德功怀内。费德劝大喜,便趁势将贞娘搂抱起来,硬欲行事。贞娘抵死不从,却又挣脱不了。贞娘忽生一计,暗暗将手伸入费德功裆下,将他的肾囊拚命勒定。费德功忍痛不过,两手一松,贞娘才算挣脱。哪知费德功此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将贞娘按倒在地,一顿拳头,登时打死。可怜贞娘不幸,作了娟妓,又遭恶寇凶淫,顿时惨死,也算是妓中贞妇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7回 漕督府老褚标献计 招贤镇金大力卖拳
却说施公自准了吴老儿的状词,允许代他女儿申冤。即日将黄天霸、褚标、李昆、何路通、关太、计全、李七侯、金大力等人传齐,大家集议,去捉水龙窝强盗,给吴老儿父女申冤。诸人奉谕,齐集督院。施公向大家说道:“昨日乡民吴老儿所告水龙窝强盗,在招贤镇八蜡庙将他女儿抢去,求本部堂申冤,捉拿强寇。但不知这水龙窝在海州哪里?那强盗姓什名谁?诸位有何妙计,前去把强人捉住?”只见褚标应声答道:“要捉水龙窝强人,老民却有一计,不知大人以为如何?”施公道:“老英雄既有妙计,敢请说来,某愿闻教。”
褚标道:“那水龙窝虽不知在海州哪里,却知吴老儿的女儿,在海州招贤镇八蜡庙内被强人抢去。老民向闻海州八蜡庙极为热闹。相传四月初一,是八蜡神诞。自三月半后,至四月初十,合镇四境乡民,皆捐集资财,在该庙唱戏酬神。此二十几天内,四乡八镇,男女老少,皆去顽耍。那水龙窝的强人,必定也要前去。既然前去,他前次已经抢过一个女子,他此次再来看见有姿色的妇女,断不肯就此罢休,必定还是要抢。在老民之意,想在八蜡神诞前二日,请两位朋友,改扮卖艺的人,先去往该庙卖艺,借此探听水龙窝强盗姓名。倘能当面遇见,务要设法,将他姓名套问出来。一面老民随往招贤镇位下——此中却须一个美貌妇人,还要有武艺的,带一个少年孩子,才好行事。只是小孩子倒有,妇人难得。”黄天霸听说,便问道:“老叔要这美貌妇人、小孩子何用?”褚标道:“贤侄有所不知,要这美貌妇人,是为诱敌之计。能有这一人,夫夫便装作乡民,那妇人便装作村妇,小孩子便装作妇人的儿子。老夫既扮作为乡人,便使妇人做老夫的女儿,小孩子做老夫的外孙,带着他们一同去八蜡庙顽要。那水寇见了,必定来抢。老夫便让他抢,等他抢到手,老夫便沿途追寻前去,追至地头,便可知道他的窠巢。那时老夫却不进去,再至附近一带,打听他的窠巢旁边,可有别的暗道。再使那卖艺的两位朋友,候老夫追寻去后,他们也即远远随行,约隔二三里路光景,以便节节传信。黄贤侄等侯老夫去后,即便同行在招贤镇,暗中分头住下,听候老夫的信。一经得信,即赶得前去,约在二更尽行事。所以耍有个色艺兼全的美妇人,诱那强人抢去,这叫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又叫做‘追本穷源’。只是色艺兼全的妇人难得。”施公听罢,忙拍案称道:“老英雄这条计策,的确万无一失,好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是那妇人难得,可怎么好呢?”施公也明知褚标用意,欲借重张桂兰一走,但不好开口。郝素玉又值怀孕,行将足月,不便厮杀,所以也故意说“这一个妇人难得”,却是两只眼睛只望着天霸。
天霸心中好生焦躁,暗道:“我妻子张桂兰的本领,不在人下,何以大人与褚标叔绝不提及她?尽管只说难得,难道我妻子不能前去吗?”却暗暗的发怒起来,再忍不住,就向施公说道:“天霸受大人的恩,虽粉骨碎身,不足报于万一。今褚老叔所献之计,实在妙绝。就是天霸的妻子张桂兰,也是受恩深重,现在这里,虽不能算色艺双绝,也还可勉强一行。今大人与褚老叔绝不一提,天霸却不知什么原故,还是张桂兰不配前去不成吗?”只见施公说道:“天霸,你可不要错怪人。咱可是因你妻子也是朝廷三品命妇,如何能使她去作美人计赚那强盗?所以想来想去,才说难得其人。”褚标也接口说道:“便是老民也是这般想法。而况老民更有一层难处,要教张夫人做老民的女儿,老民如何敢当?所以不敢启齿。今天霸错怪,可不冤屈了老民么?”黄天霸道:“大人言之差矣!天霸所以得有今日,皆大人恩德所致;即天霸之妻,得为三品命妇,亦皆大人所赐。既沫大人恩德,虽赴汤蹈火,又何敢辞?而况前者捉拿毛如虎,天霸之妻及关夫人,同授美人计策。难道关夫人现有身孕,不便前往,天霸之妻,却不能独行么?至于褚老叔所言,不敢使天霸之妻作自己的亲女,天霸却更有所不解。张氏之父,与褚老叔系结拜兄弟,褚老叔的年纪,又比咱岳父大,张氏既能为咱岳父之女,又何独不能为褚老叔之女呢?”
