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 第 34 页/共 60 页
第291回 贺人杰神技取风旗 余成龙巧智盗印信
话说褚标既见了施公,谈了一回,施公便留褚标在淮安多住些时。褚标正有此意,今见施公实意相留,也就当面答应。
当日施公就留褚标在衙门内吃午饭;并将众英雄齐集衙内,招呼厨内,备下两席酒。施公、褚标、黄天霸三人一桌!关太、李昆、何路通、李七侯、金大力等一桌。大家皆略言分情,欢呼畅饮。酒席中间,施公谈起往事道:“某初任江都,巧逢贺义士改邪归正;因他一人,后来引荐了许多豪杰。某所以得有今日者,皆贺义士之力也。可惜贺义士中途猝遭惨死!今日诸君皆身受国恩,得皇家官禄,独贺义士不能享受,实是可叹!”
黄天霸、褚标二人,正欲说贺人杰已来,转求施公照应,难得施公先自说起,却是绝好的机会。当下褚标便开口说道:“贺天保中途惨死,也是他命该使然。仍蒙大人念念不忘,足见大人恩高义重。民人正为此事,拟欲转求大人,只是不敢启齿。”
施公听了忙问道:“壮士有何事件?只顾说来,大家斟酌便了。”褚标道:“自从贺天保死后,留下一子,名叫人杰。彼时才得六岁,跟着贺天保的妻子抚养,今年已十三岁了。昨日由山东来此投黄副将。适值民人先在黄副将衙门里,见了这贺人杰,年纪虽小,颇有胆识。民人当时以为他这小小年纪,必然同着伴儿,或是与他母亲同来。及至问他,他说是奉母命,一来因他父亲受大人的大恩,未曾报答,使他前来给大人请安,借图报效;二来知黄副将现已做官,他来投黄副将图个前程。因此辞了母亲,独自到此。黄副将听他这话,便与他道:‘你这小小年纪,前来给大人请安,力图报效则可;若说投我图个前程,我看你年纪又小,力量又小,有什么事可做呢?不如且在这里,学习些武艺,过了三五年,等你武艺会了,再说罢!’哪知贺人杰闻了黄副将之言,不由的发躁起来,当即说道:‘若说年纪小,我已是十三岁了;若说武艺,那刀枪棍棒,虽不能精熟,也还件件会使。’说着,他就将外面大衣掀去,在背后拔下单刀,不由分说,一个箭步,跳入院落之中,便使起刀来。民人与黄副将看他舞了一回,却是刀法精纯,毫无破绽,不愧他夸口。而且这小小年纪,有此武艺,有此胆识,实在难得。今早黄副将本拟带他前来给大人请安,后来又怕冒昧,意欲先禀知大人,等大人示下之后,再带他来见。现在既蒙大人提及他父亲,故此民人斗胆,在大人面前面禀一切。可否求大人示下,唤他前来给大人请安。”
施公听了,不由得笑容满脸,因叹道:“贺义士虽死,得有此子,也算后继有人了。而且据老英雄说,他的武艺高强,自然真实不错。黄副将可即将他领来,与某相见,也算是故人之子了。”黄天霸听了此言,一面谢了施公,一面答应出席而去。
走出辕门,即拉了一匹马跨上。一刻的工夫,已是到了自己衙门。黄天霸跳下马来,走入里面,不见贺人杰。正在询问,贺人杰已走进来,望着天霸道:“叔父一人回来么?褚老爷子呢?”黄天霸道:“你赶快去换衣服。”张桂兰已将他的衣服拿出,一见贺人杰向他要,他便递出来。贺人杰接过穿好,天霸又叫人备了一匹马,于是叔侄二人,上马而去。到了辕门,二人跳下马来。天霸在先,人杰在后,跟着径入书房。黄天霸便叫人杰结施公叩头。人杰即忙磕下头去,一连叩了三个头起来,复请了安,站立一旁。施公见人杰仪表非俗,满脸的英雄气概,心中甚是欢喜,便即唤人杰添上座头,命人杰也入席吃饭。人杰复给施公谢了座,又请了安,然后在天霸下首坐定。施公问道:“你今年多大岁数尸贺人杰道:“十三岁。”施公又道:“本部堂才闻褚老英雄说,你的武艺很好。我看这小小年纪,有什么武艺?可对本部堂说来。”贺人杰道:“咱才八岁,咱娘就教咱棍棒。后来到了十岁,咱娘又教咱刀枪,并教咱飞檐走壁。咱有时不肯学,咱娘就要打咱,还说爹是一身好武艺,又说咱这黄叔叔本领更高。叫咱学好了武艺,来见大人,求大人赏个官儿给咱,一来给咱爹报恩,二来咱好图上进。因此刀枪剑戟都会,飞檐走壁也能。如果大人要试试,咱便勉强使两套。”
施公道:“那院落中旗杆上那面顺风旗,你可取得下来么?”
贺人杰见说,掉转头一望,即便道:“谨遵大人吩咐。”说罢转了身,他已一个箭步,到了院落。施公与褚标等一齐向外观看。只见贺人杰如猴儿上树般,已是上了旗杆顶上。再一转眼,贺人杰已将顺风旗取在手中。又复轻转身躯,用了个坠枝架式,将两只脚倒挂在旗杆尖子上面,手中执着顺风旗,迎风舞了一回。复将身子向后一缩,又向前一纵,便如燕子穿帘一般,说时迟,那时快,贺人杰已由旗杆上落下,蹿入厅前。
彼时施公见贺人杰由旗杆上忽穿下来,口里虽然喝彩,心内甚担惊。及至贺人杰已到了面前,又见他请了个安,双手将顺风旗呈上,不但施公极口赞赏,就是褚标、黄天霸等人,个个无不惊讶。一面施公叫贺人杰入座;一面叫施安去取十两银子,赏他买一套衣服。黄天霸又叫贺人杰谢了施公,这才入座。施公因叹道:“贺义士义勇半生,今得有此子,虽在黄泉,亦当含笑。本部堂自当另眼看待,即黄贤弟亦要加意抚育,不负当年结义之情。”黄天霸亦即唯唯道:“末将敢不遵命。”于是大家畅饮,直至日落方散。褚标、贺人杰仍自回天霸衙中,关小西也自回本署,李昆等仍在本衙门当差。
从来乐极生忧,是一定不移之道。只因施公自放了漕督,从出京来直至到了淮安,沿路上访拿那些恶棍土豪,强梁大盗,实在不少,怎能一律肃清?且说淮安府东北,与海州交界地方,有座高山,这山名叫做摩天岭。这摩天岭高与天齐,悬岩峭壁,实是险峻。内中有伙强人,为首的姓余,名唤成龙,率领着头目喽罗,在此占据。平时并不劫掠往来过客,专门打劫富贵人家,因此左右颇为安静。余成龙具着一身本领,飞檐走壁,无一不精。闻得施公左右能人甚多,他偏要显显本领,因此前来盗取印信。毕竟印信能否盗去,且看下回分解。
第292回 施贤臣丢失印信 众英雄议访强人
却说施公正在书房秉烛观书,忽见由窗户外送进简帖一纸。
施公赶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着:“过天星特借印信一用,日后着人去取。”施公看罢大惊,一面饬令施安去守印信;一面飞传黄天霸、李昆等人。少时黄天霸等齐集,就是褚标也跟进来。施公即将简帖与大家看了。褚标忙问道:“大人可曾差人去看印没有?”施公道:“已着施安去看守了。”褚标不胜惊讶道:“大人中了那人投石问路的计了。”施公问:“怎么为投石问路?”褚标道:“来人本不知印信在于何处,所以投此简帖,令人设疑。若不使人看视,他却无法可想;今已着人去看,是领了他去,印信必失无疑。”正议论间,忽听东首一片声喧,报称失火。褚标等赶紧前去看视,乃是东首耳房前面窗户纸烧着,无甚紧要。黄天霸等知道衙门内有了强人,正拟分头去捉,一眼瞧见施安也在那里张罗救火。褚标忙问道:“施大爷,你看视印信如何?”施安道:“刚才那里看了,丝毫没动。”褚标道:“你又中了他的计了,你再看看去!”施安听说,即刻飞奔前去看视,见那印箱仍摆在那里,只见上面铜锁巳落了下来。
