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 第 29 页/共 60 页

士元唯唯听令,当即告退回衙,加差勒限悬赏缉获,不提。   且说施公早膳用毕,施安、施孝伺候两旁。忽见窗外飞进两只鸟,望着施公哀鸣不已。施公觉得讨厌,使命施安赶去。   任着施安去赶,终不出去。施公颇觉奇怪,即命施安:不必赶了。施公便道:“尔向本院哀鸣,还有什么冤屈么?”那鸟便将嘴在书案上啄来啄去。施公顺着他啄的样子看去,象写了个“冤”字。施公又道:“你当真有冤么?”那鸟又啄了一下。   施公会意,即命施安去唤郭起凤、王殿臣。施安出去一会,王、郭两个进来;站立一旁。施公望着二人说道:“此鸟有冤,着你两人跟它前去察看。”王、郭二人就跟着两只鸟,出了行辕,一路上直跟到城外。约有十里多路,到了一个土岗,岗上栽着杨柳。那两只鸟飞进岗内,歇在一个新葬的坟堆子上面乱叫。   王、郭二人看得真切,便望着两只鸟说道:“好鸟好鸟,如果此处坟是个含冤之地,尔再高噪三声!”那鸟果然又噪了三声,转眼间鸟已不见。王、郭两人就在坟上做了暗记,走下岗来,遇着一个老者,便走上前问道:“请问老丈,这个土岗叫做什么地名?”那老者道:“这岗唤做白杨岗。”王殿臣又道:“此间坟堆不少,想是义冢么?”那老者道:“此地并非义冢。”   郭起凤木匠道:“既非义冢,何以岗上累累皆是坟墓?我且问你,那新筑的那个堆子,系何人家的?”那老者道:“是前村朱家的。”王殿臣道:“所葬何人?”那老者道:“就是本人说起来,怪可怜的。这姓朱的,名唤天佑,今年才二十二岁,家中很得过去,娶亲还不到四年。他本来有的痨病,指望娶了亲,可以日渐其好。哪里晓得娶亲以后,更加坏了。前月二十,就一命呜呼,还丢下一个美貌娘子,才二十一岁。前五天才葬下去。”王、郭二人听罢,复又问道:“你老尊姓?家住何处?”   那老者道:“老汉姓石,排行第五,人多唤我石五,就住在朱家后村。还没请教你两位尊姓呢!”王殿臣道:“咱姓胡,他姓周。”说罢,石五道:“老汉尚有他事,不能陪你老,闲话了。”王殿臣道:“既然如此,请自便罢!”与石五就分路走了。   王殿臣、郭起凤也就回城。进了行辕,将刚才情形,并石五所说的话,细细对施公说了一遍。施公点头,即刻命传茂州林士元,带同差役仵作人等,明晨来辕候谕。手下人去讫。到了次日一早,茂州并差役人等齐到。施公当即传见,并将异鸟鸣冤的话,面谕茂州道:“此中显有冤屈,烦贵州随同本部院,前去勘验。”茂州唯唯。此时外面夫轿齐备,施公在大堂上轿,带随计全、李昆、王殿臣、郭起凤,并施安、施孝六人。此时林士元便请王、郭二人先行同去,留在辕门外上轿;差役人等,跟随直望白杨岗而去。不一会,已到茂州,当将地保传至,等候施公按临。少时施公也来,下轿之后,便叫王、郭并茂州林士元,齐到岗上。王、郭两人,正要指那坟堆与施公看视。只见昨日那两只异鸟,已歇在坟上,望着施公悲哀,又若迎接之状。施公唤道:“好鸟好鸟,不必哀鸣。本部院给尔伸冤。”   那鸟一闻此言,便自飞去。施公就走进坟堆,周围看过,但见新泥尚湿,青草全无。当即传命地方。地方答应,跪在面前。   施公向道:“尔唤什么名字?”地方回道:“小的名唤张标。”   施公又问:“尔知这新筑坟堆,姓甚名谁?何时下葬?因何疾症而死?”地方一一回答,悉如王、郭二人听那石五所说一样。   施公听毕,即命地方引导,前面行至朱家村,即在朱家升堂。   施公即传朱天佑妻出来问话。朱天佑妻大惊失色,赶紧毁妆,穿了重孝,出见施公,拜伏在地。施公见朱天佑妻生得颇为妖荡,知非善类,便喝道:“尔姓何氏?”朱天佑妻回道:“小妇人母家姓陈。”施公又厉声道:“本部院亲至汝家,非为别事。只因汝丈夫朱天佑,昨日托梦,跪在床前,诉称被汝害死,求本部院伸冤。尔可从实招来,免得受刑吃苦。”陈氏听说,即向施公辩道:“大人在上,容小妇人上禀:丈夫天佑。   从小妇人未到他家,他即患痨病,于今已有四年。即是小妇人过门以后,尚为丈夫百般医治,终不见效,乡里党戚人所共知。   延至前月二十,竟至毙命。小妇人方自痛终身无靠,实命不尤,何敢存谋害之心,致罹悖逆?尚求大人勿以梦呓为凭。”施公道:“陈氏,尔休强辩,本部院与尔丈夫一面不识,何来知其姓名?”陈氏道:“丈夫姓名,本不可以藏掩,人人可得而知。   还求大人明察,公侯万代。”施公见陈氏委婉辩驳,虽言之有理,无隙可指;而见其妖荡之态,必非良善。即传里党亲族,来一一问讯。左思右想道:“非开棺检验,不能明白。”主意已定,即命开棺,明日检验。大家力劝,施公执意立行,甘心坐罪。大家不敢再说,当即打道回衙。   次日一早,复至白杨岗,传齐尸亲,并亲族邻里,登山开墓,启棺检视。朱天佑尸身,虽值天热,并未腐烂。