施公听了说道:“既如此说,黄贤弟是千愿万愿的了。但不知夫人可愿前去么?”天霸道:“张桂兰虽是女流,也知大义,敢保是一定愿意的。”施公道:“难得你夫妻好义急公,倒是本部堂与褚老叔见识不广了。今既如此,就烦褚老英雄率领张桂兰前去一走。”褚标道:“还要使贺人杰同往一回。”施公道:“你老英雄实在想得周到,贺人杰为黄夫人之子,即为老英雄之外孙。又况武艺才貌,个个精强,岂但双绝,实成为三绝了!有此三绝,还伯那水龙窝的强盗不堕在手内吗?”说罢大笑。褚标又道:“那八蜡庙卖艺,可请金贤弟同王、郭二位,一同前去,彼此可以商量。留计贤侄在家中保护,其余皆烦同行。”大家欣然允诺,当日退出。黄天霸又向张桂兰说知,张桂兰亦欣然答应。贺人杰更是欢喜无限,因向褚标与张桂兰说道:“咱自今日起,便要改口喊褚老爷子做公公,婶娘做母亲了。就是婶娘,也要改口,唤褚老爷子叫爹爹。咱叔父还要改口,唤褚老爷子叫岳父。”说得四人通笑了一回。到了次日,大家陆续起程,望海州招贤镇而去。
先说金大力、王殿臣、郭起凤三人,改扮了卖艺的模样,各拿兵刃棍棒,到了招贤镇,却好是三月二十八。三人便找了客寓,暂宿一宵。次日即持了器械,前往八蜡庙去,果然见庙内热闹非常。进庙来顽耍,只看见锣鼓喧闹,人声腾沸,好不拥挤。金大力等三人,在庙内拣了一块空地,将器械排在地上,席地少坐一刻,便站起来,说了两句走江湖的话。然后金大力拿了一根齐眉棍,向着众人说道:“咱姓金名唤老大。咱这两个伙计,一叫张三,一叫李四。咱三人向来保镖为业。现因由山东下来,走到贵地,脱了盘费,因此卖两拳,向诸位爷台们,叨光借些盘费。自古道:‘帮衬帮衬’,咱就此耍一套起来。”金大力就用齐眉棍,左旋右舞,耍了一回。王殿臣、郭起凤也耍了二套。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7回 漕督府老褚标献计 招贤镇金大力卖拳
却说施公自准了吴老儿的状词,允许代他女儿申冤。即日将黄天霸、褚标、李昆、何路通、关太、计全、李七侯、金大力等人传齐,大家集议,去捉水龙窝强盗,给吴老儿父女申冤。诸人奉谕,齐集督院。施公向大家说道:“昨日乡民吴老儿所告水龙窝强盗,在招贤镇八蜡庙将他女儿抢去,求本部堂申冤,捉拿强寇。但不知这水龙窝在海州哪里?那强盗姓什名谁?诸位有何妙计,前去把强人捉住?”只见褚标应声答道:“要捉水龙窝强人,老民却有一计,不知大人以为如何?”施公道:“老英雄既有妙计,敢请说来,某愿闻教。”
褚标道:“那水龙窝虽不知在海州哪里,却知吴老儿的女儿,在海州招贤镇八蜡庙内被强人抢去。老民向闻海州八蜡庙极为热闹。相传四月初一,是八蜡神诞。自三月半后,至四月初十,合镇四境乡民,皆捐集资财,在该庙唱戏酬神。此二十几天内,四乡八镇,男女老少,皆去顽耍。那水龙窝的强人,必定也要前去。既然前去,他前次已经抢过一个女子,他此次再来看见有姿色的妇女,断不肯就此罢休,必定还是要抢。