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史遗文 - 第 23 页/共 26 页

此时秦王在陇西,大破薛仁杲,生擒献俘归阙。唐主特令他在长安休息。只除罗士信、李君羡各自到任,秦琼三人留在他幕下,听他指挥。   当先秦王着实有心于叔宝,因叔宝不肯背李密,只得罢了。到此十分欢喜,十分宠异他。叔宝也巴不得乘一个机会报效。恰值刘武周这厮,杀了王仁恭,占了马邑,结连突厥,自称可汗,入寇并州,先败了齐王元吉,后虏了姜、李二总管,又败了裴寂,夺了西河、晋阳、太原、西京。秦王世民上本道:“太原王业所基,要行恢复。” 唐王传旨发中兵,令秦王并率所部前往征讨,这番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矢志王家不惜躯,肯将欢乐丧雄图。   横戈直令烽烟息,不愧当年美丈夫。   总评:   世充之降叔宝,似多此一番事,然只为不肯逆雄信,还是交情厚处。总之,这干血气之人,意气多名理短,又当把一番眼界看他。   世充能败李密,当时英雄闻而归之,亦以为一时之杰耳。共事而后,去者比比皆然,不独叔宝也。惟叔宝临阵先降,较为奇特,且不拂雄信于前,不强雄信于后,交情远识,两无所愧矣。   贾润甫识解既高,品复卓荦;若使谏行言听,必有可观。惜不用于李密,又不肯用于唐,竟作徐鸿客一流,悲夫!   第五十四回 寇河东武周入犯 战美良叔宝竖功   词曰:   亡隋失却中原鹿。捷足高才,苦苦争相逐。到底天心终可卜。笑人何事多翻覆。 一剑诛蛇惊鬼哭。举鼎英雄,刎首乌江澳。知机每把虬髯服。触景能将纤手缩。右调《鹊踏枝》   国势将危,民心思乱,每每有一辈人出,有怀非望之心,这须要审己度人,审自己英雄才略,足以有天下,麾下将吏,都是留侯淮阴之流,这不妨举事。又度他人不是我的对手,部下也没有一干佐命之人,越发可以举事。若不能审己度人,项羽乌江便是一个例子,只落得生民涂炭,士卒残伤。   且说刘武周乃马邑人氏,先在鹰扬府为校尉,与刺史刘仁恭领亲兵,每日在阁下直宿。仁恭侍儿张紫烟,见他是个豪杰,与他私通。事渐为同辈知觉,武周不安。恰直马邑饥荒,仁恭闭籴不发。武周遂与自己死友杨伏念,邀集邑中部下豪杰,置酒纵欢。酒酣,道:“壮士岂能坐待沟壑!不若共发仓粟救民。”你道荒时荒年,说个发仓救,有个不道好的么?因此一齐谋。次日进府,竟杀了仁恭,收他侍儿为妾。发仓赈济,自称太守,降了突厥。后来袭了隋汾阳宫,将宫人宝玩,送与突厥始毕可汗,立他做定扬可汗即皇帝位。妻祖氏为皇后,改元天兴。就以杨伏念做左仆射,妹婿苑君璋做内史令。又破雁门,直攻并州。此时守并州是唐主子齐王吉,不能抵当。他又得了一个易州贼宋金刚,有勇善谋,武周把一个妹子与他为妻,厚与妆奁,金刚就指拨他取晋阳,与唐主争天下。   金刚麾下又有两个将官:一员朔州尉迟恭,一员晋阳寻相。这尉迟恭更武勇出群,武周以金刚为西南道大行台,尉迟为先锋,破了介州,被他用诱敌之计,在雀鼠谷拿去了一个大将姜宝谊,总管李仲文。元吉连写表章求救,却走出一个不暗事的裴寂来。他原没甚本领,只因与唐主交厚,得了大位。只见义兵自太原直取关中,道是好领的,就讨这差。