施公更坚信不疑,随命仵作周身检验,由头至足,不但无致命之处,且无微伤,更非服毒。唯骨瘦细柴,实系痨病而死。施公据报无奈,只得令盖棺封墓。陈氏便上前,极口呼冤道:“大人以无凭之言,启墓开棺,翻尸倒骨。小妇人丈夫何辜,遭此惨毒?既已检验无据,又欲盖棺封墓,小妇人实不敢从命。”说罢,俯首大哭不已。施公一面谛视,见陈氏虽泣,毫无点泪,心中还是疑惑;一面婉转笑道:“汝言诚是,本部院此举,亦觉孟浪。我当具奏请命,甘受其罪。尔且暂行封盖,勿再暴露。”   复又命人盖棺封墓而去。回至行辕,闷闷不乐,虽再饬人暗至朱家及各处私访,终无头绪,施公终不肯置之不问。   这日沐浴斋戒,亲诣茂州城隍庙祈祷,求神示梦。当夜施公便梦城隍神差人赠红桃花一盆。施公醒后,仔细详辞,仍命王、郭两人,四出暗访,以便昭雪,暂且不表。   再说谢豹,自中黄天霸一镖,当即逃走,等到天明,暗暗径回谢家庄去。黄天霸但知谢豹行刺,带镖而逃,不曾捉拿得住,却不知他窝巢在于何处。次日,施公既命金大力:“改扮一个补锅的模样,挑了担子,出去私访。如有消息,却不可独自冒险,致误大事。可赶紧回来报信,大家并力去擒。”金大力奉命去后,访了四五天。这日探到实迹,便赶回来,先与大家相见,然后见着施公,慢慢禀道:“自从奉大人命前去私访。   这日走到离城八里外谢家庄上,小人便叫:‘补锅!’庄前有座大庙,庙内走出一人,唤小人进去。那人就拿出一口煮四五斗米的大锅,叫我修补。我见那口锅太大,便先要了价钱;然后问他:你用这大锅,庙里有多少和尚吃饭?那人道:‘咱庙里和尚倒没有,英雄倒多着呢!’我就假装问道:‘什么叫做英雄?要这些英雄何事?’那人道:‘你不知道,咱家庄主,数日前给人家吃了亏,现要在这庙里,大家聚义,前去报仇雪恨。’我又问道:‘你家庄主叫什么名字呢?’那人道:‘谁不知咱庄主叫谢豹呢?’我又问他:‘为首的共有几人?’他又说道:‘这有个一枝兰,本领是极好的。’小人听说,便假词说:‘这口锅须要火补,才能坚固,今日我家伙不曾带了出来,明日再补罢。’小人就此走了。后又细细探访,果是一枝兰、谢豹,聚集绿林豪客,要等大人经过那个地方,前来抢劫。因此小人就赶着回来了。”施公听罢,便向计全、黄天霸等说道:“诸位看这件事,是怎样办法呢?”计全道:“此事还宜从速。”欲知如何捉拿,且看下回分解。 第247回 一枝兰茂州庙遭擒 黄天霸谢家庄施勇   话说金大力访明谢豹、一枝兰在茂州庙聚义,要拦劫施公报仇雪恨,他回至行辕送信。施公便与大家商议,赶往擒拿。   计全当下说道:“谢豹、一枝兰二人,本领高强,非大家并力前去不可。在卑职愚见,只留关贤弟与王、郭三位保护大人,其余一同前往。今夜黄昏起身,到他庄上,不过四更光景。”   那时计全说罢,施公点头,大家称是,于是各各退出。时将日落,便饱餐饮食,换了夜行衣靠,各藏兵器。一到黄昏,即悄悄出了行辕,直望谢家庄进发,沿路无事。   约有四更将尽,已到庄口。金大力在前引路。大家走进庄内,四面一看,见西首一带庄房,周围树林丛密。距庄房处约有两箭远,是一座倒后三进的庙宇,群房亦颇不少,四面围墙甚高,也有树木围绕。金大力遂指着说道:“那就是茂州庙了。”   大家看罢,悄悄走去。却喜静无人声,钻入树林。忽见远远来了二人。金大力等却躲在树后。一会子,两个更夫敲着锣,走了过来。金大力冷不提防,举起生铁齐眉棍,望着前头那个打更的腿上一扫。那更夫“嗳呀”一声,栽倒在地,已是昏晕过去。后头一个,正要喊“有人!”计全跳出,将刀在那人面上一晃,说道:“尔若要喊,咱便一刀。”那人吓跪在地。计全悄悄问道:“尔可是谢豹家打更的么?”那人道:“是。”又道:“谢豹与一枝兰,皆住前面庙内。因这两日议论拦劫总漕施大人的事,故此常住在此。”计全又问道:“这庙里就是他两人么?”那人又道:“现在不止他两人,有百十名庄丁。听说还请了两个好汉,尚不曾到。”计全道:“一枝兰住在这庙里第几进呢!”那人道:“住在末了一进,各住各处。”计全听罢,便将两个人,四马倒攒蹄捆了个结实,又将刀在两人身上割下衣襟,塞在口内。   黄天霸等在树上听得真切,当时下了树,直望茂州庙前进。   这里四人,即由后墙上去。一看是一所院落,当先投石问路,里面无有动静,四人飘身落下。且说李昆由檐口挂下,望见窗内灯光未熄,将指尖着些津唾,在纸窗上浸湿,戳了一个小眼,闭着一目窃窥。一看,只见土炕上睡着一人,面却向外。李五定睛细看,正是一枝兰卧在那里酣呼大睡。李五不敢惊动,赶快取出香盒,燃着闷香,送了进去。这也是一枝兰恶贯满盈,合该当死,一会子,药料已到,一枝兰闻着这个香味,周身同软的一般,躺在炕上,不能动弹。李五满心欢喜,赶着招呼计全,一齐飘身落下,脚踏实地,轻轻把窗格推开,蹿进房内。   将桌上灯剔明,取出一根绳索,两人走到炕边,便将一枝兰翻转身来,四马倒攒蹄,捆缚个结实。