在老民之意,想在八蜡神诞前二日,请两位朋友,改扮卖艺的人,先去往该庙卖艺,借此探听水龙窝强盗姓名。倘能当面遇见,务要设法,将他姓名套问出来。一面老民随往招贤镇位下——此中却须一个美貌妇人,还要有武艺的,带一个少年孩子,才好行事。只是小孩子倒有,妇人难得。”黄天霸听说,便问道:“老叔要这美貌妇人、小孩子何用?”褚标道:“贤侄有所不知,要这美貌妇人,是为诱敌之计。能有这一人,夫夫便装作乡民,那妇人便装作村妇,小孩子便装作妇人的儿子。老夫既扮作为乡人,便使妇人做老夫的女儿,小孩子做老夫的外孙,带着他们一同去八蜡庙顽要。那水寇见了,必定来抢。老夫便让他抢,等他抢到手,老夫便沿途追寻前去,追至地头,便可知道他的窠巢。那时老夫却不进去,再至附近一带,打听他的窠巢旁边,可有别的暗道。再使那卖艺的两位朋友,候老夫追寻去后,他们也即远远随行,约隔二三里路光景,以便节节传信。黄贤侄等侯老夫去后,即便同行在招贤镇,暗中分头住下,听候老夫的信。一经得信,即赶得前去,约在二更尽行事。所以耍有个色艺兼全的美妇人,诱那强人抢去,这叫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又叫做‘追本穷源’。只是色艺兼全的妇人难得。”施公听罢,忙拍案称道:“老英雄这条计策,的确万无一失,好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是那妇人难得,可怎么好呢?”施公也明知褚标用意,欲借重张桂兰一走,但不好开口。郝素玉又值怀孕,行将足月,不便厮杀,所以也故意说“这一个妇人难得”,却是两只眼睛只望着天霸。
天霸心中好生焦躁,暗道:“我妻子张桂兰的本领,不在人下,何以大人与褚标叔绝不提及她?尽管只说难得,难道我妻子不能前去吗?”却暗暗的发怒起来,再忍不住,就向施公说道:“天霸受大人的恩,虽粉骨碎身,不足报于万一。今褚老叔所献之计,实在妙绝。就是天霸的妻子张桂兰,也是受恩深重,现在这里,虽不能算色艺双绝,也还可勉强一行。今大人与褚老叔绝不一提,天霸却不知什么原故,还是张桂兰不配前去不成吗?”只见施公说道:“天霸,你可不要错怪人。咱可是因你妻子也是朝廷三品命妇,如何能使她去作美人计赚那强盗?所以想来想去,才说难得其人。”褚标也接口说道:“便是老民也是这般想法。而况老民更有一层难处,要教张夫人做老民的女儿,老民如何敢当?所以不敢启齿。今天霸错怪,可不冤屈了老民么?”黄天霸道:“大人言之差矣!天霸所以得有今日,皆大人恩德所致;即天霸之妻,得为三品命妇,亦皆大人所赐。既沫大人恩德,虽赴汤蹈火,又何敢辞?而况前者捉拿毛如虎,天霸之妻及关夫人,同授美人计策。难道关夫人现有身孕,不便前往,天霸之妻,却不能独行么?至于褚老叔所言,不敢使天霸之妻作自己的亲女,天霸却更有所不解。张氏之父,与褚老叔系结拜兄弟,褚老叔的年纪,又比咱岳父大,张氏既能为咱岳父之女,又何独不能为褚老叔之女呢?”