做了一个晋州道行军总管,领兵征讨。   不解率师宜长子,自教一战可舆尸。   这裴寂倚着兵多将广,长驱直入。那宋金刚也持重不敢浪战,守住介休。裴寂自己屯兵度索原,分兵攻打介休。他道兵屯原上,兵来自高而下,势如破竹。不知地高则水少,全靠介山来的一股涧水。宋金刚悄悄着尉迟恭,领一支兵马屯在介山,壅住涧水。裴寂累次差兵去争这涧水,俱为尉迟杀败。军中无水扰乱,裴寂只得传令移营。说一个移营,军士也不分个队伍走了,才一移动,只听得战鼓齐鸣,尉迟在山上杀下。寻相在城中杀出,兵士要顾厮杀,便顾不得辎重;恋着行李,便不能征战。到底两不相顾,被他杀得尸横遍野,原草都血。裴寂也不顾众人,只带得几个家丁,一日一夜直走到晋州。晋州迤北一带州县,都归金刚。   雄兵十万若云屯,苦战尘飞日月昏。   多少残兵泣原上,将军只愿一身存。   此时兵渐向并州,齐王元吉见他一路来,将官被拿的拿,走的走,料是支撑不住。叫司马刘德威道:“ 此贼远来,断须一战,挫其军威。卿是文人,我乃将种,明日五鼓,我带领精兵出城。卿可率老弱守城,不可有误。” 连晚犒赏了三军,把行李装上几车,说是随军犒赏。把妻妾都是武扮,杂在家丁中间。五鼓出府,离得城,分付:“贼势浩大,难与争锋,且回长安请旨区画。” 部下听得说不厮杀回长安,那个不欢喜,一道烟都向长安去。刘司马怕元吉出战有失误,差人出城打探。回报已自回京。这司马与城中百姓,不胜惊惶。刘武周前军已到城中,土豪荫保倚着城中无主,竟开城迎接。刘德威逃去不迭,只得自尽。一座晋阳,不烦征战,已属了武周了。   武周自己坐了太原,分金刚等攻打各州县。宋金刚自己破了晋州,寻相破了龙门,尉迟破了浍州。裴寂又发出一个高论,是坚壁清野,着虞州、秦州两处守将,把城外并村落中百姓,尽收入城固守。城外积聚,尽行烧毁,不要资盗。百姓不顾,反怨他扰害。一个夏县的吕崇茂道:“兵来未必死,如今先烧去家资,是饿死了。” 倡些无赖作反,自称魏王,与武周相应。裴寂只得又讨救兵。   无才制敌还生敌,束手无谋只乞援。   唐主又差了一个永安王李孝基,工部尚书独孤怀恩,陕州总管于筠,内史侍郎唐俭救应。争奈贼势极大,连唐主也没法,道:“贼势如此,难与争锋,宜弃大河以东,谨守关西。”只有秦王不肯。   秦王自平薛仁杲回来,一来部下疮痍未息,二来建成、元吉道他拥兵自重,故此他不欲领兵。到此时势,料道不是他出去,也平不贼来。况部下新有秦琼、程知节一干战将,更易做事,所以上表道:   太原王业所基,国之根本。河东殷实,京邑所资。若举而弃之,臣窃愤恨。愿假臣精兵三万,必冀平殄武周,克复汾晋。   冀平殄武周,克复汾晋。唐王览表道:“吾儿若肯出兵,汾晋必复矣。” 传旨发兵三万,并本部人马出长安。唐主自己鸾驾到华阴县长春宫宴犒,一路来:   塞威亦何酷,塞草惨不绿。   风紧人颜悴,霜滑马行促。   挟纩主恩深,横戈士心笃。   片石何巍巍,诗勒燕山曲。   秦王督兵,恰是十一月天气,迤北风高地寒,黄河已结了冰凌。秦王兵到龙门,龙门这地方,两山高峻,自高而下,相隔二十余丈,岸狭水急,到此时也都冻了。秦王喜得是个岸狭,可以渡河,怕的又是水急,冰不结实。着兵士把石块敲打,却也坚厚异常。秦王乘他无备,竟渡了河,到柏堡地界安了营,与宋金刚大寨相去不远。