二人欢喜。计全道:“不如就烦五哥同金大哥,先将一枝兰送回行辕去。”   再说计全,见一枝兰已由金大力、李昆押送回去,当即翻身蹿到第二进屋上,大喝道:“谢豹!尔这狗娘养的。还于此处拒敌,死在头上,尚且不知。尔的伙伴一枝兰,已经捉住送回城去了。”谢豹听了,暗暗惊心。那些庄丁先前并不知觉,此时通惊起来了。百十名大汉,个个从梦中惊醒,爬起来点上灯火,各执兵器,围绕上来。谢豹见有人接应,也就起了劲,一把刀力敌二人。计全在屋上见庄丁上来围绕,一箭步跳落院内,刀一起逢人便砍。那些庄丁远远的呐喊助威。谢豹正杀之间,见屋上又跳下一人,把那些庄丁杀得如砍瓜切菜一股,心中更加着急。将刀望着天霸一虚砍,便踊身跳出圈外,有二三丈远,复一跃上了屋房。白马李跟着蹿上,不提防谢豹的神箭打来。白马李尚没站稳脚,面上已中了一箭,立脚不住,咕咚跌落下来。却好黄天霸见白马李跟着谢豹跃上屋的时候,他也跃上屋顶,站在谢豹背后。谢豹见背后有人,一翻身又想放出袖箭,正要抬手,黄天霸的刀已到。两人就在屋上大斗起来。   计全见白马李中箭落地,赶上前,砍倒了两个庄丁,将白马李扶起,拉着就走。那些庄丁见他俩之中,倒有一人带伤,便又围绕上来。计全一面挥刀乱砍,一面说道:“尔等皆是良民,赶紧散去。”只见那些庄丁,一闻此言,都忙向门外逃走。   计全又说道:“尔等既然知罪,不帮恶霸逞强,且慢开门出去;门外尚有埋伏,尔等不知底细,此时出去,必遭杀戮。”众人听说,果然不走。计全就将白马李交与庄丁好好看守。众庄丁答应。计全又翻身进来,只见黄天霸与谢豹仍在屋上厮杀,便大喝一声:“黄贤弟,咱来帮你捉这狗娘养的!”   谢豹自知不好,难以抵敌,便想逃走,复又虚砍一刀,将身一跳,蹿到第三进屋上。黄天霸也越屋而走,赶着掏出金镖,对准他小腿打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谢豹不小心提防,左腿上已中一镖。谢豹本仍想带镖而逃,正要越屋,天霸又来一镖,打中右腿。谢豹站立不住,栽倒下来。计全见谢豹从屋上落下,知已受伤,急忙跑到后进,但见谢豹躺在院落以内。计全走上前,想来按住,哪知谢豹等计全走到逼近,一抬手,仍发出一枝袖箭。计全眼快,赶紧躲让,那枝箭仍在大腿上擦了一下。此时天霸已由屋上跳下,举朴刀背,就在谢豹右臂上用劲搠了一刀。谢豹喊了一声,真是不能动弹了。于是天霸、计全取出绳索,将谢豹背缚起来。却好天已大明,计全便走到前殿,开了大门,让何路通进来,把那些庄丁放了出去。计全又跟着庄丁,到谢豹家内,向着他妻子说明缘由,安慰一番。计全又唤了两个庄丁,将谢豹抬起来,大家押解回城而去。且看下回分解。 第248回 施贤臣卖卜访冤屈 老渔翁觅醉吐真情   却说黄天霸等人,将谢豹、一枝兰二人,先后解进城来。   施公一一讯明,当即就地正法,人人称快。施公见此案已结,心中也觉少了一事。惟白杨岗一案,虽曾有红桃花示梦,究竟未得其中端绪,必要有个水落石出,才可心安。不然冤屈难申,还要自请“无故开棺”处分。左思右想,暗想要此案明白,必须如此如此。一宿无话。次日用过早膳,施公改装卖卜的模样,却叫计全改扮摇串铃子的郎中,两人一齐出了行辕,沿路细细访去。头一日毫无消息,只得回城。第二日仍是如此。   直至第三日,夕阳欲下,施公走至一处,清溪曲曲,碧水滔滔,两岸垂杨覆地。下坐一人,手执竹竿,在那里垂钓。施公走在背后,低低问道:“借问一声,此去茂州,向何路径?”   那渔人回头一看,见是个卖卜先生,便戏问道:“先生善卜,能卜小人今日钓得起几尾鱼?如果灵验,小人当请先生到寒舍暂宿一宿。如不灵验,此去茂州,尚有七八里路,现已日落,定赶不到,左近又无客店,住宿一事,也不便相留。”施公听罢,亦戏答道:“据我所卜,可连得三鱼,计重五斤以外。”   那渔人笑道:“且看先生灵是不灵。”说着,又将钓鱼丝垂下。   一会子,果得一鲤、一鲢、一鲫。渔人大喜。复又笑道:“先生真是神仙,怎么这样巧法?小人家住不远,即请先生暂住一宵,明日再往茂州便了。”施公也不推却。那渔人提了鱼篓,收了鱼竿,便同施公转去。约走有半里多路,已经到了渔人门首,即请施公进屋。那渔人指着鬓发皆白的老婆子,向施公道:“这是小人的老母,今年八十二岁,幸尚强健,眼睛牙齿都不曾损坏,就是两耳不济。人家向他说,便牵七牵八。”又向施公道:“先生请少坐,我去换壶酒来。”说着在鱼篓内,捡一尾鲤鱼,交付他老母去煮。其余连篓子携出门去。一会子酒已换回,却好鱼已煮熟。当下摆了杯箸,请施公上座,老母对面,自己中间相陪。   施公向渔人说道:“我也太觉洒脱,酒是吃了,宿也有处住了。闹了半天,还不曾问你尊姓大名。”那渔人道:“小人姓洪。我也不曾请问先生。”施公道:“我却姓方。我看你如此壮年,怎么尚无妻室?”