施安忙将印箱开了,望里一看,这一惊非同小可,果然黄金印已不在箱内了。施安忙着跑出来,告知众人。黄天霸等一闻此言,一个个纵上房屋,四面寻找,哪里有个影响?大家只得下来。此时已交四鼓,施公便命众人暂且散去。
到了次日一早,黄天霸仍到衙门内聚议,访拿强寇。黄天霸才进衙门,只见施安送上一枝弩箭。黄天霸接过一看,只见箭杆上写着“余成龙”三字。黄天霸看罢,便问施安道:“施贤弟,你这枝箭从哪里得来?”施安道:“今日咱去登厕,走花园门首经过,顺便到花园内去看看。才进得园门,只见太湖石上,横着一枝箭。咱便拾起来一看,见箭杆上有‘余成龙’三字。且等大人起来,送给大人过目再说罢!”此时施公已派人出来传唤,施安当即进内伺候,见施公梳洗已毕,便将拾取弩箭的话,细细回明。施公便问道:“黄副将曾进来么?”施安道:“来了。”施公便命:“请进来。”施安答应去请。黄天霸闻施公呼唤,赶着同李昆、关太、李七侯、何路通、金大力等人,一齐到了书房,给施公请了早安。施公命大家坐下,然后说道:“刚才据施安说,在花园内太湖石上,拾了一枝弩箭,箭杆上有‘余成龙’三字。本部堂仔细思来,这余成龙一定是个武艺高强的人,昨夜来盗印信的,十分就是他了。众位贤弟可有知道这余成龙是何等样人?住在何处的么?”大家听了,俱各面面相觑,不能回答。黄天霸道:“昨夜来盗印信的那人,据末将看来,定是那余成龙无疑。唯这余成龙,末将等向未听见这个名字,也不知住在何处?或者是后起的,亦未可知。好在褚标现在这里,待末将回去问问褚标,或者他可以知道。”
施公道:“贤弟此语,甚合吾意。不必要贤弟回去,就请褚老英雄进来,大家商议便了。”说着就命人去请。一会子褚标已到,给施公请过安坐下。施公便将施安拾到弩箭的事,告诉褚标一遍。褚标道:“但这余成龙,民人虽有些晓得,却不甚清楚,不知果是此人不是?数年前曾闻人说:离此淮安东北,海州交界处,近东海口地面,有座摩天岭。这摩天岭上有伙强人,为首的听说姓余,其人武艺高强,惯会飞檐走壁,而且能使弩箭暗器。平时却不劫掠往来客众,打听有那富贵人家,或是为官的赃物,要被他知道了,昼则明抢,夜则暗劫,定然劫掠一空。还有一件,周围百里之内,他并不骚扰,如此,其居心可想而知。大人的印信,若果是被他盗去,他一定有个用意,定是闻大人手下有许多能人,他赌作气,偏要前来试试众人的本事;就是效张桂兰盗金牌的故事。不然,他岂不知大人为官清正,他要来此盗取印信呢?”施公听了这番话,连连点头,便道:“老英雄所见,甚是有理。但印信既为他盗去,必得设法取回才好。”褚标正欲回答,那黄天霸听说,不由得气往上撞:“哪怕他三头六臂,咱也要将他擒来,取回印信。”
褚标见黄天霸发躁,赶着拦道:“黄贤侄,你总是这样性躁!凡事总须计议而行。况且我虽这样说法,也料不定就是摩天岭上那个姓余的盗去。万一不是,黄贤侄你又便如何?依我的愚见,明日可请一人,先去那里打听清楚。如果真是他盗去,咱们再设法向他要回,能再说他改邪归正,投顺大人更好。若不能如愿,就将他擒来问罪,亦未为晚。若依着自己性子,一味好胜,我知黄贤侄的本领,不在人下,要知‘强人更有强人,高手更有高手’。何能自恃己勇,蔑视一切?如此莽撞,甚至误却大事,也未可知。”施公听说极称道:“老英雄所说,真是在情在理。黄贤弟勇固有余,见识究竟不足。”此时黄天霸被褚标说了这一番的话,已是退下火去,便向褚标说:“依老叔所见,须先派人前去打听。但是印信是要紧的物件,有碍大人前程,须得赶紧去取回,不能退缓时日。究竟应派何人去打听呢?”褚标道:“诸位老兄弟、老贤侄,可不要怪老朽多事,却要在大人前讨个差使;一来聊报大人的恩德,二来帮帮诸位的忙。等打听的确,咱即回来送信。不知诸位以为然否?”施公说道:“某本拟相烦老英雄去走一趟,只是不便奉请。难得老英雄不辞劳苦,某即一切奉托。”大家见施公一口应允,又重托了褚标,大家留有些暗暗不平之意,却又不能形于面色。
一来碍着施公,不敢违拗;二来褚标究竟是个前辈。当下议论已毕,各人散出衙门。褚标仍与黄天霸同回到了衙门。褚标即打点包裹,带了防身兵器,预备前行。黄天霸进入里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293回 张桂兰缓言劝人杰 褚壮士暗地访成龙
话说黄天霸回了衙门,将褚标极称余成龙武艺高强,自己讨差去摩天岭的话,告诉了张桂兰一遍。彼时张桂兰并未有甚不愤,但道:“褚老叔既是讨差前去,他自有他的把握;老爷虽不惧人,能得褚老叔将印信讨回,也省却许多事件。老爷何必有不平呢?”黄天霸听了,也只无言。此时贺人杰也在旁边,先听黄天霸那一番言语,已是不平的很;及见张桂兰又说出这些话来,实在按捺不下,便厉声说道:“婶娘此言差矣!我叔父自随大人以来,立了多少功劳,捉了多少强寇,江湖上谁不知叔父武艺高强?今日大人失去印信,如叔父再去取回,这件功劳定是不小。褚老爷子到此,不过顽耍顽耍,他便要夺我叔父的功劳,其实甘心不得。就便叔父容纳得下,侄儿也不肯将这件功劳让与褚老爷子。哪怕那余成龙三头六臂,不要叔父去,就凭着侄儿一人,若不将那印信取回,把余成龙捉住,誓不见叔父、婶娘之面。褚老爷子未免欺人大甚了!”说罢忿忿不已。黄天霸、张桂兰二人听了此话,心下颇为喜悦,皆夸他年纪虽小,志气甚大。桂兰当即拦道:“你这小小年纪,知道什么事情?褚老爷子他是一片盛意,我且让着他三分,尔何得如此粗卤?是在背地说,褚老爷子不知道;若叫他听见了,岂不给他遭怪?若说你的武艺高强,究竟力量不足。安知余成龙是何等样人!连我,褚老爷子尚且叫我不去,他要见机而行,何况你是他的孙儿辈呢?以后切不可如此。要给大人知道了,一定要说你不遵命,若怪罪下来,如何担当得起?况且你母亲使你到此,虽说叫你来投你叔父,你叔父与我自然把你做子侄般看待。不然,固属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爹爹。但是无论何事,你既要图前程,总要仗仰大人的恩德。大人若见罪下来,就是你叔父也不能为力。还有一说,你爹爹死后,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儿子,将来养老送终,全靠在你身上。你若前去摩天岭,能将那姓余的捉住,把印信取回,自然名震一世;万一敌不过那姓余的,闹出别的乱子来,不但我们对不起你母亲,即是你也对不起你母亲,那时叫你母亲怎样呢?侄儿你是个极聪明、极乖巧的人。好宝贝儿,你听婶娘的话。”贺人杰听了张桂兰一番言语,才将一盆极旺的火熄下去,这且不表。
再说褚标在施公前讨了差使,同黄天霸回来后,也不耽搁,打了个小小包裹,带了几两散碎银子,又将防身的兵器藏好,当即出了淮安城,直望摩天岭而去。不过一日路程,已至海州交界,当下寻了客店住下。褚标即与店小二闲谈起来,先说无关紧要的话,慢慢问道:“小二!咱问你这里有座摩天岭,走哪里去?离此有多远?”那店小二道:“你老问这摩天岭,是干什么呢?”褚标道:“咱有个亲戚住在那里。咱去寻亲戚去呢!”店小二道:“摩天岭就在东北,离此还有十来里就到了。”褚标又说道:“咱闻这摩天岭上有强盗,可是不是么?”