施公听了说道:“既如此说,黄贤弟是千愿万愿的了。但不知夫人可愿前去么?”天霸道:“张桂兰虽是女流,也知大义,敢保是一定愿意的。”施公道:“难得你夫妻好义急公,倒是本部堂与褚老叔见识不广了。今既如此,就烦褚老英雄率领张桂兰前去一走。”褚标道:“还要使贺人杰同往一回。”施公道:“你老英雄实在想得周到,贺人杰为黄夫人之子,即为老英雄之外孙。又况武艺才貌,个个精强,岂但双绝,实成为三绝了!有此三绝,还伯那水龙窝的强盗不堕在手内吗?”说罢大笑。褚标又道:“那八蜡庙卖艺,可请金贤弟同王、郭二位,一同前去,彼此可以商量。留计贤侄在家中保护,其余皆烦同行。”大家欣然允诺,当日退出。黄天霸又向张桂兰说知,张桂兰亦欣然答应。贺人杰更是欢喜无限,因向褚标与张桂兰说道:“咱自今日起,便要改口喊褚老爷子做公公,婶娘做母亲了。就是婶娘,也要改口,唤褚老爷子叫爹爹。咱叔父还要改口,唤褚老爷子叫岳父。”说得四人通笑了一回。到了次日,大家陆续起程,望海州招贤镇而去。
先说金大力、王殿臣、郭起凤三人,改扮了卖艺的模样,各拿兵刃棍棒,到了招贤镇,却好是三月二十八。三人便找了客寓,暂宿一宵。次日即持了器械,前往八蜡庙去,果然见庙内热闹非常。进庙来顽耍,只看见锣鼓喧闹,人声腾沸,好不拥挤。金大力等三人,在庙内拣了一块空地,将器械排在地上,席地少坐一刻,便站起来,说了两句走江湖的话。然后金大力拿了一根齐眉棍,向着众人说道:“咱姓金名唤老大。咱这两个伙计,一叫张三,一叫李四。咱三人向来保镖为业。现因由山东下来,走到贵地,脱了盘费,因此卖两拳,向诸位爷台们,叨光借些盘费。自古道:‘帮衬帮衬’,咱就此耍一套起来。”金大力就用齐眉棍,左旋右舞,耍了一回。王殿臣、郭起凤也耍了二套。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8回 张桂兰被劫八蜡庙 老褚标追探水龙窝
话说金大力、王殿臣、郭起凤在八蜡庙耍了一日拳棍,并无动静。次日又来,仍然如是。一连三日,总未见强人的踪迹。三人私相计议道:“我等已来了三日,并没见什么水龙窝的强人。也许要来,说不得明日再去一趟。”于是三人即到街上各客店内寻访。才走了两条街,已见李昆走来。金大力瞥眼看见,赶着上前,唤住李昆,问明住处,并问褚标曾否到来?
李昆回道:“全来了,只待行事。”金大力又将这三日情形,告知李昆。彼此立谈了一刻,即同往褚标寓内又说明原委。褚标道:“且过了明日,再作计议。”大家散去,各回客店不提。
到了次日,金大力三人自不必说,仍往八蜡庙卖拳。褚标一早起来,即令张桂兰改扮。大家改扮齐全,实系一色乡民打扮,各藏了兵刃暗器,一起出了店门。张桂兰前引,褚标手挽贺人杰,跟随在后,直往八蜡庙而来。进得庙来,果然热闹非常,游人丛集。他们三人先在庙内各处看了一回,然后偏向人多处走去。瞥见金大力等,仍在那里耍枪弄棍,说个不了,看的人也团团的围了一大圈。褚标等也在那里站了一会,复又向庙内各处游玩。刚走到正殿东角门外,正欲进门,只见角门里迎面走出两个大汉。褚标瞥眼一看,那两个大汉,一穿大红绣花直裰,一穿玄色洒花直裰,头戴巍冠,脚登薄底快靴,状貌狰狞,形容凶恶。知道不是正路,便暗暗的与张桂兰递了消息。张桂兰会意,故意挽了贺人杰,向那两个大汉迎上前去。
你道这两个大汉是谁呢?就是米龙、窦虎,他因抢去吴老儿的女儿,献与费德功为妻,不料吴家女子因惊成病,费德功不能到手。后来喽罗又抢了一个娼妓贞娘。这贞娘不从,被费德功打死,因此费德功颇为不乐。米龙、窦虎又在费德功前献了奋勇,说:“八蜡庙,四月初一是八蜡神圣诞。这日游人必多,内中必有美貌妇女,再抢一个回来,作寿礼罢!”因此又到八蜡庙来。却好米龙、窦虎才从东殿上出来,见迎面来了一个绝色女子,手挽着十三四岁的孩子,生得颇为美貌。米龙、窦虎一见,心中大喜,问道:“呔!你这妇人,姓什名谁?”张桂兰厉声说道:“你这两个好不奇怪?咱与你一面未识,要你问姓名则什?快快让开,让咱走路!”褚标亦赶着上前说道:“你这两人好不懂事!人家妇女姓名,与你这两人何干?各人走各人的路,为什么要拦住人家妇女?”米龙亦大声喝道:“咱爷爷爱他生得美貌,问她一声姓名,还是与他体面的。要你这老儿管什么闲事?”褚标亦喝道:“你这两个姓什么?唤做什么?家住何处?你说咱多管闲事,你可知道这妇人是咱的女儿,这孩子是咱的外孙。你怎么大胆,敢来调戏,难道不知王法么?”