只是寒冬雨雪,粮运道路艰难,河东郡县遭武周这场兵火,仓库都虚,也没得来协济。秦王差下叔宝、知节,前到各营堡去教谕。这秦王百战百胜,原有威名,又况他下西河,取霍邑,所到都禁止掳掠。这仁义之称,又是久著的,那一村堡不送粮来,那一个送粮的不行赏赍?所以兵食足了。秦王自己有了兵食,他故作持久之计,大兵屯住不出。又差下叔宝、知节部下将士,分番去截他粮运,使他军中粮米不足。如此数日,计议发兵攻他。   一日秦王带了叔宝二十骑人马,前到一座小孤山去,观看宋金刚营寨,这山虽小,却久不经人行走,霜浓草滑,不能行走。秦王分付从骑,都在小坡上屯扎,自己与叔宝两个,步上山岗,看他连营数十,部伍甚整:   角韵逐风摇,旌旗带日飘。   将军威令肃,士马寂无嚣。   秦王与叔宝两个指手画脚,道:“ 金刚营盘既大,将士又多,远至此处,别无粮运,止靠劫掠。如今我驻在此,他不敢西来,又不敢分兵去劫,这也是坐困之道。只待他粮尽退回,乘势追杀,可以尽复故境。” 两个正说,只见石隙中一条雪色蛇,向秦王面前,直撺将来,往秦王背后而去。秦王道:“ 奇事!怎隆冬虫蛭俱已蛰,怎有蛇来?” 回头看时,只见一支贼兵,分作三路,一路由左,一路由右,一路从背后,悄悄杀来。恰是宋金刚出哨兵马。秦王也不慌忙,道:“有人暗算我们。” 急与叔宝下得山岗,到山坡上。这些军士在那厢,也有牵马吃草的、打盹的、闲坐说笑的,见秦王都走起身。秦王与叔宝急跳上马时,左右二支人马,已从谷口抄出,渐渐将近。秦王道:“莫忙,你们先行,我与秦将军断后。”山路走不快,他那出哨将官,是个胡骑出身,叫做马哈,惯会骑马,头一个赶来。秦王道:“秦将军,箭不可轻放。”两个只张着弓,慢慢押后。将及有七八十步远,只叫得一声着,马哈翻斤头掉下马去。比及一个家丁赶上来救时,叔宝箭又到,已跌下马。以后的发声喊,都把身子闪入在树林中去了。秦王与叔宝,自从容回营。正是:   箭巧如穿杨,人轻似落叶。   秦王回营,议定坚守以老贼兵。却又探马来报:“永安王领兵征剿夏县吕崇茂,正在围城。不料金刚差尉迟恭、寻相前往救援,里外夹攻。永安王自己围城,先差总管刘世让尚书独孤怀恩迎敌,被尉迟阵上,活擒了独孤尚书,鞭打了刘总管落马擒去。及至永安王自己上前,又被尉迟拿去。于总管、唐侍郎抵死要救,又遭吕崇茂夹攻,都陷没了。目下尉迟将领得胜人马回转浍州。”秦王道:“永安王素称英勇,于、刘两总管善战,独孤尚书、唐侍郎善谋,怎至全军皆没?”报马道:“尉迟恭他长身铁面,虎背熊腰,力敌万夫,唐将莫敢撄其锋,委是难敌。” 秦王发放了报马,与众将计议道:“金刚军多粮少,正在乏竭,若令尉迟恭得以夺获唐兵粮饷助他,他势越大。且永安失陷,也须救援,我想尉迟自夏县还浍州,必经美良川过,若出兵邀截,不惟使他不得与金刚连兵,夺回众将,亦未可知。但尉迟既英勇,还须我自往厮杀。” 叔宝道:“ 尉迟恭一介勇夫,何须大王亲行。末将不才,愿领一支人马,先据美良川,待他来时,擒献麾下。”   凭将捉将手,要着凌烟功。   秦王道:“尉迟虽勇,料不能当将军。我还差民部尚书殷开山相辅。尉迟这厮,骤胜兵疲,况转输劳苦,必为我败。只是这厮为将军扼住,不能东就金刚,必南合王行本,这也不可容他。