那小二又道:“岭上强盗虽有,是不打劫客商的。而且那个大王为人最好,摩天岭左近一带,凡那没衣没食的穷民,山上的大王还有时给他们衣食,从来不与人为难。”褚标道:“你道他不打劫客商,他的钱从哪里来呢?”店小二道:“听说是从远方打劫来的,皆是些赃钱。”褚标道:“那大王名唤什么?”店小二道:“那山上共有三个大王:大大王姓余,名成龙,绰号过天星。二大王姓陆,名文豹,绰号铁臂汉。三大王姓任,名唤勇,绰号穿山甲。皆是全身武艺,飞檐走壁,无一不能。”
褚标道:“他们三个大王,各有多大年纪了?”店小二道:“据人说,都在二十来岁。”褚标听说,心下大喜,暗道:“印信定是他盗去。咱既到此,莫如前去会他,先以利害说之,却看他如何回答,再做商议。”主意想定,又吃了些面饭。此时已是日落,就拣了一间卧房,歇息一夜。
次早起来,梳洗已毕。唤小二打了一角酒,取了两块面饼,独自吃过。便将兵器藏好,又将包裹寄交店小二道:“咱去看看亲戚就来。这个包裹,暂且寄下。房饭钱待咱回来再算。”店小二答应,将包裹接去。褚标大踏步出了客店,直望摩天岭而去,不一会已至。褚标抬头一看,见那摩天岭,甚是高险,四面皆是峭壁悬岩,山顶上有十来间房屋。在山的左首,有一条石路,由山根下直达山顶,约有五里之遥。半山有一道栅栏,上面钉着许多三棱钉,栅栏里面有好些人看守在那里。褚标在山前看一遍,复绕至山脚背后,又看了一会,只是看不到头。原来这摩天岭背后是海口,不通旱道。虽有出路,非船不能进口。褚标察看已毕,复到山前,顺着石路,走上山去。刚至栅门,就有人问道:“来者是谁?可通名来,好报与大王知道。”褚标答道:“烦你向你家寨主说声:咱海州褚标,慕名前来拜望,并有要话面叙。”当下喽罗闻说,即去通报。
余成龙闻说,便问陆文豹、任勇说道:“这褚标此来,定有缘故。咱们若不见他,他还道咱们胆怯。莫若将他请进来,看他说什么话,咱们再作商议。”陆文豹道:“咱素闻褚标是江湖上的老前辈。此人颇有声名,武艺亦很过得去,就是他那口单刀,亦实在不弱。忽然到此,决非访慕咱们的名儿来,定有别的缘故。”余成龙道:“贤弟有所不知,这褚标现在施公那里,与黄天霸等人,同在一起。今日此来,一定为前日愚兄干的那件事。咱们且将他迎接上来,再说便了。”因此就叫:“排队相迎!”余成龙三人换了衣服,迎将出去。
褚标在栅门外,等了一会,正在着急,忽见栅门大开,里面一队队走出,有二三百喽罗;末后有三个少年人:当首一人,身长七尺开外,头戴一顶英雄冠,身穿一件月白洒花直缀,脚踏乌缎粉底靴,面如满月,眼若流星,弯弯的两道浓眉,大鼻梁,阔口。后跟着一个,身长也有七尺,淡黄色面皮,一双怪眼,两道扫帚眉,尖鼻梁,瓢儿嘴,身穿玄色直裰,脚登薄底快靴。末后一人,却是个五短身材,黑漆漆一个团脸,一双环眼,两道浓眉,生得颇为粗笨。褚标看罢,正欲上前打话。只见那为首的,迎至面前,双手一拱,一声高叫:“褚老英雄到此,我等有失远迎,多有得罪。”说着就邀褚标进入栅门。褚标亦回道:“便是老夫。亦久幕大名,拜访来迟,亦望恕罪。但不知哪位是余贤弟?”那为首的答道:“岂敢,在下便是。”褚标亦望余成龙拱了拱手。余成龙便与褚标进内。
一会子已至厅上,彼此重新见礼。褚标又与陆文豹、任勇两人通了姓名,这才坐下。余成龙首先问道:“闻得老英雄一向皆在总漕施公那里,同黄天霸等人,帮着施公建功立业,除暴安民。今日老英雄何以有暇光降到此呢?”褚标听说,知道余成龙已知自己的来意,便道:“老夫久慕贤弟的大名,早要来此拜访。只因承总漕施大人不弃,留在衙门,帮同照料。数日前衙门内出了一件事,施大人的印信,忽然被人盗去。当时追擒不着,后来拾得一枝弩箭,那箭上写着大名,因此老夫知道是贤弟前去,故意卖弄武艺,将印信取来。所以今日特地前来索取,但不知贤弟肯否见还?”欲知余成龙果肯交还印信,并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294回 余成龙激走褚标 贺人杰智诱任勇
却说褚标向余成龙索取印信,余成龙道:“施公印信却现在这里。老英雄此来,非是某等有却大面不给,当日议取印信的时节,在这山上设了一座凌虚楼,预备将来把印信取来,存在这凌虚楼上;为的是素闻黄天霸武艺高强,随了施大人,建了许多功劳,立了许多事业,我们江湖上,绿林中的朋友,不知被他害了多少。我等去取印信,并非要害施公,亦非假词给那江湖绿林的朋友图个报复,只因要与天霸比试比试。我能将印信盗来,他再能将印信盗去,我等便甘心拜服他是天下的第一个好汉。虽使我等拜他为师,我等亦甘心情愿。若他没有这等本领,不能将印信盗回,我等要这印信有何用处?便叫他亲自前来,拜求上山,我等也可将印信取出,交给他回去销差。
我等并无他意,不过要与天霸比一比手段罢了!”褚标道:“贤弟言之差矣!黄天霸又与贤弟毫无意见,贤弟等又说别无他意。今日将印信盗来,贤弟此举得在老汉看来,并非与黄天霸过不去,直是与施大人过不去了。这印信是圣上赐与施大人的,施大人失了印信,圣上知道,必然要见罪于他。黄天霸虽在那里当差,大人失了印信,他寻得着,固是他的功劳;就便寻不着,他也没有什么大罪,不过难为施大人罢了。贤弟等与施大人,平日又无意见,这是何苫做此举呢?若说要与黄天霸比试比试,自古‘好汉爱好汉,惺惺惜惺惺’。你既慕他的名,改一日等老汉带领他来,或是请贤弟等到淮安去,与他比试比试,又何必借作这个事儿挟制呢?还有一说,实不相瞒,老汉未来之先,黄天霸早要到此,是老汉再三阻拦,并在施大人面前讨了这个差使;以为赖着老面子,与贤弟说个三言两语,叫贤弟将印信送去。一来免得黄天霸与贤弟伤了和气,二来老汉也可在施大人面前,要个脸儿。我看贤弟也是个英雄好汉,老汉既来,又在施大人面前夸了口,非是老汉太弱,惧怕贤弟,谅贤弟也该知道我。能予把个脸面,即时将印信送交出来,咱们认个好朋友,以后还得来往来往。如果一定执意,老汉虽不能伤了和气,即施大人却也不是好惹的。就将黄天霸丢开,他那里素来有名武艺出众的,也还不少。贤弟虽有此山寨,恐怕众人都到,贤弟也不得易于维持,势成骑虎,那时老汉也不好过问了。贤弟还请三思!”余成龙道:“老英雄言之差矣!我等既有成议,何能不践前言?非是我等不看老英雄大面,争奈凌虚楼既建造不易,又因我等既将那印信盗来,何可轻易送去?若要如此,给江湖上那些朋友知道,不说我等是因老英雄万难有却,只道我等终是胆怯,岂不见笑于旁人?若说施公不是好惹的,他手下能人甚多,老英雄这句话,更觉有些错了!除非我等在先不作此事;既作此事,难道还惧怕不成?任那施公难惹,手下能人甚多,他虽三头六臂,且放着我这小小山寨,他们来打便了,我等又何惧哉?还请老英雄不必干预。你我是好朋友,不必因此翻脸。”褚标听了这番话,已是气往上撞,恨不得即刻拔出刀来,与他等争个高下。复一思想,因道:“贤弟等既是不看老汉的薄面,定要与黄天霸比试,老汉亦不能勉强;就便勉强,贤弟等不信老汉的话,也是枉然!老汉就此告辞,日后却不要悔恨。”余成龙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悔之有?就烦老英雄回去,将这话告诉黄天霸,说他来此盗取印信便了。”褚标辞去,余成龙等送至山下而别。褚标回至客店,算明房饭钱,取了包袱,仍回淮安送信,暂且不表。
再说贺人杰被张桂兰劝了一顿,当时虽默默不语,后来独自暗想道:“我奉母亲之命,前来投奔黄叔叔,要想立点功劳,图个小小前程。现在眼见得有此机会,我也好借此图个出身。叔父、婶娘不让我去,好不闷杀人也!我何不瞒了叔父、婶娘,悄悄的前去一趟,将那印信盗回,也可显显我的本领。”
主意想定,吃过晚饭,乘着张桂兰不在房内,便悄悄将夜行衣靠、单刀偷出,放在一旁。等到黄天霸、张桂兰睡熟,他便换了夜行衣;又将随身衣服,打了个包袱,系在身后,又将那单刀暗藏在身旁。贺人杰还有个绝技,惯使金钱镖,能在黑夜打人,百步之内,百发百中。时将三鼓,贺人杰悄悄开了厅门,施展出飞檐走壁之能,由后院墙绕越而出,所幸无一人知道。
他更心中大喜,便大踏步顺了方向,直望摩天岭而去。在路行了一日,已离摩天岭不远,就在左近寻了客店,吃了些饭食。
先与店小二谈了一会,又问了摩天岭上一番风景。只见那店小二答道:“摩天岭现有三位大王:大大王姓余名成龙,二大王姓陆名文豹,三大王姓任名勇。这三个人,皆是武艺高强,本领出众。闻得前数日还将漕督施大人印信盗来,现藏在楼上。
小客官,你想想看:总漕施大人那里,有多少能人,那印信尚且被他盗去,何况你个小客官,不过十来岁,就有多大本领,可以敌挡得住那三个强人?终不然白白的将命送在那里,这是何苦?”贺人杰听了这一番话,暗自好笑,只得勉强说道:“极承指教!”说罢,将房饭钱算还,携了包出了店门,直望摩天岭而去。
走了半日,已到岭上,便望寨栅前门行去。却好今日是任勇巡哨,刚至栅门,猛见山下走上一个年幼小子,但见:头戴玄色湖绉洒花包脑,周围安着一排雪亮镜光,顶门上打着一个英雄结,身穿玄色衣靠,脚登薄底快靴,背后结束着一个包裹,胯下藏着一柄单刀;雪白面孔,两道浓眉,一双秀眼,高鼻梁、阔口,约有十三四岁年纪。任勇看罢,暗自称羡,便大声喝道:“来者何人?敢探咱爷爷山寨!”贺人杰正往前走,忽听里面有人喝问,也便喝道:“上面听着,咱小爷爷乃江南四大霸天贺天保之子贺人杰是也!尔是何人?可是山寨之主么?快通名来,小爷爷有话要讲。”任勇答道:“咱便是第三寨主任勇的就是。尔既闻咱爷爷大名,有何话讲,即便讲来!”贺人杰道:“此间非讲话之所。快开寨门,让咱进去,与你说话。”
任勇听罢,即着小喽罗开了栅门。贺人杰大踏步走入,望着那任勇拱一拱手,说声:“请了。”任勇也回了一回,复问道:“有何话讲?请道其详。”贺人杰道:“一言难尽!若寨主不弃,请至里面,细陈衷肠。”此时任勇不知何意,也就将贺人杰邀入里面。贺人杰重行施礼,这才彼此坐下。贺人杰当下开口说道“在下向闻大名,未经识面,刚才多多得罪,尚求见容。但在下祖籍山东,父亲贺天保,同称四大霸天,江湖上谁人不晓。只因黄天霸投顺了赃官施不全,他只恋富贵功名,忘却当年结义,勒逼我父亲投顺。我父亲不肯,继看结义情,勉强相从。”因胡诌道:“他又逼着我父亲,往恶虎村,说濮天雕、武天虬二位叔父。怎奈濮天雕二位叔父不从,黄天霸就杀死武天虬,逼死我两位婶母。濮天雕虽然逃走,他心中却疑我父亲忘绝结义之情,后来狭路相逢,濮天雕暗用飞抓,将我父亲打死。虽说濮天雕后亦被黄天霸所杀,总之不为黄天霸绝义,我父亲、叔父、婶母,如何得死?彼时在下才交六岁,可怜我母亲抚我成人,今年已是十三岁了。此种父仇,如何不报?又恨孤立无援,因此竭诚不远千里来投寨下。若念江湖上义气,即容收留,愿助一臂之力,去捉赃官,同擒天霸,报仇雪恨。若不容收留,即便告辞,去投他处,再图报复,不敢勉强。”
任勇听了这一番话,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95回 余成龙误留贺人杰 施贤臣独遣李公然
却说任勇听了贺人杰一番假话,心中疑惑不定。欲便留住,又恐余成龙、陆文豹不肯;欲待不留,又深爱贺人杰小小年纪,有些胆识。只得叫贺人杰权且等待,他与余成龙、陆文豹商量妥当,再定行止。当下贺人杰便在外厢,暂且歇下。任勇随即进内,将以上的话与余成龙、陆文豹二人说明。余成龙道:“这小子现在何处?”任勇道:“现在外面。小弟因不敢自主,特地禀明两位哥哥。如可收留,小弟便带他进来;若还不然,便叫他去投别处。”余成龙道:“这小子你曾问他,多大年纪?”任勇道:“小弟也曾问过了,今年一十三岁,倒生得伶俐乖巧。”余成龙道:“你曾问他会什武艺?”任勇道:“却不曾问得。但见他腰下藏一口单刀,想来稍知一二。”余成龙道:“既然如此,且带他来看看,再作计议。”任勇答应,复至外间,将贺人杰带进大寨。贺人杰站立身躯,望着余成龙、陆文豹行了礼。余成龙看见贺人杰,年纪虽小,颇有英雄气概,也是暗喜。因道:“你这小孩子,多大年纪了?到此所因何事?”