渔人道:“先生说我是壮年,小人已六十三岁了。怪不得大家送我个外号,叫我做红如桃呢!”   施公听说‘红如桃’三字,心中早已惊诧,正欲开口再问。只见红如桃又道:“先生若说我不娶亲,不瞒先生说,我只因母老,不便远去,不然早已做了和尚了。我是最看透的:天下最毒妇人心!娶亲有什么好处?只一人还觉自在。”施公听他说“妇人心”这一句话,更觉有些引线,便假词说道:“照你这样说,难道天下妇人,皆是心毒?娶了亲,都是要死于非命么?”   红如桃说:“我却不知。但有一件事,是我亲目所见。先生是个忠厚君子,近旁无人,说出来谅也不妨,但请不能泄漏。不瞒先生说,小人平生最好赌钱,刻不去心。有时赌输不能偿还,只得作个无耻不堪的事。六月十八,因吃酒醉了,有个朋友又来约小人去赌。不料大输,不得已只好再做那不堪之事。久知前村朱天佑家颇有钱财,而且朱天佑久病在床,他家只有一个妻子,觉得易于得手。主意已定,等到十九,三更时分,便去他家,由后墙趴入里面。先听了听,仆妇俱已睡熟,声息毫无。   便从屋上跳下,走至朱天佑房外,向里一看,见房内灯光未灭。   于是躲在窗下,意欲等房内灯灭了,再行进去。等了片刻,复在窗外往里去看。哪知不看倒也罢了,这一看,小人连魂都骇掉!”施公又问道:“为什么可怕呢?”红如桃随说道:“此事大有干系,若先生誓不泄漏,我方敢说出原委。”施公道:“既然如此,我便发一个誓。”   施公发誓毕,红如桃复又说道:“小人望里一看,见病人卧在床上,呻吟不已。他妻旁着身子,坐在床前,低着头,在那里思想。一会子,忽然站起来,将桌上灯重新剔亮;又点一枝蜡烛。向床后面招了招手。只见有个男子轻轻的走了出来,两个人附耳小语,说了一刻。他妻复开了箱子,取了一匹白绢,将病人的口缠个结实。两人又将病人抬至床下,把两只手背缚起来,伏卧在地。脱了他裤子,露出尻孔。又取过一个小坛子,开了坛口,捉出一条小蛇,将蛇头纳入竹管。又将竹管对定尻孔,用香火烧着蛇尾,蛇被烧急了,既由尻孔窜入腹内。那病人口不能言,只听大喘一声,死于非命,病人气绝。女人就与那男子,复将死者抬到床上。将背缚解去,白绢扯去,妇人与那人相顾而笑。小人惨不忍看,于是一跃上屋,恨恨而回。先生你想娶妻如此,有何恩爱?岂不是最毒妇人心吗?”施公道:“这妇人既谋害亲夫,难道死者竟绝无亲族前去伸冤么?”红如桃道:“朱天佑虽遭惨死,却身无微伤。数日前正有个总漕施大人,说是朱天佑托梦求他伸冤,特来开棺相验,只验不出伤来。恐怕他老人家还不得了呢。”施公道:“你既知底细,何不去首告呢?”红如桃道:“非我亲戚,不干己事罢!”时已三更,两人便去安歇。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49回 洪家翁具状代申冤 陈氏女认供甘抵罪   却说施公听了红如桃一席话,便叫他报告伸冤,红如桃不肯多事,因此施公就在他家住了一宿。次日一早,便作别要走。   红如桃又叮嘱再三,万万不可泄漏。施公答应,然后回城,这且慢表。   再说计全同施公出城,分别暗访,到晚仍不得消息,只得回城。等到上灯过后,大家不见施公回来,个个都有些疑惑。   黄天霸便问:“计全,不知道大人怎么到此时还不回来呢?”   计全道:“咱就同你们前去朱家庄再走一遭。”二人前后各村察访察访,到得日中,只得回城。两人才进行辕,金大力先说道:“大人已回来了。”计全、关小西二人赶着走向书房,见施公饭才用毕,便给施公请了安,站立一旁。施公又向他两人道了劳,叫他们坐下,然后将红如桃的话,说了一遍。计全、关小西道:“这皆是大人为民心重,不肯使民间有负屈之人。”   说罢,缓缓退出。   当下施公又传人去传茂州。—会子,茂州已来,便转人书房相见。施公又将红如桃所说之话,告诉一遍。林士元唯唯而听。时交申酉,有人进来禀道:红如桃已经提到。施公便命带来。差役答应出去。少刻,将红如桃带入书房。施公便服,众官站立左右。红如桃颤伏在地,不敢仰视。施公拈须微笑道:“尔但抬头,毋需战栗;尚识前夕把酒共话之卖卜者乎?”红如桃抬头一看,即磕头如捣蒜道:“小人有眼无珠,死罪死罪,望求宽恕。”施公又笑道:“本部堂决不罪尔,尔毋需恐惧。但朱天佑被妻害死,尔可细细再说一遍,让人知道不错。”红如桃听说,又磕了个头,就从头至尾,又告诉一遍。众官听说,无不恨恨。   施公立刻出了飞签,饬人协同茂州差役,将朱天佑之妻陈氏,并邻舍亲族,齐提到案。施公升堂。原彼人证,环跪阶下。   施公先向朱陈氏喝道:“尔这无耻淫妇,谋毙亲夫,尚敢讳瞒抵触。本部堂今已访明见证,朱天佑实系为尔谋毙。尔当从实招来,已属罪无可逃。本部堂若不与尔对证,是决不肯招。”   遂命红如桃对质。