米龙、窦虎大笑道:“老头你站稳了罢!若问咱的姓名住处,咱叫米龙,咱唤窦虎,同在水龙窝居住。但知美貌的妇人,见了她便生欢喜心,把她带回家中,或是留作自己受用,或送与咱兄长快活,不知道什么叫做王法。”褚标骂道:“照你这两个贼囚攘的!行凶霸道,难道还把咱女儿抢去不成?”米龙道:“便抢了你的女儿,你又怎样奈何?”不由分说,就一起上前来抢。张桂兰也不退让,一面将贺人杰拉走,一面骂道:“青天白日,府城脚下,胆敢抢劫妇女!你这狗强盗不是要造反么?看你这一副杀形,免不得要被千刀万剐。”褚标也在旁大骂起来。这米龙、窦虎被他们骂得性起,大喝一声,蜂拥上前,将张桂兰抢抱起来,飞也似向大门外跑去。贺人杰牢牢挽着张桂兰假哭着,跟往前走。褚标即在后面,一路骂,一路追赶。此时金大力等三人,知道贼人中了计,也将棍棒收起,远远的追踪而来。那庙内顽耍的都跑空了。
米龙、窦虎抱着张桂兰,拉着贺人杰,一路向水龙窝去。
走了多时,也觉得有些困倦,将桂兰放在地,两人歇息。张桂兰骂道:“你将姑奶奶抢到何处去?”米龙道:“将你献与咱大王费德功,做压寨夫人。”张桂兰道:“原来如此。既这么说,你两个可着一个驮咱,一个背着咱小子,慢慢前去。倘把咱小子累坏了,那时见了大王,可是与你这两个狗头不甘休的!”
又道:“咱爹爹现在哪里去了?”米龙道:“你那老儿想是追赶不上,他回家去了。”张桂兰道:“你将咱爹爹寻来,一并儿同去。”正说话间,褚标已后面追来,仍是骂声不绝。米龙、窦虎也不顾他,便将张桂兰、贺人杰各驮在背后,大踏步直往水龙窝而行。
一齐进入寨内,费德功一见,好不欢喜,便问道:“这小孩子是哪里来的?倒生得好。”窦虎道:“小孩子是这位美人的小子。”贺人杰在旁说道:“是你的祖宗!”费德功大笑。此时张桂兰坐在一旁。费德功便向张桂兰问道:“美人,你姓什名谁?你到了此地,不要害羞,咱爷爷最是多情的。”张桂兰道:“你不要问咱姓氏,你随后自然知道。但有一件,咱既到此地,料想也逃走不了。但是我有三件事,你如果能答应,咱便从你;倘若不答应,虽死不从。”费德功道:“美人莫说三件,就是三十件,咱爷爷也是从的。美人你吩咐吧!”张桂兰道:“第一件,日间不许你到里面去,晚间房里不许有一个仆妇、丫环,只许你我对饮。第二件,咱这小子不能使他离咱左右,也要在里面住宿。我一声喊,他就要应声而至,远离了咱不放心。第三件,多备些好酒菜,使咱与你同饮。等到吃的高兴,咱便与你干事。咱这小子也不要饿了他。这三件你若答应,我便从你。”费德功笑道:“这有何难,都依了你的吩咐。”毕竟张桂兰如何捉拿费德功,且看下回分解。
第309回 老褚标暗约黄天霸 张桂兰巧拿费德功
却说张桂兰与费德功约法三章,费德功亦俱应允。张桂兰就带了贺人杰进入里面。当时便有许多仆妇前来侍候。张桂兰要茶要水,呼唤个不停。忽然张桂兰想起一件事来,即向仆妇说道:“你去与大王说知,说咱这小爷要往各处去玩耍一会。叫大王派两个妥当人,带领着小爷同去各处玩耍。”贺人杰听见这话,早已明白是叫他探路,当即同了仆妇,仍到大寨里来。仆妇与费德功说明,费德功便叫人同贺人杰往各处玩耍。