贺人杰道:“后辈今年才交一十三岁。只因图报父仇,不远千里而来,竭诚投效,望助我一臂之力!”余成龙道:“据你所言,要报父仇。但你说父亲贺天保,系死在濮天雕手内,并非黄天霸害死,何得冤屈好人?就便你父亲果是黄天霸所害,要知他的武艺高强,施不全防护甚严,何能便去报仇雪恨?”贺人杰道:“大王言之差矣!若说咱父亲不是黄天霸所害,反说他是好人,是大王名为江湖上朋友,最重的义气,实与黄天霸一类,即不肯帮助后辈去报父仇。那江湖上被黄天霸所害,不知多少。大王独不念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么?若说黄天霸武艺高强,难道真个是三头六臂?虽后辈年幼,不能力敌,有大王的英勇,何患不能?今大王盛称他本领高强,不但无心帮助后辈,全无那江湖上的义气,是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说那赃官施不全,防护甚严,前闻丢失金牌,即系一女子盗去;女流之辈,尚且有此胆量,何况大王四海知名?在后辈看来,施不全防备虽严,亦不在大王意下。但恐大王无意于此,只得借此相推,后辈万不能强勉而行,只好再投他处了。”余成龙听了此话,正欲收留,忽然心中一动,便大声喝道:“好大胆的畜生!看你这小小年纪,胆敢在爷爷前蒙混!显见你那赃官指使,叫你来探听虚实,还敢来蒙混爷爷么?下面听着:速将这小畜生绑去斩了!”但见贺人杰并不惊骇,复怒目而视,道:“大王既不见容,复相疑忌。某父仇固不可报,反落不美之名,有何面目见先人于地下?与其身遭冤屈,不若刎颈自明。一死之后,有那知道的,亦不免耻笑大王不顾义气,不知好人,但存疑忌之心,逼煞孤儿自刎。被江湖上唾骂。”说罢,嗖的一声,将腰下所藏的单刀抽出,即向颈上刎去。当时任勇在旁,赶即上前,将刀夺去。余成龙出位,向贺人杰道:“前言不过相戏,何必认真?”叫声:“贤侄,你若果真为报父仇而来,咱自当同助贤侄一臂之力,但是贤侄亦不可稍怀二心。”
贺人杰道:“父仇不共戴天,既承叔父等见容,何能心怀异志?请叔父等放心。”余成龙听罢大喜,当下让贺人杰坐下,又与贺人杰谈论些武艺。贺人杰又使了一回刀法,却不敢过显手段——十分本领,尚留着三分,好使余成龙等不为防备。由此贺人杰暂且住下,专等得便,即将印信盗回,在施公前立功。余成龙只因误留了贺人杰,以致被打破凌虚楼,烧毁摩天岭,到后来身首异处,明正典刑,此是后话,暂且慢表。
且说黄天霸与张桂兰次日起来,不见了贺人杰,又见厅门大开,知道贺人杰负气而走,必要往摩天岭去盗印信。当下黄天霸却是大喜,以为:这小孩子有此胆量,有此武艺,将来大有作用;却又甚忧:此去摩天岭虽不过二日路程,沿途却无妨碍,但闻得余成龙颇有武艺,他若负着豪气,万一被余成龙所算,我如何对得起哥哥?自思自想,只得仍回上房,说与张桂兰知道。张桂兰听说,颇为着急。二人商量毕,天霸用过早膳,即便望总督衙门而来。却好施公已经升帐。黄天霸先与众人见过,说明贺人杰黑夜逃走,径往摩天岭捉余成龙,盗回印信。大家皆为贺人杰担忧,必须赶去,方保无虞。黄天霸道:“正为此要回禀大人,亲自向前去。”正说话间,见施安出来问道:“黄老爷今早可曾来?大人要传见问话。”黄天霸闻说,即便同施安入内,先给施公请了安,站立一旁。施公道:“前日褚老英雄前去摩天岭,访拿余成龙,不知究竟如何,印信可能取得回来?使我放心不下。”黄天霸道:“正为此事,要禀明大人:只因贺天保子人杰,因大人失去印信,他便负气前往,欲将余成龙捉住,印信盗回。末将见他年幼,恐非余成龙敌手,竭力拦阻;末将之妻张桂兰,亦竭力阻止。他彼时虽未前去,等到夜半,他竟私自越墙而去,末将等全然不知。今早天明,却才知道。因此禀明大人,末将欲亲去一走——恐这小孩子有失,末将便对不起贺天保。特来申明,求赏一行。”施公闻言,又惊又喜,因道:“黄贤弟你自前去,固是好极,免得小英雄有失。但本部堂这里何人保护?在本部堂看来,好在褚老英雄现在那里。贺人杰虽然前去,褚老英雄必然是见面的。万一贺人杰与那余成龙交手起来,褚老英雄断无不帮助之理。在本部堂之意,黄贤弟之去,且从缓。莫若使李五贤弟前去一探,便知分晓。而且这贺人杰年纪虽小,他那一番举止动静,不是个一莽之夫,此去必有计谋。本部堂印信由他取回,亦未可知。更兼他武艺出众,又有褚老英雄,这事决无妨碍。”黄天霸见说,亦不便再言,只得站在一旁,心中却是很不放心。
施公因立传李公然进内,将上项话说了一遍。李公然哪敢怠慢?立刻收拾,出了衙门,直望摩天岭而去。走有十来里路,只见褚标迎面回来。李公然走上一步,便先问道:“褚老英雄所办之事如何?曾看见贺人杰么?”褚标惊讶道:“你怎么问我这话?我不曾见过小厮。”李公然便将贺人杰私往摩天岭的话,说了一遍。褚标颇为惊恐。复又将余成龙建造凌虚楼,藏收印信,定要黄天霸来取,不肯送还的话,亦告知李公然。二人说了一会,李昆复请褚标同往摩天岭一走,褚标当即答应。二人趱赶前行,不一会已到山脚下面。正要分路,忽然见一人好似贺人杰模样。毕竟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296回 李公然前往摩天岭 贺人杰初探凌虚楼
且说李昆拉着褚标望岭上看去,分明是人杰。李昆递了个暗号。贺人杰听见暗号,知道是自家人,因也递了暗号下来,说道:“雁儿落下海滩去了!”李昆听说,知道叫他在僻静处等候,有话回说。他心中大喜,即拉着褚标望山后行来。走了有半里多路,但见一带树林,浓荫密布,甚为僻静。二人行入林内,坐下歇息。约有半个时辰,只见贺人杰也入林来。大家一见,好不欢喜。贺人杰便与褚标、李昆行过礼,然后坐下,望褚标说道:“孙儿自那日大人失去印信,当时孙儿就欲前来。后因黄叔父与婶母二人再三拦阻,不肯放行。不然,与老爷子同来,也可会会那姓余的,是什么样。因气闷不过,只得黑夜暗暗出来,打算打此路走,定然碰着老爷子,彼此有个帮手。
及至到了山下,细细打听,知道老爷子说他不信,已经回淮安去。孙儿暗想:既已到此,终不然还自回去,算空跑一趟不成?又恐怕那姓余的果然利害,孙儿敌不过他,不但无功,反要见罪。因此想了个法儿,前去骗他。假说:黄叔父只图富贵功名,不顾当年结义,逼死爹爹等人。我特地前来,请他助一臂之力,前去报仇雪恨。余成龙等被我一片假言,把他说得居然相信,便留我寨内顽耍;还说等过两年,再给我做个头目,共图大事。我这两日,已将他岭上出人门路,看了个熟悉。惟有那藏印信的所在,叫做凌虚楼。但听说这楼上四面皆有消息,若不知道路径,踏着消息,便是死路。我今日已与那姓任的说过,叫他带我到楼上去看看。他已答应。我将这凌虚楼探看清楚,得便就将印信盗回,前去见大人立功。今日老爷子与伯父前来,却更天假其便。最好在附近客店,暂住一两天,一经将凌虚楼路径探明,便悄悄的前来报信。就请老爷子或李伯父,赶往淮安,禀明大人,即日请黄叔父与诸位伯父叔父,发兵前来,拿捉强人,烧毁山寨,但是印信包在我身上盗回便了。此间不便耽搁,早晚便来送信。还有一层,老爷子所住客店的门首,却要做个暗记,以便孙儿易见。”
褚标、李昆二人听贺人杰这一番说话,实在夸奖他有见识,因道:“看你这小小年纪,倒做出这一番惊人出色事来。你可牢记,我等住的客寓门口,有石灰手指印的便是。那里一经探实,即便前来传信,一来免得大人担忧,二来也早可去立功领赏。此去小心看记!莫要画虎不成,反被他害。切记!切记!”贺人杰答应,随即起身告辞,匆匆而去。褚标、李昆也就赶路而行。离这摩天岭,约有二里多路,已至褚标前次住的那客店。褚标等就这店内住下。那店小二见是熟客,便上来照应一切。二人饮酒中间,皆夸奖贺人杰有见识,有胆量,“将来不在你我之下”。饮酒已毕,褚标即与李昆出店闲逛;乘便就在石灰店内买了些石灰,暗暗的在客店门口打了一个手印,然后进店安歇,专等贺人杰前来送信,不表。