只待将军捷音至,我便出兵前去,此处留程将军把守足矣。”   叔宝得了令,与殷尚书两个领兵,先据美良川。到不一日,尉迟兵马已到。尉迟恭倚着永安王全军俱已大败,前路无人拦挡,自己当先,寻相押后,带了粮饷金帛子女,器械刀枪,并这几个唐将,迤3而来。忽报前边有兵挡路,自己提鞭跃马上前来瞧,见一个:   凤翅金盔,鱼鳞银铠,面如月满,身若山凝。飘飘五柳长髯,凛凛一腔杀气。弓挂处一弯缺月,简摇处两道飞虹。人疑是再世伍胥,真所画白描关圣。   这便是唐国大将秦琼。秦琼见一将提鞭而来,知是敬德,果然也是一个英雄:   两道黄眉,一团铁脸,睛悬日月,气壮虹霓。虎须倒卷,峭似松针;猿臂轻舒,浑如铁槊。铁幞头配乌油甲,青天涌一片乌云;乌锥马映皂罗袍,大地簇一天墨雾。想应是翼德临戎,一定是玄坛降世。   尉迟大叫道:“ 何处将士,不晓咱尉迟敬德么?敢拦我去路!”秦叔宝道:“我唐朝大将,那认得你这胡地小卒!快留下掳掠辎重,饶你性命。” 敬德道:“ 你这厮不知死活,待擒去一并献功。” 拍一拍马,提双鞭直取叔宝。叔宝也纵两简,直取敬德。自早至午,战有半饷,不分胜败。   马蹴征尘□,戈挥霜雪飞。   相逢皆劲敌,血汗湿征衣。   殷开山与寻相,都两下结阵,在那厢看。称赞好一对将军,真是棋逢敌手。两边正看时,殷开山却有主意。这时日已将西,若再停待,军士饥疲,不堪用了。喝一声道:“冲过去。”果然这些军士发一声喊,直杀过来。寻相正在呆看,见唐兵冲来,忙退入后边,管理捉来唐将。部下将士见主将退走,也便四散走开,被殷开山率兵乱杀。寻相只管得一个永安王、独孤尚书,先拿的于总管、刘总管、唐侍郎并掳来粮饷车仗,尽皆失去。敬德正斗叔宝,见部下已散,只得且战且走,随着败兵退回,却已被秦叔宝、殷开山赶了十多里路远,杀了部下二千余人,去到蒲坂投王行本兵马去了。   力虽相敌还看德,运属唐家奈若何。   敬德收合部下,共有五千余人,正往蒲坂,不期王行本已被秦王先期,差将军秦武通前去征剿,王行本督兵出战,大败阵亡了。敬德到得安邑地方,见一彪人马迎来。敬德只道王行本人马,也不提防。及至两军相对,一少年将官当先,乃是秦王。秦王道:“尉迟将军,天意有在,何不背暗投明?” 敬 德 看 见 少 年,将 校 簇 拥 的 多,知 是 秦 王,道:“人各为主,我只晓得战,不晓得降。” 匹马直冲来。秦王也不怯,挺槊槊去,杀有数十余合。秦王虽勇,奈胜不住敬德这团蛮力。部下将官丘行恭、段志玄、齐国远、李如珪、刘弘基,恐有疏失,一齐杀出。寻相也来帮助敬德,两下乱杀。敬德力战数将,毫无惧怯。只见敬德阵后大乱,却是叔宝将夺获功级车仗,交与殷开山,着他领回大寨,原与秦王相约,故此又带精兵五百,追尾敬德兵来,大喊道:“ 胡贼!秦将军来了。” 竟奔敬德。敬德撇下众人,也奔叔宝。这番五个将官都来攻寻相。寻相如何当得?只得望吕州一逃。敬德先与那秦王已战有半晌,后遇叔宝也勉力撑持。争奈寻相已走,部下已被唐兵擒斩,这是孤掌难鸣,不怕不走,也单骑去了。一路:   落日摇孤影,惊风送独行。   凭谁话英勇,凄绝欲伤神。   秦王得胜,收兵仍回柏壁,与金刚相拒。殷开山与众将禀秦王道:“金刚部下,猛将独有尉迟。今已败北,不知去向。我兵屡破敌人,意气正锐,不若分兵攻打金刚。