再说褚标追至水龙窝,认明寨门,便不进去。即向水龙窝左右前后,看了一会。又在左右探明了暗路,正待回去送信,只见金大力已到。褚标即将水寨一带的路径,告诉大力,便叫大力立刻回招贤镇去,约天霸准于三更时分,一齐动手,务要初更时分赶到,不可有误。金大力听罢,随即转身回去。走有三五里路,却好王殿臣已来,金大力就把褚标的话,转告王殿臣,叫他前去传话;金大力仍转身回来,与褚标会合一处。王殿臣又将这话告知郭起凤,王殿臣又转身,节节传告。约有未末申初的时候,黄天霸等人已得了信,当即飞奔水龙窝来,见褚标细细问了一遍。褚标即向何路通说道:“何贤侄可往水龙窝北首三里那条汊港内埋伏,以防贼人由此逃往徐州。”又向李七侯道:“李贤侄可往东首五里那条支河内埋伏,以防贼人由此逃往清江。待至明日天明,不见贼人到来,你们二位即到水寨相会。”二人答应,暗暗前去。褚标又向关小西、王殿臣道:“你二位于三更时分,可由水寨西首,直杀进去。李公然与郭起凤二位,又于三更时分,从水寨南首直杀进去。老夫与天霸、金大力三人,亦于三更时分从大寨正门杀入。务要绝尽根株,并力寻捉。”大家答应,分别埋伏去了,暂且不表。
再说贺人杰在寨内各处玩耍了一会,己将路径认好,仍到寨内去寻张桂兰说明原委。此时已将日落,张桂兰又叫仆妇,带贺人杰去外面吃饭。仆妇答应,将贺人杰带了出去,与费德功、米龙、窦虎一起饮酒吃饭。张桂兰又叫仆妇到厨房内,将那好菜、馒首等物,先拿些来吃。仆妇答应去拿,一会子端了进来。张桂兰独自一人,拣那投口的,痛吃了一饱。余下来的,便赏与仆妇去吃。又要了些茶水进来。诸事已毕,仆妇又掌灯进来。张桂兰就灯下先将兵刃暗器预备在手内,又将房内的出路认好,然后就靠在铺上,歇息歇息,养些精神。一会子,贺人杰饭毕,先走了进来,与张桂兰悄悄的说了些话。张桂兰又命仆妇前来问道:“小爷的床铺,曾预备好了不曾,究竟铺在那里?”仆妇答道:“床铺已经端正齐备,就在这房外厢里面。”张桂兰道:“离咱这房有多远?”仆妇道:“紧连着这间正房。”张桂兰便叫人杰去歇息。仆妇随即掌了灯,领人杰去厢屋安歇。人杰进了厢屋,关上房门,便将外面长衫脱下,又将朴刀取出,拿在手中,吹灭了灯光,靠在铺上,静候着动手厮杀。
不说张桂兰与贺人杰预备停妥,等到三更时分,好捉拿费德功。再说费德功在外面,与米龙、窦虎三人,欢呼畅饮。米龙、窦虎道:“今日兄长洞房花烛,本不敢有误佳期,兄弟等看来时候还早,弟等每人再敬三杯,然后送我兄长进入洞房,与新美人成就好事。”费德功道:“愚兄今日得有美人消受,皆二位贤弟之力。”于是又饮了数杯,俱各有些醉意,方才撤去酒席。费德功到了后面,当有仆妇传报进去,向张桂兰道:“大王进来了,请新娘出来迎接。”张桂兰靠在铺上,也不答应。只见费德功已进了房,张桂兰才立起身来,呼唤仆妇道:“尔等速与大王预备酒,拿些进来,咱与大王畅饮。”仆妇答应,立刻拿进两双杯筷,两大壶原泡高梁,八碟小菜。房内却点得灯烛辉煌。张桂兰便叫费德功坐下。费德功此时已然魂不附体,在烛下看着张桂兰,越看越美,开口问道:“娘子,今晚蒙你不弃,得了鱼水之欢。咱的酒已饮得不少了,再陪娘子少饮两杯,咱与娘子就睡了吧!”张桂兰道:“大王说哪里话来?今日既是佳期,那有不痛饮之理?不但咱陪大王痛饮,还要使他们仆妇畅饮一回。”说着就教仆妇们出去饮酒。费德功也叫仆妇退出,尽管饮酒。仆妇谢了出去。张桂兰便拿起杯来,连斟三大杯,送与费德功道:“大王请饮此三杯,以助豪兴!”费德功见如此殷勤,笑道:“真真难得!娘子如此情爱,咱就立饮了。”接过杯来,一饮而尽。当即也斟了三杯,亲手送与桂兰:“娘子也要立饮三杯。”桂兰道:“大王既然错爱,咱将这三杯酒都饮了,再来敬大王三杯。”费德功道:“好!”