再说贺人杰别了褚标,再入山寨,还是如两日前的一样,各处顽耍。余成龙等亦爱他少年英勇,听他自便。却好走到凌虚楼前,遇见余成龙从楼上下来。贺人杰故作不知,站立一旁,等余成龙走到面前,贺人杰上前说道:“叔父,这楼造得很好,侄儿来了几日,时常听见任叔父夸奖这楼的妙处。侄儿极想上去顽耍顽耍,任叔父只不许侄儿独自上去,说是这楼上有什么消息,如果踏着机关,便要死于非命。请问叔父,究竟这楼上有何消息?当日造这楼,究为着何事?请叔父告知侄儿,以便知道此中奥妙。”余成龙道:“贤侄有所不知,今既问我,便告诉你,谅也无妨碍。只因三年前,那凤凰岭张七的女儿张桂兰,盗去施不全那赃官的金牌。后来被黄天霸前往讨回。凤凰岭张桂兰又许配黄天霸为妻。我听见此话,甚为负气,因此造了这座凌虚楼。共计三层,将施不全那赃官的印信盗来,藏在最顶上一层,指明要黄天霸来取。在贤侄未到前一日,施不全那里就着褚标那老儿前来问说,叫咱讲些交情,看待老儿薄面,将那印信交出,他从中讲和,两不相扰。咱却未曾应允,并叫他带信,速令黄天霸来自取。却把那老儿气走了。但是那老儿一去,必然回到淮安,说明此事。黄天霸听说此话,两三日内必定前来。眼见得黄天霸那小子,不久要死于这楼上了。”贺人杰又问道:“叔父讲了一会,侄儿还是不得明白,怎么黄天霸上了这楼,就要死的?别人到这楼上就不死么?”余成龙道:“侄儿你哪里知道?不是黄天霸到这楼上就要死,别人就不死。只因这楼四面皆有消息,知道路径的,便不会死,不知的便要送死的。黄天霸从来未到此地,现在要取那赃官的印信,如何不来?既来这里,不知这楼的路径,不是就要死么?”贺人杰道:“照叔父所言,黄天霸不来则已,既来定要死的了!果真如此,不但叔父宿气可消,就便侄儿冤仇也算报了。但是有一件可虑:若黄天霸前来盗那印信,料不定要与他厮杀。三位叔父对这楼上路径是熟的,固然不怕;万一那时叔父等措手不及,侄儿与他交手起来,这楼上的路径,侄儿又不熟,不是白白送一条性命在这楼上么?”余成龙道:“贤侄之言,甚是有理。你就随我到这楼上去看一看,把那路径认明,以备一时的缓急。”贺人杰心中暗喜。
当时就与余成龙走上楼去。由那扶梯走上,一层层的共计有二十四级。上了楼面,迎着扶梯,有一黑漆板门,半开半掩。余成龙却不进去,偏从板门侧首,扶梯左边月亮门走进。
贺人杰问道:“为何不走这正门,偏从这小门进去,却是何故?”余成龙见问,复转身走到黑板门口,先将右脚在门外站定,后将左脚送入门内,轻轻的在楼板上一踏,只听响了一声,一块板滚了下去。贺人杰走到跟前,望滚板上下一看,但见下面漆黑无光,深不见底。余成龙道:“这下面便叫陷人坑。不知道的从这门进去,踏着这滚板,人就落下去了。不要刀杀枪刺,也便活活饿死。”贺人杰看罢,随着余成龙走入月亮门,向左首转了三四个月牙弯,才到第二层楼面。但见楼面当中,设着一座朱漆神龛,龛后有两扇暗门。余成龙将暗门一推,吱呀一声开了。二人进去,仍在左首转了一个弯,却是扶梯。由下至上,只有二十四级,也有黑漆板门两扇,左首也有月亮门一个。却不从月亮门进去,偏从正门走入。贺人杰又问道:“因何这一层又不从月亮门走呢?”余成龙道:“这叫做疑兵计。万一有人上来,知道头一层是从月亮门走进的,到了第二层,定是仍然如此,他就上当了。这第二层的月亮门内,也装着滚板,下面尽是套索。有人落下,就被套索缚了。”贺人杰答应,二人走入正门,便是第三层楼面。中间也设着神龛,扶梯却不在龛内;由神龛背后有一小门,门内装作扶梯,也是二十四级。上得楼来,但见四面窗棂,俱皆关闭。贺人杰便去开那窗棂,并无格闩钩搭,只是开不下来。余成龙见贺人杰不知此中消息,便道:“贤侄我开与你看。”说着用手在东首柱子上,将机关一接,窗格全开。余成龙便望中梁上一指道:“贤侄你看那盒子内,便是赃官施不全的印信了。”贺人杰抬头一看,只见中悬一盒,四面皆是铁丝做成的细网,任他神仙也飞不出铁网。贺人杰暗暗记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97回 小英雄下山送信 老壮士回署搬兵
话说贺人杰将余成龙诱人凌虚楼,探明路径,并知印信悬挂中梁上面,一一谨记,复与余成龙在楼上耍了一会,然后同下楼来。又将转弯抹角,暗埋的消息所在,到处记明,遂与余成龙回至厅上。却好陆文豹、任勇也在那里,大家便坐下。贺人杰又对着余成龙盛夸凌虚楼如何险峻,如何奥妙。余成龙见贺人杰极口夸奖,自己也喜不自胜,因夸道:“贤侄,不是咱夸这大口,那赃官的印信,藏在那里,任他黄天霸三头六臂,到了此地,也送他到望乡台了。”随时,余成龙等即命摆酒,彼此畅饮,欢呼而散。
到了夜半,贺人杰乘大家睡熟,独自起来,换了夜行衣靠,手执朴刀,藏了金钱镖,悄悄的来到凌虚楼。先将四面一看,见那看守楼门及打更的小喽罗,俱已睡着。他便展出飞檐走壁的武艺,拨开楼门,复将楼门掩起,捏着步上了扶梯,记着路径,走到第一层楼面。真是身如飞燕,毫无声息。彼时不敢怠慢,复至第二层上面。略为喘息,便向第三层而来。到了三层上面,先将火光一亮,认定中梁右首。一个箭步,纵上神龛,略一垫脚,复望上一纵,将右手搭住中梁。随将两脚一缩,一弯腰,将两脚在梁上挂定,变了个猿猴坠枝的架式,左手执刀,右手便去摘那印信的盒子。正欲搞下,忽然想道:“此时若即取下,如何下得此岭?不得下岭,事必泄漏。不但印信复失,连我的性命也难保。好在此楼上已熟悉,取回印信,这又何难?且待等数天,明日先去报知,约定日期,叫褚老爷子同李伯父赶回淮安,禀明大人。等我黄叔父等人到来,约定行事,里应外合,还怕这三个狗强盗捉拿不住,印信失去不成么?”主意想定,随即由楼上跳下,轻轻站立楼面,复将各处门扇窗格,关闭停妥,一层层走下楼来。开了楼门,复又四面一看,见看守楼门的仍然睡着,即打更的也已走了出去,幸喜一人都未知觉。贺人杰赶着一溜烟如旋风般回到了自己房内。先将房门关上,然后卸去夜行衣靠上床。
略一歇息,已是天明。即便起来,梳洗已毕,用过早点,便向余成龙说道:“今日天气甚好,侄儿意欲下岭顽耍一回。约至当午,即便回岭,特与叔父说知。”余成龙道:“贤侄既要去岭下顽耍,须得早去早回。”贺人杰答应退出,心中大喜。
走至房内,换了衣服,藏起腰刀暗器,复与余成龙等三人告别,然后望岭下走来。到了岭下,顺着大路,匆匆而行,沿途留心客店。走有三四里路,见东首有一小镇市,便望镇上行来。走至街头,见西首有家酒店,檐口挂着一面招牌,写:“悦来店安寓客商”。贺人杰走进酒店,见吃酒的人甚多,因拣了座头坐下,便叫小二打壶酒来。店小二才答应着去打酒,只见李昆从店后走出来。贺人杰一见,便递了暗号。李昆回头一看,见了贺人杰,彼此会了意。贺人杰坐着,仍然不动。一会儿店小二将酒打来,并有两碟小菜。贺人杰对店小二道:“你这店内人多嘈杂,这店后面有座头么?”店小二道:“店后座头倒有,但是钱要双倍的。”贺人杰道:“你给我移到后面去,我就给你双倍钱,又有什么大事?”店小二答应,赶着将酒菜移至后面。贺人杰亦跟了进来。却好李昆已在那里等着。于是贺人杰拣了一个净室。店小二将酒菜排好,又赶着进内问道:“小客官有何吩咐?”贺人杰指着李昆说道:“不意在这里巧遇这位客人,也是咱的亲戚。你给我再添一副杯箸,再打一壶酒来。”说罢,店小二出去。二人方吃得两杯酒,店小二已将菜送进,却是一盘牛脯、一盘白煮鸡,排在桌上,问道:“你老还要什么菜?”李昆道:“你且等着,咱们再要什么,招呼你们便了。”店小二出去。