金刚一破,武周自走,太原可得。” 秦王道:“ 金刚猾贼,悬军深入,正要速战,我正要缓他。他所倚靠的是掳掠,今各城堡俱深沟高垒,不为他所破。他资粮日穷,我只闭营休士,以挫他锐气。再发兵到汾州、%州,冲他腹心,他不为粮尽而回,定为内顾转去。他兵一动,其心已摇,乘势追逐,百战百胜。何不宁耐,以乘其弊?” 秦王移文并州附近地方,着他坚守城池。又启唐主差将军行敏协力守潞州,总管张沦协守浩州,使刘武周不得横行。自己分兵绝金刚剽掠。两人都如笼中鸟,不能施展了。   兵忌拙速,亦贵巧迟。   变化莫圉,长子之师。   总评:   叔宝立功唐朝,美良川第一着也。笔笔描写,恍开生面。   复取晋阳,乃造唐根本。败尉迟,乃破宋金刚张本。而美良川之战,叔宝为最。秦王之得叔宝力,亦于此为最。附骥千里,斯无负其材武矣。   第五十五回 降敬德河东大定 救李艺兄弟相逢   诗曰:   人臣贵守正,豪杰当见机。   淮阴弃执戟,所志在高飞。   雌雄方未定,天意靡攸归。   何为集千枯,呜呜悲式微。   食人之禄,死人之事,这是常情常法。但草草相从,不过是众人待我,定要为他死义,身戮名灭,也是匹夫之谅。故豫让不死范氏中行,而死智氏。韩信、陈平不终事项王而归汉,还只算个善见机,不是背义。   秦王与金刚相持,一守四月。敬德、寻相,都也回在麾下来挑战,秦王只是不出。几次敬德来,单搦秦琼出马。叔宝要与他定个雌雄,秦王不许。渐渐到了食尽,金刚自己领前军,寻相中军,敬德后军。金刚已去,敬德还来搦战,要使唐兵不疑。直待金刚去了两日,敬德直临唐营,大声道:“累次讨战,你只是不出。如今有胆力出来决一死战。不然咱家回兵,任你来赶,咱也不惧你。” 嚷叫一会,把鞭稍一挥,众军尽望北去。敬德自在后边压阵。   故作负□虎,谁为冯妇撄。   秦王道:“ 我料这厮必走。但敬德虽云善战,无奈士气已颓,当乘势追击,可复并州。” 自带了刘弘基、丘行恭出中路,秦叔宝带齐国远出东路。程知节带李如珪出西路。三支相隔,不过一二十里,以便声息相闻。殷开山督大军粮食在后,一连放上三个炮起身。一直赶到吕州地界,敬德与寻相已是合兵一处,望见尘头大起,知是追兵到来。拨转马头,排一个阵势。这边秦王兵先到,也不打话,一涌冲杀。敬德力敌秦王,寻相来战刘弘基,胜败未分。东西两路,探知中军厮杀,疾忙赶上。秦叔宝、齐国远、程知节、李如珪一齐来奔敬德。任你铁石人,也难拦架,只是护着这些兵,且战且走。部下老弱,不能行走,零星落后,跑不得快,都遭砍杀。敬德骑乌锥马跑得快,一日一夜,足够走了二百。秦王并各将也赶了二百里。到了高壁岭,好一条岭:   峭壁连天起,危涂接汉迢。   车难方轨进,人倚五云高。   跑到岭下,刚待上岭。刘总管赶上前,一把带住秦王缰绳道:“ 大王连破贼兵,其功可云奇矣。深入不已,路险力疲,脱有失误,前功尽弃。” 秦王道:“ 北来尽多山险,金刚不知据险拒我,只顾逃走,计穷可知。我今追之,当使如痴雷不及掩耳,众心仓卒,不能复合;智谋仓卒,不能遽出,必败无疑。若少迟延,或据可守之地,合已散之人,更费我经营矣。丈夫死国,岂暇顾身。”   破险入荆榛,追奔暮又晨。   丈夫履戎行,谋国不谋身。   叔宝等见秦王如此意气,道:“ 某等愿舍死从大王灭贼。”