张桂兰便将三杯酒,各呷了一口,仍送过了杯。费德功道:“怎么娘子并未饮着,倒又送了过来?”张桂兰道:“方才咱原说三杯酒都饮了,再敬大王。今已三杯酒饮过,虽未饮尽,也算是都饮过了。大王不饮此酒,想是嫌奴吃剩的,说咱不恭,咱就再换三杯,请大王立饮。若大王不嫌残酒,大王便将这三杯饮下,咱与大王行一套合欢令。”于是左一杯,右一杯,把个费德功已灌到八分醉意。张桂兰听了听更鼓,已转三更。
费德功遂站起身来,走到张桂兰跟前,笑嘻嘻的说:“娘子,时候不早了,咱与你上床睡吧!”
张桂兰一听此言,不由得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大声喝道:“狗强盗!你认得姑奶奶么?咱是堂堂总漕施大人辕下,副将先锋官黄天霸的夫人张桂兰是也。”说着劈胸将费德功望后一推,衣底拔出单刀,认定费德功砍来。费德功随即一个转身,脚踏实地,顺手提起一张椅子来挡。张桂兰一刀砍去,竟被那椅子挡住;赶着取出袖箭,手只一扬,一枝箭认定费德功面上打去,一面喊道:“人杰何在?”一言未毕,只见噗的一声,从窗外跳进一人。毕竟费德功如何就擒,且看下回分解。
第310回 水龙窝众寇遭擒 招贤镇强徒示众
却说贺人杰从窗外跳进,执定单刀,对准费德功便砍。只听费德功“呵呀”一声,将一张椅子,抛在一旁,一个偏身,栽倒在地。原来费德功头上中了张桂兰一枝袖箭,两眼一花,跌了下去。此时贺人杰的刀已到,见费德功已经跌倒,便举起一刀,望费德功右背上砍来。只听呵嚓一声,费德功的右臂,已经砍下。外面的仆妇人众,从睡梦中惊醒,闻得房内乒乒乓乓,起身前来观看。但见房门大开,新来的妇人,与那小孩子,拿刀乱舞。再看费德功,已被砍倒,那些仆妇遂一溜烟出来喊道:“你们外面的人进来拿奸细呀!大王被人砍死了!”张桂兰忽听仆妇喊了出去,手执单刀,也追踪而去。赶得近切,手起一刀,将末后一个妇人砍倒在地。贺人杰正要从房内出来,帮助张桂兰厮杀,忽然一想,恐怕费德功还不曾死,复转身进内,又将刀在费德功腿上砍了两刀,给他砍下一只,这才出来。走到院落,只听外面人声沸腾,赶着与张桂兰跑了出去。只见灯笼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日。窦虎、米龙带领着数十个喽罗,各持兵刃器械,杀了进来。贺人杰一见大怒,不由得大喊一声:“来得好!让小爷杀个净绝!”说着举起刀来,直奔窦虎。张桂兰也执定单刀,直向米龙。贺人杰一刀砍去,窦虎即将左手锤挡开,随将右手锤望人杰的面门落下。人杰将刀架住,趁势一个箭步,刀这一抽,跳出圈外,便心生一计,向窦虎虚砍一刀,便向宽阔处跳去。窦虎哪里肯舍,紧紧迫来。贺人杰觑得切近,掏出金钱镖来,向窦虎打去。窦虎看得真切,见人杰右手一扬,知有暗器,赶着闪开,让过金钱镖,复又赶去。那边张桂兰敌住米龙,一刀一锏,正杀个对手,彼此不能取胜。
两下正杀得难解难分,忽听一片声喧,从外面杀进两个人来。桂兰仔细一看,正是黄天霸、褚标,两把钢刀,如砍瓜切菜一般,蜂拥而来。黄天霸一见桂兰,便问道:“人杰在哪里?”桂兰回道:“向西面去了。”天霸刀起处,分开众喽罗,直向西首寻去。褚标见天霸去寻人杰,便舞动板刀,来助桂兰。走到切近,见是米龙,便大吼一声说道:“好小子!认得褚老爷爷么?”话犹未定,一把刀已望米龙左肩砍到。米龙更不打话,撇开张桂兰,便向褚标接住,二人交起手来。米龙抵敌不住,急思走脱,忽见一物从面上打来,说声:“不好!”噗的一声,正中额角。米龙当时中了暗器,锏法一乱,褚标赶上一刀,正中米龙肩膊。米龙支持不住,“哎呀”一声,栽倒下来。看官,你道米龙方才中了什么暗器?原来李昆从外面杀进来的时候,他便蹿上了房屋,赶到后面。见褚标与米龙在那里厮杀,恐怕褚标年老,敌不过米龙,便发了一个弹子,将米龙额上打了一下。此时李昆见米龙已经栽倒,他也跳下房来,帮助褚标,将米龙四马攒蹄,捆了个结实,即叫张桂兰在那里看守。他便又与褚标来寻人杰。
再说贺人杰正与窦虎对敌,看看已不能取胜,忽见天霸赶来。人杰一见,神勇陡长,高声喊道:“叔父来得好,婶娘已将那忘八羔子费德功砍倒在房内了。你快来擒这个杂种。”天霸闻言,亦大声喊道:“侄儿且撇了他,你去歇一会儿吧!这个杂种交与叔父便了。”说着便大喝道:“你这杂种!可认得老爷黄天霸么?”话声未完,一路刀直向窦虎滚了过去。贺人杰撇下窦虎,站立一旁,略为歇息。窦虎闻得黄天霸三字,已是惊魂不定,晓得不是对手,便向天霸面门上虚落一锤,天霸才待来挡,窦虎的锤已收回去了,发转身躯飞奔而逃。却好关太从外面杀来。窦虎冷不提防,见对面又有个杀到,正待要向斜刺里逃走,关太早已看见,便将倭刀迎上,连肩带背,一倭刀砍了下来。窦虎躲让不及,只听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天霸又复赶到,复一刀结果了性命。此时李昆、褚标俱已到来,大家聚集一起,又喊了人杰,一齐到了后面,寻着张桂兰。再去看那费德功,已然死在地下。褚标道:“这寨内的头脑,不知道就是这三个,还有别人没有?”黄天霸道:“待咱寻个喽罗来问问他底细。”说着便寻了个喽罗问道:“你这里面共有几个强人?快快从实招来!”那喽罗吓得胆战心惊,哀哀跪求道:“小人该死!求老爷赏条狗命!小人不敢撒谎。这里共有三人:费德功为首,还有米龙、窦虎。今皆被老爷们捉住了。此外皆是被他们掳来的男女,共有三四百人,现在已死了三股之一了。”
黄天霸问明,便叫他引路,各处去收寻妇女。喽罗不敢怠慢,便引着天霸前去。走到西首屋子门口,见金大力从里面带了一个妇人、一个女子出来。黄天霸问道:“这两个是谁?”
金大力指着女子道:“这便是吴老儿的闺女;这是服侍吴家女子的。咱本来要将这妇人杀了,后来这闺女说他是好人,咱便饶他了。”天霸道:“怎么,他这妇人,难道也是良家妇女么?”吴家女子赶着上前,将前后原委,说了一遍。黄天霸这才明白,随将这妇女两个带去,交与张桂兰。又去各处查点银钱物件,依然放在那里。待查点清楚,天已大明。何路通、李七侯两人在支河汊内埋伏,等到天亮,未见有人,也就到大寨来。于是各人收拾清楚,将三个强盗割了首级,并埋了死尸。
然后在附近雇了两三辆车,将寨内所有银钱物件,装上车辆;张桂兰与那妇人、女子,也坐了车子,一起出了水寨。天霸等人,又将寨内各处房屋放火焚了,这才回奔淮安,在施公前禀了一切。施公当令将银钱各物寄库。吴家女子,着令传来吴用,自行领回。水龙窝带来的妇人,释放回家。费德功等三人的首级,悬竿示众。招贤镇上的人,无不欢声雷动,深感施公的恩。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11回 韩侯庙英雄救弱女 花神祠太岁活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