李昆因问道:“贤侄此来,定有消息。”贺人杰道:“伯父,小侄特来送信。那凌虚楼果然造得利害!不是小侄用语言将余成龙同骗上楼,探明路径,问明消息,不必说黄叔父不能上去,便是神仙也难将印信取回来。”遂将凌虚楼共计三层,上面如何埋伏,如何暗装消息机关,铁网如何利害,如何灵巧,细细说了一遍。又道:“小侄昨夜乘余成龙等人睡熟,却暗暗上去一次,观了路径。所以特赶前来,请伯父赶紧回到淮安,禀明大人知道。请大人快差我黄叔父及诸位伯父、叔父,悄的前来。约期五日后——二十六日夜半子时,齐到岭上,在栅门前举火为号。余成龙等看见栅外火起,必然出来看视,小侄便乘其无备,去凌虚楼将印信盗出,便请伯父至凌虚楼后岭接应。但看楼上火起,便是小侄盗回印信的时候。但这岭上只有一条小路,且只能一人行走。余成龙又复派人在那里防守隘口。伯父到时,务将那把守的人先行打死,然后方无挡绊。小侄盗出印信,岭上的各事,便不能兼顾,却只管将印信星夜送回淮安。捉拿强人,焚毁山寨,皆仗诸位伯父、叔父之力。”
正说到此,褚标亦从外面走进,瞥见这贺人杰与李昆在那里密语。褚标赶至跟前说道:“好话不瞒人,瞒人非好话。”李昆二人听见,吃了一惊,再一抬头,见是褚标,赶着让坐。贺人杰又向褚标行了礼,然后坐下,复将前言,细细说了一遍。只喜得褚标拍案叫绝。三人又密议了片刻。贺人杰又将店小二喊进,算明酒菜各帐,当时将钱付出,即告辞褚、李二人,仍回摩天岭而去不表。
单说褚标见人杰走后,即与李昆说道:“这回去淮安送信,这个差使,不是老夫与贤侄争夺,最好让老夫且去走一趟。一来贤侄二十六夜,要去接应人杰,不能误事;二来老夫是个闲人,借此好去遛遛腿;三则好让贤侄在此养歇几日,等到那夜,好立大功。”李昆道:“既是你要去,小侄哪敢违拗?但日期急迫,须得如期而来,大家皆要扮作客商模样,在此会齐,一同行事。”褚标道:“贤侄放心,毋须叮嘱。”当即打了包裹,又与店主算还房饭钱,即刻起身,回淮安去。真是赶紧前行,无分昼夜,只走了两日,已到淮安。当时入了衙门。
黄天霸等人,单看见褚标一人回来,倒吓了一跳。及至问了细底,才知贺人杰所为,大家欢喜。又见褚标与大家说明一切,即刻同去禀见。施公见褚标回来,满心欢喜,忙问:“贺人杰曾否遇见?印信究在那里?”褚标先上前行了礼,然后坐下,将以往之事,禀说一遍。施公听说,拈着髭须,赞不绝口。因说:“这贺人杰年纪虽小,却有如此见识,真不傀义士之子。不但本部堂多一勇士,即国家多一栋梁。今既如此,自黄贤弟以次,可急速前往,毋令小英雄望眼欲穿。褚老英雄业已往返两次,不能再劳,即请在署安歇。王殿臣、郭起凤亦毋须同行,留在淮安,听候调遣。”施公吩咐已毕,黄天霸唯唯退出。当即收束停当,各带兵刃暗器,连夜分三起出城。头一起是:黄天霸、何路通,二人扮作卖艺模样。第二起是:李七侯、关太、金大力三人,扮作客商模样。第三起是:张桂兰、郝素玉,二人扮作村妇模样。共计七人,直往摩天岭进发。正走之间,只见李昆从对面迎来,彼此照会,分别投店歇下,只等夜半行事,去捉强人。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98回 黄天霸大破摩天岭 贺人杰火烧凌虚楼
话说黄天霸等男女七人,猛然巧遇李昆,分别投店歇下。
到了初更时分,忽然狂风大作,吹得那草木齐鸣。黄天霸好不欢喜,暗道:“有此好风,今夜去烧山寨,正是天假其便。”大家不言而喻,略微歇息。到了二更时分,一个个都换了夜行衣靠,饱餐饮食,手执利刃,各将暗器藏好;又各带火种,越出店门,打了暗号,齐奔摩天岭而去。且说李昆因贺人杰约定在凌虚楼背后岭下接应,他便望这条路而去。一会儿已至山岭背后。趁着星光,定睛看去,果然是一条窄径,两旁皆峭壁悬岩,笔陡直上,只容一人。李昆顺着路,一步步望上而行,走到半腰,有一排木寨,将人挡住。李昆正要越栅而过,只听栅内有人说道:“好大风,咱弟兄们在那里支更,遇见这样的天气,便是咱们的好日子到了。”又听一人答道:“老三,你不要嫌苦,听见昨日大王还吩咐我们,小心看守。这条路虽无人知道,却逼近凌虚楼后面。万一有了奸细,偷过木栅,到了楼上将印信盗去,我们可了不得咧!”李昆在黑暗中听了细切,一个纵步,蹿上木栅,定睛一看,见里面有个更棚,棚内露出灯光。他一箭步,蹿跳下来,如秋风落叶,轻而且快。脚踏实地,先将弹子掏出几枚,捏在左手,右手执定单刀,大踏步跨入更房,飞的一刀劈去,只听咕咚一声,一个栽倒在地。又一个正要喊叫,李昆来得飞快,趁手一刀,又复砍死。旁边又有一个,见两人已经杀死在地,赶着跪倒,向李昆哀求饶命。李昆道:“你是何人?”那人道:“小人是看木栅的。”李昆道:“此去凌虚楼还有多远?”那人道:“还有半里路光景。”李昆道:“这凌虚楼何人把守?”那人道:“是两个头目把守,三大王任勇不时巡察。”李昆道:“你们这看更的共有几人?”那人道:“四个一班,共有八人。这上夜是派我们的班。”李昆道:“你这里只有三人,还有一人在哪里?”那人道:“那一个今日病了未来。”李昆问话已毕,即将那人背缚起来,将刀割下一块棉絮,塞在那人口内,抛在一旁。李昆便坐在更棚,专等凌虚楼火起,好出去接应。
且说黄天霸等七人,到了岭上,望前一看,见上面一排木栅,甚是坚固。木栅里面,还露着灯光未熄,耳内听得更锣声响。黄天霸等便低低的打了个暗号,大家明白,便将火种取出。除关太、金大力两个不能上高,其余五人,一个个如燕子穿帘,齐跳上木栅。一声呐喊,大家将火种抛下,随即跳进木栅里面。关太、金大力趁势将木栅砍开,一拥而进。只见那更房里面着了火种,又兼狂风不息,霎时风助火势,火仗风威,将一排寨栅及更房等屋,尽烧得一片通红。再加呐喊之声,不绝于耳。那些小喽罗从睡梦中惊醒,急急报知余成龙等三人。
余成龙、陆文豹、任勇三人,忽听报栅门火起,赶忙提了兵刃,走将出来。却好黄天霸等已入了里面,一见余成龙等迎将出来,便大声齐喊道:“好大胆的狗强盗!胆敢将漕督的印信盗去!你可认得爷爷黄天霸么?特来取尔的狗命。”余成龙听罢,哈哈大笑,也不答话,抡刀便杀过来。黄天霸接着,两兵相接,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二人一来一往,在火光中,杀得真真是好看。陆文豹在旁,见余成龙杀黄天霸不下,赶着一刀,望天霸砍来。关太赶一步,迎了上去,两对儿杀得团团转。金大力持着镔铁棍,只顾在那里打扫喽罗;可怜那些喽罗,遇着棍,不是头破,就是脑裂。李七侯便往各处放火。何路通此时已抢入大寨,放起火来。张桂兰在旁,看见黄天霸战余成龙不下,即将袖箭放出,嗖的一声,直向余成龙面门打来。余成龙说声:“不好!”赶着往旁边一闪,让过袖箭,复虚砍一刀,回身就走。黄天霸紧紧赶来。正赶之间,忽见余成龙将手一抬,嗖的一声,一枝弩箭,正望黄天霸射来。黄天霸看得真切,赶着用刀一拨,那枝弩箭拨落在地。正要还他一镖,余成龙一个箭步,已至天霸面前,举手一刀,即望天霸头顶砍来。天霸往上一迎,将刀架住,趁势一个卧虎翻身,直往余成龙胸前滚来。余成龙又说声:“不好!”跳出圈外。黄天霸来得飞快,赶紧前进一刀,认定余成龙左肩砍下。余成龙将身一偏,转身一刀,望天霸大腿搠到。天霸往后一退,一招手将镖飞去,认着余成龙面门打来。余成龙眼尖手快,一面将头一埋,那只金镖从头顶上擦过,后进一刀,从天霸裆下搠来。天霸赶着让过,复一镖望余成龙腿上打下。说时迟,那时快,这一镖余成龙却让不过去,小腿上着了一镖。余成龙连说:“不好!”负着痛带镖而逃,黄天霸追赶上去。