秦王策马先进,各将官也不及造饭,策马后随。到雀鼠谷,连宋金刚也追着了。此时贼兵多,唐兵远来反少。秦王分付把兵仍分三支,此进彼停,互相休息,以疲贼兵。来到谷口,敬德单骑勒马立在谷口,似黑杀神一般。谷口狭隘,唐兵与他相拒,一时不能进谷。只见谷左首山上,一连飞下几枝箭来,把敬德铁幞头打得老响。却是叔宝差下数十伶俐军士,抄路攀藤附葛的占在上面放箭,从高而下,虽有盔甲,难以抵当。敬德无可奈何,只得舞起双鞭,雪团似挡着箭,跑入谷去。秦王与各将乘势赶进谷中,彼此轮流追杀。敬德也恃着自己有勇,也赶回来迎敌。自早至晚,八次相持,却也三日被唐兵赶得粒米不得粘口,便是铁人也软了。部下与宋金刚部下,共被唐兵杀了万数,捉了万数。金刚部下剩得约有二万多人,逃入介休城去了。正是:   涸鱼虽脱网,龙变是何时。   此时已出谷口,秦叔宝向前道:“此去介休不远,贼已入城,有地可据。我等到彼,营寨一时未立,恐他城中有生力兵出来劫营。况众士已两日不食,三日不解甲了,且此少息,明日进 兵。” 秦 王 传 令:就 在 谷 口 西 边 平 原 上 歇 马。问:“军中曾带有粮食么?” 帐下回覆:“ 粮官在后赶不上,众军带有干粮,沿路已吃完。贼兵弃下粮饷,只顾得追赶,也不曾收得。”秦王道:“可有生口么?” 道:“ 适才出口有一只贼兵失下的羊。” 秦王道:“也可充饥,将来杀了,与众将士分而食之。” 部下饥得紧,也自去找些禽兽,并自己私带干粮食用。   屯扎一日,大兵已到,秦王着埋锅造饭,吃了去打介休。敬德在城中对金刚道:“唐兵远来,粮饷不继。我兵累败,人心不振,只是坚守挫他兵锋。” 金刚道:“ 唐兵远来疲敝,正该乘他,怎只固守?” 自己带兵一万出西门,敬德带兵五千出南门,寻相带兵五千出东门。秦王也分兵迎敌,亲敌宋金刚。先是任城王道宗、刘弘基与金刚相敌,金刚拚死砍来,也不能取胜。秦王竟领一支奇兵,直冲他阵后,阵后一乱,连前兵也败。金刚要进城,也不得进,被秦王又砍了三千多人,直追过张难堡地面。堡里面也是个唐浩州行军总管樊伯通,听得宋金刚兵来,谨闭堡门,让他兵过。及至秦王兵到,还道是未尽贼兵,不敢出来。唐兵喊是秦王到,也还不信。直到秦王自来叫门,才敢开。听得说秦王赶了许多路,不曾午膳,送的两瓶烧刀子小米饭。秦王见军士不得食,也略吃些,然后收兵。   这边寻相被知节杀得大败,敬德与叔宝胜负相当,却退入城里。此时刘武周听得金刚大败,所得州县都失,逃入突厥,宋金刚还不知死活,要在那厢收兵相战,也没个人应。秦王要到晋阳,又恐敬德是员骁将,他若不除,终为后患,差下任城王道宗、宇文士及,一文一武,到介休招降。敬德闭门不纳。道宗在城下大声道:“我秦王兵如破竹,河东尽平。武周、金刚逃入突厥,足下困守孤城,将欲谁为?” 敬德只做不听得。倒是寻相对敬德道:“ 秦王之兵,果是猛勇,我们在此,兵粮有限,终难自立。况武周猜狠异常,金刚刚愎自用,待我等也只平常,何必为他死守。” 竟放了道宗、士及进城相见。道宗与士及,说及秦王好贤下士,不欲以兵威逼人,部下多是四方慕义来投将官,不可执迷。” 敬德原也是个直汉,当不得这两人巧言,寻相撺掇,就全城归附了。这是:   就汤伊尹原非畔,天意归时人意从。   