红如桃便将十九夜间之事:如何在床后招出男子,将绢匹缠丈夫口,如何背缚伏地,如何取出小蛇,纳入竹管,对定尻道,如何用香火燃炙蛇尾,小蛇负痛,由尻道窜入腹中,丈夫大喘一声而死的话,与陈氏对质了一遍。施公道:“陈氏!你听见么!此时尚有何辩?”陈氏禀道:“大人明鉴,这红如桃所说皆荒诞之言,不可以一面之词为凭,坐小妇人之罪。大人还请三思,不可偏信。”红如桃禀道:“小人那夜,实系亲目所睹,愿具甘结。”当即具结画押。施公立刻传齐差役仵作等,备好了马,率同茂州知州、尸亲、原被人证,重复登山,开棺检验。可怪,半月前开棺的时节,尸身并未腐烂,这会子,将棺开落,但闻臭气熏人,个个掩鼻,脏腑毕见。仵作细意检验,果见大肠以内,有条死蛇,约有七八寸许。仵作遂检出来,呈送施公详验。施公验毕,又命人盖棺封墓,然后率众回辕。原被告合人证,以及尸亲、邻舍,饬差暂行看守,听候晚堂复讯。   施公少歇片刻,留茂州在辕晚膳。席间茂州知州谈及此案,说道:“陈氏刁猾,酷虐惨毒。若非大人神明,不仅死者含冤难申,问官且不免处分。大人明察,卑职实佩服。”施公道:“断狱悉皆避重就轻,以耳代目,行个通详禀稿,就此了事。   或有难于推诿之案,当堂提讯,则又审问不当。”茂州连连称是。少刻,晚膳用毕,饮了一碗茶,复升堂研讯。茂州仍坐公案左侧,众官环立两旁,书吏衙役齐立阶下。施公命提陈氏。   差役答应,即刻提到,跪在下面。施公喝道:“开棺复验,确有凭据,谋毙亲夫,毫无遁词。尔尚有何狡辩?快快从实招来,究竟奸夫何人?因何起意?若再仍旧强辩,本部堂将尔立毙杖下。”只见陈氏禀道:“大人明察:尸腹有蛇,必系控告之人,暗地埋伏。不然,何以红如桃确凿有凭,愿具甘结呢?大人不严治他,因衅诬告,私自盗棺之罪;反诬坐小妇人谋毙亲夫,小妇人实在受屈。”施公大怒,将惊堂木一拍,大喝道:“证据确凿!谁诬尔来?尚敢狡辩,以图嫁祸。”喝令掌嘴。两边一声吆喝,将陈氏扭翻面孔,一五一十,打了四十。陈氏仍然不认。施公大怒,喝令鞭背。手下又剥去外衣,一连鞭了一百下。陈氏仍是不招。施公又令取过夹棍。差役将陈氏两腿夹起。   陈氏受刑不过,只得喊道:“大人请命松刑,小妇人愿招了。”   施公命松了刑具。   陈氏跪在下面,望上说道:“小妇人自嫁朱天佑为妻,彼时天佑已患痨病,有半年之久。小妇人过门后,医药无效,日期沉重,延至去年腊月,竟至卧床不起。小妇人犹望他病好,并无歹心。不意小妇人的表兄潘慕安,这日来看丈夫的病。见丈夫已是卧床,谅不会好,便暗地与小妇人说道:‘表妹,你自嫁朱天佑,没过一天好日子。现在看看要死,不是误了你青春么?’因此触动小妇人心事。后来有个乞丐,拿着一条小蛇。小妇人与表兄忽生毒计:将蛇买回,蓄在坛内。十九日夜间,遂与表兄谋害。当时以为得计,不料难逃大人明察。小妇人谋毙亲夫,实在该死,所供是实。”施公便命画了供,暂行收监;亲族邻里等,亦先行退去候讯。一面飞签,立提潘慕安到案。   差役答应。施公退堂,众人各散。次日潘慕安提到。施公升堂讯问,始则狡诈,后命陈氏对质,一一供认。施公便判朱陈氏谋毙亲夫,律应凌迟处死;潘慕安诱奸表妹,谋害妹夫,律应斩立决,即命在茂州就地正法。红如桃报告伸冤,着于朱天佑遗产之内,酌分良田二十亩赏给,为养赡老母之计。又命择族中诚实子弟,立为朱天佑子嗣。此案断毕,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50回 中途遇盗又失金牌 狭路害人猝逢铁匠   却说施公往淮安赴任,这日已至徐州府所属安乐镇。也是一个通衙要道,镇市上店铺林立。只因天已黑暗,施公便命人找了客店。大家进去,自有店小二招呼。施公道:“小二,就在店后腾出一所上房,共计四间。”施公宿上首一间,施安、施孝、黄天霸、计全、王殿臣、郭起凤、关小西、李昆、李七侯、何路通、金大力各人,分别住下。小二送进水来。大家擦了面,用过茶,问小二:“有什么菜?拣那投口的,只管拿来。”   小二答应出去,一会,先将酒菜搬进,摆开座位,只是两桌。   自施公以下,挨次入座,饮了一会酒。店小二又将饭送进来,大家用饭已毕,陪施公闲话。施公道:“你们很辛苦了,早些去歇息罢,我亦要睡了。”各人退去安睡,不表。   到三更时分,忽然施公喊道:“你们快起来,有窃贼咧!我的那件东西,又不见了。”大家惊醒,四面一看,连影都没有。无奈何,只得回房禀告。但见施公拿着一张白纸帖,在灯下观看,口里说道:“上面分明写着:‘桂兰女子赛云飞到此,盗去金牌。着黄天霸去取。’你道此事,不是愈出愈奇么?难道真是个女子盗去不曾吗?若真是女子盗的,这女子可比得当年的红线盗盒了。”大家听着发怔。惟有黄天霸咬牙说道:“既是这帖子上写明,要卑职去取?请大人宽限十日,卑职若取不回来,提头请见。”施公道:“黄贤弟不必尚血气之勇。他若无把握,何敢指明贤弟去取?正激之以速去也。贤弟受其激,是人其圈套矣!”计全道:“据卑职愚见,要去访,须请一人帮助,才得妥当。”施公道:“是哪一个呢?”计全道:“离此约有百里,名叫褚家庄。有一人姓褚,名标,从前也是绿林出身,江湖上很有名声,早已洗手不做。今年六十多岁,生的精神满足,最为爱友,而且慷慨好施。北路一带,无不知他名字的。不知大人意下如何?”施公喜道:“计贤弟之言,甚合吾意,就此办法便了。”说罢,大家仍去歇息。   施公一人逛至店堂外面,与掌柜的说道:“要寻个热闹处去逛一逛。”掌柜的说道:“此地没有大窑子,只有两家土娼,也不见怎么好。倒是前数日,从海外来了个走马卖艺的女子,约有二十来岁,生得怪体面的。而且有一手好武艺,能在马上飞舞,惯使两把双刀,还有好几枝袖箭,能在百步之外,打折香头,百发百中。在绳上走路,就同飞的一般。更有一件奇技,拿着数十斤的东西,可以站在人的掌上舞。并不是在他同来人的掌上,是我们本地人去看他的把戏,站在那里,他随便拉着一人,不论老婆子、小女子——却不拉汉子,叫人伸出手来,他就轻轻跳上,舞起来咧!这托他的人,好象没有个人似的。”   施公听说,心内有点明白。又问道:“掌柜的,你可知她姓甚名谁?”掌柜的道:“这姓名倒没听说。”施公道:“你知她住在哪家店里?”掌柜道:“听说住在西大路陆四房。”施公道:“你去喊了,陪咱们闲话一会子,多给他她钱,不知可做得到么?”掌柜的正要回答,只见店小二在旁说道:“你老要去叫她,待咱给你老先去问她,可行不行?”施公道:“你且快去快来。”店小二答应,就出门去了。施公也进上房,便将刚才掌柜的话,说了一遍。大众俱也会意。一会子,店小二回来,向施公说话:“你老可不要怪,小的跑到陆四房去叫,说是今天带亮走了。”大家听说,说道:“一定是她了。”黄天霸道:“咱们就此赶去,将她擒了来。”李昆道:“黄兄弟,不要心急。她此一去,你知她望哪条路走呢?依我说,是计大哥那一着好。”施公到了晚间,将那房饭算明,给了店主,一宿无话。   次日大家起身,不过未末申初,即抵徐州境界。施公进城,就行辕住下。府县又递呈了手本。施公即刻传见。府县行过衙参,坐列一旁。施公先问些风俗人情。杜家槐一一禀过。施公道:“如贵府所言,是定有一番善政了。”杜家槐道:“卑府才疏学浅,还求大人训示,俾得遵循。”施公听徐州府这一番话说,已知是个好官。又与铜山县杨继曾谈了一会,也觉为人尚属清正。施公便道:“前日住在安乐镇,夜间约有三更时分,忽将金牌盗去,还留下一张字帖,自称桂兰女子赛云飞,到此盗去。贵府平日曾有所闻这女子名号么?”杜家槐、杨继曾见说此话,站起来告罪道:“此皆卑府等缉捕不力,以致如此。   候卑等赶紧加差,勒限严缉,按律惩办。”说着就此告辞。次日,施公便去回拜府县,兼阅案卷,看了许多,无非田土细故。   即有盗劫等案,皆系已定罪名,并无疏漏之处。只有一件,系铜山县境内,刘家村张六,报称伊父张有德早间出外卖布,至暮未归;当据邻村王三送信:张有德在土沟地方,被人杀毙一案,至今凶手未获。施公再看卷上日期,七月十三具控。现在十月,已经是三个月了。便望杨继曾道:“这张六所控伊父被人杀死一案,已悬三月,何以仍未定谳。”杨继曾道:“卑职屡次比差,务获正凶,迄今未获。现仍悬赏在外,断不敢有意延宕,致使凶手漏网,还求大人明察。”施公点头,仍谕赶紧缉获。知县唯唯称是。施公打道回辕,大家接入。施公坐下,便将张有德被人杀害,至今凶手未获到的命案,说了一遍。忽见金大力在旁说道:“小的早间在西街闲逛,见有个铁匠店,有人在那里吵闹。小的站在外面,看了一回,原来是铁匠的老婆,望着铁匠骂道:‘你这杀头的,现在不知何处得了几十吊钱,就认不得人,忘记从前的日子。自己即事不明白,还要寻着打我,同你到县里去喊冤!”铁匠还是要打,后经人劝开了方没事。小的看那人凶恶异常。”毕竟所访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51回 褚家庄副将访英雄 铜山县凶徒受国法   话说金大力看见铁匠夫妻相打,因他凶恶,便疑他是张有德的凶手,所以对施公说了一遍。施公听说,便命金大力再去细访,是否属实,回来禀复。大力答应去访,暂且不表。   再说施公因失去金牌,尚不知何人盗去。计全虽有去访褚标之计,只因才到徐州。现在诸事已完,黄天霸向施公道:“大人金牌失落,卑职要往褚家庄访那褚标。”施公道:“贤弟一人独去,我却放心不下。不若仍烦计贤弟同去,彼此好有个商议。”黄天霸道:“谨遵大人吩咐。”计全当时答应。施公道:“你们明日再去罢!”两人唯唯听命。计、黄将应带之物收拾妥当,失去安歇。次日一早,带了盘费,各藏兵器,便向施公告辞。   走了三日,到了褚家庄上,但见黄叶半凋,清流徐绕。行去约半里,便是庄屋。只见朝南三座大门,中间大门外站立两个庄丁,在那里闲话。