再说陆文豹同关小西两个,战到七十余合了。关小西杀得兴起,大喝一声,一刀将陆文豹砍下一只膀臂。陆文豹正待要走,关小西又赶上一刀,砍倒在地。此时张桂兰见黄天霸追赶余成龙,恐怕天霸有失,因亦赶去,却走错了路,不意向凌虚楼而来。刚到楼下,只见贺人杰同着一个矮大汉,在那里混杀,看看贺人杰抵敌不住。张桂兰便大喊一声道:“人杰快使劲儿!你婶娘在此。”说着一个箭步,纵到跟前,抡起一刀,直望那大汉砍下。你道这矮大汉是谁?就是任勇。本来同余成龙、陆文豹两个出去看栅门前失火,因听见黄天霸等到来,知道大事有变,急赶着望凌虚楼而来,恐怕印信有失。才到楼下,看见贺人杰在那里,已经杀死几个喽罗,正欲上楼去盗印信。任勇赶将上前,同贺人杰杀将起来。贺人杰虽然武艺高强,究竟气力薄弱,怎当得任勇力大如牛?看看抵敌不住,却好张桂兰一声喊叫,贺人杰听得清楚,犹如猛虎添翼,登时精神陡长,气力倍加,只说得一句:“婶娘,这王八羔子交付你了,我上楼去也!”说罢舍了任勇,竟上凌虚楼而去。任勇正杀得高兴,眼见贺人杰要死在手内,忽然听见张桂兰来助,不免心中一慌;加之张桂兰刀法神速,他招架不及,只虚砍一刀,转身逃走。张桂兰哪里肯放?随即一枝袖箭,直望任勇打来。只听得咕咚一声,任勇栽倒在地。桂兰复赶上一步,举起刀来,认定膀膊上搠了几下。那两只膀膊,已经离了肩窝,复一刀结果了一命。张桂兰见任勇已死,抛在一旁,再去寻找天霸。才转过两个弯,见天霸迎面而来,后跟着关小西、郝素玉、何路通、李七侯。天霸开口,便向张桂兰问道:“你曾看见人杰么?”张桂兰道:“他上凌虚楼去了!余成龙那厮曾捉住么?”天霸道:“通捉了!”原来余成龙着了一镖,转身逃走,正要从地道内逃,该应天网恢恢难逃。正遇见何路通烧了大寨,迎面而来,出其不意,当头一拐。余成龙不曾让得及,在肩上着了一下;接着黄天霸复一刀,从背后直穿过前胸,倒地而死。黄天霸等正在那里说话,猛一抬头,见前面火光烛天,直冲霄汉。此时凌虚楼,已被贺人杰将印信取得,从顶上一层放起火来。黄天霸等赶着火光前去,寻着贺人杰。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99回 缴印信人杰立功 敬河神贤臣致祭
话说人杰既将印信取回,火烧了凌虚楼,同黄天霸等七人,寻了两间空屋,在那里歇息。话分两头,再说李公然在凌虚楼背后,山岭之上,窄路旁边,更棚以内,专待凌虚楼火起,便来接应人杰。一直等到四更将尽,不见动静。正在心烦意乱,忽见凌虚楼火冲霄汉,知道贺人杰已经得手。他赶着提了刀,直奔岭上走来。赶到逼近,那条狭路已被凌虚楼上烧枯的木料,压落下来,将路塞断。李昆转身回走,复望岭前赶去,走了好一会,才到摩天岭面前。抬头望岭上一看,但见余火犹存,浓烟尚袅。李昆赶着上了岭,一路寻找前去,只见尸骸遍地,血肉模糊,寻了一会才到。天霸人众,彼此见说了原由,皆各欢喜无限。此时天已将明,大家又略坐片刻,已是大亮,于是大家将大寨内所有未经焚毁物件、银两财帛,逐一查明,聚在一处。又将未死的喽罗等众,皆叫到面前,发放回家。又留二三十名,押令着扛抬物件,并将余屋拆毁。所有死尸,概行掩埋起来。诸事已毕,喽罗扛着物件,贺人杰捧着印信,并带了余成龙等三人首级,一齐下岭,走至悦来店。李昆又到店内,说明情由,算还房饭钱。那镇市上方才晓得是施大人暗里派了官兵,来捉拿岭上的强人。黄天霸等也将所住的客店房饭钱算交清楚,这才一齐望着淮安而去。
在路行了二日,已到淮安。当即入城,回到衙门,先报进去。施公闻报,即刻传见。黄天霸趋步进内,施公一一慰劳,众人又各各请安。末后贺人杰恭恭敬敬将印信送到,交与施公,道:“请大人验看收执。”施公接过了,将盒子开了,验明不错,当交施安收去掌管。施安接过去退下。施公因向贺人杰道:“本部堂一时疏忽,将国宝为强人盗去。若非小英雄设计取回,本部堂亦难逃处分。今多亏小英雄胆识兼备,致国宝失而复得,这件功劳,要算小英雄第一。本部堂却无以酬报,先只好给个千总顶戴,归本标差遣,聊以酬今日之劳;待随后另有功劳,再行申奏,请旨奖赏。”贺人杰赶着上前请安,禀道:“承蒙大人恩德。小民年幼,多有卤莽之处。今大人不加罪责,反蒙厚赏,小民断不敢领。等随后立有微劳,再请大人恩赏罢!”施公拈须微笑道:“小英雄不必过谦。一来为小英雄稍承先志;二来使本部堂聊表寸心。幸毋再辞,反使本部堂不安。”黄天霸见施公说得恳切,即命贺人杰道:“既承大人逾格栽培,厚加恩赏,却之反为不恭。且谢过大人,受了此职,以后再图报效,不负大恩便了。”贺人杰因道:“卑职既受了大人恩赏,当效犬马之劳!”说罢,又叩了两个头,谢了恩,这才起来,站立一旁。黄天霸复又禀道:“摩天岭大寨内,所有搜出银两物件,悉数命小喽罗扛抬回来;并余成龙、陆文豹、任勇三名首犯的首级,亦带到此,请祈发落。”施公道:“将余成龙等三人首级,于头门外悬竿示众。所有财物,全行存库。小喽罗皆系赤子,尽放回家。”黄天霸答应,大家辞出,发落已毕,各回衙门。
且说贺人杰得了千总,心中十分欢喜。黄天霸、张桂兰夫妇二人也是喜之无限,商议道:“人杰侄儿,今蒙大人赏了官职,咱们虽不是嫡亲叔婶,也如同胞一般,也得给他做个面子,备两席酒,请请大众。一来是我们的体面,二来也给大家喜欢喜欢,拚个一醉,老爷意下如何?”黄天霸道:“夫人之言甚合吾意,就是明日请酒便了。”张桂兰又道:“贺家嫂子远在山东。她儿子今日作了官,也得寄封信与她,使她欢喜,以慰她抚养一番。”于是黄天霸就请人写好了一封书,寄往山东,并接他义嫂不题。次日又去备了两席酒,着本衙门差官,各处去请客。大家叨光,闻是喜酒,俱各前来。这个消息,又传到施公耳里,施公又着施安送了五十两银子,给贺人杰为犒赏之费。黄天霸只得代他收下,当时便与施安说道:“本来也要请老弟到此小饮三怀,特恐被大人知道,诸多不便,故不曾去请。今蒙大人又有赏赐,贤弟可莫怪愚兄未曾下帖,屈留在此,大家欢喜一日。”施安也答应。此日正却好是三月初三,上已佳节。又兼天气晴明,春意融和,大家举怀痛饮。自午至暮,无不欢呼快乐。其中有猜拳行令的,有击鼓催花的,满座纷纷,谈笑典雅。及至酒阑,犹有余兴。褚标在壁上,取下朴刀按一按,跳出院落,舞了一路单刀,耍了个四门,果然刀法精纯,不愧老当益壮。舞毕,褚标站在院落,对众笑道:“老夫不弹此调久矣!幸尚未生疏,将来还可凭这老伴儿解解闷。”
大家极加夸赞。
褚标复向贺人杰道:“你高兴么?咱与你杀个老少对手。”
贺人杰道:“还望老爷子指教!”说着,便取了一柄单刀,跳出院落,与褚标对敬。立定脚步,摆了架式,说了一声:“请。”
褚标还答了一句:“有占。”即将刀望人杰砍来,人杰赶着招架;一来一往,左拦右隔,前遮后挡,两人舞在一团,俨然如逢大敌。大家看着无不赞赏。二人舞毕,复入了座,彼此又夸赞了一回,又饮两怀酒,饭毕各散。
时光迅速,又是四月初旬。这日正逢致祭河神之期,施公早三日前,挂出牌来:届期仰合署文武官员,军民人等,一体拈香。到了次日,施公五更起来,外面炮口向三声,鼓乐齐鸣。施公出了辕门,前面本标各员,如黄天霸、关小西、李昆、李七侯、何路通、金大力、王殿臣、郭起凤、贺人杰等,皆各按本职公服,坐于马上先行。施公面前,有漕运总督亲兵一队,两旁戈什哈八名,扶着轿杠,一路上威威武武,直望河神庙而来。不一会已到庙前,各官员纷纷下马。施公亦在庙门前下轿。此时早有淮扬兵备道,淮安府县,暨各厅各委佐二杂职,候备人员,挨次排班,齐立两旁伺候。施公从容上殿,先奏了乐,施公上香已毕。礼生赞礼。施公及大小官员,一齐行礼。俟读祝后,礼毕,各官随着施公,站立起来。当有庙中住持道士,延请施公至客厅用茗。然后施公起身,各官恭送如仪。施公至庙门外上轿,吩咐回衙,各官亦纷纷归署不提。
再说施公端坐轿中,忽见道旁有一少妇,身穿白衣麻裙,手持纸锭,系新丧模样,站立路旁,让施公轿子过去。忽然起一阵狂风,在那少妇前旋转不定,猛然将那少妇麻裙吹开。施公瞥眼一看,见麻裙中露出红裤,心中大异。即于轿前,密令王殿臣、郭起凤二人道:“你暗暗尾随这妇人前去,看他所往何处,及家住哪里,一一访明,回来禀告。”王、郭二人答应去探。施公回衙。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0回 风卷麻裙含冤待白 尘埋绣履抱屈难申