到营中相见,秦王甚加优待,升他做左一府统军,使领新降兵八千,与秦叔宝、程知节都为心腹之将。屈突通累累说他为人刚暴,怕他不肯实心投顺。况又叫他管自己兵,凭他提调,怕乘机为变,甚是不难。秦王只是不听,带他同至晋阳,打听得宋金刚、刘武周逃在突厥,后又思南还逃走,都为突厥所杀。知得并州无事,就将并州交与总管李仲文,传令西还。   只见幽州总管燕都王李艺,差部下将官尉迟南来贺秦王送礼。叔宝见了,邀至营中,问及罗总管夫妇与他表弟,都平安。尉迟南道:“总管因唐主初起义兵,着史大奈领兵来助义。得长安时,又差下官来上表劝进,所以唐主大喜,封燕郡王,赐国姓,镇守幽州。只是目下因与窦建德邻境,常来侵扰。喜得令表弟武勇超群,愚弟兄同心戮力,又得两员将官薛万均、薛万徵,乃涿郡通守薛世雄之子。薛世雄为建德诈败气死,所以二人要报亲仇,极其效力。目下曾差高世兴为将,来攻幽州,被罗公子与小将们分路大杀,也斩他首级五千有余。争奈地小兵微,不知后事如何?” 叔宝问及张公瑾、白显道。尉迟南道:“张公瑾他出仕夏王,闻道在洧水为官。白显道时症,前岁身亡了。” 此时童环、金甲都在宋金刚部下为将。童环是雀鼠谷被唐兵生擒,叔宝偶然看见,收在部下。金甲随寻相来降,叔宝也讨来署在帐前,都请来营中相叙饮酒。   千里徒相思,一朝还共集。   絮语不嫌疲,却厌更筹急。   次日叔宝进见秦王,道:“ 幽州李总管,原是末将姑夫。且末将少年负屈,远戍幽州,得姑夫提携,复还乡井。今年已垂暮,日遭窦建德凌逼,末将意欲前往省候,伏乞钧旨。”秦王道:“李总管效义抒忱,已膺圣眷。今又差人来贺,礼无不报。将军既系至亲,欲往省候,顺便就差将军前往报聘。”秦王也写了一封书,备了礼,交与叔宝。叔宝将部下交与程知节带管,自己带了从骑数十人,前往幽州进发。   将至幽州,一望征尘大起,但见:   红日惨无色,征尘蔽不开。   叔宝道:“这一定是与窦建德交兵了。” 果然是窦建德要报前日败兵之仇,亲提大兵二十万,战将千员,直犯幽州。李总管见他势大,只是婴城固守。建德驾了云梯、撞竿、冲车,排满城下。李总管见城南雉堞低矬,道:“他必从此处攻打,地下都穿有地道,要出奇兵。” 巧是建德果攻城南,人多得紧,城上虽有炮石,他也不怕。一竟扒城,手都已到垛头上了。却是罗公子在城上砍杀,薛万徵、薛万均统了些敢死之士,从地道中杀出,都是长刀大斧,在攻城的背后乱砍。城下不提备,当抵不来,一哄就走,连到城垛边的,都心慌跌了下来,被他兄弟二人与众死士杀有一千余人。燕郡王得了胜势,着尉迟北守城,自己父子各带精兵出城。意思道:“建德败兵,这一回必定冲动他大营,乘势还可取胜。”不期建德听得攻城兵败,城中毕竟趁势追来,预先传令,在营中排了阵,只待城中兵到,填了壕堑,一齐杀出。燕郡父子两个与薛万徵、万均一齐赶到寨前,却见灰土扑面,又斗着风,殺得彼此不见。窦建德兵从灰尘中杀出,燕郡王父子虽勇,怎当得他兵多,一涌而来,把来都围在垓心。燕郡王只得自舞着两条银简,罗成是缠杆矛,薛万均、万徵是大刀,杀来杀去,只要侥幸进城,一步步往城捱。建德兵一步步随着围,不能脱身。正是:四下皆楚歌,乌骓怎生逝。   正在危急之时,喜值叔宝到来,知是交兵,叫尉迟南:“你且带了从人礼物进城,我去战场上瞧一瞧。” 尉迟南道:“秦将军善觑方便。” 