二人上前,问了一声道:“伙计们,你们这里,可是褚家庄么?”庄丁答道:“正是。”黄天霸道:“你家老庄主在家罢?”庄丁道:“在家呢!”黄天霸又道:“烦你进去说一声,说外面有两个人,叫黄天霸、计全,特来拜访,务要相见。”庄丁答应进去,走入偏室,望着褚标说道:“现在门外有两人,一叫黄天霸,一叫计全,特来拜访的。”   褚标听说,便命庄丁开了正门。庄丁出来说:“我家老庄主,有请二位相见。”黄、计二人听见,跟着进去,过了院落。但见有个老者,约有六十开外年纪,须发半白,步履雄壮,从厅上走下来。计全心中早已敬服,忙同天霸赶着走上前去说道:“上面敢是褚老英雄么?”褚标见二人恭敬和平,英雄气概,不觉暗暗夸奖。遂道:“二位远来,有失迎迓,尚乞恕罪。”   黄天霸、计全亦同声答道:“岂敢!岂敢!”说着已走上阶台。   褚标让进客厅,彼此行礼,分宾主坐下。庄丁献了茶。黄天霸、计全道:“晚辈久仰老英雄大名,无由得见,今幸不弃,得见英颜,足为钦慕。然冒昧造府,还求原谅。”褚标道:“岂敢!岂敢!老朽家居株守,日逐颓唐,回忆少年,皆成往事。惟闻二少年英雄名世,弃暗投明,上为国家栋梁,下为苍生造福,前程远大,功业昭垂。老夫散闲,望尘莫及,惭愧之至。”黄天霸道:“晚辈无知,过蒙厚奖,实不敢当。虽现在博得一官半职,而绿林强人,与晚辈等不共戴天,欲复仇寻衅。晚辈等,又因施大人忠心为国,不敢遇事畏避;故此,皇上愈看重晚辈,晚辈之仇,愈结愈深。甚至以杀兄逼嫂为名,欲将晚辈致之死地。不知恶虎庄之事,亦追于不得已为之,岂好为此残忍之举?老英雄高才卓识,不知以为然否?”褚标道:“令兄令嫂,同时弃世。依老朽看来,实他二人不识时务,非怪贤弟残忍不仁。若江湖朋友,多以此事相责,阴图谋害,此皆若辈居心,无怪所遇身亡也。”黄天霸复说道:“老英雄明鉴,使晚辈得明心迹,惟恨相见太晚。既蒙知许,以后请以叔侄称呼。”褚标大笑道:“既如此说法,老朽便放肆了。”计全、黄天霸二人齐道:“这是当得呢!”   褚标道:“今二位贤侄到此,是从哪里来的呢?”黄天霸道:“小侄实不敢瞒,有一事奉求老叔帮助。前数日行抵安乐驿,大人那块金牌,三更时分被盗去,留下一个纸帖,上写:‘桂兰女子赛云飞盗去金牌’,并指明要小侄去取。小侄当时就要去访,后来大人一再拦阻,复经计大哥在大人前说项:欲知金牌失落何方,桂兰女子究住何处,必得叩问老叙,方可明白。今特奉大人之命,与计大哥竭诚到此,叩求老叔指教,帮助一二。”褚标道:“原来她也要去同贤侄作对,可就难说了。这桂兰女子,老朽是知道的。她本姓张,住海州凤凰岭上,就是凤凰岭张七的女儿。这凤凰岭张七,在江湖上,也是大大有名的人。他却只生一女,生得极其美貌。可是生性骄傲,跟着他老子,学得一身好本领,飞檐走壁,身轻如云。所以她自己起个外号,叫作赛云飞,却是名实相符。又惯使袖箭,百步之外,百发百中。若要去捉此人,贤侄可不要恼,却是有些棘手。旁的不说,就是她那住处,就不容易上去。四面埋伏,不知道的践踏埋伏,就要被擒。更兼他父女两个英勇无敌。贤侄一人,恐不能料其必胜。就是计贤侄同去,也未必能拿到手。”只见黄天霸勃然变色道:“老叔不必见怪,小侄偏要前去。看她怎样厉害。连计大哥也不要同去,只小侄一人独往。若不将她父女或拿或杀,我黄天霸誓不为人!”褚标一面听他说,一面见他形色,真是敢作敢为,暗暗称赞,方欲开口,计全一旁说道:“黄兄弟听不了半句话,便要跳起来。褚老叔既认得姓张的,此事便好了。还求褚老叔设个法儿,能够善开交更好。”褚标道:“张七后因一件买卖,我劝他不要做,他不信,因此恼了。现已好久不来,必得请个人来,方能了结。”计全道:“老叔所说这个人,姓甚名谁?还求指教。”褚标道:“说起这人,大约二位也可知道。此人姓朱,名光祖。”计全道:“就是朱大哥,小侄等也会过的,这就更好了。”说罢,褚标就写了一封书,叫庄丁往请朱光祖,不表。   再说金大力,访那铁匠,果是凶暴异常,老婆相劝,不听成仇。他将此言回禀施公。施公即传知铜山县,将他捉拿前来,当堂拷问。那铁匠道:“小的名叫吴仁。因住乡间做工,回来天晚,走到土沟地方,见有个卖布的独行,肩担着钞袋,颇为沉重。小的不合见财起意,将手中铁锤,出其不意在卖布的头上打了一下,便见他脑浆俱出,死于非命。小的即将钞袋扛回,有青钱六千,纹银一锭。所供是实,即求开恩。”知县命人录了口供,又叫吴仁画了押,并拟了死罪抵赏,先行收禁。一面申详上宪,候公文到后,即处斩不提。再说计全、黄天霸二人,等褚标去请朱光祖前来。却好朱光祖并未接着褚标的信,忽然而来。欲知朱光祖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252回 群雄聚议褚家庄 光祖独上凤凰岭   却说朱光祖并未接着褚标的信,偶然来访。忽见黄天霸、计全在此,惊喜交集。大家相见已毕,他便问黄、计二人道:“闻说大人已赴淮安,你二位何以到此?”计全道:“自别以后,沿途多有磨折,一言难尽。现在是保护大人,前往淮安。   不意在安乐镇,二次失去金牌,为张桂兰盗去。素知大哥与凤凰岭张七交情甚厚,本意登门奉求。但大哥行踪无定。后闻褚老叔知道大哥踪迹,因与黄贤弟先拜褚老叔,转烦褚老叔指明路径,再行登门奉求。乃褚老叔体帖小的等跋涉之苦,嘱小弟等住在此处,由老叔作书奉请。今幸大驾不速而来,是真天假之幸也。”褚标道:“朱贤弟,你却不可推诿,须去走一遭才好。”黄天霸道:“小弟本欲独往,褚老叔相阻,故未前去。最恨金牌盗去,还留下个字帖,定要小弟去讨,可能耐得?今幸大哥前来。”光祖道:“贤弟休急。愚兄既受褚老英雄之托,又得贤弟叮咛,岂敢推诿?但此事必须从长计议,想个尽善尽美的法儿。”说着,庄丁摆上酒肴。朱光祖首位,计全对面,黄天霸坐横头,褚标主位。三巡以后,只见朱光祖走到褚标面前,将手一拉道:“老英雄这里来斟酌。你老可知张桂兰盗去金牌,颇有用意么?”褚标道:“咱是猜详不出来。”光祖道:“张七久知天霸本领高强,欲将张桂兰匹配与他;又怕天霸虽是绿林出身,现在做了官,要闹起官派来,不肯同他做亲,此件是一。又恐天霸虽肯,施大人不行,岂不徒然落一话柄。因此无意中与女儿谈起天霸本领来。张桂兰道:‘爹爹你常说天霸的本领高强,你女儿倒要同他比个高低。’后来张桂兰大约打听得施公有钦赐的金牌,她便前去盗来,并指明天霸去取,这其中就有了深意了。明日先去一遭,姑作前去做媒。他若肯了,将金牌取回,我再去见了施公,说明此事,以便择日迎娶。他若不肯,随后再作商量。总之,张七并无杀害之心,而且时常夸奖天霸。无奈张桂兰骄傲太甚。如果叫她见着天霸,也是愿意相从的,只恐天霸不肯。”褚标道:“据老弟所说,因怕天霸不肯,还得由桂兰与天霸比高下。”光祖道:“看你老这话,实在明白。我们现在去,可向黄天霸如此如此,先将他定住;然后再去那里,善为说法,看是如何,便好计议了。”褚标道:“老弟之言,甚合我意,就此做法。”   说着走了出来,仍然归座。庄丁捧上热酒。褚标端杯在手,先望计全丢了个眼色。计全会意。褚标向天霸说道:“老朽与朱贤弟计议了一个绝妙主见,此时却不便告诉。可是要贤侄先答应了,事成之日,不能改齿。”天霸不知他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满腹狐疑,不便启口。计全道:“贤弟你只管答应,不要学那妇人见识,疑疑惑惑的。”天霸不得已,只得允了。   计全见天霸已允,复向二人说道:“黄贤弟业已遵命。倘金牌取不回来,那时褚老叔与朱大哥,又将如何?”褚标、朱光祖道:“如果金牌取不回来,咱俩定然以手代足,来见你俩;但是天霸若有更改,咱俩便唯你是问。”停了一会子,饭已用毕,抽着空,褚标又将前话对计全说明,计全好不喜欢,一宿无话。   次日朱光祖便辞了褚标,并天霸、计全,直向凤凰岭而来。   走了两日,这天已到。先在门口问:“在家不在家?”庄丁回道:“朱爷是今天来的,如果十日前来,可碰不见庄主了。   咱庄主回来,刚有五天,现在家呢。你老请进去罢!”朱光祖听说,便知张七是同他女儿一齐去盗金牌了。只见庄丁引着,朱光祖到了里面。请光祖在客厅上坐下,庄丁进去通报。一会张七出见,彼此一揖坐下,有人献上茶。张七说道:“贤弟何来?”光祖道:“兄得快婿,特来道喜!”张七道:“此话怎讲?愚兄并无此事,贤弟莫非误闻。”朱光祖道:“兄与弟情同手足,何作此欺人之语?兄无快婿,弟何敢言?而且有人欲为令嫒作伐,虽红丝相系,千里姻缘,若无人执柯,亦属不成体统。弟今此来,一则为兄道喜,要做毛遂自荐,自居冰人。   弟所谓兄得快婿者,即兄常言之人也。今日天假之缘,以钦赐金牌为媒。褚大哥本拟与弟同来,但恐老哥难释前衍,相见反而不美。因此兼嘱小弟:先为致意;做媒吃酒,缺一不行。尚望老哥成事不说,和好如初。若以弟言为然,则褚大哥改日必当登门敬谢。”张七半晌答道:“褚大哥前者之事,贤弟是尽知的。愚兄虽有不是,褚大哥亦未免过于激烈,因此才老羞变怒的,事后也是过意不去。屡想前去,恐他念起旧恶,使愚兄难以为情。今既蒙褚大哥不弃,又得老弟前来,愚兄敢不遵命。   至于小女之事,黄天霸虽称英勇,愚兄亦不过偶尔道及,何得以闲谈之言,据以为实。且施不全金牌,已为小女盗去,现在彼此已成仇敌。况小女盗那金牌之时,曾留下字帖一纸:指明要黄天霸来取,是小女与天霸又成仇敌了。以此两重仇怨,方欲报之不可,还说什么姻缘呢?请勿复言,实难从命。若谓贤弟极思饮酒,愚兄好酒是现成的,绝不鄙吝。”毕竟朱光祖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