话说王殿臣、郭起凤奉了施公密谕,尾随那风卷麻裙露出红裤的少妇,一直跟出东门。又行二三里,那妇人到了新坟面前,将纸锞焚化,席地而坐,掩着面鸣呜咽咽,哭了起来。王、郭细听哭声,虽然呜咽,毫不哀痛。正在那里两相私议,忽然又见一阵狂风,先将纸锞灰吹得四散,复将那少妇麻裙前后裙门,一齐吹开,露出一条大红裤子。王、郭二人再仔细一看,见那裤子乃是新的,心中更加疑惑。又见那少妇等旋风过去,在新坟上叩祝不已,脸上颜色,颇为惊恐。王、郭二人知道中间必有缘故。不一会,那少妇站起来,将身上灰尘扑了扑,即向原路回来。王、郭二人即闪入树林。却好那少妇从树林前经过,他二人仍然尾随在后,重复跟入东门,直至狮子巷,看着那妇人进门后,才向附近觅了一家茶店。
二人进了茶店,对坐下来,叫店小二泡了一壶茶。那店小二将茶泡上,王殿臣便问道:“你叫什么?”那小二道:“小人姓王名叫小二。”王殿臣又问道:“你这店开了几时了?”王二道:“小人这店从前年就开了。”郭起凤道:“你在这里多少工钱一个月?”王二道:“这店是小人父亲开的。”王殿臣道:“你原来不是伙计,还是小老板呢!”郭起凤道:“离你这店南首第五个门,那一家死了个什么人?我看他家门首挂着重孝,还有个少妇穿着一身麻衣,才从门外走了进去,那是她家的什么人?还是媳妇,还是女儿呢?”王二道:“她家姓吴,死的这人名叫其仁,今年才二十四岁。那戴孝的妇人,就是吴其仁的老婆。”郭起凤道:“这小小年纪,把这样个年轻的老婆抛下来了,叫她在那里守寡,实也可怜!但这吴其仁是什么病死的呢?他还有父母兄弟没有?”王二道:“他无父母,又无兄弟,只有他一人。平日家道也还过得去,薄薄的也有些田房产业。就是这吴其仁年纪虽轻,身材相貌却生得颇为丑陋。听说还有个暗病,终年的委委顿顿。若问他什么病死的?在死的前一日,我们还看见他在外面行走。到了第二天早上,忽然他家里人出来说,半夜时忽得了一个急病,施救不及,等到四更就死了。未及半日,经吴其仁老婆娘家的人来了几个,就收殓起来,在家停了七天,就抬出去葬了。”王殿臣道:“这吴其仁丈人家姓什么呢?”王二道:“听说姓何,便在北门大街,家内开着杂货店,家道也过得去。”王殿臣道:“吴其仁既死,也就算了。只可怜他的老婆,这种青年,便叫她做个寡妇,又无儿女抚养,如何度日呢?”王二闻言,笑而不答。王殿臣、郭起凤亦心知有异,不便再问。遂将茶钱付讫,出门而去。又在附近一带,访问了一会。有说那少妇不甚端的,有说死者身死不明的,人言喷喷,莫衷一是。直到天晚,王殿臣、郭起凤才回衙门,将以上所见所闻,一一禀知施公,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施公即传山阳县到署谕话。山阳县奉传,随即禀到。见了施公,请安已毕,坐在一旁。施公说道:“本部堂奉请贵县,并无他事。只因昨早往河神庙拈香回来,途中见一少妇,身穿麻衣,手持纸锞。忽遇旋风,见少妇麻裙卷起,中露红裤。本部堂心颇滋疑,即刻密令差官侦探。后据差官禀复,谓那少妇系祭扫新坟。从旁微窥,该少妇既焚纸锞,哭而不哀。忽旋风吹其纸钱四散,又将麻裙卷起?那红裤露了出来;及风过处,该少妇仍然穿着麻裙。又见该少妇当旋风吹散纸钱时,形色仓皇,叩祝不已,颇有愧对惊惶之色。及跟随进城,至该少妇家附近访察,知死者为妇之夫,无病暴卒,卒后遂殓,殓之后遂葬,殊见草率。且该少妇颇有丑声。本部堂想其中必有冤枉,因此请贵县务即访察明白,俾死者不致含冤,生者难逃法网。今具限三日,贵县即行详复,毋得含混宕延!”
山阳县闻说,口内道是,心内却暗想道:“途中少妇,风卷麻裙,与他何涉?即有冤枉,也未据报,尽可不问。他偏闲得没事,寻件事出来做做,好博得他清正的名声。他又不肯自办,委我去访。你道这样无影无形的案件,从哪里办起?”无可奈何,只得答应出来,且回本署,再作计议。山阳县才告退出去。
未及一刻,忽听大堂上鼓声打得乱响,如山崩地裂一般,施公即令施安去问何事。施安这才至二堂,已有值日差官传报进来,施安忙问何事。值日的道:“是个老头子击鼓,代儿子喊冤,求大人申雪。”施安道:“他有状词么?”值日的道:“没有。”施安道:“叫他候着,等回明大人再说。”施安说罢,当即进内禀明一切。施公听罢,分付坐堂。差役齐立两旁。施公命带原告。差役答应,即刻从头门外,将原告带到,至公案前跪下。施公在上,望下看去,见那老头年纪约六十岁光景,鬓发业已全白,生得颇为良善。因喝道:“你姓甚名谁?有何冤枉?不向县里告去,却向本部院这里上控!你可知越控的罪么?”
那老头儿道:“小的姓朱,叫朱四。只因有个侄女,嫁与王家,已经六年。小的侄女婿叫王三郎,家住南门外河边口,向来撑船,在江湖上贸易。他夫妇两人,颇为和爱。小的儿子叫朱槐,也是撑船,在江湖上贸易,多在外少在家。前月二十四夜晚从外面回来,因与他堂姐姐二年不见,顺便到王家探看,将船泊在岸边。不意到了王家,见他家后门虽开着,却无一人,喊了两声,却无人答应。小的儿子见没人在家,也就回船。当时觉得脚上穿的鞋子湿了,便脱下来,在火上焙干,吃了晚饭,也就睡了。不料次日一早,小的侄女婿王三郎即带了多人到小的儿子船上,望着儿子骂道:‘我同你无仇无隙,何得杀死吾妻?’小的儿子大惊,不知所措。王三郎又不分皂白,即将小的儿子捆缚在家,先打了一顿,随即送往山阳县。当蒙县太爷问王三郎道:‘你妻子被杀,怎么知是被尔妻弟杀的呢?’王三郎口称:‘二十三日我往附近卖货,当日未回。至二十四晚回家,推开大门,走进里面,喊妻子不应。即点了火,向房内照去,又不见人。正在疑虑,将火各处去照,行至后门口,见地下杀死一人,血流满地。再一细看,正是妻子。又见脚下所穿的鞋子又不在脚上。当即喊叫起来。左右邻舍皆说可随着血迹找去。次早即邀约邻舍,跟着血迹,找至河岸,直至朱槐船上,都有血迹。并在泊船那岸畔,拾得女鞋一只,却是妻子所穿。因此方知妻子是朱槐所杀。’当时县太爷临场相验,实系被刀戳伤咽喉,因而身死。县太爷因向小的儿子说道:‘真实凭据,你尚有何狡赖?’小的儿子虽欲辩驳,奈县太爷不问情由,即将小的儿子屈打成招,现在收禁监内。青天大人的明鉴:王三郎之妻是小的侄女,小的儿子便是王三郎妻弟,岂有堂弟去杀堂姐之理?即使王三郎之妻为小的儿子所杀,亦断无将死者所穿的鞋子带去一只,抛在岸畔,做个杀人的实据。总要求大人给小的儿子并侄女申雪。”说罢,连连叩头。
施公听罢,觉得老头儿说的话颇有理,遂命带下,候明日传齐尸亲,再行复讯。朱老儿出去,施公即命人将尸亲王三郎限即日传到,晚堂质讯。欲知是何妙计,且看下回分解。
第301回 张挂榜文招寻绣履 追申冤屈拘质公堂
话说施公既将王三郎传到,讯了一堂,嘱令三郎退下,听候申冤。次日,又出差至山阳县,调齐全卷,并将朱槐提到,细心严究。施公见朱槐亦颇为良善,断非杀人之人也!嘱暂行收监,听候申雪。于是施公心甚不安,遂思得一计,即刻命人写了榜文,在各处张贴。那榜文上写道:为悬赏招寻事:据王三郎妻朱氏,被人谋害身死一案,除已将凶手拿在案外,尚失绣鞋一只。特悬赏格招寻,不论军民人等,如有将绣鞋捡得,呈送漕督衙门缴对者,本部堂定重赏大钱五十千文,当堂给发,决不食言。
尔等慎毋观望自误,特示!
这榜文一出,那些观望的人,尽作为新闻,到处谈论,却无一人拾得。看官,你道朱氏究为何人所害呢?原来王三郎家在淮安南门外河岸上面。朱氏生得颇为美貌,夫妻亦极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