自去了。叔宝独自骑着马赶来,也不知胜的那家军,败的那家军,只听四围喊道:“不要放走李艺!”叔宝就知围在里边的是李艺了。乘着建德兵不提防,提起两条简,泰山压顶似打下来,直犯重围。进得围来,见他父子拚命死战,叔宝大喊道:“姑爷休慌,秦琼带领大唐兵来了。”燕郡王听了,也吃一惊,真是从天而下。起初时两条简杀进,两条简杀出,这番四条简混做一处,不知那个是燕郡王。乘□叔宝杀进来的路一齐杀出,二十万兵,没个敢来拦挡的。及至追来,当不得秦叔宝英雄,尉迟北又点精兵出城接应赶杀,建德又听说秦琼带领唐兵来,怕一时唐兵来助,料不能胜,只得退兵去了。这便是叔宝:   武勇已服众,虚声又夺人。   叔宝立马在后,直待各军进城了,进城。燕郡王已在城门边相候。叔宝见了道:“ 姑爷请先回,小侄即刻相见。”燕郡王就先到府中,发放各将官守城的守城,哨探的哨探,有功的赏劳,死伤的优恤。公事完,叔宝冠带进见,先行参礼,送上秦王的书札礼物。次后又过来要行内侄之礼拜见。燕郡王再三不肯道:“ 今日若非贤侄,幽州存亡,亦未可知。鞍马劳顿,不须行礼。且同至私衙与老妻相见。” 封了门,与叔宝同至私衙,罗老夫人忙来相见:   天涯骨肉终相聚,只是相逢更白头。   叔宝拜了四拜,罗公子也换了战袍,出来相见,与叔宝对拜了四拜。叔宝送上些与姑娘表弟的礼,俱收了。相谢毕,问起叔宝母亲与妻子,道:“ 俱在山东。” 问叔宝别来踪迹,叔宝备道:“为隋家立功高丽,因为宇文述妒忌只得投唐。燕郡王道:“我观天时人事,必定归唐。贤侄为唐家佐命功臣,荫子封妻所不必言了。最喜愚夫妇,年逼桑榆,遭此乱离,又得与贤侄相逢。” 叔宝道:“姑爷举迤北附唐,不异窦融归汉。他日图画凌烟,小侄得随其后,自是大幸。又喜姑娘康健,贤弟成人,使小侄相见,不胜庆幸。” 于本晚大开家宴,都吃得酩酊。仍旧留叔宝在书房中安歇,与罗公子谈了彻夜,论及当时豪杰并当时僭窃,道:“ 都不能有天下,毕竟还归唐家。贤弟当一心事之,莫要二意。”   次日禀明燕郡王去拜尉迟兄弟,又访薛氏兄弟。盘桓数日,叔宝要相辞起身,道:“ 世充建德未平,不是偷闲之时。”燕郡王夫妇甚是依依不舍。罗公子要相从同去建功,叔宝道:“姑爹姑娘老年,不是你出外从戎之时。况且建德未平,四郊多事,不宜轻出。” 罗公子也不敢相从,又留款了两日。燕郡王撰了一道表达唐主,一道启达秦王,也备了礼送叔宝西回。叔宝别了姑娘,燕郡王在郭外相送。正是:   相看头已白,此会是何时?   罗公子与两尉迟、两薛,都在十里长亭饯别。叔宝对罗公子道:“贤弟,处世甚难,你做惯公子,恐不宜于世居人下,受不得 腌 2 之 气。如 必 要 建 功 立 业,可 俟 建 德 平 出来。”又对两尉迟与二薛道:“家姑夫年老,表弟少年,作事俱仗四兄,为他保境安民。” 说了相别。因世充在洛阳,建德在山东,仍旧取路在迤北到关中。秦王又已奉诏出兵向洛阳了。   总评:   原本李艺后不得见,兹为补入。既入李艺,则诸人又不得不补矣。   个中敬德之事稍略,以本传所重在叔宝,不可多及耳。   秦王战守极合兵法,故战无不胜。余都是莽男子,何能不败?   剑啸阁批评秘本出像隋史遗文卷之十二   第五十六回 士信枪挑玄应 尉迟槊刺雄信   词曰: